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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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四年的时光匆匆而逝。四岁时的我,终于回到自己的家。

    大姐比我大14岁,二姐比我大10岁,我跟三姐只差两岁。大姐、二姐对我这个漂亮的小妹妹喜欢的不得了。只有三姐见了我就不吭声。我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三姐:短头发、短袖衬衫、短裤子。真高兴!我冲口而出叫了声“哥哥!”。从此,每天“哥哥”就带着我去上幼儿园。在幼儿园,只要有小朋友欺负我,我就会搬出哥哥来:“你等着!我叫我哥打你!”然而,这个哥哥太斯文了!从来不会在外面跟人打架,更不会在外面招是惹非。

    旨亭街的深巷里有很多小朋友,他们都可以自由地跑出来玩,但是我和“哥哥”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外婆把我们管得很严,小朋友们可以在趟拢(趟拢,是东莞人建房时,在屋门外加装的一个防盗门,可以自由推拉。一般由圆木做成,圆木间留有很大的空隙。)外蹲着跟我们玩,我们必须在趟拢的里面。奶奶从香港带回来一套塑料的玩具橱具,这可是其他小朋友从来没有见过的啊!于是他们很乐意跟我们一起玩“做饭”游戏了。

    要进我家玩,必须得到外婆的允许,除了“_4460.htm超佬”和“大头鱼”外这两个比较干净的小朋友外,其他人很难进我家。“超佬”是“哥哥”的玩伴,他年纪比“哥哥”大,平常他叫“哥哥”做“阿中”我有时也叫“哥哥”做“中哥”。他们俩个一天到晚总要舞弄一把玩具冲锋枪和一个狮子头,还有一个鼓。玩得都是武戏,打打仗的游戏。“大头鱼”是我的玩伴,我们喜欢用手绢折叠成一个小人样,然后拿布碎把小人裹住,给它穿衣服。我们玩得比较雅的女儿游戏。

    一天,“中哥”和我跟超佬玩。正玩到兴上,“中哥”说要去小解。超佬也说去小解,于是他们就一齐去了。

    没过多久超佬就气乎乎地跑了出来:“我不跟你玩了!”

    接着超佬就向家中跑去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忙追了过去,刚刚跑进超佬的家门,就听见超佬很大声地跟他母亲说:“我再也不跟阿中他们玩了!他蹲着小解!”

    超佬的母亲哈哈大笑起来:“她本来就是女孩啊!”

    我一听,懵了!我哥怎么会是女孩啊!我飞快地跑回去找外婆问个究竟!

    外婆看着我气急败坏的样子,乐了:“是啊,她是你姐姐――三姐。以后你也要叫她三姐了,不能再中哥长中哥短叫她啦!”

    这事令我好郁闷。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有跟三姐说话,更加没叫她做“三姐”,我痛恨她怎么由“哥哥”一下子成了三姐,她让我少了一个靠山。

    父亲在乡下教书,母亲是莞城镇的一所小学的老师。平时两地分居。我们姐妹四个跟着母亲和外婆住在莞城镇旨亭街的家。

    父亲每次回家都是很有规律的,一般是每两个星期回来一趟。周六下午骑单车从30多公里的乡下常平公社回来。周一早上天没亮就动身返回学校了。

    那时的我几乎每天都在计算着父亲回来的日子。因为每次父亲回来就会顺带着用胶手抽提回来很多鸡蛋,每一个鸡蛋都用学生用过的作业本纸或者试卷包起来的,防止在颠簸的路上碰坏。回到家,父亲第一件事就是小心翼翼地把裹在鸡蛋上的纸拆开,一个一个地用胶筛装起来。

    有一次,邻居尹叔见父亲回来了,就来我家串门,进门看到父亲正忙着放鸡蛋,笑呵呵地说:“嘿嘿,老林啊,带那么多鸡蛋回来哟!”

    父亲笑了笑:“在乡下养了几个母鸡。”

    我却一本正经地说:“我爸爸不喜欢吃鸡蛋!”

