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内差不多有十七、八口子人，究竟多少人，郭志刚不敢肯定。此刻，他们围成了圈，手里捻着纸牌，吆三喝四的，看那架势，就好像要把对方吃掉似的。郭志刚的到来，使得他们停止了娱乐；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盯住他，像看外星人似的。
这时，一位满脸长着横肉，身健体魄的光头中年人，抬头望了郭志刚一眼，转而嘲嗤他说；“瞧他那张脏脸，来来来，玩我们的，甭管他”。
陪他身旁打牌的几位光头，附和着，吆三喝五叫骂一气；一个说，“快，快让他滚一边去”；另一个接过话茬，“小东北，领他去茅台，别让大哥看见他这张脏脸”。
说话的功夫，一位虎头虎脑，看上去也就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他从铺板上跳下来，踱步郭志刚跟前，然后把他领到茅台，并和善地说；“把衣服脱下来”。
“干嘛要我脱衣服？”，郭志刚瞪着一双滴溜溜浑圆的眼睛说。
“打丫挺的，你以为这是你家呀！”；脸上长满横肉，打头说话的光头插嘴道；“干嘛要你脱衣服，检查你有没有违禁品；你它妈的要带一颗手榴弹进来，我们一屋子人，不都跟着你去见马克思了”。他的话，引来一屋人的哄堂大笑。
“脱吧！新号都这样”；小伙子压低声音劝郭志刚；“你要这么倔强的话，肯定要挨打的；大哥看你带着一副‘镯子’，怪可怜，没让你去洗淋浴，就不错了”。
郭志刚乖乖就范，脱掉上身惟一一件遮挡风寒的白色保暖内衣，上面挂满污渍，变成了灰色。“裤子也褪下来，检查你带没带违禁品”；看他愣怔着眼神，小伙子催他道。接着，郭志刚又伸手把裤子褪到脚脖子上；毛裤没了松紧，随着裤子也褪了下去。生平第一次裸体暴露，又站在如此多人面前，真有些羞涩难当。
“_4460.htm小东北，这小子头有些发热，去给他洗个头”；郭志刚顺着声音望去，他们自忙自的，断定不准是谁在说话。
“是”，小伙子回话干脆；转接着让郭志刚提着裤子，跟他跨进另一道网状铁门内。这是一间没有封顶三面裹墙的小院，整个顶部，菱形护网罩着。停顿少顷，从内屋又走出一位矮个，尖嘴猴腮貌不出众的男人；观其相，年龄三十余岁。他凶恶极相地指着郭志刚说；“快，快洗头”。
郭志刚没来得及思考，慌忙解释；“进来头天，我刚蒸过桑拿，就不洗了吧！”。
“你怎么那么多臭毛病，洗－－－－－－”；瘦猴命令他。
“洗就洗吧！”；郭志刚暗自嘀咕。
此刻，小伙子蹙身回屋；瘦猴让他蹲倚靠在墙角，并伸出双手摁下郭志刚的脑袋；接着，就有人踢踏着双脚给他递水；再接着，一盆又一盆冰凉的水，从郭志刚头顶浇下去。瘦猴浇水的方法很特别，他不是那种竹筒里倒豆子似的浇，而是细水长流。冰冷的天，冰凉的水；洇过头皮，漫过脸颊。郭志刚整个身体变得僵硬，他浑身颤抖；脸的皮肤表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他把两只手环绕前胸，拳头攥的紧的不能在紧了，眼睛更是虎视眈眈盯着瘦猴；但，他大气不敢喘一声；瞳仁深处由原先的懊悔到愤懑，心有余悸。
按照政府规定，号里的规矩；郭志刚开始了漫长而又难挨的坐板；坐，蹲坐；两腿弯曲，腿后根盯着大腿根；然后，抬头挺胸，两眼目视墙壁；左手搭在右手上，并且平放膝盖上。这种痛不欲生的滋味，但凡蹲过看守所的朋友，都身有体会；伊始之际，还感觉不到什么，时间过了几个小时，屁股由疼痛到麻木，失去知觉。
设计这个姿势的人，一定研究了人体力学；坐板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消耗体能，破坏身体的各种免疫机能罢了。
