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我？”静默了许久，我颤抖地问道。
“当然。”她大惑不解地说。“不然我冒险来这里干什么？”
“对不起。”我礼貌又认真地说，“你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为什么来这里？”
“她是来救你的。”突然少女在我身后说道。昏暗中她还是那件麻布裙，光着脚。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我义愤填膺，只有我一人蒙在鼓里。“这个女的是蟒蛇，刚才杀了转转，为什么要她救我？我好好的，不要她救。”
我像个孩子似的冲着少女大叫。虽然她比我小，看来只有十六岁，但我越来越依赖她。许多事我都感到力不从心，包括简单地回忆往事。我的脑袋出现了问题，像一盏很小的灯，却有很大的电。如同智障者一样经常陷入莫名其妙的苦恼中，用大拇指数指头，其实数字的概念对我已是相当费力的事情。我跟同样有残缺的转转走得越来越近，我们现在可以无障碍地交流，我们有一种没有名词的语言，一种只有无人称动词和无词形变化的性质形容词的语言。那几乎是简单的手势和动动脖子张张嘴的“语言”。刚才，我从满地散乱的骨头认出了转转，它像玩具一样被人掼得稀碎。吓得我差点在裤裆里大便。我拽着少女的手躲到她身后，惊恐又愤怒地盯着前面的女孩。女孩玲珑地伸着脖子，同样惊恐又愤怒地看着我，她青色的面孔像死人一样，可怕极了。
“陈善，你这是怎么了！”女孩失声说。“陈善，你不找你妈妈了吗？”
我躲避着她犀利的目光。我不知道她跟谁说话，也不知道陈善是谁？我不停地扯着少女的手，希望这恐怖又难堪的会面尽快结束。少女轻轻地将我从背后牵出来，温柔地抚摸我的胳膊，她的脸在我的胸前像雪莲一样圣洁。
“你应该跟她走，”少女说，“不然，你最后会完全迷失自己的。”
“不，我不跟她走！”我焦急地说，“她是蛇，好大好大的蛇，我刚才看见的。”
“不错，她是蛇精。”少女平静地说。“可是，你以前对我说过，你爱她。”
“不，不，我不爱她，我爱你！”我慌忙把少女往我睡觉的房间里拖。“走，走，我们快走。”
“陈善，当初是你救了我，我无法报答你的恩情，才承诺一定带你找到妈妈。”女孩又开始说话，语气中带着不堪的悲伤。“不管一路上遇到什么诱惑，什么灾难，我们都没有抛弃对方。这次你被白骨精掳走，我身负重伤，依然千辛万苦追踪到这里来救你，你就这么对我吗？找妈妈的约定你也忘了吗？”
我根本没有注意她说什么，一个劲地把少女拖进房间，一边咕哝：
“走，走，她杀了转转，转转死了，以后只有我陪你了。”
“不。”少女禁不住我的拉扯，跟着我进了房间，拂开我的手说，“转转没死，你看，转转不是在哪里吗？”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床下，果然转转藏在里面，只听见牙齿直打颤，我心里一阵欣喜。同时十分厌恶地看到女孩走进来了。
“快，快，我们也钻进去！”我急切地说。
少女近乎冷漠地又拂掉我的手，看看女孩又看看我，脸上浮现出忧戚的笑容。
“好吧，你自己选择。”
说完。少女打开墙壁上的多宝槅，后面居然是一个暗门，她走了进去，多宝槅在后面自动关上。我毫不犹豫地走过去。
“陈善！”女孩忽然双眼含泪，脆弱不堪。“你……没有爱过我吗？”
“没有。”我说。心里突然一个落空，惴惴不安起来。我认为是少女离开我的原因，我的手握住桃花心木的多宝槅的边框。
“不要开门！”女孩在后面叫道（她身上的伤疤奇怪地变得新鲜了）。
话音刚落。我发现自己跌进漆黑、冰凉的河水里。我白色三菱越野车正以俯冲的姿势扎在沟渠里，车门打开着。河水无声地流向不远处一个朦胧的石板桥。天空一边是黎明，一边是城市霓虹渲染出的虚假黄昏，却同样的荒凉。我回想起这里仍然是贵阳市某个寂静的郊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