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公主和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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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候,听得一个妇人的话语声。

    “请等一下,我有话要问那个女人。”声音的主人是伊丽莎白皇后。

    撒奥玛怔怔的站住,回头望着那声音的出处。皇后容颜依然风姿绰约,倾城倾国,但和夏诺雅相比,她显得更加憔悴。再美丽的女人,也经不起岁月的蹉跎,当年如童话里走出来的俏皮少女,也让淡淡的愁容爬上了脸。

    皇后走下马车,就像凤凰飞下莲台。大公轻轻摆手,两边的侍卫和警察恭恭谨谨的退下。她径直走到夏诺雅跟前,望着和自己曾经相仿的青春,不禁要感叹那似水流年。

    自soudu.org古三十后宫凉,三十塑着女人的分水岭,三十摆着青春的断头台。皇后三十几年的过去,是缓不过气来的记忆,皇太后的长脸是记忆,爱女的早逝是记忆,国家将个人情感的撕裂是记忆。望未来,是俾斯麦,是沙皇,是库扎,是威廉二世。女人唯一的浪漫,和弗兰茨一见钟情的爱,早被被时光机器磨得不见踪影。

    看这眼前的姑娘,没有深宫的枷锁,却套上宗教的手铐。20岁刚过头,正是女人最动人的年龄。但她为什么要这般打扮,换作别的女人,可能已经和心爱的男人双宿双栖,做一对甜蜜鸳鸯了吧,她怀里护卫的,却不是自己的孩子。

    眼前的姑娘,不在家享受天伦,走街上为素不相识的野孩冒枪弹;在花般儿的流金岁月,不嫁丈夫,随天父。皇后也是女人,能看穿她故作平静的眼神,她内心准掖着伤痕,藏着辛酸。

    “撒奥玛总督,我们一直相信你的判断,如果她刚才发动袭击,对我们开枪,会是什么情况。”

    “回皇后的话,她刚才救人的反应比山猫更敏捷,子弹追不上她,卫兵堵不住她。如果这个女人刚才有杀意,趁乱开枪行刺,卑职和所有的侍卫一定舍命相护。但是我估计,皇后您,或者陛下,或者库扎大公,没有一个人能保证全身而退。”

    库扎大公听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年轻人,刚才你说的可是草民的无意惊扰。”

    “回库扎先生,确实如此。这也是陛下希望听到的结果。”

    “库扎先生,不管您怎么看。我得意思是,请不要当街对女子搜身,这样很无礼。”皇后搭上夏诺雅的肩膀,一伸手便探到了她包袱里的手枪,“世上最危险的不是武器,而是人心,撒奥玛的判断没有错误。”

    皇后微微掀开了破损的斗篷,夏诺雅便泻出了乌黑的长发。细细的端详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容,她也留心到了裸露在臂膀肌肤上的印花。趁别人还未来得及主意,她赶紧为夏诺雅盖上。

    “迷一样的姑娘啊,你的勇气让我钦佩。我不问你的过去,不问你的姓名。我只想问,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取下我们的项上人头呢?你唾手可得的,是多少为自由和共和而战的革命党人,豁出性命都不得的东西。”

    夏诺雅是这样回答的:

    “皇后,我看到了历史的坎坷,您看到了命运的戏虐,大家彼此还算开眼。”

    伊丽莎白皇后原本凝重的表情舒展开了,她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你听到她的说话没有,亲爱的弗兰茨。”皇后这一笑,便笑去了忧愁,笑看了人生。人们似乎又看到了十多年前,开朗活泼的绝代佳人,茜茜公主。

    夏诺雅是祭品,祭祀给君主的黑暗。茜茜是祭品,献祭给君主的光明。两个女人其实都不懂政治,不懂君主制,不懂共和派,不懂男人的那套东西。是格守皇家礼节还是宗教教义,本质上没有区别。一句话便有了桥梁,皇后和修女,一下子搭上了心。

    所以彼此目光相交的瞬间,都能读懂对方。背负了太多女人不该有的责任,两人都在逃避做一个女人。

    “站起来吧,年轻的天父新娘,你说话带着斯拉夫口音,这身穿着也似乎不是本地人呢。你是从哪里来的?”

