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赌气不再理他,迈开大步腾腾地往前走,海子就在后面大呼小叫地猛追。
“你还笑不笑?”我停下来,绷着脸问。
海子见我真的动了怒,这才正经起来,他也绷着脸,不停地摇头。
“兄弟,眼看你就成了一个真正的军人,军人就得有点儿军人的样儿,我的意思是说,该笑的时候就笑,不该笑的时候就别笑,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再说了,你笑得......”我对海子做谆谆教导。
我的话还没说完,海子就握住我的手,看来他对我的忠告不但接受,并有表示感谢的举动。
“实在是太难看了”我还是把我没说完的话做了结束语。
海子一个“谢”字刚出口,他翻着白眼,不由得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咱们兄弟是什么感情,你还谢什么”我摇头。
“我......”。
“啥也别说了,你的心意我知道”我拍了拍海子的肩头,以示友好。
“你......”。
“你非要谢我的话,你刚才不是说请我下馆子吗,咱就来点儿实在的”我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了海子一下,以示亲近。
海子的嘴又在蠕动,我也讲了半天了,总得给人家一个说话的机会,他愿意说就说吧。
可是,我想错了,海子的嘴只是做反刍式的蠕动,最终没说出一句话来。
“看来你小子还是心疼那两块大洋,根本就不打算请我”我指着海子的鼻子质问。
海子皱眉、呲牙、面肌抽动,看似怒不可遏的样子。
“你也不用生气,不请就不请,就算你的话白说好了”我嘿嘿冷笑。
但是,我看得出,这小子在不停地运气,他点指着我,那只手竟然抖抖索索的,像是得了中风症。
我终于不敢再跟海子斗气,这小子要是真的气瘫了,说不定得地骂我是‘狗日的’。
“你你你......狗日的狗日的狗日的”海子还没正式入伍,他就像开机关枪似的骂我。
“你都快走的人了,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吗?”为了显示亲近友好,我握住了海子的手。
海子猛地甩开我的手,就那力道,差点儿把我的手甩飞了。
“你狗日的气死我了,我恨不得掐死你”海子叉着腰,梗梗着脖子。
“得,是我洪生的错,你海子大人有大量,就放我一马怎么样?”我抱拳禀手道。
“你以后不准说我笑的难看,更不准说实在太难看“海子提出了议和的条件。
“你海子说什么,我依你就是”我点头。
海子的气来得快,消得也快。顷刻之间,我们又如亲兄亲弟一般,他拉着我的手,嘀嘀咕咕,连说带笑的往前走。
正行走间,途中有一相面先生正在为人占卜前程,海子这小子属于好事者,他不容分说地就引我挤进人群当中。
相面先生仪表堂堂,虽没有南山张大师那种仙风道骨的神韵,却似有前知五百年,后知五年载的灵气。
在这位大师身上,通过我仔细观察,我发现他有两个特点。首先,他的右手不停地做掐算状,给我的感觉就像我洪生平时从身上捏虱子的那种手型,其次,大师的双目大部分时间是微闭的,给我的另一个感觉就像我洪生平时犯困打盹的那种神态。
在场诸人对大师无不充满敬畏之情,为了表示对大师的尊重,个个的都是屏神闭气,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大师。
我洪生平时对屏神静气这一动作练习的不好,不一会儿就把我憋得满脸通红,遂张着大嘴做喘息状,但我尽量不发出‘哈嗤’的声响。
海子这狗日的不懂事理,他见大师口唇微微做抖,遂往大师的身边凑了凑,似乎是想听清大师到底在嘀咕什么。
大师一直保持着这种姿势,我还以为他睡去了呢,然而,我判断错了,侯了半柱香的功夫之后,大师终于吐了一口长气,随着大师的吐气,众人的神情似乎也放松了一些。
当大师睁开慧眼,看到海子的不轨举动时,大师的目光变了又变。
我不知道是大师的目光锐利,迫得海子坐到了地上,还是海子蹲累了,他一屁股坐到地上之后,半天没见他起来。
“范先生”大师终于开口说话。
“大师有话请讲”那位算命的男子极度虔诚,也不知他是不是有些紧张,声音中充满了沙哑与惶恐的味道。
“范先生”大师再次说道。
“大师……”。
