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日本军官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一个法官懂得日语,他翻译出来,大概意思是说“三个日本军人目无法纪,已经被日本宪兵队关押,山本先生对此事深表遗憾,对受害者家属及本人表示道歉和抚慰。”
二叔本来就少言少语,对县城里来的人物,更不知如何应付,婶子忿忿不平地质问两句,王保长和陆老先生从中调和,最终,那个叫山本的日本人再次表示,要对三个日本军人严惩不怠,他放下几块银元就此离去。
“我家闺女出了这么大的事,就拿两块银元打发了?这天下真的是没有王法了”婶子抓起银元作势就要扔掉。
陆老先生在一旁劝道:“弟妹,现在这个世道你还不明白吗?今天能挣回点儿面子。已经是来之不易了。”
看热闹的人群中也有人在劝,婶子的脸色很难看,她口唇不停地哆嗦,几乎是怒到了极点,北院的李大妈硬是摁住了婶子的手,婶手中抓着的银元才没有扔掉。
二叔抽着烟,他没有说话,也许是他认为,即便日本人表面上赔礼道歉,无论是真情假意,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给秀带来的伤害和耻辱一生都无法泯灭。
关于秀的事,村镇里的人议论纷纷,但他们极少当我的面说三道四,即便有所耳闻,也不过是只言片语,加上我的猜测和臆断。乡亲们都在为秀鸣不平,他们痛恨日本人,甚至对国民政府在这件事上表现出的懦弱与无视也多有怨恨。
此事过后,二叔一家人再也没有提及,我懂得他们的心思,在他们面前也闭口不谈。
我们依然在刘东财家做活儿,海子这一脚,害得我的脚踝肿了半个月,淤肿才算退去。
这一天,刘东财忽然把我喊去,他抽着一支又黑又粗的烟,含在口中使劲一吸,两腮都瘪塌进去。这老东西的神情显得很悠然,他不急着说话,慢吞吞的一口浓烟从口中喷冒出来,任凭烟雾在屋子中缭绕,这烟味儿有点特别,反正与二叔抽的旱烟不大一样。刘东财笑眯着眼,本来很小的一对鼠眼几乎就看不到了。
“洪生,来了?”他终于开口说道。
“东家,你有何吩咐?”我问。
“你的脚好些了?”刘东财虽这么说,他的目光却停留在他手中那支奇怪的粗烟上面。
我不明白刘东财这样问我是何用意,但在我的直觉中,应该不只是对雇工人员的关心那么简单。
我犹豫了一下,心想,如果声称自己的脚还没有复原,不知他会不会让我歇工,或是将我就此辞退,但如果说自己的脚已经无碍,他再让我去放马,我被海子踩的这一脚,那就算白挨了。
“回禀东家,我的脚好多了”我这样说。
“以后自己小心点儿。”
“哦”。
刘东财继续抽着那支奇怪的烟,烟瘾过足了,这才又说道“洪生啊,既然你的脚好了,还继续去照料牲口吧。”
我担心什么,刘东财这个老东西就让我做什么,海子这狗日的,给我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看来根本不济事。
“怎么,你不愿意?”刘东财也斜着双眼,他见我不说话,慢条斯理地问。
“东家,您吩咐什么,我就做什么。”
“本来这事不急,不过,海子这小子不是照应牲口的料儿,这刚几天时间,就让牲口踢了两次,他挨了踢,是他废物,可惜我的这几匹马,比你照看那会儿,足足掉了一圈儿的膘,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刘东财板着脸,对自家的牲口掉了膘,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我心里很清楚,刘东财要是看你不顺眼,你怎么做也不合他的心意,严重一点地,用不了过夜,立时就得让你卷铺盖走人。不知道他会不会辞退海子,于是,我试探地问道“东家,我照看这些牲口有些年头了,这些牲口自然跟我熟络,忽然来了生人,他们可能还不适应,我去换海子回来,还让他跟着大伙儿干活吧。”
刘东财用鼻子哼了一声,一再的叹气“念他在我刘家这么多年,我这次就不再说别的了。”
我从刘东财家的客厅走出来,径奔料库而去,马棚里的马正在吃着料,心想海子这狗日的定是回来了。
还没走到料库门口,我就听见里面有人哼哼唧唧地呻吟,遂忙推门而入,我发现海子蜷缩在墙角,面上极是痛苦的样子。
“海子,你这是怎么了?”我走到海子近前,俯下身子,摸摸他的额头,他额头上浸着一层汗珠,凉凉的。
海子不说话,我就又问“让牲口踢哪了,要不要紧?要不要找个大夫?”
