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我在牛头村已住一个月有余。
叶大爷在河边有三亩耕地，每日天不亮便要劳作，一直忙碌到天黑。叶大娘则在家打理家务，同样从早忙到晚。一家子都忙，只有我最清闲。
伤养好，病痊愈，我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我学着大娘的样子坐在织布机前手脚慌乱，大娘教我纺纱织布，看着一根根纱线从转轮上抽出，在织布机上编织成布匹，成就感。
张开双手，指腹磨得通红，我却一点儿不觉得痛。
纺纱比学武功，耍心机更适合我。
平静的日子，一天天翻过，没有波澜。
这天，我像懒猫一样趴在窗前，望着天上一群群的归雁，似有种前世今生的感觉。
真想一辈子躲在这里不出去…
“叶大娘！？叶大娘在不在？”
叶大娘匆忙从屋里走出，“李阿婶？你怎么来了？”
李阿婶撇了我一眼，将叶大娘拉到一边，小声说道：“上头来人了，说要捉拿朝廷侵犯…”
叶大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捉就捉吧，管我们什么事？”
每年朝廷都会做做样子，派出官员拿着几张画像到民间巡防，碰巧遇到就逮，遇不到也要弄个太平盛世的假象。
朝廷的出发点立足于民，然而好心总办不了好事。
巡防对官员来说是件苦差，但对百姓来说却未必是好事。
交不上人，要么弄个冤假错案上报，要么交钱贿赂买“平安”。
官员们的俸禄少得可怜，只能压榨百姓，正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
“听里长说这次摊到每家要这个数，”李阿婶摊开肉色手掌，五个指头伸得笔直。
“啥？五钱银子？”
李阿婶啧了一声，小声说道，“哪儿啊。五两！”
叶大娘脸色雪白，原地踉跄，几乎瘫软在地，李阿婶连忙扶住她。
“天啊，这让我们上哪儿去找…”现在正值夏末，地里的庄稼尚未成熟，家里唯一的收入便是鸡舍里的母鸡与若干小鸡，还有两匹细麻布。
这些远不及五两。
叶大娘苍老的身体仿佛皮球，前一秒还满满的，后一秒便被噩耗泄气。
李阿婶见状眯起三角眼，嘴角微微上翘，似是很满意叶大娘的反应。
她捅捅叶大娘的肋骨，指着靠在窗前的我，鬼祟说道：“不是还有你家姑娘么？”
叶大娘的视线跟随移到我身上，脸一沉，“里长说贾员外的公子很喜欢你家姑娘。只要你们老两口点个头，你们就是县令的老泰山，别说要五两银子，要五百两都打不住。”李阿婶兴奋的说道。
这笔生意做成，她的红利自然不会少。
“阿婶，我当你来和我串门子，谁曾想你是来说媒。”叶大娘将怀里的米筛子放到扔到石磨边，神色不悦。
“大娘，贾家公子有什么不好？你还嫌弃人家配不上你捡来的丫头不成？”李阿婶用异样眼光打量着叶大娘，说道。
“配不上！他连我家姑娘的脚趾头都配不上！”叶大娘怒气直逼面门，放开音量吼道。
“我们老两口就是砸锅卖铁也不卖姑娘！”
叶大娘抄起笤帚，要赶人。李阿婶见不妙，一边往门口退着，一面好言劝道。
“大娘，你消消气。没人让你卖，贾公子真心想娶她…”
“呸！谁不知道贾家那小畜生是什么人，家里已有三房姨太太还动我姑娘的歪主意。你去告诉他有我在一天他就甭做这梦。”叶大娘挥起笤帚，作势要扑打阿婶，后者吓得花容失色，连滚带爬的跑出院子。
边跑还不忘骂粗口。
“大娘？发生什么事了？”我听见异动，从屋里走出。
“没什么…落儿你放心，大娘绝不把你往火坑里推。让他贾良才做美梦去！走，跟大娘回屋！”叶大娘挽起我的手，往屋里走去。
篱笆墙外传来细碎脚步声。
我冷笑，原来隔墙有耳。
九成九是贾良才在外面偷听。
偷听也好，叶大娘一顿臭骂足以让他消停几天。
然而，事实刚好相反。
贾良才因此记恨上叶大娘一家，无时无刻不想报仇雪恨。
他终于找到突破口。
※
叶大娘到邻村接生，前脚刚走，后脚贾良才便到，身后跟着三个官差。
我正在织布，他径直走到我面前，挥手。
“来人呀，把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带回衙门，本衙内要亲自审问。”闻言，我从织布机前弹起，上前一步，正色道。
“民女犯了何罪？为什么抓我？”
贾良才一面敲着手里的折扇，一面冷笑道：“有人状告你你与强盗勾结，意图谋财害命。”
“笑话。”我冷哼一声，“敢问贾大人可有证据？”
“证据？”贾良才看了看身边的衙役，“这些人就是证据。整个牛头村的人都知道你和抢匪是一起的。还想抵赖么？”
抢匪？莫不是阿大阿小？“大人净说笑，说我和抢匪一伙…两名抢匪已死，大人想来个死无对证不成？
“哼。本衙内不但有人证，还有物证。本衙内调查地州志，庙桥县五里铺桑家村总共三十一户，进四十年根本没有嫁到成姓人家的女子。这你要怎么解释啊？”我心下一凉，颓坐在椅子上。
没想到他竟然去查我的底…
“既然不解释，本衙内当你默认了。来人，押走！”
只听“哗啦”一声，手腕多了两条铁链，官差收紧铁链，用力一拉，我便跟着出了屋子。
“大娘！快救我。。。”临出门际，叶大娘从外归来，我急忙哀求道。叶大娘张嘴刚要说什么，被贾良才打断，他从怀里掏出县太爷发放的文书，抖落。
“本衙内执行公务，闲杂人等一概退下！”
叶大娘看着文书上鲜红的印鉴，无奈的摇摇头。
“姑娘，你先去，大娘一定想法子救你出来。”
我用力点头，胳膊被人用力一扯，极不情愿的往衙门走去。
衙门好像一只怪兽，张着嘴等我送上门。
自由，这么快就要结束了…
“你又是谁？缘何敢挡本衙内的路？快给本衙内让开，否则对你不客气！”贾良才没好气的说道，奈何挡路的高大男子站在原地，脚下生根。
男子缓缓抬起脸，摘下头上的斗笠，一张琉璃制成的面具暴露在阳光下。
即使是夏末秋初的正午，依然能感到他散发的杀气，冰凉的杀气扬起他墨色的衣裾，如笔洗里落下的一滴墨汁，无声蔓延。
“白琴！快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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