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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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终于可以上学了!开学的第一天,“大头鱼”的外婆一手牵着我,一手牵着“大头鱼”,乐呵呵把我们送到了阮涌小学新一年级一班班主任面前。我们在一起读书,这是期待已久的事情啊!

    这一天我才正式知道“大头鱼”的名字叫李淑仪。

    其实我们莞城人是喜欢叫人外号的。不过,一般的外号是有规律的。就象的名字中带“仪”“于”等字的,便叫“大头鱼”;名字中带“军”“君”字的,便叫“番薯军”;名字中有“辉”字的,就叫“柿油辉”;名字中带“珍”“真”字的,则叫“玻璃樽”;名字中有“堂”字者,则叫“牛皮糖”;名字中有“兰”字的,就叫“麻鸡兰”;名字中有“章”字的,叫“糯米浆”;名字中带“球”字者,便叫“大皮球”;名字中有“鸿”“红”字的,则叫“懵红”……

    排位了,我未能跟“大头鱼”同桌让我有点悻悻的。瞧瞧同桌小男孩,还好!不像调皮捣蛋鬼。果然,他当了我们的组长。

    因为自己老生病,小学一、二年级,几乎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我都是在家度过的。“大头鱼”每天一放学就到我家,把学校的事情一股脑儿地倒出来。

    今天学了什么了,今天谁让老师表扬了,今天谁淘气了,我在家都能了如指掌。没读书之前,姐姐的小学一年级课本我都会背了,所以也没费多大努力,成绩依然不错。

    上了二年级,明显感觉到了压力,幸亏“大头鱼”来帮我温习功课,学习成绩也没多大影响。

    我经常不交作业,组长催交,我会搪塞说:“你不吭声谁会知道?要是你敢告诉老师,我就不理你了!”这一招对组长很管用,因为他很重视我们的友谊。他的母亲是我母亲的同事,他母亲告诉过他,必须照顾我。

    到了三年级,我的全身关节已经痛得象千万把利刃在刺、在剐。写字的手在颤抖,最后连笔都握不住了,只好请假到广州治疗。

    在广州,我住在舅舅家里。父母因为工作忙,每天带我去医院做理疗的是舅舅或者舅母,那段日子我都盼望着回家……

    尽管我差不多一个学期没有上学,但是在三年级下学期期末考试中,我仍然拿到了语文100分,数学87分的成绩。可是,我却不能如愿地升上四年级,母亲说我身体素质太差了,要我重读一年。

    在严厉的母亲面前,我知道,哪怕有一千个不愿意,我没有反对的权利。我只能顺从。我唯一能做到的,是躲进衣柜里痛哭一场!我觉得无比的委屈。我自学有何用!我努力有何用!

    我明明知道母亲说因为重读三年级可以学英语是个借口,但是我没有反对的力量!只能听其摆布,转学到她所任教的学校重读。

    一天,父亲一个正在读师范的学生华头来我家,二姐正是参加业余夜校英语班学习回来,请教华头英语国际音标的读法。我十分好奇,就凑在一边旁听。结果我发现这跟我们的汉语拼音很相像。由于白天老师教的英语读音很容易就忘记,所以就学着用音标括号在书上标注了下来。这样,到老师那里背英语的时候就不怕老师说我写中文注音了。英语老师看我的学法如此超前,深感惊讶,对我要求更高,我的英语成绩突飞猛进。

    某一天,我没完成作业,被老师宣布要留下来补作业,不许放学回家。可我却趁大家放学之乱一溜烟地跑了出来。

    往哪里跑呢?学校门前只有一条大路,很容易被发现的啊!正当我四处张望的时候,看到了马路对面的小河涌。那条河涌我们上次搞卫生的时候到那里提过水,我试过,河水不算深。于是我决定从水路逃亡。只要趟过那条河涌,他们就不会看到我了。我把裤脚挽到了大腿根,结果还是湿了。但是也顾不了那么多啦!毕竟比抄那没完没了的生字舒畅多了。

    班主任王老师是个极负责任的中年女老师。人长得端庄大方,举止得体。留着一头时下流行的齐耳短发,身着方格花式的上衣,下着老蓝布裤,脚上黑色的布鞋。人显得格外有精神,待学生特别好。同学们都说王老师平易近人,课下特可爱可亲,同学们都不怕她。可一但上课,王老师又会很严肃,同学们没有一个上课敢捣乱的。如果那个胆大的想偷偷地开小差,王老师总会在第一时间内关注到,稍稍调整一下语调,用那锐利的目光一扫,在那人那里一停,顿时那个同学便如芒在背,乖乖地坐好,把溜号的思想牵了回来。

