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二十三章 对抗无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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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妾生自芦苇,世事总相煎。

    一朝君王侧,粉黛又万千。

    冷面雪肤凝脂气,花钿随身难自弃。

    君王笑,朱颜泪,

    几度梦回,凤凰于飞。

    ――兰妃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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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达远回到乾德宫,未见东方烈的踪影,想是还停留在沁妃的望月宫。刚要退到殿外等候,赫贵妃沐兰却跟了进来。冷面雪肤相映成,花钿叮当,玉挂束身。

    “本想来看看皇上,没想到竟遇见哥哥了。”赫贵妃颔首向前作揖,却招来安达远的不满。

    “你什么时候礼数这么全了,在宫里本该是哥哥行礼。”安达远坐入偏席,盘腿饮茶,茶尽,“以你在宫里的能耐会不知道皇上在沁妃那边?”

    赫贵妃不再假意逢迎,正襟安坐,玉手稍微触碰头上的翠翘金钿。“妹妹前来,当然是有事相求。”她看清安达远的脸色,不慌不忙地道出,“上官雅乐被废,想必你是知道内情的。既然后位空虚,妹妹定要当仁不让。”

    安达远不以为然,把茶盏重重放在桌上,“可惜你的哥哥没有皇帝命,否则还可以让你随心所欲地摆弄后宫。”

    “哥哥这是什么话,朝中谁不知道皇上对您的倚重,我已贵为皇妃,再上一层也是理所当然。你在朝上提一声,谁敢异议。立后之事,我是势在必得。”

    安达远赫然起身,转头怒目,“皇后之位牵连甚广,岂是你说得就得。何况皇后者,必然谦厚恭顺,心胸开阔。此事不可在这里胡说,一切看皇上的意思。”

    赫贵妃听到这里已是横眉竖眼,怒不可收,直接拍桌而起,用手直指安达远。“谦厚恭顺,心胸开阔?是不是也要像商墨兰一样委曲求全,才能苟活于世!”

    “放肆,不准你诋毁母亲!”安达远顺势给了赫贵妃一掌,掌声虽响,实则是无力的。

    赫贵妃按住安达远的右手,锋利的指尖插入其手臂。“我们是妾室所生,本就无权无位,正妻无所出,便要我们过继。你可曾记得父亲的软弱,她的无争!难道你也要我跟她一样远走天涯,抛夫弃子!这么多年来,你找到她了吗?她是刻意不要见你。我则不同,我做不到,我要把我爱的人留在身边,我要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安达远痛苦地看着沐兰,仿佛想透过他看到自己的母亲。“她是没有选择的,从来没有。”

    “你们谁又给过我选择,一入宫门,若不是我机关算尽,怎么能在后宫立于不败之地。今天的我,是你们造就的,你们休想逃脱关系!”

    安达远甩开赫贵妃的手,背身以对。“我无权决定皇上爱谁,皇上立谁。”

    “皇后之位,从来不是皇帝爱谁就可以坐上坐稳。只要我够狠心便成。”赫贵妃回到偏席坐下,不停地把玩腰间的玉挂,又道,“哥哥自入宫以后就没有见过沁妃了吧。”

    安达远面不改色,漠然回答,“后宫嫔妃自然是如此。”

    “哥哥在我面前不用隐瞒。想当年沁妃还没有入宫,两小无猜。谁知,你一出征便是几年,错过了嫁娶之期。司徒家乘机以年满待选为由将沁妃送入了皇宫。哥哥的晚归,可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赫贵妃轻挑娥眉,单手托腮,故作愁苦,“如今又来了个赫连晓星,她虽出身不高,心计可是不一般的。她们啊,可是我登位的阻碍。”

    安达远听见星儿的名字,连忙说道,“绝对不准你伤害她们任何一个。”赫贵妃虽然诧异,不过更是兴奋。

    “想不到哥哥连赫连晓星都认识,那就好办多了。你最好给她们提个醒儿,不要来和我争,否则休怪我冷血无情。当然,哥哥最好能让她们消失,我可是不能保证你心疼的人儿都完好无缺。”赫贵妃的眼里透着一股狠劲儿,与安达远相持在大殿之中。

    这时,东方烈和司徒慕莲走了进来,看见眼前的情势,眉头深锁。

    “兰儿也来了,好久未曾看见你们兄妹俩在一起闲话家常了。”

