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略微整了下发鬓,起身望向窗子外面,才觉得真真睡的实了。不知觉间,已是晌午时分。
“姑娘醒了?”紫鹃端着一盆水走进,将盆放于桌上,便扶我起来梳洗。
“哎?外面怎么这么吵,可是出了什么事端?”兀然间,我的耳畔传来阵阵嘈杂之声,也不忙着梳洗,侧目颦眉问过。
“没什么大素乱。”紫鹃若无其事的笑笑:“听说昨个王夫人不知为了什么,捧出去一个丫头。这不,今儿就传来了那丫头想不开,投井自尽的消息了。”
她话音尚且没落,我心间便是一抖,头晕阵阵,颤声:“那丫头,可是叫金钏么?”
“姑娘也识得?”紫鹃并没有看出我的反常,只是带着些许新奇打趣,“我还以为姑娘只是关心诗文,研习禅意、佛法,对其它的一切事物,皆数充耳不闻了呢!”
我此刻已然思绪纷乱,这金钏跳井,想必最直接的原因便是无瑕的蒙羞,王夫人的误解。而这悲剧于我来说,又或多或少有着丝丝缕缕斩不断的牵绊。一时里,眸中泪水莹索。
“淼儿!”熟悉的一声沉唤,便在这时不偏不移闯入我的耳廓。我一惊,顺着声音侧探过去,不是别人,正是我这些日子以来心心念念的老师雨村!
“老师!”我高高回应他一句,不自主的朝他飞奔过去,实实倚入他的怀中,心下百感交集。
“淼儿,你怎么又哭了?”老师皱眉,低声问过我,语音夹了疼惜。
我这才想起擦泪,便笑笑:“哦,没,没有,许是见了老师太过喜悦的缘故吧!”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分明就见你在哭的。”老师并不相信我的辩白,连连问过,“怎么,还要瞒着老师么?”
紫鹃素来心思敏捷,一见我与雨村久别重逢,急忙倒了杯茶来递过,见状,微笑徐徐:“先生莫怪,姑娘她就是这个性子。”
正说话间,外祖母的丫头鸳鸯忽而一脸笑意的跑入,见老师后,不觉笑着打趣:“先生才来,一只脚刚落地便探看自己的女学生,我们家老爷、太太,尚且在会客厅里摆了宴席等着你拜会呢!”
我素来不喜在丫头面前流露悲意,见状,正巧找到一个避开老师问询的理由,匆匆揩去眼角余泪,拉了老师袍角,往会客厅里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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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一进门,便见舅舅正迎在门口,冲我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师也不客气,儒雅点下头,挪步而入。里面已经架起桌子,摆了酒席。
“无瑕呢?怎么没有来!”舅舅小声唤过一小厮,低低而问。
那小厮嗫嗫嚅嚅一阵,却也说不出个端详,舅舅的脸便是一阵怒意。
我素知无瑕习性,不喜面见生人,若硬要他来,岂不委屈了他?便起身行至舅舅身边,莞尔奉劝:“既然无瑕有事,便别做勉强了吧!”
许是碍了老师也在的缘故,舅舅今天的脾气出奇的好,对我还算客套,摆摆手,仍叫那小厮去找来。
我奈何不得什么,只得复又行回,将身端坐下。
“淼儿,无瑕是谁?”老师半是关切,半是好奇的侧目问询我。
“哦,他是我二哥哥。”我心间耳畔一阵恍惚,不知怎的,素日里来,一直心心念念老师;可眼下当老师真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又一反常态的希望他快些回去,以免无瑕生疑,认为他要将我带走似的。
“如今的二表哥,未来的好夫君!”身后,心直口快的雪雁小丫头含笑接过了口去,“先生你可要见见这位‘无瑕’公子了!瞧瞧是怎般成色,会被我们九天仙子般的林姑娘看重!”
“你二表哥,贾无瑕?”老师一阵声腔提高,既惊疑,又愤慨,还带有几分隐隐的不敢相信。
“雨村,你识得小儿?”舅舅听出了老师语声里的万般情绪,匆促转过身,行至老师对面坐定,皱眉而语。
“何止是识得,识不得?”老师已然将繁思平复而下,客套笑着摆手:“我来金陵正是受了友人委托找他,顺便探望自己的学生!”
我却越发糊涂与着急,老师找无瑕,究竟是为了何事?
正待我胡思乱想间,舅舅早已按捺不住性子,开口问过,“雨村既是受人之托办事,便快快说出,我一定承办!”
老师唇际冷笑,眼带轻蔑:“也不用你承办,其实只需要你的一句话便妥帖了。”言此,微抿口茶,“我的友人,忠顺府长吏官府里有一个做小旦的,名叫棋官,如今凭空消失,不知了去处。这几会子里,七嘴八舌有人说在金陵看见一位名唤‘贾无瑕’,腰系美玉的公子,曾与棋官见过一面,且。。。。。。过从甚密。”
我胸口登时一闷,猛然想起那日门口撞见无瑕与薛蟠,他的腰间赫然系有一方大红汗巾丝帕!如今想来,还不是那戏子平常之物?
再观舅舅面目,早已是青筋暴起,面红耳赤。
我也顾不得与无瑕生气,只是忙于解释:“其间定然有着误会存着,无瑕为人,我最清楚!”
“淼儿你最好不要干涉大人们之间的事!”老师想必也是为我着急,竟然吼过我。尔后,意识到语音过于高阔,恐将我吓住,便平了平性子,将那声腔缓和:“最好寻得一个可托付的人再将真感情赋予。”言此,眉头皱起:“这地方毕竟不是自己的家,想你过的定然不好。等忙完了这件事,我带你回去!”
“我不要回去!”面对老师的武断,我的柔心犹如大海般泛起浩瀚波涛。自知左右不得他与舅舅的言谈,但回不回去,却还由得我。只是他无端“算计”无瑕,我便少不得对他燃起了熊熊恼怒之火,也便不想将身留在这会客厅,明眸滚泪,哭着跑了出去。
老师下意识柔声唤我,可终是没有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