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夫教子。
上班,下班,送小孩上学,接小孩放学,做家务,伺候公婆,睡觉。没有朋友,没有娱乐活动。不打麻将,也不去喝酒唱歌跳舞。唯一的乐趣是买衣服,或是去布行选布料自己捣腾点衣服。这是她唯一的消遣和发泄,唯一的自我世界。她的生活里没有太多的声音和动作。循规蹈矩并且乐此不倦。或者更确切地应该说是别无它选。她没有想要去改变它,她把家庭当作自己的信仰。丈夫在外面胡来,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婚。离开家庭,她再没有熟悉的环境。她一个朋友也没有,她没有办法和别人做朋友。敏感而多疑,对任何人都没有信任。对公司员工亦严苛。不讲人情。
初中毕业的她在30岁的时候学会用电脑做帐。后来又去学了会计电算和开增值税发票,各类税务都亲自去跑。只是请了一个做流水帐的实习生。她做不到只监督,无法忍受自己肢体的悠闲。沉溺在庸庸碌碌的麻痹里。麻痹是她逃避思考的解药。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生活开始变成这样,以填补沉闷的时间为目标。她找不到可以聆听的人,或者她亦不知道怎样倾诉。她自己亦有一种被隔离的不安,游离在社会的边缘,没有参与感。有时她故意走在闹市拥挤人群里,一拨一拨的陌生人如潮水把她淹没吞噬掉。她闻到湿热的空气里混杂着陌生人的体味,却依旧找不到一种社会的归属感。
以前,她生活在贫困里。那时她追求物质上的富足,以赚很多的钱为目标。在这个过程里,她在精神里有一种意外的满足。她精力充沛地追逐她设定里的生活的里程碑。勇猛地奋不顾身,毫无杂念。那些繁华似锦的年华,青春激荡的岁月,被专注在生活里的信念忽略掉了。中途某一站的停顿,她才留意,从何时开始,她身体里的细胞渐渐地衰老,失去某些抗体。她脸上的皮肤保养很好,光滑只有细小的皱纹。但在容貌的表象之下,是一个怎样疲惫的灵魂。它被时间远远地甩在身后,跟不上时代的步伐。是在途经的哪个驿站休息时,起身之后,被主人默默遗忘,失去追寻方向的依附。没有寄托,独自凋零。
卧室里的大幅的结婚照,是后来补照的。30岁怀着好好的时候。她逼着景平去照的。蓬松梦幻的白色婚纱,刚好可以把凸起的大肚子巧妙地掩饰。她站在活动梯子上面,景平扶着梯子仰望着她。眼光闪闪发亮,含情脉脉。她仔细地端详着这照片,想钻到照片里面去看看景平。这样被定格的眼神,对照着现实,做作得可笑。让荷莲羞愧无比。
荷莲把照片从墙上取下来。她拿签名笔顺着景平的眼睛画了重重的一横。这样她要看着舒服点,没有了眼神的对视。渐渐_4460.htm地,渐渐地,泪水模糊了画面,顺势滴在照片上。她不自知。她不知道她自己有多痛苦,这忧伤的液体,只不过是一个稀松平常的宣泄。它不具备情感的控制。不带痛苦,也不带欢笑。
深夜醉酒的景平回到家。东倒西歪地躺到床上,钻到被子里就呼呼大睡。熟睡中的荷莲被强迫着呼吸到soudu.org一种陌生的空气。她醒了过来,她在景平的脸上又仔细地闻了闻,混杂着酒精、汗液、香水和某种怪异的味道。那气味独特不具备形容,带着一种私密类似污垢。荷莲又闻了闻。刹那间她脸色涨红,嘴唇因为气愤而不受控制地颤抖。她一骨碌地跃了起来,起身去了卫生间,洗了个脸。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身体失去意志地摇晃。她在马桶边拿了个备用的盆子,接了满满一盆冷水。佝偻着身体把水端到卧室,卖力地举起来。在距离景平脸部1米处的高度,倾泻而下。一个疯狂的愤怒洗涤。