    “皇上去看沁儿妹妹,怎么也不叫上臣妾,臣妾很担心呢。妹妹现在感觉怎么样?”赫贵妃上前牵住司徒慕莲的双手,司徒慕莲则立即放开了挽住东方烈的动作。

    “姐姐牵挂,沁儿已经没事了。”

    赫贵妃还是拽着不放,把其拉到一边坐下。关切地询问,“听闻是梨花宫的姑姑救了你,如今脚似乎要留下残疾,妹妹你可得好好地谢谢人家。”语毕,司徒慕莲脸色低沉,久久不能释怀,眼里还滚动着星星点点的泪花。

    “兰儿是越来越厉害了,朕还没来得及告诉沁儿,你倒是先说了。”

    安达远纳闷儿着,发生了一上午,皇上不可能还没有把事情告诉沁妃,可看沁妃的恍惚无助却真是不知情的。东方烈看出他的疑惑,转头解释,“没想到沁儿一大早就去了梨花宫探望,朕前去望月宫反而扑了空,还是回来的时候在宸宫那边遇见的。沁儿可是个软心肠,遇到她的时候她还不知道星奴的事,便愁云满面了。”

    安达远顿然心惊,想起路过景泰池的瞬间,仿佛看见的人影。司徒慕莲也是蒙住了,抬头的瞬间眼神有一丝的交汇,殿中的气氛莫名尴尬。

    “瞧朕的记性,沁儿入宫三年还没有单独和朕见过安将军吧?”司徒慕莲笑着回应,“是不曾呢,将军军务繁重,在宫中的日子也不多见。”

    赫贵妃见此机会,开口回应。“皇上多虑了,司徒大人小时候常常带沁儿妹妹到臣妾家中玩耍,那时候就见过了的。”

    “哦?朕倒是没听沁儿提及过。”东方烈笑着看向司徒慕莲,嘴角微微上扬。

    安达远见状轻松地答问,“可能我进军营以后就再也没有看见过沁妃,小时候的模样,长大了就认不得了。”并转向沁妃作揖,“请沁妃恕臣眼拙。”

    “朕的沁妃长大了,漂亮了,不认得也是常理。可不要对安将军有所抱怨啊。”

    司徒慕莲这才缓过神来,笑开了颜,“沁儿原本还想安将军不要责怪的,想不到反而受了大礼。想沁儿进宫时,一起长大的兰姐姐都出落得认不得了,何况将军在外征战多年。”

    “以后达远是要经常进宫的,不必太生疏了。朕与他还有国务要谈,你们先各自回宫。”

    赫贵妃首先起身,手揽住司徒慕莲,“那臣妾就先送妹妹回去了。”

    “事情进展如何?”

    “回娘娘,一切犹如之前所料。”

    女子播散漂浮在浴桶上的合昏花瓣,秀指如兰,突然将手握拳砸向水面,向侍女笑言,“看如今后宫,谁才是主宰?”

    侍女上前递上香液,另一人为之涂抹,均匀地擦在后背的伤疤上。

    “他们给我的,我定要他们千倍奉还!传信到宫外,静观其变,先让狐狸精透出尾巴来。”

    “是。”

    日子一总在重复,从不能下地到蹒跚而行,只不过半旬。御医的问诊已经是家常,梨花宫也习惯了这么多人的来回穿梭。

    如果云舒在身旁,她定会告诉我,日子过的开心是过,不开心也是过。何苦为难自己。我也已经不抗拒在人前走路,只是看见大家眼中的疼惜,反而让心中如有芒刺在背。

    “姑姑,北安侯奉圣谕来看您了。”带雨欣喜地看着我,急忙通报着。

    我几乎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东方烈他是真的知道疼惜我的吗?竟宣长河来探我。

    当他跨入后院的时候,我看着他的眼睛,可是他却仿佛没有看见我。快步走到我座前的位子坐下,问道,“都好了吗?”

    我忍住心中的万语千言,只道出了三个字,“都好了。”

    “以后千万不要做这种事了,英雄救美也不该是你来做的。”

    我苦笑了一声,指示带雨等人退出后园。自己站起身,往亲自培植的七星海棠走去,步子很慢。谁知长河突然在我身后出现,一把抱起我,走向七星海棠。我隐隐地感到他的手在颤抖,仿佛托起的东西是有千斤重的。我没有做声,任凭他抱着,因为这是我这么多日来得到最温暖的怀抱,十五年来,我一直渴望的怀抱,如今我却真的可以听见那让我怦然的心跳。

    “哥哥_4460.htm,我想家了。想家里的长廊,想后园的秋千,想那些我踩过的花花草草。”

    “星儿记得吗?如果星儿流泪,就是天上的星星要坠落了,星星少了,长河就不美了。那你还舍得吗?”

