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首亲了她一下,二话不说,牵起便走。
也怪了,老天似乎专门与孟寒做对,今日的病患出奇得多,从早至晚,络绎不绝,林惜惜便如穿花白蝶,举翅不回顾,忙得连看孟寒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那么多病患,一双一双形状各异的眼睛俱追随着她翩跹如舞的身影,痴然凝视。
终于有人恼而生怒,在一旁大发痴嗔,一下将盛药草的笸箩打翻,一下又将水壶摔至屋角,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一把拽起林惜惜走出大堂,径直步入寝居,“砰”一声,关上房门,留下满堂木鸡呆呆瞪视。
林惜惜回过神来,挣扎着要出去。“他们是病人!岂有如此不负责任的大夫?”
“什么病人?”他嗤之以鼻,“有病没病都跑了来,看病是假,看你是真!”
林惜惜哭笑不得,一边推他一边道:“不能如此啊!让我出去。”
他抱住她不放,低声道:“你多久没看我了?”
林惜惜掰着手指头,道:“一、二,三个时辰不到。”
他连声叹息,不语。
“怎么了?”
他含糊嘟哝一句:“度日如年。”林惜惜竖起耳朵方才听得真切,不由抿嘴儿一笑,十年风水轮流转,让他也尝尝受冷落的滋味。
旋即端起脸色,一本正经道:“不成!我必须看完病人,一个也不能落下。”
他面容一僵,尚未发作,林惜惜已乘他不备,如条小鱼儿般游出门,直奔大堂。
直至天色黑透,病人方才走净,二马已备好洗澡水。
“皇上呢?”她望望空旷的四周,问。
“呃,皇上……生气了,先去睡了。”马照跑咬着嘴唇。
林惜惜含笑点头,“好了,你们也去睡吧,我自己来即可。”言罢,走入屏风后洗澡。
洗完澡出来,二马依旧一边一个杵在门口,她摇摇头,道:“你们不困么?”
“娘娘走了我们再去睡。”
“那我走了,你们睡吧。”
拖着几分疲累的身子步入内室,里面漆黑一片,她也懒得点灯,掀开床幔躺了进去。
床上的人鼻息均匀,似乎正在熟睡。
她悄悄钻入棉被,刚刚躺好,对方即一个翻身,将头枕在她腰间,惺忪道:“忙完了?”
林惜惜打个呵欠,“嗯”了声,道:“还气么?”
他静了一瞬,忽而坐起来,斩钉截铁的道:“明日出去!”
林惜惜忍俊不禁,将头挪至他腿上,绕着他垂落下来的黑发,沉吟不语。
他一把将头发夺了过去,冷冷道:“你不答应?”
林惜惜摊开四肢舒舒服服的躺着,叹息道:“如此不错呀!从早忙到晚,既挣了银子,又不虚度年华,嗯!甚好!甚好!”
黑暗中,他的眸子发出噬人的利光。林惜惜伸手掩住自己的眼睛,道:“别瞪我,我看不见!”
他蓦地冲出床幔,林惜惜滚至一边,掀开床幔探出头,他已点燃灯,回身嗔视。
林惜惜捶着肩头,叹道:“我都累了一天了,昨晚又几乎没睡,你就不会让我好生睡一觉么?”
他终于良心发现的坐上床,抱过她,为她按摩,一声不吭。
许久,林惜惜迷迷糊糊道:“好了,我要睡着了,你也睡吧。”
他躺下来,揽她入怀,重申一遍:“明日出去。”
“唔,好吧。困死啦,快睡!”
他探身将灯挥灭,月光如水,静静流淌,一室温馨如画。
不料,天不从人愿,次日天未亮,便下起了的秋雨,淅淅沥沥,竟是缠绵不尽。
林惜惜侧耳倾听一阵,再看看沉睡的枕边人,放心的继续埋头大睡。
下雨天,睡觉天!
