第二章 姐姐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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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路雪漫很郁闷地呆在城门口。将近晚上的时候,才看见姐姐和姐夫站在远处向她挥手。姐姐的孩子小龙四岁了。小男孩眼睛明亮地盯着路雪漫,让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大学几年,家里的情况也真有了很大的变化。

    路雪漫想起当年上初中的样子,姐姐总是那样苛刻地要求她。甚至每次有一点的顽皮都会被告到母亲那里去,母亲就会常常对路雪漫进行管教。所谓的管教,其实不是挨打,是苦口婆心的劝导。姐姐大她很多,当年的初中老师就是她。

    不知道为什么,路雪漫对姐姐有一种天生的陌生感觉。在她的记忆里,很难得能见到姐姐的微笑。小时候姐姐总是匆匆来去,初中到师范一路住校,以至于路雪漫在上初中之前一直都误会自己只有一个哥哥,而没有姐姐。

    “路雪漫,你干嘛去了啊?我等了你好久!”

    姐姐走过来,冲着路雪漫愠怒地囔着。她的脸色虽然不好,但是皮肤却依然水灵。路雪漫和姐姐都遗传了父母亲那白皙柔嫩的肤色。尤其是路雪漫,白里透红,天生丽质。

    “我说不用接的,我自己可以回去的。”路雪漫小声地咕哝。一直以来,她在姐姐面前,向来不敢大声说话,这使得姐姐的声调在她的耳朵里向来高调而且刺耳。

    果然姐姐的大嗓门又叫起来了:“哈,你别又是到哪里疯去了!你向来就是这样,总不让大人省心!我就说呢,我做了好事也不落好呢!妈还非要我来接!”

    姐姐的话越来越多,姐夫咳了一声说:“你看,小漫刚到家呢,你这上来就是一顿乱批,算怎么回事嘛?”

    路雪漫低着头。她不分辨,也不说话。在心里面,其实她已经替自己申辩了很多遍,只是那些话她可以一直保留到肚子里,直到烂掉。如果不是妈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务必等城里的姐姐来接,她才不会站在这里等呢。

    姐姐不理会姐夫的话,依然大着嗓门说:“你看看,就为了你回趟家,害的我们都等了一天了快!你不是说中午到的嘛,怎么都这个时候了啊!”

    路雪漫不说话,只是背着大包走在前面,手里的蛇皮袋子显然很沉重,在腿两边晃荡着。姐夫跑过去,接过蛇皮袋子。

    “你看,我跟你说话呢!你就这样的德行,我才不愿意搭理你呢!”姐姐嘟囔着,拉着孩子走在旁边。路雪漫想走到旁边,拉拉孩子的手,却看那孩子半天都没有叫她,她心里有些难过。

    每年暑假的时候,小龙总是和路雪漫呆在乡下老家里。他会亲热地叫她小姨,并且很乖觉地听她讲故事。一年没有回家了。小龙果然和自己生分了。

    街上的路面还好走,姐姐拉着小龙,可是转过一排老旧的小楼后,路面就变得坑坑洼洼的,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雨,路越来越泥泞。路雪漫不知道姐姐住在这里的。以前姐姐在乡下教书。大学临毕业的时候听说调进城了。听妈说进城也花了不少钱的。

    “我就说呢,借个三轮车来呢,你偏不,就知道死倔。”姐姐拉着小龙,脚下发出呱唧呱唧的声音。她转头对着姐夫,发着牢骚。姐夫没有说话,只是吃力地提着行李闷头走路。

    转过一片破旧的小平房,路雪漫看见一幢五层高的楼房,陈旧的黑色,益发衬托出破败的感觉来。姐夫说:“到了,你上四楼吧。”说完,站在旁边等着一行人先上去。路雪漫也等着姐姐上去,她跟在后面。

    “小龙,小姨给你买了东西呢!你想不想要啊?”路雪漫拉了拉小男孩的手。他拘束地望了望妈妈,才怯怯地点点头。

    “买什么东西啊。你可别惯使他,我们这孩子可不能由着性子来。”姐姐回过头对路雪漫严肃地说。

    路雪漫冲着小龙做了个鬼脸,她不说话了。

    姐姐租住的屋子很简陋。房间不大,不是单元设计而是只有一个单间,据说是一个单位的办公大楼,因为老旧不用了,姐夫托人才租了过来。偌大的单间,一道布帘子隔开,就成了卧室和客厅。

    屋子里有些凌乱,她们结婚时的家具搬了一部分过来,显得支离破碎。大衣柜大概是因为很占地方吧,本来有四组的,结果只搬了一组,可以勉强放些衣服。还有就是一组长沙发,临时凑合还可以住个人。沙发上堆满了小龙的衣服。虽然屋里的家具不多,却显出拥挤来。

    路雪漫站在屋子中间,忽然觉得象是走进了一个塞满了东西的储藏室。她就是一个冒失闯入的不速之客。她坐在拥挤的沙发上面,看着脚下自己的行李,陷入一阵空茫的悲哀中。

    “小姨,你刚才说什么啊?”正在路雪漫发呆的时候,小龙跑过来,依在她身边仰着脑袋问道。

    路雪漫下意识地向四周张望,显然姐姐和姐夫下去买菜了。她微笑地望着小龙,想,这个小家伙真是聪明,明明想要东西,却不直接点明。

    “嗯,你是问我给你的礼物,对吗?”

