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情于理,我都是该伴在老人家左右的。可奈何身子不作美,怕是白日里经了北风的缘故,自往那凉亭坐了,便一直喘个不停歇。
外祖母看在眼里,心上也是疼我,便吩咐紫鹃扶我回去休息,好生照料着,莫要再受风寒。
如此这般悉心叮嘱一番,倒叫我面上、心上实觉挂不住。凤目悄悄扫过人群,适才发现无瑕不在。
若是换了平常光景,无瑕定是最爱凑趣俏舌的一个,窝在老祖宗怀里,不定怎生得淘巧呢!这会子,却是到了哪里去?莫不是白日酒醉,尚未醒转;亦或,身子因了那酒端得不适?
他若遭罪,岂不全全因了我?如此想着,心便一下重似一下的疼。面上眼角,轻飘飘挂泪。合着娇喘,漫溯而下,泪融残粉。
“呦!林丫头这身子却是这么不得劲,紫鹃丫头,还不快服侍你家姑娘回去安歇?姑娘如若有个什么闪失,岂是你赔得起的?”二嫂嫂见状,慌得起身离席,连声说落着紫鹃。
我亦不好意思再徒徒叫二嫂嫂揪心,叫紫鹃受累。便乘了这个情,作别众人,往庭外步出而去。
“妹妹这是怎的?紫鹃且去陪老祖宗,我送妹妹回去!”
无瑕的声音便在这时候,毫无征兆的响起,丝丝缕缕撩拨过我柔软的耳畔、心间。
“无瑕,你且去了哪里?怎的这会子方过来?”老祖宗笑着招手,唤他到身边。
无瑕却也不动,只是直直看过我,漫不经心回复:“哦,我适才于紫菱洲那边过来,大晚上的,那里月色却清澈的紧!”边说着,边挽上我兔白羸弱玉腕,明月浩浩一笑:“妹妹且慢行,身子不受用,便莫要强撑着。我们又不是外人,定会悉心照料妹妹,暖着妹妹呢!”一瞬里,似有一股清泉顺着那笑无声流响,我心极悦。
“哥儿且先莫要忙得紧!林姐儿自有紫鹃护着,哥儿去安心陪老太太才是正经!”
一旁,李麽麽讪讪诉了这么一句话出来,老鼠眼睛拉得细长,摇头晃脑,举止甚为不恭。
虽是极轻,我却仍一字不落,尽数收在耳里。心下也不恼,只是不觉想到,无瑕这奶娘倒真真个小气的紧。定是因了我白日于那梨香院中刺儿了她一番,便借此来报复。
正想着,哪知她又道了一句豁词出来?
“今儿这大观园呢,阿猫阿狗多的堪比繁星!二爷切莫叫那些混账胚子之流唬住,助酒又不助酒的,教坏了也未可知!”
“呵?”我冷冷一笑,面上不屑。心知她定是识得老太太在这里,当我不敢多言辞赋,才这般越发刁酸、刻薄的煞人。
偏生,我却不是个能忍气吞声,少了真性情的俗物。被她这么作践,理儿上虽犯不着与这蠢东西动气,却也少不得花唇轻吐微芳,反顶她一番回去:“麽麽且住住嘴,有道是祸从口出,麽麽难道不识?听这话的意思,像是在说二哥哥不济的紧了!事事处处,得按你一个粗人奴才的话去忖度做事。知道的是麽麽为了二哥哥好;不知道的,岂不认定麽麽要反仆为主,以下犯上?麽麽呀,歇歇才是正理儿!”
“我。。。。”
李麽麽一张老脸,被我说的泛起褶皱来,抽搐在一起,像极了驴子。
我看在眼里,不由好笑,复又经不住接口,补一句道:“这荣国府里,珍宝尽有之,锦衣时时见,还缺得了一口浊酒不成?麽麽偏偏生得糊涂,反倒借着什么八杆子打不着的‘助酒’说事,岂不叫人好笑?”语尽,以香帕掩住面目,径自偷笑徐徐。
这笑并非故作,实属会心。
那麽麽又是愣怔在原地,再动弹不得了。于是,便成了众夫人、小姐凑趣的话柄。
“妹妹,我有件好玩的东西要送给你。你见了,定会喜欢的紧!”无瑕轻轻贴过我耳侧,神神秘秘小声低喃。
“嗯?”我抬眸,秋水闪闪,烁烁美绝。
“妹妹随我来。”无瑕也没有告诉我的意思,依是那么神秘莫测。牢牢牵住我的柔腕,便往怡红院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