    “特兰斯瓦尼亚南方近摩尔多瓦,威格尔村。”

    “原来是大公他乡的旧人,我都看在眼里,闹事的,可不是这个小东西吗?”

    皇后抱过夏诺雅掌心里小猫儿,现在她又是茜茜公主了。小小哲学家的心愿男人都明白了,他们准说,“要是能这样享受片刻,我也敢犯驾。”从一个神秘美修女到一个传奇的美皇后,它眯起眼睛任由公主饶着下巴。

    “小不点儿,看你给大家添了多大的麻烦。我知道你这个小可怜儿想对我说什么话。”

    茜茜自小就是爱和动物在一起的人。小时候整天就是在马背上和鹿儿过的,内内在书房阅读,弟弟们在湖边吊鱼。从来没有正经的父亲马克斯公爵还说,“茜茜,骑_4460.htm马跳过那束玫瑰。”

    而一边的库扎大公,则始终绷紧了神经,夏诺雅的言行举止,都没有放松老人的警惕,他一直紧紧地盯着夏诺雅。

    “皇帝陛下,没想到这个女子是王后的属民,但是我好心想提醒一句。她的身手不是普通,特兰斯瓦尼亚也是个不安分的地方。”

    “我想够了,多谢你的提醒,库扎先生。”皇帝心里明白,特兰斯瓦尼亚虽得到了高度自治,但争取最终民族独立上,没有让过半步。那一直是库扎大公心中的罗马尼亚要收回的领土,“从48年一直被行刺到现在,对这种事,我也算是个经验丰富的皇帝。贵国人民的友善我看在眼里,区区女人和孩子而已,我不希望闹得不消停。”

    “既然陛下这么说,就按陛下的意愿办吧。我让人送她们回去。”谁也没有注意到库扎大公脸上抹过的一丝阴郁,乌云一闪而过,天很快就放晴了。

    谁都明白老人说的“送回去”,是什么意思。动荡的形势需要重刑,送进米内拉监狱的人人都没出来过。

    “等一等。亲爱的弗兰茨。怎好劳烦库扎先生呢?”皇后转身问起夏诺雅,“请告诉我,你隶属于哪个修道院?院长是谁?”

    面对枪口都毫无惧色的夏诺雅,此时的身体却在轻微的发抖,灵魂深处的回忆带来些许的颤动,这个问题深究下去,必会牵扯起那段恐怖的吸血鬼传说。接下来的诉说没有人会相信,只把那当成是疯姑娘的胡诌。对于那段记忆夏诺雅一直选择回避,感情带来的伤痛无人理解的话,情愿做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可问话的人是茜茜公主。别人可以用无耻来否认真实的历史,她却逃不脱记忆中的烙印,夏诺雅开口说了来历。

    “我曾经属于艾克里西亚圣教,导师死了,唯一的亲人,也许只是他把我当作亲人吧,他也死了。后来威格尔村的人收留了我。村里的神父,叫尼尔埃拉。”

    皇后叹了一口气,送还了猫咪。

    “怪不得你,也有那样的眼神,同样孤苦的一个人儿呢。撒奥玛总督,你怎么看?”

    “我没听说过艾克里西亚圣教的事,可能是遭了瘟疫或者别的灾害吧,像火灾,强盗掳掠,和异教徒的教派纷争之类的,这样的事经常发生。传说中玛格丽特的圣女修道院就是这么消失的。”

    “弗兰茨亲爱的,你又有什么看法呢?”

    皇帝说,“我看得出来,她是个流亡的修女。撒奥玛,回答我,那里的红衣主教是谁?”

