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泡,摇曳着上浮,最后噗的一声破裂。
我向着湖底下沉,头顶的光斑渐渐远去,我怎么抓也抓不住…
终于那光斑再也看不见,我堕入了无边的黑暗…
堕入黑暗之前,我想:死,原来一点儿也不可怕。
※
光,白色的光,犹如晨曦般的光。
洒在我身上,暖暖的。
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热度。
我睁开眼,看着四周,惊讶。
这是哪里?
桃花,绿萝,藤蔓。
浅粉色的花,雨滴般洒落。
竹林掩映着青灰色的房檐,吊脚的,古旧的屋檐。
这里是清远居?
我忍不住快跑几步,推门。
苍沭…
“孩子,你来了?”院子里并没有苍沭。
白须白发的老者正站在院子中央,蓝色的道袍随风飞扬,颇有几分仙气。
“是你?”我,认得他。
四年前,也是清远居,我见过他,梦里。
“我已经死了么?”我听说,人死之前会回到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回到一生中最快乐的地方。
对于我,这个地方就是清远居。
“是也不是。”老者淡淡道。
“什么意思?”
“你的魂魄离开了身体,却还算不上死人。”老者挥动拂尘,青灰色的墙壁自动后退,雾气散尽,我看了自己。
躺在床上的自己,一动不动的自己。
静水照寒月。
苍白的面容,白到刺眼,白到让人误以为她只是画师忘记上色的工笔画。
金乌坐在“我”身边,一言不发。
他仔细的拢着我的湿发,乌黑的,蜷曲的发丝,仿佛毒蛇般。
缠着我,也缠着他。
皮肤与往常一样冰冷,如霜似雪般的冷。
他却不在乎,紧握我的手,呵气,双手搓着,用心搓着。
心里泛起不知是什么的感觉。
“孩子,快去吧。”老者指指躺在床上的“我”,说道。
我看着面无血色的自己,那副熟悉的身体慢慢变冷,变硬。
假如我不回去,这副躯壳将会腐败成泥。
老者一遍又一遍的催促着,而我却不想回去。
生,还是,死?
选择前者。
我看不到继续下去的意义,没有希望,没有光明,亦没有了苍沭。
我的命运从来不在自己手里,我只是上苍卑微的玩物。
我唯一可以选择的,或许就是死亡,结束这一切。
除此,我看不到其他出路…
“我不想回去。”
“唉,”老者无可奈何的摇头,他顿了顿,继续:“你不想知道是谁要治你于死地么?”
“谁?”落水前,我见到了那人的脸,但那惊鸿般的一瞥根本来不及看清她的长相。
我只知道那是个女人。
老者并不开口回答我,食指凌空画圆,玄光镜。镜中景物逐渐清晰,我看到自己一步步向湖边走去,看到一双柔白的手伸向我背后。
“扑通”我应声落水…
这次,我看清了那张脸。
淡漠的脸,淡漠到能嗅出紫罗兰的香气。
我熟悉的脸。
然而,这张脸现在却透着疯狂,陌生的疯狂。
“是她?”我惊呼,老者颔首。
我被突如其来的打击,震得站立不稳。
我万万没想到会是她…
同为星宿宫四相之一的她。
稀星!
她怎么会在这儿?
她怎么会在都栾?!
“孩子时辰已到,再不回去恐怕你的肉身将坏,我要送你回去。”老者说完,左手拈指,嘴里默念咒语。
一阵廉风从地面吹起,将我的魂魄送回本尊。
凝固的血液再度流淌,我毫无预兆的从床上坐起,怒气冲冲。
一口银牙因为气愤,紧咬,摩擦,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这诡异的一幕当下吓得满屋子的人面如土色。
“诈,诈尸!”宫女指着我惊恐的叫道,众人争先恐后的向外逃窜,衣带断了,鞋子掉了,头上的钗环掉了,来不及拣,只顾逃命。
留下一地的狼藉。
然而,有一个人始终坐在我面前,镇静得连眼都没眨一下。
金乌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良久。
他夺过我的手腕,扣住我的脉门,大喜过望。
我,没有诈尸。
我,还活着。
“太医!”确认我还生存,金乌第一个反映便是喊太医。而那胆小的太医,早不知逃到哪儿去了,整个偏殿,乃至整个乾坤殿,只剩两人。
“陛下不必传太医了,奴婢没事。”
金乌伸手,捂住我的额头,试试温度,又试试自己,确认我温度无恙后,长舒一口气。虽然不知道我是怎么起死回生,但他不在乎这些。
我,醒了。
在他以为失去我时,我回来了…
这难道不是上天的恩赐?这难道不是天命所归?
“落儿…朕以为你走了,朕以为你又走了…”金乌将我紧拥入怀,双臂不断收紧,失而复得的喜悦溢于言表。
金乌的吻,如雨点,落在我脸上,脖子上,留下一片火热。而我,被动的承受着一切,没有任何欣喜。
相反,我只有愤怒。
被人背叛的愤怒。
稀星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都栾。
她更不会无缘无故的对我下毒手。
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宫主也在都栾,而且他就在这个皇宫里面!
我忽然感觉全身冰凉,我被人“忽略”了。
在星宿宫“忽略”意味着,我已经没有价值,意味着我是可有可无之人。
宫主向来冷情寡性,他从不养没用的棋子,他能安排我杀有兮,就能安排稀星取走我的性命。
冰芒顺着我的后背爬上,流向我的四肢百骸。
自问有兮死后,我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想知道这些答案,我必须找到那个人。
唯有他能解开我的困惑…
~休止符~
敲锣打鼓,阴谋揭晓中~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