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存在与否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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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寻。暖寻。你在哪里。

    他对自己的存在有很多的不确定。缠绕着他的秘密,形影不离地以梦的形式追随在他成长的路途。默默地在暗处生长,在潮湿的环境里蔓延成壮观的地下森林。阳光的表象之下,掩饰着一颗病态的灵魂。

    上了大学之后,他再没有回过家。荷莲会定时地给他汇生活费过来,不定时地来学校看他。他躲开同学偷偷地去见他自己的母亲。他不想在同学的面前引来有关家庭的话题。就连雅歌和暖寻有时问起,他也是含糊带过或是转移话题。从小严重的自卑感,从来没有因为家庭经济条件变好而减弱。在精神里面,他有着极端的自虐情节,他虐待自己soudu.org,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痛快感。他不快乐,但白日之下,他用笑容和气质伪装这一切。他不是他。

    他在舞蹈教室邂逅了暖寻。后来他和暖寻的好朋友雅歌在一起。并不见得他是对她有多少热情,她的魅力对夏恩来说只不过是一只有双大眼睛的温顺的小绵羊。他嫉妒她性格里从容的淡定,表里如一的单纯。不像暖寻,时而因精力充沛而亢奋不已,又时而情绪低落地一言不发。他被她牵制着,需要一种抑制的平衡。他不能和她太亲近。

    他眼睛看着雅歌,眼角的余光却在搜寻着暖寻的影象。像偷窥的病徒,有种担心隐私被曝光的烦恼与乐趣。他貌似专注的目光空洞地呆滞。雅歌站起来,结束了这场没有意义的谈话。那是他们最后一次三人一起的时光。这个盛夏弥漫着炎热和离别忧伤。他们毕业了。雅歌要离开了。拿在手里的草莓冰淇淋溶化成淡红色液体,顺着指缝一滴一滴往下掉。关联着他们的机缘,渐渐瓦解。他们在候车室,喧嚣人群中他们静静等候。等候雅歌回家的列车,等候一场就在眼前的告别,等候视线范围内的消失不见。暖寻不断去厕所,她觉得自己的胃间隔性地在痉挛阵痛。对雅歌,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叮咛,安慰,祝福,再见。

    当她再一次地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夏恩和雅歌已经不见了。她看见大排长龙的的队伍以一种拥挤的姿态迅速向前。直到消失不见。有年轻女子从楼下上来,拎着重重的行李箱,坐到她刚刚的位置上。她一个人,默默看着杂志,泰然处之。一样的等待。等待出发,或是回归。

    火车轰隆隆启程了。她可以清晰地听到车轮和轨道衔接时摩擦发出的声响慢慢变小。她来不及了。不能挥手送别,目送她去往别处的身影。

    她走出车站,没有等夏恩,直接坐上公车就回家了。她很累,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沉沉睡着。晌午的阳光白晃晃,把她的梦照成夏末的晴日。她梦见自己回到故乡。她走出火车站,四处张望。人来人往,陌生人和她擦肩而过,他们没有仔细瞧她一眼。突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模糊地晃动在人群里。头发花白,驼背的拄着拐杖的老太太,她看到暖寻,向她招手。那是她的奶奶。暖寻想向她狂奔过去,但她发现自己无法驾驭自己的身体。她的脚像在地上生根发芽了。她无法挪动自己的位置。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她像是被活活肢解了的动物,身体的各个部分不再有关联。它们产生不了思想,也无法齐心行动。她看到奶奶伤心地转身离开。她力不从心。她无意义地呻吟着挣扎,直到奶奶消失。她一直哭泣,哭泣。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多钟了。她似乎睡了很久,似乎中间哭了很久,直到哭累了,又继续睡。月光把房间照成银白色,像是披着薄纱的梦境。她起身。然后,她看到蹲在墙角的夏恩。他双手抱着膝盖,下巴定在膝盖上。他朝着暖寻的方向,一动不动。连眼神的漂移都没有。他被月光剪辑成了黑白照片。他的脸被重新雕塑,高挺的鼻子在右脸,投下长长的影子。一半苍白,一半灰暗。他的目光找不到焦距处。炎热夏天的夜晚静悄悄,她听不到他呼吸的声音。一切凄美地如同油画般。一个蹲着的男孩,一个站着的女孩,他们一起送别了他们共同的朋友。他们突然地被置入一个唐突捉摸不定的两人世界。他们不能够交谈,也无法对视。他们放弃任何可以告解的动机,成全沉静的纪念。