    王老师家和我们家住得比较近,每天放学后都跟我一起走路回家。从学校到家要走差不多半小时,她总是带着一把雨伞,太阳出来了,她的伞下就有一高一矮两个影子。下雨了,她的伞下总会多了我这个瘦小的身躯,而她总是要被雨淋湿半个身。我们是师生关系,但在外人的眼里我们更像母女。我喜欢这种感觉,我常常发呆地想,要是王老师是我妈就好了!这段时间,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把王老师叫成“妈”。

    那天在课堂上,王老师提问问题,大家都想发言,争先恐后地举起手,唯恐落在别人后面。当时不仅要举手,同学们还大声喊着:老师,叫我!老师,我!!我也想好好表现一下自己,我一边把手举得高高的,一边高声喊着:“妈!妈!我来,我来!”本来热闹的课堂,忽然静了下来。我这才意示什么,羞得脸发烫,忙坐下来,用手捂着,久久不敢看同学。这事,同学们不时的提起,可我的心里在微微羞涩中也多了一丝甜蜜。

    走在放学的路上,我常常会牵着王老师的手。王老师总是很和蔼地听我说这说那,她也时常会问问班里同学们的关系,思想变化,当然也不时地关注我们学习中遇到的问题和困难。我们之间可以说是无所不谈,我总是有种错觉,我和王老师不仅是师生,更象是朋友。要不,咋会这么和谐!咋会有这么多的共同语言呢!

    当然,我们在一起聊天,并非总是说好听的话。记得有一次,王老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我们对别人的缺点是很容易发现并记住的,但是对别人的优点却是很难觉察到的。”

    当时幼小的我并不能完全明白老师的意思,我用睁得大大的双眼望着高高大大的老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王老师教我们语文,我特别爱听她讲课。

    王老师的朗读功夫非常了不起。朗读时声调抑扬顿挫,表情丰富,感情投入,甚至有时声泪俱下,有时又笑语满堂。王老师情文并茂的朗读,经常让我们感动不已。为此,在课下我没少模仿了王老师朗读时的腔调、情态、动作、眼神……自然,我以后在朗读的能力多是这时候产生的兴趣和打下的基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发现王老师已经感冒了好几天,病情似乎很严重了。经常在课堂上,听到老师不断地咳嗽声,不时地用手按着喉咙,不想让咳嗽声打断同学们的听讲。王老师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上课时会不自主地打颤,有时不得不扶着墙,扶着黑板靠一会儿,很明显老师发着高烧,可她却没有因此请假在家休息一天,她就这么一天一天地坚持着,不误一节课。

    我知道,同学们也都知道,她一直都没休息好。因此,这几天王老师讲课虽然声音很小,同学们都表现得安安静静地,教室里每位同学都能够十分认真仔细地听课。

    王老师站讲台上,正非常投入地朗读着课文《周总理的睡衣》,我们也全神贯注地跟着听读。

    忽然,“砰”的一声!

    我们全班同学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王老师的声音怎么打住了!

    我们抬头一看,王老师不见了。我们忙站起来,只见王老师已经直直地倒在了讲台前,两眼紧闭,嘴唇发紫。

    立时,教室里乱成了一窝蜂。我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教室,飞奔到教导处,叫来了好几个老师。老师们迅速把王老师抬着送进了县人民医院。

    然而,我们再也没有见到她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了生命的脆弱!

    ……

    那一年秋天,我们家准备盖新房子了!地理位置不如旨亭街这边的房子位居市中心,而是稍偏远了点,却有100多个平方米,修个三层楼的话,我们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房间。我们每个人都充满期待地盼望新居早日落成。

    父亲几乎每天都要到新房子的工地现场去看工人们做事,屁股后面跟着的,常常是我。建筑工地上的我快乐得像个小鸟,我喜欢看工人们砌墙,喜欢看他们扎钢筋,喜欢看他们和灰浆……

    建筑工地那股特有的味道儿让我陶醉!

    十

    五年级时,班主任杜老师是个女数学老师。同学们每周的随笔她都要亲自过目。尤其是我的。

    杜老师是位不苟言笑的中年女老师,极度信仰马列主义,思想极左,不给学生留一点活动和自由的空间。开口是马列,闭口是毛选。整天说:“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她不喜欢打扮,整天穿着灰色的衣裤,一张脸也是灰蒙蒙的,咋一看,跟马路上的清洁工差不多。我们从未见过她对谁笑过。一双鹰似的眼睛,一天到晚要发现点什么阶级新动向,反动思潮……

    杜老师其实也很惨的,她的儿女和丈夫都不让她回家。因为在文革中,举报了自己的丈夫,导致丈夫被关进监狱。现在住在学校的一个小房间里。

    文革已经成为历史了,可她的思想中阶级斗争的弦终始绷得紧紧的。在学校中,她经常会干涉一些女老师的打扮,一会说这个衣服太花了太艳了,一会说这个衣服太薄了太透了,一会说……

    总之,她看不惯一切新事物。她的思想停留在文革时期的以阶级斗争为纲的阶段。这不,我和敬爱的杜老师的冲突也莫名其妙地拉开了。

    一天,数学课上,杜老师刚刚讲完课,布置好作业,同学们都在埋头做作业。

    突然杜老师发火了:“林翠微!”