    我呵呵地笑出声来,“那是以前我生辰的时候你对我凶,然后父亲安慰我的话。现在想起来,真是好玩呢。”我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往前踱了一步,微感有些疼痛,

    “不过那时候好幸福,幸福得连上天都要嫉妒,所以惩罚我了。”低头,看着脚踝的深处。

    “是我的错,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我没有回应,因为在我内心深处,伤我最深的除了他,又有谁呢?

    “看也看了,话也说了。呆在皇宫里太久总是要招惹口舌的。哥哥还是让我的生活过的安静点吧。”

    “我说了,不要叫我哥哥!”

    我瞪向他,“所以你要大声地在这里宣布吗?”我沉住气,问道“云舒在你那里好不好?”

    他将我伏回座椅,没有一点表情。“你安排的人,我自会小心照看。”

    “云舒很好,她照顾你我自然是放心的。”心口有些不自在,可是我说的十分坚定。

    “这么快就忙着给自己找嫂子了?既然你这么大方,我一定会考虑。只是你应该知道,一个侯爷,就算我肯,她也只能是妾!”

    一个妾字,狠狠地插入我的心间。不错,我也是妾生。在他心里是不是我也和云舒一样,是低贱的呢?我不否认,的确想过让云舒永远地代替我,只是,我是不是就能够如他口中的大方呢?

    “你走吧!总是不能好好说话的,何必相见。”

    他走到我跟前跪下,紧握着我的手,再伸手拂去残留在眼角的泪痕,“你要记住,以后无论发生什么变动都不能慌,我有能力保你周全。”我恍惚地听着他的嘱咐,心里却想起了东方烈在我耳边的话语,星儿不要哭,我会守着你,一直守着你。那么温柔的声音,既然在我的脑海里无法散去,可是,我怎么会无端地想起了他呢?

    “来人,送北安侯。”青隐走了进来,我有些吃惊,十几天来她只躲在房里不肯出来,我也未曾逼她。长河见她进来,便回头向我说道,“不必送了。连你都没照顾好。”

    青隐一脸的难看,迅速的低下头去,隐忍着泪水,我急忙出声安慰,“不必理他,他对谁都是一样冷漠的。”

    长河走了,在这宫里,本就没有他的立足之地。后宫的权利都在一个男人身上系着。一群女人,则是日夜为了这份权利而明争暗斗。谁曾想,红颜易老,即使争到了,也是一时,不会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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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她已经把皇上扶到了紫薇阁。这样做对您是不是太冒险了?”

    “他对我的恩情,我已经用虚度的年华保尽了。从今天开始,我只有仇人,没有恩人。我要他们全都有苦难言。谁让他们碰了世间最恶毒的东西,背负了满身地情债!”

    景泰池的池水溅起了一阵涟漪。而暗藏在深宫中的汹涌也正要波涛漫天。

    紫薇阁外。

    紫薇阁是皇宫中比较偏远的阁楼,平日供宫妃再次弹琴作画,累了便可小憩。夜里是鲜少有人去的。

    “皇上,您醉了,先到紫薇阁歇会儿,奴婢马上去通知全公公来。”

    “恩。”东方烈几乎失去了平衡,被侍女一路搀扶,醉倒在紫薇阁内殿的床边。

    不一会儿,脚步声从远及近,不过听声音绝不会是全海。东方烈虽然醉酒,但意识并未完全模糊,警觉地询问,“谁?”

    “皇上,是奴婢。”

    东方烈的眼睛只能在昏暗的房间里看见侍女头上的一点星光,然而这支碧玉簪却正是认得的。隐隐透出光润地脸庞和素雅地云鬓,空气里也隐约透着梨花的芬芳。

    “星儿?”