    暖寻明白,有些人一旦告别,就不会再遇见。我们总是信心满满地承诺着对未来的期许。亲人之间,爱人之间,朋友之间。以为总是会有足够的时间,再一次回到他的身边。20岁的暖寻,再一次地离别。她觉得失落寂寞但却并不难过感伤。她17岁的时候就知道,所有相聚都是暂时的。只有离开才是永恒的。所有的离开暝暝之中早已注定。他们只是在执行一个仪式而已。而此时此刻,她是如此想念自己的奶奶。

    很久之后,暖寻才走到夏恩的面前。她弯下腰端详着夏恩。他很难过吗?他是第一次和亲近的人告别吗?他怎么不流眼泪呢?

    可他总还是有机_4460.htm会再见到雅歌的。只要他愿意。暖寻想,我们都是这样年轻,时间还绰绰有余。不如分开,绕着地球再走个几圈。

    暖寻,暖寻。你以为我是在伤心吗?我没有。只是一切都虚假地让我分不清楚是否真的存在过。每一刻都在过去,每一刻也就从来没有到来过。难道过去的事情就是真的存在过吗?有什么可以被证明?过去不会再重新来到一遍。它是如此不可靠。我对它没有任何的信任。夏恩抓着暖寻的手。夏恩的手都冰冷没有温度。他如同穿越高温沸腾大气层无意降落的异形,目光是如此怀疑而不确定。那些闪过脑海的零星画面,是做过的梦,电影里面的情节抑或根本就是自己杜撰出来的。他被这些幻影折磨。无力自拔,被瞬间吞噬掉。他头轻轻地低在暖寻的肩膀上。有微微强忍住哭泣的颤抖。他们轻轻地拥抱。姿势生涩而僵硬。

    如果过去都没有存在过,那在某一刻,我们是否可以重生?在某一个时间点,重新来过一遍。我不要一出生就没有父亲。不要在四岁的时候,冒出一个父亲来。不要去参加亲生父亲和母亲的婚礼。不要看见母亲独自一人背负着生活的重担,被别人欺负。我不要一直穿着别人送的旧衣服,不要穿露脚趾头的鞋子。我不要一直吃酱油拌饭,站在糕点店门口跟妈妈死皮赖脸地吵闹着。不要放学之后,挨个挨个地在垃圾筒里捡破烂。我不要离家出走后三天三夜,最后自己回家。。。

    我要一个疼爱我的母亲,一个正确教导我的父亲。我需要被关注,我要得到爱。我需要的东西并不是很多。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一个爆发户的儿子。暖寻,金钱并没有给我带来快乐和温暖。你不知道,有一种粗俗如此厌恶。他让我满怀仇恨。

    我恨他。。。

    那个夜晚,他们彼此试图确认某些事实。他们游走在比友情更亲密,比爱情更纯粹的暧昧情感里。他们尝试着之前从未有过的对话。无关流行与时尚,无关舞蹈与游戏,没有嬉笑,没有雅歌。他们严肃而认真地陈诉一些生活,一些哲学,一些态度。喃喃自语,各说各话。他们盘腿坐在大理石地板上,相对而望。他们靠近,互相安慰。希望能以更为成熟的方式提升成长的速度。

    他们手握着手。他们都真实地存在在此刻。可以抚摩到对方手的每一个骨骼和关节。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可以呼吸到对方呼吸的空气。就是这样的近。他们有足够特别,足够叛逆,足够勇敢。所以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这样,等待这漫长盛夏中某一天的黎明。等待第一道阳光照到地板上。等待洗礼后重新开始的希望。

    等待爱。

    如果这是背叛,他们却从未有过负担或是歉疚。他们都是一样没心没肺的人。暖寻爱着夏恩,她却把他让给雅歌。夏恩爱着暖寻,他却和雅歌在一起。他们都是缺乏自信缺乏安全感的人。在爱的人面前,他们怕自己相形见拙。因而拒绝过于靠近,却不愿远离。只有在不爱的人身边,他们才能从容应付。他们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媒介体让他们有实际意义上的一种联系。这似乎比做爱更让人记忆深刻。

    他们深爱着对方。如同爱着镜子里另一个自己。但那句我爱你,多年之后,终于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它在阴暗潮湿的密室里发芽生长。除了它自己,再无人知晓。它没有告解,不被承担。它是一个男孩和女孩二十岁的秘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