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中，他似乎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随便走走。”
她想问第一次敲门的是不是他，终究没问。
他忽然道：“我走以后，你可以自由出入神龙教。”说着递给她一只令箭样式的小竹雕，“凭此物，你可以畅通无阻。”
穆冉接在手中细看，紫红色的竹雕圆滑细润、光洁流畅，且手柄处镶着一枚雪玉，甚是精致。
“谢教主。”她爱不释手。握住了这令箭，即握住了自由！
“你歇息吧。”他说罢，转身隐于苍茫的夜色之中。
*
不必再去寻芳阁，穆冉心里顿时轻松下来，正侍弄药圃，雪屏推门而入，坐在一旁闷不吭声。
“怎么了？”
“我已经跟教主交代罪行了。”
穆冉哑然失笑。“哪里就是罪行了？莫给自己添压力。”
“教主并未降罪于我，我到此刻还不敢相信。”
“哦？恭喜！”穆冉心底蓦的涌过一阵暖流。
雪屏看她一眼。“但他让我离去，作为赦罪的条件。”
“好啊！”穆冉拍手。
雪屏忍不住蹙眉瞪她。“我遭抛弃，你很快活？”
“呃？”穆冉一愣，旋即端正脸色道：“这怎会是遭抛弃？你应当看做是重生！”
“可我不想离开神龙教啊！我刚刚交了你这个朋友，就要分开了么？”
“唔，不然，我与教主说说，你就做我的助手罢？只是一下子由教主夫人下降至我的助手，是否太委屈你了？”
雪屏双目一亮。“不会！不会！别提什么教主夫人啦，能留着小命就不错啦！我已经想开了，只要可以与你一起待在神龙教，让我做什么都成！”
“哦？好极了，你帮我翻地罢！”
“啊？”
穆冉先找到李落，因为她也不知孟寒平日都在何处。
随李落来至正殿附近的晶云阁，无人，又至书房、练功房，均无人。
“会不会在寻芳阁？”穆冉问。
李落摇摇头。“还是先去祠堂看看，教主每回出门之前都会常待在祠堂。”
二人转至丛丛白菊错落掩映的祠堂，李落悄悄探头看了看，道：“教主在里面，咱们就在外面等他出来罢，教主不喜外人随意出入祠堂。”
穆冉刚一点头，忽见一团白晃晃的东西疾射而来，二人慌忙飞身避开，只见那团东西挟着风声呼呼而过，“喀喀”数声，尽数钉在身后的树干之上。
穆冉惊魂未定，回身细看，竟是几枚白菊花瓣，一时呆住。
同时，祠堂之内传出一声低喝：“走开！”
二人面面相觑。
李落拉着她悄声道：“咱们走远些，教主每回一入祠堂便脾气暴躁。”
二人走至白菊丛外静候，眼见红日西沉，暮霭如织，祠堂内毫无动静。
“教主何时才出来啊？”穆冉开始心焦。
李落却是一副安详静谧之态，悠然道：“你急什么？横竖教主要出来吃晚膳吧？”
穆冉瞪他一眼，转身便走。
“喂，你做什么去？”
“回去歇歇去。”
“等等！教主出来啦！”李落抓住她。
穆冉凝眸望去，果然孟寒正步出祠堂。她连忙奔过去，拦住他，说明来意。
孟寒不在意道：“随便你们。”
穆冉向他面上看去，发现他面色苍青，眸光冷暗。
“你怎么了？”她忍不住问，并忘了尊称，心中突的一凛，忙又道：“对不住，教主不必回答，穆冉告辞。”
忽听他轻轻叹了口气。“你每日就会说‘告辞’二字么？”
穆冉一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孟寒一面向前走一面说道：“你若想出去，可随我一起搭船。”
穆冉再度愣住，继而心花怒放，喜道：“真的？好极啦！多谢教主！我这就去做准备！”说罢，一溜烟跑走。
第二日天未亮，穆冉尚在睡梦中，便被孟寒敲醒，匆匆忙忙洗漱一番，精神抖擞的随他来至海边。
上了首回搭乘的渡船，二人进入宽大的船舱，里面已燃着数根小儿手臂粗细的牛油大蜡。孟寒指指舒适的软榻，道：“你若未睡好，可再歇歇。”
穆冉一径摇头，她哪里还睡得着？
“你准备去哪里？”他问。
“唔，上了岸再说。”
渡船开始缓缓行驶，星月徐徐后退，晨曦将至。
孟寒沏了两杯茶，又翻出些吃的，摆在窗边的小几上。“简单吃些吧。”
穆冉点头坐在他对面，静静进食。
“你似乎很喜欢独自一人？”他忽然问。
穆冉呆了呆，含含糊糊“唔”了声。
“你真的打算孤老一生？”
穆冉停箸看他，眸中忽闪过一道亮光。“难道教主也有无聊的好奇心么？”呼——小小的报复一下。