    “回皇帝陛下,那个地方尚算偏僻,我刚通过议会的决定,任命了查利蒙家族的长老为那里的行政长官,他土生土长,对那一带比较熟悉。关于威格尔村的情况,据报告,是尼尔埃拉神父在蛮荒之地一手开辟的村落。议会已经拨款修建那里的公路。至于教会的机构设置,天主教和东正教各有争执,那里暂时还是空缺,没有落实。”

    “嗯,非常好,年轻的总督撒奥玛,你的确继承了父亲劳斯伯格伯爵一丝不苟的作风,对皇室尽心尽职。”

    “陛下的夸赞让我受宠若惊。”

    皇帝心里有了些打算,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了。国家的事让他操心,铁血宰相俾斯麦步步紧逼,国内形势日趋紧张,然后身边的事也有够他操心,皇太后的不满,皇室成员争权夺位的野心。皇帝有时候一直在郁闷,自己一国之君,能不能做一些有真正意义的事呢?

    皇帝转脸对身边的老人说,

    “库扎大公,今天是个好日子,看在我的份上,一定不要追究这个可怜的女人和孩子了。她们自由哪里来,也让她们自由哪里去。”

    “万般尊贵的约瑟夫陛下,既然您一再开口了,我还好说什么呢?”

    出身雅西的老人,一样的走过1848年,一样的留下了对奥斯曼的不满。他的经济改革在自己摩尔多瓦的贵族出生看来是背叛。不过几十年的政治生涯,早历练出了一幅铁脸铁心肠。

    “全部退下,让她们走吧!”

    这是一个生存在历史夹缝中的国家,昨天对土耳其,今天对奥匈,明天对俄国。不管统治者多么不情愿,在自己的国土上,只能对他国的帝王唯唯诺诺。

    不过,老人记得有一个例外,四百多年前,传说中的弗拉德特佩斯德拉古拉伯爵,他统治这片领土的时候,让异族颤抖,让万民膜拜,是个真正扬眉吐气的君主。

    他并不昏花的老眼看了一眼总督撒奥玛,这小伙子继承了伯爵的称号,现在是特兰斯瓦尼亚的高层领导,若不是对皇储的那副恭谨,俨然又是一个帝王。皇储让这个年轻人居自治区高位,自然是看上他的忠心了。老人又看了一眼夏诺雅,面对传奇,能不卑不亢的女人,自己也准有传奇。灰色的斗篷之下,一定隐藏了秘密。

    至于皇帝,他的耳中始终能滤过所有的嘈杂,无论是围观的群众的噪杂,还是臣子们的嘈杂。皇帝自忧虑中来,往忧虑中去,他想安静。半路的闹腾打断了他的忧虑,才让他注意到阳光分外耀眼:已经是春天了。风吹过后,他能见到曾经温馨的场景,孩子从夏诺雅手里抱过猫儿,夏诺雅一手搀着孩子,一手迎风撸着斗篷里滑出的秀发,微微皱起的眉头带着丝丝的愁。回想那时自己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王子,茜茜还亲自打水喂马儿,几曾何时起,纯真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各位警员注意,收队!按原定路线行进!”警署署长说。

    “皇家侍卫听令,回到自己的岗位!确保陛下安全!”皇家侍卫长说。

    “军乐队注意指挥,《拉德茨基进行曲》,一章!起!”乐队指挥说。

    一切恢复了正常,人们目送着传闻中专制的奥地利暴君离去。可能有人要提出疑问,“这皇帝和皇后,分明都是好人啊。”这个问题,留给后来的史学家解答吧。

    刚撤下蓝线,街道又开始了熙熙攘攘。有个人风风火火的赶往现场,他本来听从主编的安排,在王宫的门口蹲点,但是忽然听到远方的吵闹,说有刺客云云。他立马安排了下手。自个儿拿了新式相机,向事发地点跑去。

    马尔塞路知道,在报社,曾经的猎奇报道给自己带来的声誉只有短暂的时效。时间一久,如果没有新的爆料,老板便会忘了自己的存在。作为记者,可不能错过那么精彩的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