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孙大圣做好早膳,眼见日上三竿,那二人尚无动静,忍不住掀开门帘偷看了一眼,但见孟寒枕在枕头上,穆冉则枕在他肩窝上,脸蛋靠着他胸口,孟寒一手圈住她肩头,一手小心的护着她,二人便如一对少年夫妻般睡得亲密又香甜,恍若一幅静画。
孙大圣险些“叽叽”怪笑出声,慌忙掩住嘴,自行去填五脏庙了。
穆冉将养了几日,便是除夕,孙大圣故技重施,偷了一桌丰盛的酒席,三人吃了个尽兴,只穆冉主要捡清淡的食之。
慢慢的,穆冉已能下床,孟寒便不时扶她在杏林之中走动。不觉已是正月十五,孙大圣居然又偷了一大堆灯笼来,零零散散的挂在茅屋四周应景,夜晚,倒还真有几分过节的气象。
穆冉脸上终于渐露欢颜。
又过去数日,孟寒提出回神龙教,穆冉却百般不依,只说要等到杏花全部盛开。于是乎,又待了半月有余,整片杏林已然飞雪飘香,犹似仙境,穆冉方随他恋恋不舍的离开。
出得杏林,孟寒先行下马,将黑雪放回,穆冉却兀自坐在枣红马上不动。
“为何不下来?”
“我不想回神龙教。”穆冉扭过头,不看他。
“我已累积了许多教务需得处理,必须回去。”
“你只管回去罢,我自己在外面游玩即可。”
他眸中冷光一闪。“既如此,你不若留在杏林,出来做什么?”
“散心。”
“与我在一起你很郁闷么?”
穆冉横他一眼,从前那般迟钝,如今又敏感过度了!
孟寒冷了一阵脸,忽而撮唇一啸,黑雪应声而至,复踱近枣红马跟前,两个马头亲热的相互摩挲,呃,才刚刚分开了一眨眼的工夫,就如此模样了!
穆冉又好笑又惊奇的看着,忽然俯身抱住黑雪的头,在它耳边悄声道:“为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做主,将枣红马许配给你罢。”
那黑雪竟是极为通灵,当即转脸直向她脸蛋上又蹭又舔,穆冉吃痒,“咯咯”直笑。
孟寒板着脸上前,骑上黑雪,一言不发。
穆冉扭过头,道:“黑雪比你可爱多啦!你想回神龙教就回嘛,我又没拦你。”看了看他黑漆漆的脸色,继续煽风点火:“生气了?没有与你的宝贝师娘过成团圆年,自然生气!”
孟寒怒火一炽,伸手便欲抓她,穆冉慌忙一扯缰绳,打马狂奔而去,只洒下一路清脆的笑声,似春风拂面。
黑雪迅速赶上,错马而过的瞬间,孟寒长臂一伸,竟将穆冉自枣红马上抱了过来,置于身前。
穆冉半天方醒过神,探首回顾,但见自己那匹可怜兮兮的枣红马孤苦无依的拼命追赶,不时哀鸣数声,心痛之至,赶忙掣住孟寒的手肘,道:“等等!我的马儿!”
孟寒沉吟一下,道:“让它回去罢。”
“它们会伤心的!”
“你怎么知道?”
“它们已成了好朋友啦!你没看出来么?”
孟寒看看黑雪,又回头望望枣红马,喃喃道:“真是个麻烦。”
穆冉脸红道:“麻烦也是你买回来的!岂能弃之不顾?”
孟寒只好放慢马速。“你打算去哪里?”他低头问她。
“只要不回神龙教,去哪里都成。”穆冉笑吟吟道。
孟寒静默一瞬,道:“最多十天,十天一过就随我回去。”
“咦?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穆冉点火上了瘾,“我要自由!在神龙教不自由!”
他眉峰紧锁,几乎堪打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我并未限制你的自由。”
“可规矩太多,我不喜欢!不知何时,我一不小心触犯了教规,你身为教主,能徇私不成?哼,谅你也不会!”说着伸指比着小手指甲,撅嘴道:“即便会徇这么一点点,那你的威严形象亦会大打折扣,今后还如何制人?再有,你那个宝贝师娘定会处处找我麻烦,我最怕惹这种麻烦!你还是饶了我!”
腰间的手臂惩罚似的勒紧,穆冉忙不迭去掰,耳边响起硬邦邦的声音:“无论如何,我不会放任你四处招摇。”
“招摇?”穆冉忍住尖叫,“我那是行医救人!”
“是,险些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穆冉面色蓦然一变,垂头不语。
孟寒气息一窒,忙俯首亲了亲她,道:“好了,绝不再提。”
穆冉板着脸,扭过身,不再理他。
默默行了一阵,忽闻香气扑鼻,尚未抬头,身后的孟寒已是一起一落,眨眼间,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如美人面一般探入她的眼帘,她不由自主的接过,游目一望,道路两旁俱是盛开的桃花,娇红满目,妩媚遮天。
“这里的桃花开得倒早。”穆冉喃喃自语,将桃枝凑至鼻端闻了闻,“你除了采花之外,还会什么?难不成只要我一生气,你便四处去采花?”说罢,自己先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身后的人一声不吭,却感觉他将自己抱得愈紧,心里一时恍如春水漫流,熏熏然融入他怀中。
“孟寒,我想先去回春馆看看,我冷不丁消失,呃,应该交代一下。”
孰料,孟寒冷冰冰道:“我原本就是想让世人认为你已不在人世,省得日后多生枝节。你偏偏要四处招摇!”