这一觉直睡至将近晌午,林惜惜终于睁开眼,探手一摸,身边已空。室内沁入凉凉的秋意,令人精神陡振。
爬下床,推开轩窗,任清风扑面。数杆淡竹冒出女墙,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
林惜惜眯眸含笑,伸个懒腰,软软的趴在窗口,雪白睡裙飘飘曳地,柔长的发丝慵懒披垂,在颊边游动成黑色的波纹。
她突然感觉到什么,一回身,看见孟寒立于门口,怔然凝视。
“怎么了?”
他勾唇一笑。“像一幅画。”
“呃?”
“别动。”他继续看着她,林惜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欲挪身,他又冒出一句:“等等!”翻出笔墨纸砚,当即运笔如风,完成一幅清新流畅的水墨写意图。
林惜惜连忙奔过去欣赏,赞道:“不错不错,身在画外,意在境中,形神兼备,不可多得。”
“你也在拍马屁?”
“非也!非也!我虽然不擅丹青,但会欣赏,你这幅画确然属上上品。”
孟寒将画卷起来,递与她,道:“那就好生收藏。”
林惜惜双手接过,笑道:“遵旨。”
孟寒敲了她额角一记,“赶快梳洗用饭。”
林惜惜梳洗一新,用过饭,一问二小,一上午居然一个病人也没有。她奇怪的低声嘟哝几句,亦不在意,在孟寒的催促下,与他一起出门。
一天已去了半日,二人只在附近随意漫步。远处的亭台楼阁在淡烟薄雾中渐渐变成绰约又诗意的图画,燕子衔泥而去,脚下苔痕碧绿,落英缤纷,热烈如血。秦淮河不舍昼夜,长流不息。
林惜惜迷惑道:“我喜欢北方的明朗奔放,可到了那里,又怀念此地的桨声灯影和六朝遗迹,还有她的如梦似幻。我似乎两边都舍不下。”
“因为你在此地长大,故土之情无人割舍的下。”
“你呢?你是把哪里当做故乡呢?”
“我在北方长大,对北方的感情更深些,南方,太脂粉气了。”
林惜惜横他一眼,道:“是!北国男儿都是天地英雄!你可别忘了,许多才子贤士俱是出自南国!”
“唔,南方山清水软,确实养人,不论男女皆聪慧灵秀,北方人则豪爽耿直得多。”
“总之,你喜欢北方人啰?”
他莞尔一笑,“为何不喜欢?你们南方人明明只一根肠子,却能绕九曲十八弯,让人猜来猜去——”
林惜惜不依的顿足,“我不就这件事让你伤了回脑筋么?你不该自己去感悟么?许多话一说出来味道就变啦!”
“那我也想听。”
林惜惜瞪着他,却发觉他眼神逐渐浓烈,如两坛发酵的醇酒,恍惚醉人。他拥紧她,呢喃道:“你昨天早晨说过的,以后要多说,惜惜,我想听。”
哦!他是想听自己甜言蜜语!
林惜惜脸蛋一红,攀上他肩膀,直接用行动表示。
他却摇头,“这样不够。”
这个家伙!定要她说出来么?她偏不说!
“不公平!你一句好听的话都还没说呢!为何只让我说?”
“你想听么?”
林惜惜大大的点头。其实,他说不说她都不计较,因为她感觉得到啊,那种感觉出来的情愫较之说出来的愈加丰富而美丽,它不张扬,但埋得很深;它沉甸甸的、厚厚的累积在心底,真正弥足珍贵。
不过,她倒要听听,他会说些什么?她等着。
不料,他却偏过头去,良久不语。
“咦?你怎的不说?”她扳过他的脸。
他略微尴尬道:“说不出。”
林惜惜抿嘴儿笑了,“说不出就要罚你!”
“罚什么?”
“想起来再告诉你。”
二人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道慢慢回返,不经意间,林惜惜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愣住。
“怎么了?”他抚着她颊边轻拂的发丝,柔声问。
“是师父!”林惜惜露齿一笑,向前疾奔。
“师父!师父!”
那人停住脚步,回过身来,果然是一脸惊讶的向南飞。
林惜惜欢呼着直直扑了过去,眼前忽然一花,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