    “皇上不该这样喝酒的。”侍女仿着赫连晓星的语态,压低声音说着。

    “你还是那么爱犟嘴。”说着东方烈摸着床边想要起身。

    “奴婢还是去叫人来吧。”说着转身要走。东方烈见状从后面狠狠地抱住了她,侍女的身体微微颤动想要挣脱。东方烈反而把她转过身来,将自己和她紧紧贴在一起,口中念着,“星儿,别走,…别走,…朕就想抱抱你,只是这样。”

    侍女闻言更加抗拒,“皇上不能这样抱着奴婢,这样是不合规矩的。”怎料东方烈大怒,把她的头紧靠在他的肩膀。另一只手从她的后臀直接用力往前一贴。

    “朕让他来见你,已经是朕的极限。朕知道你痛苦,所以体谅你的苦。可是你呢,当你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你想到朕了吗?怎么,现在换成朕了,你就说不行!”说着把侍女头上的发簪拔下,重重摔落。

    “他送的东西,以后不许你带!”

    束在腰间的细丝带被东方烈熟练地抽开,瞬间,下裳滑落在地,无暇的身子在月色中隐约映照在烛影之下。

    “皇上。”侍女娇羞地开口唤道。而东方烈把她紧拥着抱入了帐中,放下罗闱。

    “朕说过,绝不负你!”

    侍女在东方烈轻唤着另一个女子名字的温柔中沉沦欢爱,并在他的要求下,放肆地在阁内发出青涩地声响。东方烈满意地抚摸她的秀发,亲吻她的耳垂,开心地回应着她的索求。侍女眼角的泪水伴着身心承受的痛楚与欢愉,顺着脸庞浸湿了软枕。

    不知道过了多久,东方烈满足地陷入了睡眠,酒气在整个阁楼中弥漫。侍女屏住呼吸,缓慢地下床,走到窗边翻身落下,飞驰而去。行至梨花宫后院,凌厉地转身跳入。行到赫连晓星门前,向守卫打了招呼进入。入门后,迅速地放下碧海如意簪,转身从原路返回。来回用时不过一炷香,当她回到紫薇阁,东方烈还熟睡在梦乡之中。

    她行到鸳鸯琉璃镜的面前,褪下身上的薄纱缎裙。仔细端详镜中的笑脸,仿佛还如昨夕一样的天真烂漫。只是在接近私密处腿间的吻痕却深深地见证她已非处子。转身走向床沿,用手触碰睡衾上的深红,转入内侧躺下,微微推了推东方烈。东方烈小心地把她重揽怀中,仿佛是珍贵的宝物般疼惜。哪怕是一晚的梦吧,侍女想,既然要斗,我也不会放手。

    梨花宫内。

    我彻夜无眠,总觉得像是少了点什么似的,但又说不出所以,只是整晚的心神不宁。下午长河走后,我便闭门谢客,春潮和带雨早早地为我卸了装束,懒散地卧在床榻上,心里空落。快到天明,眼见最后的星辰即将落下,我才睡意阑珊。恍惚中,又感觉什么人走过,罢了,自从上次以后,梨花宫守卫森严不可能有外人闯入,许是谁进来为我整理里屋吧。

    到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有刺眼的日光,洒落在窗前的镜面四周,折射出五彩的光辉,耀得我无法睁眼。我起身下床,奇怪无人在身边伺候,只好自行简单的束发,披上素色裙挂,芙蓉坎肩,走向外堂。只见春潮在跟青隐说着什么,青隐不答话,只是神色不安的听着。安平安泰蹲坐在门前,不停地往外探头。唯独不见带雨和金德成,心中有些不平静,恐怕着不好的事儿又要接着找上我了。

    半晌,只见德成从远处疾走回来,快到梨花宫门前则奔跑着进来。当他定睛看到我站在堂中,步子又慢了下来。嘴上半开半合,欲言又止。我看着他们,淡淡地微笑,“还有什么是我没经受的?说罢。”

    未等金德成开口,安泰已经冲上前来,“那死丫头,居然瞒着我们,瞒着姑姑干出这种事情来!我安泰发誓,绝不饶过她!”安宁伸手将它拉住,透出一种不寻常的稳重。

    “平日里我们就像亲姐妹,可是如今,我倒是要唤她声娘娘了!”春潮负气地往座椅上跳去,坐下则不再说话。

    “你们都不要吵闹,听金公公先说说情况。”青隐发话。

    我指示大家都坐下,让春潮给德成先上了口水,再听他道来。

    “昨夜大家服侍姑姑睡得晚,带雨说要在里屋外守夜,大家都劝不动,就去睡了。也不知怎地,昨晚睡得特别熟。早晨,春潮竟发现带雨彻夜未归,安平从乾德宫回来听到消息,说昨夜梨花宫一名侍女被皇上宠幸,五更天过了全公公才在紫薇阁接到皇上,险些误了早朝。全公公发了一通脾气,把昨夜皇上的随从全数责罚,各杖三十,调守城门。我和青隐怕事有蹊跷所以到全公公处核实。”德成突然停下,望了望我的神情,“刚才已经下了旨意,封为七品淑仪。赐住紫薇阁。”、

    我愣了片刻,回问道,“问过昨夜的值夜侍卫没有?”