    尹叔和父亲愣了一下,随后都乐了,一连串串地应着:“对!对!对!你父亲就是不喜欢吃鸡蛋!”

    看着大人们这么赞成我的看法,我的心里也乐开了花。

    七

    我经常生病,几乎每个月都要感冒发高烧一次,每当我发高烧时就会昏迷过去,同时伴随着抽筋、吐白沫这样骇人的反应。

    这天二姐刚放学回家,像往常一样抱了我一下,突然发觉不对劲,用手往我额上一摸,“好烫啊!”二姐不禁惊叫了起来:“姐姐,不好了!四仔又发烧啦!”

    大姐闻声跑来,抱着我向医院冲去,二姐拽起背带、被子衣服毫不犹豫地紧跟在后面……鞋子在那种情况下就是一种累赘,她们光着脚板跑去王屋街的莞城人民医院门诊部……

    我感冒发烧好多天了,总退不下去。外婆想了想,说:“吊针都打了那么多天了,试试土办法吧,我来喊童年。”喊童年就是喊惊,“喊童年”在北方也称“叫魂儿”。一般是指孩子小时候,不知受到何种惊吓亦或是见到什么脏东西或不该看见的东西,会啼哭不已。老年人会指导说,孩子受惊吓了,魂不附体了,需要你到孩子受惊的地方,把孩子的魂儿叫回来。当然这是一种迷信的说法,但在闭塞的农村,至今尚有此种风俗。并且屡试不爽。孩子常常是叫过魂,通常都不会再啼哭了。而是沉睡一觉,接着就好了。说来也是蛮奇怪的。

    外婆在喊童年前准备了我的小衣裳一件,白米一碗,铰剪一把,镜一个,尺一把,元宝,香、金银纸之类应用。然后边撒米边喊道:“东方有米粮,南方又米粮,西方有米粮,北方有米粮,米粮落地人神劝起,米粮落地人神归,四仔童年来归咯”

    “……暗久暗远都听到,有人同名,有人同姓个人认得个人声,个人认得个人名,认得亚妈高声口气,认得呢件麻布衣裳系四仔日间夜间穿着过,人认衫,衫认人,认番四仔三魂七魄,童年一齐归,四仔,童年来归咯,撒米速速,童年归到屋,撒米沙沙童年归到林家,撒米行行童年就番房,宿宿剪开无阻滞,一路平安福寿齐,跟着火烟米路,火红猛将童年一齐归咯,唔使惊唔使狂。又话童年来归,百无禁忌,一遍光辉到白头。”外婆絮絮叨叨地喊完之后,拿火把燎遍房内,再用手将我住的床板拍打几下。说来也怪,经过这次喊童年后,我痛痛快快地睡了一大觉。第二天,我真的好了,不知道是药物的作用还是“喊童年”的作用。

    平时,大姐承担着家里的主要的家务。每天她总要到井头挑水、洗衣服、做饭。我是大姐的跟屁虫,最喜欢跟着大姐去井头玩。

    井头的水井口很小很狭窄,大小只有一个稍大一点的水桶般粗细。我常常会爬在井口向里望,有时会望见自己的影像,有时会望见天上的飞鸟井边的榕树枝,有时会望见天上的一弯明月……那时这口老井让我有无限地遐想和神思。甚至于有时候,我幻想着这个井通到了另一个世界。

    每次大姐从浅浅的水井里提出水桶。我总会急不可耐地俯身过去,趴在桶边,用力地啜一口清凉凉的井水,口感实在好极了,有点甜丝丝的感觉,立时整个人有了精神。

    你可不要小看这口井。它可养活了我们旨亭街这老老少少的几百口人呢!