海子艰难地摆手,无奈的摇头道“找不起啊,算了,你别理我。我再哼一会儿,也许就没事了。”
海子这小子平时挺劲儿不小,石头用石子砸了他的X,他几乎都跟没事人似的,看他现在这副德行,伤势一定不轻,但是他伤到什么地方,我倒看不出来。
过了好一阵,海子总算缓过劲来。慢慢地转身坐下后,他看着我,还是不说话,我急道“你狗日的到底怎么了?总得放个屁,说句话啊。”
“别提了”海子面上凄楚,基本上达到似痛不欲生的程度,他摇头道:“我今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净出外伤。”
“我怎么没见你伤那儿啊?”我皱眉道。
“这儿”海子哭丧着脸,他抬手轻轻地指指自己的裤裆。
“让牲口踢X了?”我问。
“看来我这辈子是要断子绝孙了。上次石头砸了我的X,这次青骡子踢了我的卵子,现在卵子肿的跟骡子的那么大。我的这堆零件算是彻底报废了”海子说着,几乎要哭出声来。
“你小子是不是又淘气了?”我问。
“这狗日的青骡子不听使唤,上次就差点儿踢到我,我海子就不信制服不了一个畜生,出去放马的时候,我把青骡子拴到树上,用青藤抽它,也许是把它打急了,狗日的青骡子尥起蹶子来,照我裤裆上?的就是一下,当时我好玄没背过气去。”
“你啊,让个牲口踢成这样,这要是说出去,可是丢了人了”我埋怨着海子。
“啥也别说了,看来我海子这一生,注定是要当太监的命”海子的神情哀戚,他闷闷地说。
“能不能让我看看?”为了表示关心,我提议道。
“你狗日的自己没长那玩意咋的?就是肿的厉害,有啥好看的?”海子骂道。
“我这是关心你,依我洪生的医术,上次医好了你的X,这次也能治好你的卵子,你狗日的遇到我,算是烧了高香了”我一边解释一边与海子开玩笑。
“你算了吧,上次是你碰巧,就你肚子里那点墨水,还不如我呢”海子来了个狗咬吕洞宾,根本不买我的帐。
“这跟肚子里的墨水多少没有关系,咱用的是偏方、秘方,再说了,你又没钱请大夫,死卵子就当活卵子医呗”我又再劝,不管海子怎么想,我总得对哥们做到仁至义尽。
海子沉默一会儿,他试着想动一下,仍然疼痛难忍,遂颓丧道:“这个样子,万一明天上不了工,东家非辞退我不可。”
“也不至于,我方才问了东家,你在刘家干了这么些年,东家还是念这份情的。”
说话之间,到了晚饭的时候,海子恳求我,不要把他被牲口踢的事声张出去,我应了。然后出去给海子盛了点儿饭回来。这小子胃口还是很不错,没用我怎么劝,就噼里啪啦地把一碗高粱米粥喝的精光,吃了饭,他要我在料库里陪他。
我给牲口填了料、饮了水,就回到料库,海子斜栽在墙角,似睡非睡地样子。我也不再理他,搓了一条青草绳,用火石点燃后,青草绳缕缕地冒着青烟,这个办法驱蚊子的效果很不错,要是没这个法子,我洪生的血恐怕早让蚊子给吸干了。
“洪生,你信不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道理?”海子忽然就来了这么一句。
“我没有想过”我摇头道
“看来是有的”海子似是跟我说,又似是自言自语。
“这么说,你狗日的是做缺德事了?”。
海子犹豫了一下,终是点头道“洪生,你是我哥们儿中的哥们儿,朋友中的朋友,有什么话我也不瞒着藏着,其实,金枝找你学骑马的事,就我一个人知道”。
“你给我做个提醒,这是好事,我嘴上没说,心里挺感激你的。”
海子面上一阵感动,转而又摇头道:“其实不是那么回事,是因为……”海子停顿一下,心里似有什么话,想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他支吾着半天,然后才叹道:“其实我这个人是天底下最没有出息的人,也许你不知道,我喜欢金枝,所以才……”。