    “问过了。梨花宫外的侍卫说,并没有在深夜看见有人进出,不过北安侯探望的那会儿,皇上曾到过,没一会儿就走了。后园的守卫证实昨夜四更天左右带雨到过姑姑房间。至于调守城门的侍卫,说全公公找到皇上时,皇上宿醉未醒。”

    我起身走向里屋,留了一句话在大堂。“她早已经计划好了的,大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误了时辰。”

    走到窗前的梳妆镜前坐下,从抽屉中取出碧海如意簪,仔细一看。簪头的一处碧玉没了,簪身也有被摔打的迹象。

    “何苦为难了我的发簪。”我喃喃自语,心中有些失落又有些激荡。

    青隐走了进来,拿起梨木发梳,解开我束发的丝带。“姑姑不必心伤,对身体没有好处。”

    我眼神仿佛迷失在刺眼的光束之间,“带雨那孩子,我真是担心。”

    青隐挽好我的发髻,放下窗上的帘布,“姑姑,她能够做到这一步,怕是不需要担心的。”

    我拿起丝帕,轻轻擦拭簪上的细碎,别上发髻。“不,她若真的精明,便不会犯这样的错误。隐藏在她身后的人,不过是把她推到争宠的洪流中,为她抵挡风雨罢了。”

    青隐扶我起来,“诱惑君主,无论是太后还是妃子,没有一个会放过她的。”我心叹青隐的精明,又觉得她的一切像极了某人。“我有个姐姐,从小与我一起长大的,叫做宋云舒。感觉你们很像,若不是你我在宫内,我定要你们认识,肯定是投缘的。”

    青隐soudu.org没有看我,低头回道,“或许是没有缘分。”

    此后几日,东方烈再没有来过梨花宫,听春潮说起,他并没有特别宠爱带雨,但也偶尔到紫薇阁留宿,每次出来时,心情都大好。沁妃还是常来我这边学习,聊聊有的没的,可是从没有听到她说到带雨,或者任何不高兴的话。仿佛皇帝的宠爱对于她,已是不必求得的。我们之间也越发的亲近起来。

    “星儿,明天是宫里的宫灯节,你准备了什么样式的?”看着沁妃的笑靥,我竟想起了带雨天真烂漫的样子。

    “就一些普通的式样,只是添了一支花笺,画了些野花野草的。”

    “你总能想出些新花样儿的。今天先不看,明天晚上比比?”

    沁妃的笑,是任谁都不会拒绝的吧,我想这世上的男人只要看到,便都会甘愿臣服。即使她已贵为皇帝宠妃,还是会有人为她的笑而付出一切。

    慕莲走后,我吩咐春潮带了几个做好的宫灯前去紫薇阁,岂料春潮怒气冲冲的回来,说是新淑仪说了,不劳姑姑费心。据我所知,带雨是甚少出门的。这也好,少了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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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灯节,是为了宫里的女人一年能有一天放松自己的日子。无论是至尊如太后,还是卑贱如下等宫婢,都可以放开手中的一切,拿上自己的宫灯,到碧宫外的护城河边放生。对于宫里的女人,或许放掉的便是永远无法逃脱灵魂吧。

    不过,毕竟是难得的能走出宫门的日子,入夜,大家都喜笑颜开的打扮起来,簇拥着,向护城河走去。

    我看着护城河对面,满满站立的护城军,把前来观看的人群挡在了河对岸的五米之外。这么多人的场景,还是不多见的。我们仿佛是一群被圈养的动物,供人观赏。听德成说,每年的这一天,都有这么多人的。无非是来看看被皇上挑中的人儿都是怎样的天香国色。只是护城河如此宽阔,我很难想象到底他们都看清了什么。

