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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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前夕,有一个人沿着索道登上峨眉金顶。他避开前来观摩日出的人群,独自走到山峰的边际,背着双手,遥望那如同大海一般波澜壮阔的云彩。

    东方渐白,曙光的出现使等候已久的游客们纷纷发出了惊呼声。

    但站在山峰边的人一动也没有动,他微闭双眼,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无垠云海。

    突然间,一阵风吹开了眼前的云海,他微闭的双眼猛然瞪大,站成不丁不八的双脚陡然变式,外开的脚掌一用力,整个人便借着那股吹开云海的风,飞了起来!

    他像是只翱翔的大鸟一般呼啸着掠过大片云海,当旧力用尽之际,竟然放下屈起的双腿,伸腿往云海里踏去。

    云海是由纯粹的雾气所组成,没有一丝一毫的实质。

    他一脚下去,偌大的云团顿时出现了一个空洞,露出了遮掩在底下的事物。

    那是一截锉刀般的山尖。

    下落的神秘人却不闪不避,只凭穿着一双篮球鞋的左脚,往下一蹬,再次飞了起来。

    “啪!”

    山尖应声而裂,四溅的石块伴随尖锐的啸声,像是子弹一样往外射去。

    但高高飞起的他,速度比这些石块还要快!他不断踩踏像是大海中的礁石般,在云海中若隐若现的那些山尖,每踏下一步,他的鼻孔都会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哼哈”二音,喷出白线似的热气。

    他往前急行了片刻,才慢慢放下速度,最终停在了一处位于云海中央的空地上。

    这块面积不到五平米的山顶,有着一颗枯死的歪脖子树。他脱掉运动服,抖手一甩之下便逼出了衣服纤维中的水汽,然后把皱巴巴的运动服挂上了树杈。

    “十年啊,师傅,十年了……”

    他伤感地望着东升的旭日,曾几何时,有一个胡子花白的老道,在他现在脚踩着的地方,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同样的太阳。

    和他的师傅一样,罗宁是个散修的“火居道士”。现年二十七岁的罗宁,自七岁起便投入了出身全真旁支的青阳子门下修行。

    他的师傅青阳子是位不出世的高人,不仅精通道释儒三家典籍,还练得一手好武艺,自称有降龙伏虎之力。他收下罗宁这个徒弟,也不过是为了还少时欠罗宁祖辈的一个人情而已。

    罗宁天分并不高,他幼时好玩。青阳子教他念书,他却撕了书页折纸飞机,教他写字,他却在纸上画乌龟。

    为此,他从青阳子那真正学到的,只有搬运气血、洗髓之法和一手拳法。

    十二年前,青阳子见罗宁在发力时,已能凌空一寸打出脆响,练到了明劲巅峰,便带着罗宁辞别他的父母,走南闯北的磨练他的心性,以图能让他更进一步,打出暗劲。

    他们顺着古时的丝绸之路,从罗布泊出发,用了半年多的时间徒步走到了喀什。

    途中,一老一少在楼兰的夜市里买到一本线订的道书,其中记载了许多青阳子闻所未闻的道法。

    青阳子虽不尚符?,可眼光还是有的,一看就知道这本道书有门。他在旅途闲暇时结合旧年所读的道法丹书,又用周易细细推演之下,不久就悟出了一式掌心雷。

    罗宁还记得青阳子在戈壁滩上试演雷法那日,天空万里无云,青阳子在太阳底下慢悠悠的打拳,每一招都打得很慢,打到最后竟打起了太极的推手。

    那阵子的长途跋涉,将罗宁的心性历练的像铅汞一样。他屏息凝神地仔细看着青阳子的每个动作,生怕错过点什么。

    “嗯!”忽然,青阳子体内的骨骼发出了一股轻微的声响,他的脸色在“嗯”声传出的那刻,刹那间变得煞白。

    “咄!”

    青阳子的口中传出一声炸响,罗宁只见一道白光飞出青阳子的手掌,戈壁滩旁一块小山般的巨石,便“轰”地一下炸得四分五裂。

    “咳。”

    可完成这一击的青阳子,脸却红得像是要滴血一样。罗宁急忙赶去辅助他的身体,但青阳子已七孔流血,三魂七魄里去了九成九,只留下一口气吊着身子骨。

    “宁儿,为师时间不多了。”青阳子摸出写满注解的牛皮笔记本,放在罗宁的手中说道,“这里记载里为师的一些心得,其中后半部分都是从道书里悟到的法门,可惜为师功力不足,不能一一试演寻找纰漏。只知方才的那掌心雷术,需得练到五气朝元,一尘不染,能清能静,方能修行。练时需将本身五脏之气化为五雷之神,再与虚空之神混合为一方能使出,万万不可像为师方才那样,用虎豹雷音蓄力强行发……发招……”

    “师傅……师傅……”青阳子尚未说完,便在罗宁的怀中没了气息。

    那之后的十年,罗宁回到了家乡一边读书,一边练武。他在大学毕业后,考进了公务员,在峨眉山的旅游局当差,期间不时登高凌绝顶,在生死一线间寻找感悟,终于在前不久,成功将气血凝成汞,洗髓伐毛,能随时随地的抱丹而坐,迈进丹道。

    进了丹道虽已能调用心肺脾肝肾之力,却仍不能真正的调用五脏之力,始终离破虚破空隔着一层。

    罗宁在云海中练功,为的就是借日出东方之“势”,来完善他的“术”。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当刺眼的金光在地平线出现,罗宁开始了今天的练习。他在五平方大小的山巅上晃着太极的架子,看似没用半分力气,但头顶却冒出了丝丝白雾。

    拳经有云:固灵根而动心者,武艺也;养灵根而静心者,修道也。故而拳术和丹道是为一体。

    罗宁的体力以达到了常人的巅峰,十年的磨练,让他的根基无比扎实。按照青阳子留给他的笔记本里的教导,他现在必须通过“养”来静心。

    “哼……哈!”