我听着海子的话,猛然就是一愕,我没想到这小子脑子里的杂念、邪念比我一点都不少,我不由地骂道:“你狗日的,竟做白日梦。”
“你说得对”海子点点头,面上有一种难以说清的表情,他茫然道“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偏偏喜欢人家,我知道这根本不可能,不但这辈子不可能,下辈子也没有可能,可是我......也没有太多要求,总是想多看她一眼......。”
“这又何苦,你是害了相思病了。”
“也许金枝确实喜欢骑马,是我编了个瞎话,洪生,我对不住你”海子的脸上写着惭愧。
我走到海子面前,伸手握住他的手后,又使劲的握了握“兄弟,现在什么都别想,养伤要紧。”
“我知道”海子咬咬牙,他握着我的手使劲地晃了晃“我现在已经想好了,等到年底结完了工钱,就离开这里。”
“到时候也许你就忘了金枝呢。等你养好了伤,然后再做打算吧”我劝道。
我和海子东拉西扯地几乎谈了一夜,次日一早,我照例牵了马匹到北山坡上放牧,这个地方草木茂盛,嫩草茵茵,这些牲口到了这里,吃起草来都舍不得抬头。
不知道海子照看牲口这段日子,金枝有没有来过,我刚接手的第一天,她忽然又冒出来。假情假意的问我脚伤好了没有,我含糊说了一句,算是做答。
金枝有些不高兴,这位大小姐的表情是说变就变,她忽的怒道“人家关心你,你总是不理不睬地,冷血。”
我拿这位姑奶奶是没有一点办法,虽她怎么说,我自有我的一定之规,愿意听就听,不愿听,就哼哼哈哈的敷衍了事。
“洪生,听说海子给骡子踢了,踢哪了?”金枝又挑起话题。
这个死丫头,也不知她犯了哪门子邪,越是不该问的,她却偏要问,我摇头道“不好说,女人不该问的地方。”
我如实作答,自以为没有讲错话的地方,没想到金枝更是怒得不行,她翻脸道:“敢跟本小姐这么说话,你有点太放肆了些”金枝说着,她来了个故技重施,拾起一粒石子,没头没脑的就朝我砸来,我随手接住石子,她遂又抓起一把石子,喝道:“我给你来一个满天飞雨。”
我左躲右闪,还是被两粒石子砸中,我不由得心中暗暗为海子叹息,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也不能喜欢金枝这么刁蛮的女人,谁娶了这么一位母夜叉,不让她活活折磨死才怪。
“大小姐,我服你了,我认输了,我不敢了,属下甘拜下风”我拱手连连求饶。
“你认输,就得听我的”金枝双手叉腰,俨然一幅女皇降临的神态。
“你说。”
金枝眼珠一转,她忽然嘻嘻笑道“你趴在地上,给我当马骑。”
我算是奇了怪了,这位大小姐也不想想自己多大了,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欺人太甚不说,这么大一个姑娘怎么没有一点儿羞臊的感觉?有钱人家的女儿,我倒没有见过有像她这样的。
“快点儿,本小姐有点着急了”金枝催促。
“大小姐,老话讲得好,男女授受不亲,我们又不是小孩子,玩这种游戏,不太适合,你换一个怎么样?”我说。
“没事儿,我不把你当人看,现在只当你是一匹马,一匹温顺听话的马。”
瞧瞧这位大小姐说的,在她眼里,我连人都不是。也不知刘东财是怎么调教的,竟会调教出这么一个蛮不讲理到极点的女儿。
我心中暗暗叫苦,不依这位大小姐,她必定不依不饶,如果依了她的话,这又成何体统。
“大小姐,我们不如换个玩法,我给你唱首歌怎么样?”