“范先生”大师提高嗓音说道。
“大…”。
大师拍了拍那位姓范的肩膀,微微一笑之后,面色骤变,他长叹一声,继而仰天长啸。
我洪生不敢自吹,什么算命先生,风水大师,南山道长,巫医神婆总也见过一些。但是,像这种故意卖关子的狗屁大师倒是初次见识,大师一把握住姓范之人的手腕,就像姜太公捏了琵琶精的脉门一般,那姓范的几乎坚持不住,有摇摇欲坠的感觉。
“本大师不想说得太多,范先生,你走吧”大师陡然松手,意欲收摊而去。
“大…”。
“小…”大师随口应道。
我越看越是奇怪,这二人就像在赌场掷骰子,一个押大,一个押小,大师就是大师,姓范之人犹豫一下,终于撤庄而去。
“大师真是高人”海子连忙带头鼓掌,鼓了半晌,却是没人响应。
大师将卦箱背负肩头,看也不看众人一眼,竟自迈步而去。
“大师就是大师,连说话都这么精辟,真的是高深莫测,简直是太高了”海子颇为崇拜地赞道。
“是啊,大师之言,非常人所能理解”我没有再跟海子唱反调,不然,这小子又该磨磨唧唧地跟我理论。
海子见我随声附和,他就越发来劲,扯着我非要去追寻大师。
我随海子发力狂奔,海子生怕再也寻不到大师,他奔跑如飞。途中,鞋子跑掉了三次,帽子甩丢一回,我洪生成了在后面拣拾破烂的了,他掉一件,我就在后面拣一件。
大师走的并不是很远,当我们赶上他时,海子兴奋得“耶”了一声。
“大师在上,在下关大海给大师行礼了”海子急忙拦住大师,拱手道。
“阁下是要占卜么?”大师面色傲然,缓声说道“阁下适才或许也看到了,我的卦资很是昂贵”。
“俗话说一分钱一分货,多花钱买不错,大师能定此价位,足见大师是位神机妙算之人”海子说着,从衣袋内取出两块大洋。
我在海子旁边又施眼色,又跺脚。海子这狗日的却是无动于衷,我真恨不得上去咬他一口。
“大师,请接卦资”海子将大洋递向大师。
“海子兄弟,今天我们还有事做,我看还是改日再向大师请教”我拦住海子,双眼一个劲儿地朝他忽闪,几乎都能忽闪出一阵阵冷风来。
海子这狗日的平时机灵无比,不知怎的,今天就看不懂我的表情,想来他是装疯卖傻,非要请大师占卜一卦。
我被海子气得简直是怒发冲冠,直恨不得迈步离去,但转念一想,我为什么要走呢?既然这个傻二百五非要消费一次,我且看看这位大师高明到什么程度,也更想让海子明白,什么叫江湖险恶,就让他花钱买个教训吧。
也不知大师的眼神不得力,还是工作中有认真负责的态度,他从头到脚,从前到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在海子的身上仔细观察,似乎是以不遗漏任何一个疑点为准则。
海子被大师看得有点儿发毛,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他退一步,大师就跟近一步,看完了相,海子退了有将近百步之遥,大师也向前跟进了近百步,唯独把我洪生丢在原地。
没有办法,我背了大师放在地上的卦箱去赶上他们。可能是天气冷的缘故,大师搓搓手,跺跺脚,这才发话道“小兄弟你今日占卜看相,所事为何?想听些什么?”。
“其实我没什么具体想问的,什么都想听听吧”海子嘻嘻笑道。
大师脸色忽变,从卦箱中掏出两块大洋,“当”的一下,扔到地上,口中念念有词的说“我从没见过你这种客官,凡占卜者,必是问事,你什么事都想听,就是说上三天三夜,说得我吐了血,也说不完的”。
海子被大师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个激灵,他喃喃道“大师莫动气,既然如此,你就看看我将来能不能当官吧”。
“能”。
就在我和海子海子楞怔之际,大师拾起地上的两块大洋,收起卦箱,转身就要离开。
“大师......”海子眼巴巴地看着大师。
“还有事吗?”。
“您算完了?!”海子不解的问。
“不是我算完了,是给你算卦算完了”大师纠正道。
海子茫然地看着大师,又茫然地点头。
“你如果还想算别的,再掏两块大洋”大师伸手道。
“没......没了”也不知道海子说的‘没了’,是大洋没了,还是没什么可算的了。
是啊,大师就是大师,连说话都这么精辟,就说了一个字,竟然值两块大洋?!
大师走后,我点指着海子“你你你......”。
此刻,我也跟大师一样,精辟得只会说一个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