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所谓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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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老一幼,维持着最初的姿势,一动不动,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扶苏不禁开始猜想,或许这两个人在比试,虽然这种想法有点荒唐,却也不无可能。若真如他所想,那紫宸吃了亏,将手举起,维持那么长的时间,就算是大人也会累,更何况紫宸一个七岁的孩子,一个被太傅大人娇养成的小少爷。而那名自称丈二的和尚却是占尽便宜,打禅静思是每个和尚每日的功课,维持那样的姿势决非难事。

    不过,可惜,他想错了,丈二和尚在灵隐寺里是极少打禅,一方面由于他天生的懒散的性子,另一方面也由于他特殊的身份。丈二是当今的五王爷,又是方丈座下的大弟子,主持不可能时时看着他,而寺里都是辈份比他低的弟子,寺里能管他的人唯有方丈,出了灵隐寺能管他的人唯有他的皇兄,谁能拿他怎么样!

    松林偶有叶落,紫宸过于宽大的衣摆铺展开在厚实的林地上,迎接簌簌的松针,淡漠的神情,素白的衣袍竟平添了几分阶段素雅宁静的高贵气质。连丈二都忍不住猜想,哪家的孩子,竟生得如此遗世出尘?自己抛开一切红尘修佛二十四年,竟从未见过这样灵气非凡的孩子!这孩子眼里是还未沾染世俗的纯净,直比仙界白莲,倘若被丢到山下俗世之中,真真可惜,连丈二自己都未意识到闲看凡尘俗世的自己对紫宸的态度已多了几分关心。

    紫宸见丈二紧盯着自己,那双半阖的双眼里让她看不懂,悲悯、慈善,而又与尘世远离。看不懂的人最可怕,这是紫灵冲有一次在看她房里看完一封从京城寄来的信后,一人自言自语时说的。虽然紫灵冲很嘈舌,却不坏。而这个吃肉的各尚眼里虽有慈悲,却是需要小心。

    “和尚下山吃肉,我给银子!”紫宸叹了口气,认真对丈二道,心想这和尚还真小气。

    “啊?”扶苏惊疑地盯着丈二和尚,丈二额上青筋暴跳,这小鬼还真不懂见人说话,扶苏哑然失笑,还以为是个得道高僧,没想到竟是个食肉假僧。

    “哼!老纳要吃肉也得到京城里最好的酒楼去吃,小鬼,你身上的带的银子怕还够到里面喝杯能塞牙缝的茶!”丈二一甩僧袖,转向另一边,斜视着紫宸。

    “和尚,给!”紫宸从怀里摸出紫灵冲的令玉,丢给丈二。

    丈二也不客气,放在手里掂了掂,揣进怀里,心里悄然松了口气。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紫灵冲早些来信说让帮助照看小儿,皇帝知道他在出家前和紫灵冲算是至交好友,来信说不准帮紫灵冲。

    虽然丈二不理俗世,对朝中的事他却是了解,皇帝这几年老了,对臣子开始有了猜疑。表面看来,皇帝对紫灵冲是宠爱信任有加,暗中对紫灵冲却是防得最甚,毕竟那家伙是太子的老师,朝中势力分成左、右丞相两派,此消彼长,让两方都不至于太过强盛,也不联合起来与皇帝正面冲突,简而言之,紫灵冲就是那两派势力和皇帝这三方之中的那个平衡点。

    皇帝仙去之后最关键的这几年,太子在皇位上能不能做稳还得依仗紫灵冲。紫灵冲这家伙心性不定,皇帝这些年手下根本就没有什么牵制这家伙,全凭着当年的一个口头承诺,皇初皇位前些年他也曾想过将公主下嫁来牵制紫灵冲,可惜这家伙软硬不吃,皇帝一怒之下将他贬到了这山里,没想到这家伙自力更生开起了书院,眼见皇帝身子骨越来越弱了,紫灵冲突然上书为自己抗婚找了个理由,就是自己早已娶妻,并育有一子,名曰紫宸,养在山中的书院里,死活不让外人瞧见。

    前天,他夜观天象,紫微星暗淡隐有消坠之相,想是皇帝天命将至。昨日皇帝为紫灵冲专建的官道上马蹄未歇,想是在急召紫灵冲回京,而隐在山下的暗卫必是奉了皇帝之命,待紫灵冲上路之后,将紫灵冲那宝贝独子也一并送上京。紫灵冲为何在这两年将松林中布置阵法,这就有了个很好的理由。不过,那家伙还真是爱子如命,也不想想,如果皇帝手上没有他那宝贝独子怎么可能会放心将太子交给他。紫灵冲啊,紫灵冲,真不知道该说你聪明呢,还是说你笨!

    阿弥陀佛,生也,亡也,紫灵冲,一切就让上天来决定吧!丈二双手合十,心中念道。

    “随老纳来吧!”丈二冲紫宸灿烂一笑,扭身就快走。

    紫宸扯扯扶苏的衣摆,扶苏低头瞧见紫宸眼里的不安,会意地拉起紫宸的手跟上丈二。紫宸只会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表露情绪,对紫宸而言,比起丈二那个吃肉的和尚,扶苏更安全,而另一方面,除了扶苏,也别无选择。

    丈二越走越快,跟在其后的紫宸和扶苏有些吃力。仿佛是觉察到了二人的状况,丈二身形微微一顿,步子突地更快。两人同时有些气恼,那和尚一定是故意的!丝毫不会武的紫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中暗道,虽然从那和尚眼里看不到恶意,但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

    转过一条小径,眼见丈二的衣袍就将隐没在树影之中,扶苏情急之下,提起紫宸的手,用力一带,抱进怀里,提气一纵,再次追上丈二。

    “路已带到,老纳不跟你们两个小毛娃娃一般玩儿了!”丈二早就预料似地拔开头身侧的树枝,再看已不见了身影。

    扶苏飞速跟上,四周已消失了丈二的气息,扶苏学着丈二的样子拔开树枝,眼前豁然开朗,一条一丈见宽河流出现在两人面前,岸边芳草萋萋,阳光普照,世外桃源般的草地,晨露反射出金黄色的光芒,刹是迷人。

    “会不会是幻象?”扶苏想到丈二说的那句话,警惕地问道。

    “不是!”紫宸看到落叶与草地间有一条泾渭公明的线,挣开扶苏,一步踏入,闻到一股青草特有的气味。

    紫宸走到水边,四周看了看,躬身掬起一捧水,举起,清亮的流水从她指间流下,洒到她的脸上,冰冷的河水激得紫宸不由打了个冷颤,整个人清醒不少。紫宸静静地站在原地,听见风拂树叶,鸟鸣清越,看见河流潺潺,野草秋荣,心中只觉得快活万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扶苏,我很高兴!”紫宸张开双臂,面向河流,转头对扶苏大声喊道。这是紫宸第一次用这样大的声音,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也可以如此清晰,像一个平凡的孩子。水珠顺着她精致的小脸上淌下,一颗一颗,逆着晨光,反射光芒,这样一个桃源般的世界,美的不近真实。

    “我知道!”扶苏一面走向紫宸,一面用同样清晰的声音答道貌岸然,他从她简单的几个字里能清晰地感受她此刻欢快的情绪,只是,他分不清,此刻,这绝美的小脸上有孩子般的笑魇和最初那种淡漠如烟的神情,哪一个更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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