穆冉一愣,原来如此!
“那我们就易容吧?我假死,你隐身,让他们找去!”
“我没带易容丹。”
“你行走江湖从不带易容丹的么?”穆冉故意嗔道。嘻嘻,看他脸发黑的样子好有趣。说完还用手摸摸他的脸,“你这张脸就这般宝贵,从不舍得改头换面一下么?”
“不习惯。”
“……”
二人于天擦黑到达一座长形小镇,孟寒却不找客栈,径直行向小镇尽头,直至出了小镇,又行了数十里,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终于现出一户不起眼的庭院,粉墙乌瓦,竹林潇潇。
穆冉随他下了马,好奇道:“此地住的又是哪位世外高人?”
孟寒答了句:“陶潜。”
“咦?”
见他嘴角上勾,脑中灵光一闪,已被他携了手步入竹荫铺地的小院。
孟寒叩响门环,不久,门开了,柳坚见到二人一愣,连忙迎进。
室内清一色的竹制家什,简洁幽雅,绝无缀饰,且泛出淡淡的竹叶清香,闻之忘俗。林风透窗而入,吹得竹帘噼啪作响,竹墙上挂着一个紫色的洞箫。
“真是世外仙源。”穆冉痴痴叹道,“比之孙大圣的杏林茅舍,更是清新脱俗。”孙大圣就太邋遢啦,给他一个仙境,也糟蹋了。
柳坚请二人至一张青竹小桌前落座,含笑道:“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
“她叫林惜惜。”孟寒截过话头。
“原来是林姑娘,林姑娘见过孙大圣了?”
“是啊!”林惜惜笑眯眯道,“不过,他不像孙大圣,倒像猪八戒。”自觉对救命恩人无礼,忍不住吐了吐舌。
柳坚亦是呵呵笑了一阵。
林惜惜发现他颇为平易近人,想起那日一闪即逝的杀气,不由慨然。她打量着四周,笑道:“柳伯伯这里实在是怡情养性的宝地,说不准将来我也来这里隐居呢。”
柳坚面露诧异之色。“你?小小年纪为何会有隐居的念头?”
“我喜欢简简单单的过活,无拘无束、自由自在,隐居最好。”
柳坚不由看了孟寒一眼,道:“教主会答应么?”
林惜惜一怔,继而面上一红,“我隐居,干他何事?”
柳坚再度看了眼孟寒的脸色,小心道:“林姑娘,你可莫要随着自己的性子放任自流,否则,将来,你会……”
林惜惜奇道:“我会如何?”
“呃……为了将来,你还是收敛一下性子的好。”
林惜惜诧异已极。“我为何要收敛性子?我过自己的日子,碍谁了?”
“恐怕林姑娘难偿所愿。”
林惜惜满头雾水,询问的看向孟寒,她有预感,症结在他。
后者平静的喝着茶,只是眸光微微闪动。
“林姑娘,天下间的事说变就变,你还是不要想得太远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届时,说不准连天下都变了,林姑娘也一样。”
“我怎的越听越糊涂?天下变就变了,干我何事?”
柳坚摇头叹息:“与你关系大了。姑娘倘若一意孤行,将来受苦的就不光是姑娘了。”
林惜惜不由苦恼的抓着头发,蹙眉道:“柳伯伯能不能不要打哑谜?我最烦动脑子啦!”
柳坚长长叹出一口气,喃喃道:“挑谁不好,偏偏挑这么个……”遂转向她,面色转为严厉,“林姑娘,你如今能做的便是全力支持教主,帮他处理教务,而不是拖他后腿,扰他分心。”
林惜惜不由站了起来,不悦道:“你是嫌我妨碍他了?我可以走。”
“不,恰恰相反,你须得时时伴在教主身边,除非,你并不想嫁给教主。”
林惜惜立时杏面飞霞,讷讷无言。
柳坚继续道:“你若做不好自己分内之事,自有人愿意替你做。”
林惜惜抬起通红的脸蛋,“你说什么?”
柳坚欲待再说,被孟寒伸手阻拦。“惜惜,你早些歇息去罢。”
林惜惜直觉他们有事瞒着自己,如何肯去?复坐下不语。
孟寒看了她片刻,由她了。
当下,那二人话锋一转,聊起了林惜惜不甚了了的军国大事,直至后来,终于听出一些门道,惊骇道:“有外邦即将入侵?!”
那二人点头,开始商议退敌拯救之法。
林惜惜奇道:“皇上如此待你,你还要帮他么?”
孟寒垂眸不语。
柳坚沉吟一下,道:“再如何痛恨朝廷,我汉家的江山亦不能落入异族之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