    去井头的路并不远,路也并不难走,但是要跨过一个很高的门槛。姐姐每次挑着水跨过门槛的时候身子总会歪歪斜斜地,显得非常费劲。

    大姐挑着满满的两桶水哪里还顾得上我啊,我只有自己爬上门槛再翻过去,所以每次从井头回来,我身上都是脏兮兮的。回家以后大姐就会笑嘻嘻地用井水帮我洗脸换衣服。

    擦地板是二姐的固定节目。二姐人长得可漂亮啦!我喜欢看二姐专注地擦地板的样子,无论怎么看都是那么美。所以看二姐擦地板时,我会很乖地呆呆地坐地地板上。二姐擦地板用的布是破麻袋剪开的一小块。二姐用木盆盛着清水蹲在地上擦。板砖会掉粉,刚擦一两行,盆里的水就很脏了。她必须把脏水倒掉,再另盛一盆水,接着擦。就这样,通常一间地板擦下来,二姐要屋里屋外地跑个十来趟。

    客厅的地板砖有一块特别凹,那是我“犁地”专用的。呵呵,说到“犁地”,你可能就不懂了吧!这可是我们东莞人的专有动词哦!这个词在东莞话中读[loidei]。一般指小孩子生气时哭闹用着脚蹬地的动作。那时的我,可是“犁地”的高手。凡事不顺心不可心事,就会哭闹着,专找这块板块“犁地”,后来为了此事,父亲还专门送我一句话,说我是“吃要多,打要赢”。

    八

    由于经常生病,医生建议父母让我到乡下去住一段时间,调理调理身体。于是我就跟着父亲回到了乡下。这里的乡下指的是常平公社父亲教书的地方,那里可是“荔枝之乡”,那里的碌鹅最好吃,还有那里的黄豆酱、糖胶、糖红薯……

    回常平乡下,先从莞城车站坐公共汽车到石龙,再乘火车去常平。从常平火车站到家还要走差不多1个小时的泥路。路边是青青的稻田,大概走到一半路时,就会经过一个好大的橄榄园。橄榄园里种着好多白榄树,偶尔也会看到那么几棵乌榄。白榄是酸涩甘凉的。

    暑假的时候,父母带着我们姐妹回乡下。一般多是大姐和二姐轮流背着我,有时候她们背累了,也会哄我自己走路。

    姐姐就会说:“四仔,快走啊!前面就是橄榄园了!姐姐给你扔白榄!”

    这时的我就会欢天喜地地让她们牵着手走。

    记得一次回去的时候,大姐跑到一棵乌榄树下,用砖头往上扔,树下掉下了好些乌榄下来。乌榄本来要用开水泡开了才能剥皮吃的,可是在路边哪来的开水哟!聪明的大姐看到旁边有一堆被烈日晒得滚烫的黄沙,一下子乐了!她把乌榄埋在黄沙里。过了好一会儿,再扒出来,皮竟然也能褪掉了!乌榄甘香,不象白榄那么酸涩,所以我更加喜欢吃乌榄。

    父亲带着我住在乡下。每天我还在梦中,父亲已经早早地起来了,他拿自家母鸡下的蛋,麻利地做好一大碗鸡蛋糊,放在锅里,等我醒来自己吃。而他自己就去学校上课了。每天我醒来时,洗把脸就站在小板凳上掀开锅盖端来吃。吃完了也吃饱了,就到学校找父亲。

    有一天,有个母鸡没下蛋,父亲就把最后一个鸡蛋做了蛋糊,我拿来吃的时候发现少了,于是就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飞快地吃完为数不多的蛋糊,飞快地跑到学校找父亲算帐。

    父亲看我泪眼婆娑的样子,心疼地抱起我,问:“四仔,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我不说话,气得嘴撅得老高。走上前去,伸手一把抓住父亲的嘴巴忙用力去掰。

    父亲莫名其妙了啊!一边问什么事一边掰开我的小手。

    我哭的更厉害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准是你把鸡蛋偷吃了!”父亲一听顿时明白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乡下的姑姑家离我们家大概十多分钟的路程。我喜欢到姑姑家去玩耍,因为她家总是堆着我喜欢吃的南瓜和红薯。

    周末,母亲和姐姐们来乡下看我。我经不住大姐二姐的鼓动,自己一个人跑到姑姑家,我张口就对姑姑说:“姑姑,我想吃你家的红薯,你家的红薯最好吃!”

    姑姑问:“你想要多少?”