    “哎!”我不自主地答应着,忙不迭地站了起来。

    “你看看你,都写了些什么!华而不实!”杜老师根本就没有正眼看我,继续恶狠狠地吼:“你有碗说碗有碟子说碟子就可以了!哪来那么多浮躁的东西!”

    我实在不知道是哪里做错了,我一直这么怔怔地望着气势汹汹地杜老师。

    “我看你就是骚!一天换两次衣服,是不是想勾引谁了!”最令我想不到的话语从老师嘴里冲口而出。

    同学们都停下手中的笔,齐刷刷的一下子把头转过来盯着我,似乎我就是老师说的那种人。

    我委屈啊!委屈得直想哭!

    <_4460.htmbr/>  东莞的夏天多热啊!有时气温将近40度,坐在我们教室里,没有一丝的风儿,好好的衣服,一会儿就湿透了,整个人都感觉很不舒服,难道中午回家冲个凉换套干净的衣服也有罪吗?

    我心里十二万分地委屈,十二万分地不理解,十二万分地愤怒……

    我强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花,怯怯地站起来,小声问:“那杜老师,您说我们应该多长时间换一套衣服?”

    “当然是两天换一套啊!”杜老师毫不犹豫地说。

    “啊?那不馊臭了?”我的小声嘀咕着。

    但是依然被杜老师听到了,她厉声断喝道:“林翠微!收起你的臭美!你那套拿去勾引男人吧!”说着把我的随笔本刷刷两下撕成齑碎!

    同学们都惊呆了!

    我也吓得直发抖,身体不停地瑟缩着。

    后面的同学为我担心起来,轻轻地拉了我衣服一下,意示我坐了下来。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一上午的课也不知怎么上的,更不知是怎么结束的,就这么着昏昏噩噩地过来了。

    一回到家,我就躲进了闷热的衣柜,不大会儿,衣柜里传出了痛苦的抽泣声……

    数学老师又要检查作业了,我们都把做好的本子翻开来等杜老师巡查。当然我也不例外,我怀着一颗忐忑的心等着不知是好还是坏的结果。

    杜老师终于踱到了我的后面,我吓得大气不敢喘。谁知越是怕有鬼,鬼却偏偏来敲门。

    突然,杜老师怒气冲冲地从我的桌子上拿走了一张纸条。

    “林翠微!你给我站起来!”

    我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

    这些天来我处处都赔着小心:放学后马上回家;回家后尽量早早做好作业;上课根本不举手发言;下课也不跟同学交谈……生怕出错,生怕惹起老师的注意。今天的作业也完成得很认真。我实在是想不出来哪里又出错了!

    “这个是谁写的!”杜老师抖了抖手上的那张纸条。

    “我不知道,这张纸不是我的。”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不知道?这是在你桌子上发现的,你怎么可以说不知道!”杜老师一脸怒气地反问道,脸上隐着一丝幸灾落祸的神情。

    “杜老师,纸条是我写的。”同桌张晓兰唰地站了起来。

    杜老师本意想煞煞我的锐气,没曾想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更加火冒三丈,声如焦雷:“你给我滚出去!”

    张晓兰忿忿然,但还是乖乖地走出座位。

    谁知杜老师仍然没放过她的意思:“把你的书包一起带走!”

    张晓兰就这样在杜老师的威逼下,“滚”出了课堂,“滚”到了教室外。

    杜老师稍稍平静了下来……

    “纸条上写了什么啊?”“怎么回事了呢?”……教室里却骚动了起来。

    这时,杜老师有些得意地挥了挥手上的纸条读到:“你要小心!这些天阿杜都在盯着你!!!”

    “盯字!这个张晓兰,平时学习成绩那么差,今天竟然会用一个盯字!”杜老师激动得涨红了脸!

    “还有你!林翠微,一起滚出去!”

    我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挑衅!

    我觉得我没错,为什么要我滚?

    我岿然不动。

    杜老师又恢复了刚才的严厉!她快步走到我身后,一手用力拉我的书包,一手拉我的手臂。我用双手紧紧地抱着课桌,身体死死顶住书包。杜老师见没办法把我和书包拽出去,就放弃了跟我的soudu.org体力抗衡。

    她走到讲台前,用那鹰似的锐利的眼光死死地盯着我看。

    我也毫不示弱,象一只被激怒的小老虎,两眼圆睁,直盯着她看!

    就这样僵持着,我们对视了一两分钟。

    杜老师终于把目光收了回去,她扬了扬书本:“我们不理她,我们继续上课!”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做梦也没想到同桌的张晓兰从此再也没有回到这间教室,她竟然因此缀学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面,只要一想起这个事情,我心里就内疚不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