郭志刚脚上戴一副脚镣，无法像其他人那样正襟端坐，他把两只脚伸直，围坐在十五个人中间；对于九号监所的准确人数，他是根据自己清点后确定的。别人坐板叫苦连天，而郭志刚也大超大嚷着说；“不行了，我受不了了！”。
“怎的，你丫挺的好日子过到头了是不；怜悯你，你还不领情；要不，你跟他们一样盘腿坐”。说话者，是号长；满脸嘟噜着横肉的男人。
“可，可我脚冷呀！”；郭志刚无力辩解。
“小东北，去，去郭志刚脚上捂着的被褥给我抽调”。
小伙子起身欲做行动；结果，被号长拿眼风瞪了回去。原来，郭志刚进入九号的当天晚上，负责筒道的管教把号长提出去。号长是本地人，违犯交通事故罪，被判拘役六个月。此刻，管教干部扔给他一颗烟卷，笑着叮嘱他说；“你丫挺的，刑期短，也快滚蛋了；郭志刚可是个杀人犯，重刑犯；你要给我把他看死喽！把你吃的好吃的都让给他吃；反正你也快出狱了”。这时，管教又扔给他一个烟，接着说道；“咱哥们可把丑话说前喽！郭志刚要是出什么纰漏，你可对不起哥哥这几个月对你的悉心照顾”。
号长对郭志刚闹情绪没当真，，他吓唬对方说；“你丫挺的，别拿村长不当干部，不知好歹；照顾你，那是看你带着‘狗链’不方便；哥哥有同情心，有爱心；你还想怎么样呀！”。
“可，可，可是，我脚冷呀！不信，你来试试”。郭志刚活动一下双脚，辩解道。
“行了，别那么多废话”；号长伸手接过别人递来的酸奶，连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喝下一口又说；“小东北，去，给郭志刚再拿一床被子捂脚”。
“是，大哥”；小东北在号长眼里是红人；他称号长大哥。
未决犯坐板的目的，一是磨练自己的性情，第二就是等候预审提审；当预审警察提审郭志刚的那段日子里，他一直摊腿坐在审讯室的墙角里；他还一个劲地自安自慰，“没事的，没有事的，一定要撑住”。可是，内心也不由的一阵颤抖；想归想，事实终究归事实呀！他也总感到身后有一个巨大的沉重的无形无状的黑影压迫着他，使他喘不过气来，更令他焦躁不安。
今天，当预审警察再次走到他面前时，一种失败的感觉深深地从心头升腾；可是，他非常固执己见；‘撑着吧！我也不是好惹的’。
郭志刚的思想，在进来几天后发生前所没有的变化；他认为这种地方就是它妈的人间地狱，也根本无法生存；他先否决了自己在分局的口供；他说，“那不是我干的，别人干的”。
警察趁势而入，“不是你做的，那你说是谁做的呀！”。
“哦，我，我不认识那人；反正他说他跟死者有过节，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呀！你说；人是不是你杀的”；警察的目光灼灼逼人。
“不是”。
“你撒谎”，警察面对郭志刚的谎言，愤怒不止。
“事实就如此吗！不信，你们可以调查的”；郭志刚在做垂死挣扎。
在逃避自己的犯罪过程中，就想着避重就轻。同时，他的脸色已经学会了，在任何事情面前不动声色；他对警察的询问置若罔闻。他也知道，自己沉默的样子一定很卑鄙；那也因为他总想逃避点什么。就好像一个人行走在马路上，遇见一个深水坑；总是想法子绕道而过；这一点，是人性本能的表现，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也都会义无反顾的去做。
可是，郭志刚也知道，沉默也不是支撑自己的最好办法；他们的眼神像一把尖锐的手术刀，轮番地剔割着他的骨肉。在与警察近一个星期的对峙中，
他的神经几乎撑断了。警察对郭志刚从分局的口供一字未提，他们其中一人问他；“你作案过程中戴没戴手套？”。
郭志刚说，“戴了”。
“戴了”，警察呵呵一笑，“作案地点还存有你的指纹；无论你怎样诡辩，都无济于事。。。。”。
当警察举出一系列犯罪事实证据，摆在郭志刚面前；他终于土崩瓦解了，整个身子，从矮方凳上，跌落到地面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