孟寒愣住，烛光下的脸忽明忽暗。
穆冉咬唇一笑，低头继续进食，她在他面前似乎愈来愈放得开了。或许，是这夜色，这烛光，这同处一室的氛围，容易令人放下心防吧？
二人吃饱喝足，薄薄的曙色微透轩窗，穆冉立起来撩开一边窗纱，正觉那微光刺目，忽然船身一阵猛烈颠簸，她猝不及防，直向前冲去，眼看便要破舱而出，青影一闪，被人及时揽住。
穆冉眨眨眼，尚未回神，已被他轻轻放开，低声道：“小心。”
她一时发起懵来，愣愣的看着他，晨曦中，他面上竟似微微一红。
他忽然走出船舱，只听得他对开船的老刘道：“方才怎么回事？”
“对不住，教主，船头蹭了下礁石，我会加倍小心。”
不一刻，他走了进来，穆冉低头坐在窗边，以喝茶掩饰尴尬。
他亦是一声不吭，远远坐在一旁，翻弄一本书册。
天色愈来愈亮，船身陡然又是几下颠簸，穆冉此次有了防备，紧紧抓住窗棂，但船却不动了。
正惊疑间，似有劲风破空而来，尚未及闪避，已被孟寒飞身扑倒，但闻一阵疾风骤雨的“嗖嗖”之声，船舱内已是箭如雨下，顷刻间已无容身之处。
“怎么回事？”穆冉惶惑的问。
“嘘！”他将她的脑袋按在舱板上，拾起身畔的一支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蜡烛击灭，而后静卧不动。
穆冉乖乖的趴着，忽闻舱门口有轻微声响，有人悄悄走了进来，她不敢睁眼，更不敢抬头，身边的孟寒突然翻身而起，一支利箭疾射而出，那人哼也未哼一声，咽喉中箭而亡。
穆冉仔细看过去，发现那人竟是老刘！
孟寒将她再度拉下，低声道：“小心，我们已被官兵包围了。”
此时，船舱外面只闻簌簌而落的脚步声。
孟寒微微蹙眉。“共有五十八人。”
穆冉面露惊诧之色。“你怎么知道？”
孟寒不答，将身上的长剑递与她，道：“行走江湖，你从不带兵器的么？”
穆冉讷讷的接过，想说，我带着个医药箱就够累赘了。出口的却是：“你怎么办？”
孟寒拾起一捧利箭，不再说话，将她拉至舱门之后。
二人刚刚藏好，舱门被人再度悄悄打开，探头探脑的步入几人，暗影中，孟寒手一扬，“嗖嗖”数声，利箭分射出去，“噗通”几声，那几名士兵应声倒地。
孟寒上前抽出一柄长剑，退回门后。
外面静了片刻，舱门被砰然撞开，又是一阵箭雨，却无人敢踏进。
这时，有人开始喊话：“孟寒！你最好缴械投降，如若不然，让你死无全尸！我们尚有多处埋伏，你今日是插翅难逃！”
孟寒忽然在她耳边小声道：“站在此地莫动。”长身一闪，自窗口一跃而出。
穆冉大吃一惊，掩住嘴。
激烈的格斗声惊心动魄的传来，穆冉只闻到空气中愈来愈浓烈的血腥味，惶恐与担忧令她腹内一阵翻搅，终于，她不顾一切的纵身而出，挺剑上阵。
众官兵未料到还有一人，竟是一愣，穆冉趁机放倒数名，只是这些人中尚潜藏着大内高手，慢慢的，穆冉渐觉力不从心，数度险险中招。
正当她险象环生，几无招架之力之时，一道暗影凌空而至，一圈白光顿如水银泻地，眨眼间，围攻她的数人俱中剑而亡，同时左手腕被人握住，一扯，她身不由己的随之跃入水中。
幸而，她会些水，被他带着游了数丈方才探出水面，呼呼喘息。
天色已是大亮，一轮红日悬在天水之间，整个海面便如堆脂积粉，绮丽无边。数只海鸥掠水而飞，一派朝气蓬勃。
面对如此景色，想起方才的杀戮，穆冉一时呆怔迷惘起来。
“别发呆了，继续游。”他低声催促。
穆冉一惊，深吸了口气，潜入水中。
她的水性远不及孟寒，到得后来，几乎成了包袱。
终于抵达岸边，穆冉已是全身虚脱，受她拖累，孟寒亦是筋疲力尽，这一路，几乎俱是他拖着她游。
两人便如咸鱼般躺在岸上，体力透支，穆冉迷迷糊糊的睡去，却被人摇着脑袋叫醒。
“不许睡！赶快起来走动！”他的声音似是自天的另一边遥遥而来。
她想睁开眼，却力不从心，她好想睡啊！
脸颊重重的挨了几下。“快醒醒！你想死么？”
她心里一震，突然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猛地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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