    孩子点点头。

    路雪满吸了口气,又放松地吐出来,然后开始整理行李里的东西。她一件一件拿出来,送给小龙。孩子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让路雪漫有些开心起来。

    忽然,路雪漫紧张地张大了嘴巴。行囊里,少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那件东西,曾经是她的记忆,是她的过往。

    “小龙,你呆在家里别动,我出去下就回来。”路雪漫慌张地向楼下跑,她的步子匆忙,和刚上楼的姐姐撞个满怀。姐姐拿着一把芹菜站在那里,看清是路雪漫就开始大嗓门地说话了:“路雪漫,你知道你现在都几岁了吗?快20岁的人了,整天疯疯癫癫地,象什么样子!”

    路雪漫来不及说话,她转头就跑。

    “哎,你回来!你回来!这个死丫头,就是让人操心。我对妈说,我真是管不了你了……”路雪漫听见姐姐嘟嘟囔囔地,她不理会,迎面碰见姐夫,也只是勉强点个头,就一股风般地跑了。

    天上已经出现了白白的月亮。路雪漫看着惨然落下的夕阳,心里忽然很痛。她加快脚步,想尽快找到那件东西。

    小件寄存处,路雪漫挤在拥挤的人流里,拼命地叫着:“我想麻烦问问,你们……你们………这里不是………寄存包裹吗?”从车站里走出的人们,匆匆忙忙地在路雪漫的身边挤过来挤过去,使得她的_4460.htm声音也断断续续。

    寄存处的男人大概三四十岁。他不耐烦地打断了路雪漫的话:“你想问什么快说,我忙得很。”

    路雪漫凑近过来,说道:“我的行李里面有一件军用水壶,怎么不见了呢?当时可是放在行李里的!…”

    “什么?你说什么?你丢了东西?丢东西怎么能到这里找呢?扯淡!”那男人扯破了脸皮,抢过路雪漫的话头,怒气冲冲地瞪着她。

    “我的东西的确是在这里丢的呀!你帮我找找好吗?”路雪漫央求着,她快要哭出声来了。

    “你这个学生娃子,你取行李的时候怎么不说,现在你把行李都取走了,你倒好来问我们要东西了?你这不是胡闹吗你!快走,要不然我就赶你了!”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那男人不愿意废话,他索性拿出一根警棍来。

    路雪漫无助地望着那男人,她咬soudu.org紧嘴唇,泪水呼啦一下子蒙住了眼睛。她说:“求你了,帮我找找吧。我都在家找遍了。”

    “姑娘,那个军用水壶很重要吗?”有人轻轻地问路雪漫。

    路雪漫点点头。是的。那个水壶真的,好重要。可是,没有人可以理解它的重要。她答应过他,要永远带着它。

    那男人似乎被软化了,他缓和了一下语气问道:“什么军用水壶?新买的吗?”

    路雪漫摇摇头:“旧的。用了好多年了。上面的绿色漆皮都掉了好多了。”

    那男人立刻笑了,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了望路雪漫,然后对围观的人们说道:“瞧瞧,现在的学生娃子们,真不可理解。就一个破水壶,跟我在这儿又是哭又是闹的,算什么事儿啊,至于吗?我自认晦气,再给你买一个新的,行了吧?快走快走!”

    路雪漫固执地摇摇头。她说:“求你帮我找找吧。我就要我的那个。”

    人们都好奇地望着路雪漫。

    那男人没有辙了。他站在柜台后面,看着人群越挤越多。他拿出了一百块钱说:“你这个学生,我赔你钱好了。省得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快拿着,你随便想买什么水壶就买什么水壶好了。”

    路雪漫没有接那张红票子。她象是着了魔一样,只是要那个已经老旧的军用水壶。

    天上的星星已经出来了。路边的街灯也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下,路雪漫一路看去,马路上投射出许多孤独的影子。夜悄然来临,不知道今夜我该梦圆何处?

    路雪满满心疲惫地走着。五月的夜,原本是多么美丽的。在这个时候,大学的校园里,应该出现一位女诗人,在微风浮动的柳树下吟诗,或者在琴房里奏鸣夜曲。可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只有她孤独地走在街灯下面。

    那军用水壶找不到了。虽然老板又加了两百块,路雪漫却没有要。她漠然地看着那些钱,摇头说道:“算了,找不到了就算了。迟早都是要丢的。”她说完,拖着怅怅的影子,离开了寄存处。

    回到姐姐家的时候,小龙已经睡着了。他抱着路雪漫买的图画书,甜甜地睡着了。路雪漫吃着姐姐剩下来的饭菜,听着她的唠叨,心里已经快要麻木了。她三两口扒拉下饭,不等在肚子里消化,就早早地躺下了。沙发被收拾出来,她躺在上面,好久都没有睡着。

    夜里勉强合眼,却听着周围轰隆的汽车声,再也无法入眠。窗外树影婆娑,迎着路灯微弱的光亮,路雪漫仿佛看见有一双手,正慢慢地推着她,让她走在越来越漆黑的路上,叫她不能回头。她瞪大一双乌黑的眼睛,紧紧地攥着被角。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