    我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家人多,我要好多好多!”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

    姑姑故意问:“四仔,好多是几多?”

    我大声说:“是三多!”

    姑姑随手拿了三条红薯让我拿回家。我看看那三条红薯,再看看她家客厅堆着的那一大堆,我没接。直勾勾地盯着姑姑的脸,就是不说话。

    姑姑看着我的傻样,嗤嗤地笑了。她蹬蹬蹬地跑到厨房,拿来了一个大提篮,直接放在我面前“给你!你自己装吧,能拿多少就拿多少,自己带回去。”

    我一看那提篮,呵!好家伙,还真够大了,我比那提篮把子高不了多少。恩!这还差不多。我满意地点了点头,一头扎进红薯堆里,专挑大的往篮子里放,不大会儿,一篮子红薯装得满满得了。

    “提得动不?”姑姑眨巴着眼带着不相信我的口气问。

    “提得动!提得动!”我忙不叠地答应着,生怕姑姑后悔了,不让我拿这么多的红薯。

    临走,我裂着笑得合不上的嘴巴,心花怒放地说:“谢谢姑姑!”

    与其说我提着一大篮红薯回家,还不如说我是拖着一大篮红薯回家。我一边向前面拽着走,篮子内的红薯不住地往外掉。我一心往家走,也没留意后面的红薯都落在了路上。姑姑自己提了个藤夹,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捡。那时的我可不知道哦!

    好不容易到家了,我兴奋地叫着:“大姐、二姐,快来看啊!我要了一大提篮红薯。”

    闻声而至的姐姐来到我身边欣赏我的战利品的时候,我傻了!提篮里只剩下两条红薯无精打采地躺着!

    这时,姑姑推门进来了。两个姐姐看到跟过来的姑姑提着沉沉的藤夹,马上明白了!

    故意问:“四仔,你要的红薯都哪里去了?”

    我左看看着两个姐姐右看看姑姑,她们那诡异的笑容,我立刻明白过来了!小手一指姑姑的藤夹,大叫着:“喏,在这里!”

    从家的后门出去,是一块空地,那里有一棵荔枝树,这是一棵很特别的荔枝树,一半是糯米糍一半是桂味。我们盼着荔枝开花,春节过了十来天,荔枝就开花了,嗅着香香甜甜花香,总会给你一种错觉,说不准明日一早荔枝就会成熟了。终于结果了,果子一地长大,满树的荔枝缀满枝头,红红的,极像一树过年时的小灯笼或那一树的吉祥桔。为了吃到鲜美甘甜的荔枝,我总是站在满地绿荫荔枝树下,眼巴巴地望着这一树的翠绿。

    终于盼到荔枝成熟了。采摘下的荔枝时,糯米糍跟桂味几乎是同时成熟soudu.org的,都是小核的,而且汁多肉厚,总能让人有甜腻了的感觉。同样是小核荔枝,桂味的肉就比较爽脆清甜了,但是桂味不象糯米糍那样皮是比较平的,它的皮扎手,不好剥。荔枝树长在池塘边。

    这天,父亲让二姐学杀鹅。二姐带着我来到池塘边,她挽起衣袖裤腿,挥刀直指鹅脖子,眼看着鹅被杀死了,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喘粗气。

    二姐转身到池塘边清洗菜刀。

    突然,那鹅“蓬!”的一下站起来了!急遽地往池塘扑去。

    我和二姐吓傻了!毕竟我们俩都不会游泳啊!二姐还在手忙脚乱之中,我立马跑回家找来三姐!

    三姐赶来时,那鹅已经游到了池塘中间。二姐急得跺着脚直哭。三姐顾不上脱衣服,“扑通”一下就跳到水里。

    鹅一见有人来,慌了!拼命想往对岸游。可惜因为刚才被放了血,体力也透支了,只在水中胡乱地拍击着,游得却并不快。

    三姐终于游到了鹅旁边,一把抓起了鹅脖子,把鹅拖到了岸边……

    这是三姐给我印象最深的的一次壮举。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