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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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诺十六岁生日,杨府上下,无不把这当成了大事。

    张灯结彩,笑语欢声,自不必说。

    天气闷热,清明很晚才睡,睡不到两个时辰,便又醒了。

    迷迷糊糊坐在床沿发了半天糊涂,这才揉着脑袋站起来。

    灵鹊正在院子里看着一干丫头婆子洒扫,看到清明,兀自愣了一下,“这么早?”

    “嗯,睡不着了。”

    “我叫鸣蝉打水给小姐洗漱。”

    看着她匆匆离开,清明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看天。

    东方已经发白,眼看着太阳就快出来,晨风清露,枝叶飘摇,会是个好天气。

    只是这夏日,天气越好,越是让人难过。

    也不知杨诺昨夜睡的可好。

    昨天他生日,热热闹闹中,清明送了他一盒子特制的养生丸,是杨池帮忙找神医广陵配的。

    寒氏笑吟吟的直道她有心。

    然后等到人群尽数散了,她才又把特意准备的玉枕送去了听雨楼。

    杨诺抱着那玉枕的时候,清明注意到他的眼底,有波光轻轻动了一动。

    虽然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可清明知道,已经够了。

    清明不求更多,只要哥哥知道自己也像他疼自己一样疼他,一切足够。

    胡乱洗了把脸,头发也没梳,任凭三千青丝柔顺地散在肩上,一路走到青石渚,荷香清冽,万籁俱寂,蒙着清晨的薄雾,一瞬间,清明有些恍惚。

    仿佛看到小时候那个孤单寂寞的自己,孤单单地抱着膝盖坐在这荷塘边的栏杆旁。

    突然间从一个乞儿摇身变成大家的小姐,她转变不过来。

    总觉得一切就像一场大梦,天一亮,便醒了。

    那种无所依凭的感觉,让她战战兢兢。

    然后身后出现那个一身白衣的瘦弱少年,撕心裂肺的咳着,好似心肺都要被咳出来一样骇人。

    可他却好似混不在意的样子,只是用手帕擦了擦额头沁出的薄汗,脸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冲她微微一笑,好似第一次见面时说自己的名字是耳清目明时一样温暖,“没事的,我早就习惯了。”

    咳得那么痛苦,却已经是习惯,还可以笑得那么淡然。

    小小的清明瞪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是自己的哥哥的人,眼底全是茫然。

    杨诺在她身边蹲下,“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天气凉,会生病的。”

    清明不说话。

    杨诺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是不是刚刚来不习惯?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会对你很好,不要怕。”

    然后站起来,牵着她小小的手,“走吧,我送你回明园,冬至姐姐在等你。”

    清明怯怯的,像个小动物,“我……以后都要和她……冬至……姐姐一起住吗?”

    “是啊,你们还小,住在一起可以作伴,等你长大了,就要自己住了。”

    “我什么时候可以长大?”

    杨诺看着她,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很快的,清明很快就能长大了。”

    那时候清明想,如果自己能很快长大该多好。

    长大了,就能像这个哥哥一样。

    哥哥的手比自己的大,虽然哥哥的手指冰凉,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当他牵着自己时,她觉得莫名温暖。

    好似心里有一道暖流,一直延伸到四肢百骸,很幸福。

    可是六年过去,清明真的长大了。

    长大之后她才发现,原来人长大了并见得真的好。

    长大了,哥哥再不会那样牵着自己的手,自己再不能跑去他的听雨楼和他挤一张床,坐在这曾经留下无数记忆的青石渚,也再不会有那个瘦弱苍白的身影随时出现在自己身后。

    这偌大的府院,也再不是自己的天堂。

    可是自己只有十三岁,这个年纪,真的是已经长大了吗?

    如果长大了,为什么自己心里还会有依赖?

    十三岁,也不过是个懵懵懂懂的年纪。

    一只大大的脑袋突然探到她面前,“哈!”

    清明一惊,下意识退后一步,长发凌乱,衬着一张苍白的脸,眼睛瞪得浑圆。

    定了定神看过去,原来是那个总是花团锦簇笑声朗朗的表少爷。

    没好气瞪他一眼,“你干嘛?”

    “咦,怎么大清早就傻乎乎地站在这里?”

    “要你管。”

    “嘿,我可没想管你,只是远远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影子站在这里一动不动,雾蒙蒙的,还以为闹鬼。”

    “如果我是鬼,一定先掐死你。”

    “这么凶?怎么在容苑的时候都没看出来?”

    清明转身就走。

    寒笛亦步亦趋地跟上来,“干嘛,生气啦?这么容易生气?难怪大家都说杨府里最难讨好的就是清明小姐了。”

    清明怒目,“你烦不烦?我什么时候要人讨好过?”

    “没有吗?那干嘛胡乱发脾气?”

    清明手覆着胸口,心砰砰跳个不停,气的,“我去告诉哥哥你欺负我。”

    寒笛似模似样叹气,“唉,看来表哥真的是把你宠坏了,这么骄纵。”

    清明怔了一下,紧紧咬住嘴唇,脸色苍白的厉害,“不要你管。”

    寒笛两眼弯弯,“不是吧?真生气啦?我和你闹着玩呢。”

    清明不说话,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寒笛愣了。

    刚刚明明还怒得跟头小狮子,怎么说着说着就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难道自己真的过分了吗?

    没有啊,自己也这么和冬至开过玩笑,那丫头都没怎么样。

    怎么眼前这个,这么不经逗?

    想着想着,不由就有些心慌,“你别这样啊,我真的不是欺负你,我和你闹着玩呢。”

    清明不理他,迈开大步就走。

    寒笛一把抓住她胳膊,“你别这么就走了啊?要是让姑姑知道,还真的以为我欺负你了呢,乖,我给你道歉,我真的给你道歉。”

    清明一把推开他,撒开腿就跑。

    眼泪不受控制一样,俏没声息地落下来。

    寒笛眼睁睁看着那个背影几乎是一瞬间便消失在自己眼底,半天没反应过来。

    她红着眼睛的样子,像只小兔子。

    都说杨府上下把她捧在手心,看来是真的。

    受不得一点委屈,逗一下都不成,这样的女孩子,真要命。

    还是冬至好些。

    温温润润的,和善大气,要人哄的孩子,不好伺候。

    他可不是来哄孩子的。

    捡起块石子,悻悻扔到水里,水花跳跃,惊起睡蛙游鱼,荷叶颤抖,乱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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