    我选了一处较为清净的地方,青隐和春潮跟在我的身后。拿出事先装备好的五盏宫灯,放上花笺,让它们顺水漂流。花笺上我提笔写了几首前人的诗句,没有落款,即便是谁见到了,也不会明白我的愁思。今天的风向是顺着河对岸吹去的,眼看着宫灯飘到了河的中心。我的视线往对岸的人群看去,觉得有谁在盯着我似的,但是人群拥挤又看不清所以。

    突然一个身影临空而起,护城军一片慌乱,又见有人在宫墙上竖起旗帜才稳定下来,原地不动。接着从两岸又各有一人跃起,三人脚下轻点,交汇河中,争抢那几盏宫灯。几番交手,方肯罢休,片刻,几盏宫灯又回到了我的面前。

    这些身影,我再熟悉不过。只是感觉一股怨气从心口直冲上来。

    “奴婢青隐,春潮参见皇上、安将军、侯爷。”

    东方烈手拿两盏宫灯,盛气凌人的说着,“行了,今天是你们过节,自己去过吧!“

    青隐不愿离去,我伸手推推她,才回神跪安。

    “我们过节,你们倒是很有雅兴。”

    “只是凑巧来看看。”东方烈转身面向安大哥和长河,一脸不满,“宫里的事儿,你们怎么也没在家歇着。”

    长河出声回答,“臣也是凑巧走到这里。”

    “我也一样。”

    我看着他们这种无聊的戏法,不想停留,生怕又有祸端。

    “怎么,这么快就走,留着吧。”我正要开口,却被东方烈焖回了肚子。

    “北安侯也喜欢宫灯?今天也太莽撞了,差点让护城军给生擒。”东方烈挑衅的口吻,让我隐隐不安。

    “以前不觉得,如今倒是知道她的美了。所以才打算取回。”

    “可惜星儿已经入宫了,这宫灯也算是宫内之物,不是你说取回便可以取回的。”这种剑拔弩张的气势,扰的我心烦意乱,好在还有安大哥。

    “令妹的宫灯确实是好,我也忍不住出手了。可是我只拿到一个,不多不少,到不如还给令妹。要送给谁让她自己决定可好?”

    我感激的望着他,随即说道,“我谁也不送,只想让它随着护城河飘走。你们就把它放回河里。拿在你们手中的,已经被河水浸湿了,还要来何用。”

    谁知东方烈不理我所言,反而去斥安大哥,“你拿在手中,就是你的,朕也承认。但是再没有可以归还的道理。”

    想着以前谁说过东方烈是当世明君,简直搞错了!明明就是强人所难的暴君。正当我无法理清当前的状况之时。只听见不远处有人喊叫,“沁娘娘落水了!沁娘娘落水了!~~”

    我心中大惊不妙,往前欲跑,却被长河拉住,“你不会水,难道还想跟上次一样?”

    东方烈闻言嘱咐长河,“你在这里看着她。”说着快步向前面跑去。

    安大哥早已跳入水中,在水中四处寻觅。对岸军中也有一人跳入水中摸索。不久,两人将慕莲的身体托起,纵身跃上。安大哥警觉地退到皇帝身后,徒留一人托住慕莲。

    “荣靖,怎么样了?”东方烈关切的问道。荣靖将慕莲抱起交给东方烈,没有乱了方寸。

    “沁妃呼吸尚存,请皇上即刻宣御医。”

    全海从后面探出头来,说道“皇上,请先将娘娘扶上鸾驾,奴才已经让御医们火速到最近的宫殿候着了。”

    我不敢上前去打扰,因为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虽然希望有人能替我解围,也不希望是发生这样的事。长河从身后叫住我,“别想那么多了。”

    各宫人纷纷离开,皇帝的爱妃落水,谁还有胆子在这里开心的过节呢?青隐和春潮已经回到了我的左右。这个晚上,只有长河还有心思谈笑,“想不到最后,还是都到了我的手上。”他低头看着地上的宫灯,我也茫然了,宫灯的分量,自然是不及沁妃的。

    回宫后,我思索着长河手上的两盏宫灯。分别写了,“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叹惋为什么世事总是那么凑巧,想起他写的偏又被他所得。

    只是我分明看到,地上宫灯里的花笺都是没了的。

    “沁妃怎么样了?”

    “已经没有大碍。”

    赫贵妃走到护城河的岸边,放入宫灯节的最后一盏花灯。

    “你总是表现的那么与世无争,我反而害怕。没有要求又怎么会有弱点呢?我的沁妃妹妹!”