“好啊,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唱歌,你快唱”大小姐是个急脾气,她又催促道。
我心中暗暗的一喜,没想到她如此好骗,我咳嗽一下,装模作样的扯着嗓子就唱“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三岁两岁没了娘啊......”。
金枝听的直撇嘴,她忙喊着叫停,皱眉道“洪生,我求你别唱了,你这个破锣嗓子,我实在是受不了。”
金枝说话的时候,正在吃草的青骡子忽然嘶叫起来,然后打了个响鼻,我笑道“大小姐,你不爱听,可是有爱听的呢”。
“谁?”
“青骡子啊。”
本来是一句玩笑话,不想又惹恼了金枝,只见她双眼一瞪,满地的寻找捡石子,我暗叫不好,这死丫头又要砸我。遂忙求饶道“大小姐,我不是故意说的,我哪敢让大小姐跟骡子比啊,你大人有大量,别计较。”
金枝哪里肯听,她抓起几粒石子,似乎_4460.htm并不解气,丢掉之后,搬了一个大块的石头,就势朝我砸来,这块石头要是砸中我,必定是非死即伤,我不及多想,忙迅速向后退去。
金枝搬着石头,怎奈这块石头的分量较重,她歪歪扭扭的掷出石头,身体就失去了平衡,就势随着前扑下去,她几乎做了一个标准的嘴啃泥的动作,当她抬起头时,除了一脸的泥土,面上还粘着几片青青的嫩叶。
“大小姐,你没事吧?”我只是这样问,为了防止她变本加厉的报复,我不敢过于接近。
“洪生,今天你要是不让本小姐出这口气,我跟你没完”金枝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看她的表情,似乎把我吃了都不解气。
“大小姐,你让我怎么做才肯消气?”
soudu.org “跪在地上磕三个响头。叫我三声姑奶奶,本小姐要是高兴了,这件事或许就算过去,不然的话,我找你算账,你一天都别想好过”金枝说着,她站起身子,双手扑打身上的灰尘。
这个死丫头,提出的全是无理要求,我洪生人穷,但是不能气短,凭什么要我给她磕头作揖,可是,不给她一个台阶下,不让她挣回点儿面子,这个刁蛮的女人必也不会善罢甘休。
“大小姐,我们不如这样,你不是想骑马吗?我就豁出去了。让你当马骑,不过,我们有言在先,只这一次。”
金枝眼波流动,也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她稍一迟疑,随即点头道:“好啊,你过来。趴在地上。”
我无奈,依照金枝的吩咐,弯下腰,双手拄地,为以防万一,用余光注视着她。
金枝缓缓地走近,她并没有去捡石头,或其它攻击之物,她一边走,一边说“你准备好,我可骑了啊。”
我还没来得及应声,陡觉得裆下一阵巨痛,好玄没有晕死过去,当我反应过来,才知自己被这个恶毒的女人踹了一脚,她虽是一个女人,脚下用力之急、之准、之狠,简直令人发指。
我在地上翻滚一阵,额上冒出层层地汗珠,这狗日的女人,哪里是一个大家闺秀,真正的是一个女流氓,你踹哪不好,偏偏踹我的X。
“洪生,知道本小姐的厉害了吧,这就是招惹本小姐的下场,今天只不过是对你略加惩罚。”金枝说完,她趾高气扬、大模大样的就走了。
我的妈呀,这还叫略加惩罚,如果是严惩不贷,恐怕我洪生都死三回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