一直冷战。景平明目张胆地夜不归宿,带漂亮女秘书出差十天半月。难得回一次家看看父母。态度恶劣强硬。一错再错里得到一种肆无忌惮的快感。在景平歉疚的对岸,站着一个无耻给他鼓掌。在监狱的四年。他看不到荷莲是怎样度过的,但他可以懂得。这是一种无法补还的亏欠。因此除了努力赚钱,他在荷莲的面前有一种自卑存在。他更是不喜欢夏恩。不愿正视荷莲的执著和忠于。
他们的情感里,有一段时光被埋葬在黑暗里。被记忆尘封,不能曝光。景平痛恨所有和那段时光有关联的事物。有时他想,如果荷莲没有那样坚持的等待,他的人生是否可以变得轻松一点,痛快地干脆一点。他觉得他的上空无时无刻地罩着一股气,这股气无自觉地压抑着他,控制着他。从来没有被甩开的指望。在这个世俗的世界里,他和荷莲处在一个不对等的高度,他被剥夺了平等的机会。他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从未改变过过的荷莲。但他也知道,自己却已经无法回到那里了。在他们被捉弄的命运里,只能是景平默默地承担着而无选择的权力。
背叛是一种探索。它对某些人来说是寻找解脱的路途。这是一种带着情感的矛盾体。痛苦的快乐,坚持的解药。包含冒险的试探。它解禁景平内心邪恶的欲望,就是要激怒荷莲,击溃她执着的骄傲。它是一个无预警的恶魔,引导着景平以一种无法遏制的速度无可救药地滑入堕落的深渊。欲归无路,万劫不复。
他们都不是坏人。他们都曾经被对方正面的魅力深深吸引。但时过境迁,他们不在有那个灵性,能够充分领悟彼此。分离之后的他们有了各自不一样的成长。人性初始的单纯善良,已经被生活的技巧掩饰了。想想,时间可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它可以隔阂原本心心相印的灵魂。它带领着不同的人相聚有分离,分离又相聚。它不停留,从不给人暗示,也不跟谁作正式的告别。只不过最终,它把不同路途的众生,都带到同样的一个终点。那就是死亡。或许只有死亡,才能够解答人性里的复杂疑惑。活着的人,终将是被困在里面,得不来解答,继续迷惑和对峙。
荷莲她不甘心。她害怕摆在眼前的事实。她的付出,所得到的回报。当她看到生活变得成为另一种可能,她无法承受这样的损伤。她要重新建立这极度的信仰,试图要挽回。她怀上了好好。她和景平,有了第二个孩子。距离他们第一个孩子,中间有12年之久。她的错误,依旧建立在没有自我的基础上。这关系弱不禁风,所以无法承受过重的冀望。她不知道,当被挤得满当当的生活被人自由的意志打破一个缺口之后,它就再没有挽救的机会。它只会更加波涛汹涌地前行。它来势汹汹,把之前建立的信念冲击地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得到的只有痛苦。
那时的荷莲还没有彻底地崩溃。她带着她自成体系的信仰,收拾心情。企图重新开始。她的身上有强烈的东方妇女的品质。她希望有一个孩子,最好是一个女孩,能够让景平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成全自己的安稳,换取自以为是的幸福感。自私地只为了有个情感的载体。这个被承载着过重生活本质的胚胎,在荷莲30岁的身体里,慢慢成形。他的到来,在有一度的时间里,掩盖了荷莲和景平的抗衡。貌似的平静,酝酿了更为惊心触目的悲剧。
她站在镜子前面,她看着自己的身体空荡荡地像一个皮囊。里面一无所有。它没有荷莲这个名字所能给予的任何标记。它陌生地不属于任何的归类和族群。它早已经被绝望啃食干净,剩下的本质组成和其它有思想没思想的生物,都一样。她的灵魂一直呆在一个寂静而孤独的地方。它因为失去了重量,失去物质载体和自我控制,随处游荡。
它等待荷莲的重新找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