    “娘娘,现在我们怎么做?”

    “既然哥哥这么紧张赫连晓星,本宫就送他一个顺水人情!”

    “娘娘想怎么做?”

    “为了我,你可以背叛我哥哥吗?”赫贵妃直盯着眼前的男子,直到看到他眼中的肯定。不是别人,正是御前统领荣靖。

    “将军对我恩重如山,只要不危急他的生命,我愿意。我效忠将军,可是我的命早已经给了娘娘。”荣靖望着赫贵妃,复杂而忧虑。曾几何时,你捧着白兰花在山野间奔跑着,我仰望你的美丽,拼尽了全力去追寻。可是,你终究不属于我。即使这样,我也要守着你,哪怕要我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你放心,这么做,他只会感激你。”

    明德宫。

    太后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赫贵妃,一面低头欣赏新进贡的琅?彩绣图,一面让所有人退下。

    “兰儿什么时候有空来看哀家了?”

    赫贵妃谦恭地回着,“兰儿知道太后身体欠安所以不便打扰,只是默默地在殿中为您祈福。只是今天,兰儿为了哥哥,更为了皇上,不得不来打扰太后。”

    太后的手停在绣图的中央,眼中波光闪动。

    “说吧,到底什么事儿,大清早的过来。”

    “兰儿是想为哥哥求一个人。这个人的离开,或许对于碧宫也是件好事儿。”赫贵妃笑着上前托住太后的左手,扶着太后往坐榻走去。

    “哪家女子能有这么大能耐,迷住了我们的威武将军,还能牵扯到皇宫?”

    “正是梨花宫管事姑姑赫连晓星。”赫贵妃说的坚决,可是太后立刻摇头,“不可。”顿了顿,开口说道,“那是皇上钦点的人。”

    赫贵妃见太后不肯松口,连忙换了攻势。“正是因为皇上要她,兰儿才担心。嫁给哥哥方能两全其美。”

    太后冷笑一声,“兰妃多心了。”

    “太后,兰儿的担心绝不是因为皇上的喜欢。兰儿是担心,皇上以后会心软下不了手。”

    太后有些惊讶地看着赫贵妃,立刻又转换回平日的神色。“说下去。”

    “赫连家的事儿,兰儿知道的不多,但是大概还是了解的。皇上若是对赫连晓星有所顾及,以后对付赫连家怕是有诸多不便。相反,如果嫁给了哥哥。这件事扯不到皇上,也切断了她与赫连家的联系,日后处理起来就方便多了。赫连晓星对哥哥并不抗拒,哥哥对她则一往情深,是绝不会亏待了她的。这对于赫连家,也算是个交代。如此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太后没有回应,心中不断的思索,权衡利弊,始终不能得出答案。“罢了,你先回去,哀家会处理的。”

    “兰儿告退。”

    太后想着身后紧闭的房门说道,“出来吧。”门后走出了可儿,还有芳堇。

    “你们怎么看?”

    可儿用肩轻轻顶了顶芳堇,芳堇缓缓上前,“奴婢妄言。皇后走后,赫贵妃想要登上后位之心是昭然若揭的。但是不论这件事对于贵妃娘娘有什么好处,她说的的确是实话。”

    “哀家也这么想。可是赫贵妃这招,怕是皇上不会轻易原谅哀家。”

    “损人利己,是贵妃娘娘的一贯伎俩。如果太后要保全皇上的安危,就不得不陪她走下这一步棋。”

    太后命可儿拿出印玺,芳堇则铺开了笔墨。无可奈何地提起笔来,迅速写下:“太后懿旨,梨花宫正六品管事姑姑赫连晓星,聪慧典雅,颇识大体。今下旨赐婚于一品威武将军安达远,命钦天监即刻择取良辰吉日。旨到之日,内务府即刻筹办嫁娶事宜,规格同于皇女。”

    “可儿,即刻摆驾朝阳门。哀家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定下这门婚事。”

    十几名小太监、宫女,立刻端出太后的朝服,用最快的速度为其换好。浩浩荡荡的凤驾,一路传报的呼喊声,让整个碧宫威慑其中。

    太后上朝的消息,早在到达之前已经传进了大殿,东方烈率众大臣走出朝堂迎接。这是他接过大统之后,母后唯一一次上朝。

    太后被簇拥着走上大殿顶端,坐在皇帝龙椅的一侧。

    “今天哀家来,不是来管你们的。是有一件喜事儿要与大家分享。可儿,宣读哀家懿旨。”