    但罗宁的拳法,是从一次次的徒手攀峰中磨练出来,取得就是命悬一线,间不容发之意。他猛然吐气,用上了八极的穿掌进步,把围绕在他周边的云雾“哗”的一声被打穿了三洞。

    借着一冲之力,罗宁的身形来到了山巅的边际,往前再走一步便是万丈悬崖。

    一股大风出来,将他挂在树上的运动服吹得“哗哗”作响。罗宁迎着风,再次往前趟出一步,同时浑身骨骼发出轻微的“嗯”声,双手一翻,毫无犹豫地打出迎风朝阳手。

    风被击碎,而罗宁单脚悬空,如独立的金鸡般站在山巅的边际。

    此时东升的旭日终于来到了他的头顶,先一刻尚如小湖般平静的云海,这一刻已如大海般波涛汹涌。

    “《周易•泰》,象曰:天地交,泰。”

    罗宁的心念一动,眼前地平线、太阳与云海已连成了一片,正符合周易中的泰象。他扭过头,看见身后的那个天仍然是那个天,地仍然是那个地,丝毫没有为任何外物所动。

    “《周易•否》,象曰:天地不交,否……否极泰来!好个否极泰来!”

    他跃回山巅中央,闭起眼睛回想着青阳子当初在戈壁滩前的试演,摇晃身体打起太极推手。

    初时,只有山巅附近的云雾受到了吸引,围着罗宁的身体缓慢地绕起了圈子,形成了云海中的一个小小漩涡。

    稍后,漩涡的体积便扩大了数倍,把那片与天地连成一片的云海也卷入了其中。

    “快看,那是什么?”

    “天哪,漩涡!”

    过了不久,连在峨眉金顶游玩的游客都能通过肉眼,观察到云海中发生的异相。远远望去,天与地都仿佛随着漩涡的运转,而慢慢撕裂。

    漩涡的中心,罗宁却一脸的凝重,丝毫没有为他能以一己之力,引发天地异相而感到喜悦。他的头顶冒着热腾腾的雾气,每控制漩涡转动一圈,头顶的热气便会多出一缕。

    “难道要油尽灯枯?”

    罗宁在心底暗暗叫苦,他本想借否极泰来之“势”突破内里的梏桎,达成先天大圆满。可牵引这些轻飘飘的云雾,却比想象中的要费神费力。

    再这样下去,不出片刻,他浑身沸腾的血气便将盛极而衰,但若现在撒手,只怕光是牵引这方圆百里云海的力气回馈,便能将他活活震死。

    如今之计,唯有杀出一条血路。

    “与天斗,其乐无穷。”

    罗宁想起本朝太祖的至理名言,一抹温和的笑容从嘴角处往外蔓延。他低吼一声,如出山的猛虎般暴躁地蹭着脚底的岩石,踩出一个个深深的脚印。

    他的眉头一皱,浑身气血便凝聚在腹部,肚子里的肠子像是蛤蟆吐气般发出“咕咕”的叫声。

    “哼!”

    借着催谷到极点的气势,罗宁的鼻子一哼之下,竟响如钟声。他的双脚往地上一蹬,调用五脏之力,把憋在胸腹中的那口气,“哈”的一声吐了出来。

    潜龙腾渊,鳞爪飞扬!

    “轰!”

    只听当空一声雷响,罗宁如条巨龙般盘旋而起,蜂拥在他身边的云海一瞬间被他撕扯的四分五裂,四面八方的云海顿时失去了牵引,一股莫大的气机,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罗宁。

    “来了。”

    是成是败,就看这一下了。

    罗宁的拳意本就从一次次的“命悬一线”中悟到的“间不容发”,如今他又明白了“否极泰来”这层意思,离达成五气朝元,破虚破空的境界,只差了一层。

    人和仙的区别,就在于这一层!

    罗宁拟化的龙形,把排山倒海的气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破。他尚未落地,云海里有隐隐约约地传出了一阵雷鸣。

    雷劫起,真龙出!

    “再来!”

    罗宁深吸一口气,他浑身骨骼传出阵阵声响,那如梵唱,又如诵经般的声响尚未消失,他以迎向发黑的云层,举起手掌低喝一声:“咄!”

    “嗷!”

    在峨眉金顶上的游客只听见一声似虎啸,又似龙吟的声响从云海中传出,终年笼罩峨眉山区的云海竟然从正中裂开,露出像巨龙脊背似的山脊。

    “龙……龙……龙……”

    未等游客们反应过来,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孩跳着脚指着更高的上空,他们抬起头,只见一条龙形的白烟腾空而起,在碧蓝的天际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这幕奇异的景象很快通过游客们的嘴,四处流传了开来。

    当夜,政府封锁了峨眉山附近的所有道路。一支考察队搭乘直升机巡视峨眉金顶周边地区,他们在一棵干枯的歪脖子老树上,发现了一连串脚印与一件皱巴巴的运动服……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