    东方烈的神情从恍惚到迷乱,最后是愤怒。然而在朝堂之上,不敢怒不敢言。安达远跪在大殿的正中,完全怔住了,仿佛世上的一切声音都在瞬间消失。

    可儿轻轻提醒,“安将军,领旨谢恩啊。”

    这才让他缓过急促的呼吸。和星儿,这怎么可能,看昨天皇上的表现,他是不可能同意的。安达远抬头望向东方烈,只见燃烧在眼中的熊熊烈火,怕自己是要粉身碎骨了。可是,大殿之上,太后懿旨已下,怎么可能不接旨。

    “臣安达远领旨谢恩。”

    东方烈咬住牙关,一字一字地说着,“这真是天大的喜事,恭喜安将军了。”顿时间,朝堂上恭贺之声速起,安达远看见东方烈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惟有苦笑应酬,感叹往后的日子难过了。

    梨花宫内。

    “什么,荒唐!我不嫁!”我忍不住全身颤抖,面对梨花宫所有人大喊出声。

    “姑姑,这可是太后亲自在朝堂上下的旨,命钦天监立刻择日让姑姑下嫁安将军。皇上也没有办法呢!”春潮急忙上前劝阻。

    我心里全乱了,本来想让德成去探听沁妃的消息,岂料回来的消息竟是这般惊天动地。

    “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不可能的。”我依然不愿意相信。

    青隐上前握住我的手,“姑姑不要慌,还会有办法的。”我看着青隐,忍不住抱着她,泪如雨下,“我没有想到,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他!我不想嫁,不想嫁给和这个后宫有关系的任何人!”

    “青隐明白,青隐都明白。”

    我呜咽的抽搐起来,“你不会明白,你怎么可能明白。我已经没有以前的梦了。我知道自己出不去了,我已经屈服了,我愿意,愿意这样留在这里。不去过问,不去追求。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放过我!”我绝望地躺在青隐的怀中,无法听清楚她在说着什么。

    “没有人不放过姑姑,青隐不会让人伤害姑姑。”青隐仓皇地放下我,交给春潮,以最快的速度往后堂跑去。

    我想,除了青隐,没有人了解我为什么突然怕成这样。或许青隐也不完全明白。安泰不解的表情,安平、德成眼中的焦虑,我渐渐地看不清了。

    “碧娥,你听见刚才他们说什么了吗?”沁妃站在梨花宫的门外,呆呆得站着。

    碧娥一脸喜庆地笑着,“听见了,那么大声。生怕不知道喜从天降一样的。不就是嫁给一品将军吗?能比皇上大?娘娘才值得羡慕呢!”

    沁妃感觉身体一软,头脑中全是安达远和赫连晓星的名字。她扶着门慢慢往下缩,汗水和泪水争相而落。

    “你再说一遍?”沁妃眼中的迷茫让碧娥慌了。

    “娘娘,您怎么了?”

    “我让你再说一遍~~!”

    看着眼眶中满布血丝的沁妃,碧娥怎么敢相信。平日温润如水的娘娘,如今竟然红了眼。那种气势,甚至不敢伸手去触碰她的衣角。

    赫贵妃突然出现在梨花宫外,站立在沁妃的面前。

    “妹妹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也收到消息,前来贺喜。我可要进去看看未来大嫂了,哥哥说了,让我好生照顾着。”

    沁妃忍不住气喘起来,用逼红了的双眼狠狠望向赫贵妃。“是你做的,对不对?”赫贵妃佯装听不懂似的看着她。“是你,我就知道是你。”

    赫贵妃与沁妃怒目相对,“你不是清高吗?你不是无动于衷吗?皇上宠你,太后也喜欢你。得意了?现在,我让你尝尝心爱的东西突然被人抢走的滋味儿!”

    怎料沁妃听完她的话,起身直立。“你以为你赢了?皇上是不会饶了你的!我也不会。”

    赫贵妃一副欣赏的样子,点头说道,“很好,终于能让你正面对抗我。你一直那么无争,姐姐心底可是不安的紧呢!”

    沁妃不再答话,转身向望月宫的方向走去。沐兰,这一切,并非我所想所愿,你是他的妹妹,我亦无心要和你争。你又何必要在这宫廷之中掀起这场风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