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二十二章 施展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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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从定青门进云?宫,我已经是正六品夫人。抬轿走得很快,想是赶着去复命吧。尘世间的情感,我是看不透的,就如母亲,父亲爱她至深,可她却对父亲恨入骨髓。人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我道是,富贵只有险中求。或许平凡简单,才是人生最难得的追求。

    刚过宫门,我撩起帘子,准备询问侍卫将前去的宫殿。却瞥见一女子正向出宫的方向前行。淡雅而脂粉不施,娉娉且遗世独立。眼中的坦然与期许透着一丝不舍。她行得极慢,举止实为大方,让我正好看清她的面容。我不敢相信,如此素雅的女子,竟是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后,她的感觉向来是坚毅而不霸道,不似如今的平淡。

    她似乎也看见了我,挥手让侍卫们暂且停轿。侍卫先是错愕,后还是允了。落下宫轿,她微笑着迎接我,如同初生的朝阳般艳丽夺目。

    “皇后娘娘,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您”她与我并排而行,笑得比以前轻慢。

    “今非昔比,整个皇宫,怕是只有你还敢尊我一声皇后娘娘。听闻你今天回宫,我想,有缘必能相见。”

    我不解她的用意,只见她伸手从素净的青丝袖口中取出一枝花笺,先是碰在心口,又转手递向我。“请姑姑替我转呈皇上吧。”

    “娘娘这是?”

    “你回宫第一个见到的定是皇上。昨夜我想了半宿,还是写了,心想今天如果遇见你,便是缘分,没遇见,也就算了。”

    我看着手中的花笺,仿佛自己交托云舒一般的情景,心中不免激荡。上官雅乐说罢,转身向原先的方向走去。我按不住心中所想,开口追问,“娘娘,为何选择离开?”

    她没有回头,只站定了看看天,“我想分薄的那一份,竟全给了别人。入宫十载,竟不如宫外一日。你看这宫门,你进去了,我却要出去。到底我们之间,谁能获得心中所爱。”

    我收起花笺,踏上宫轿,不再回望。上官雅乐的潇洒对于目前的我,是遥不可及的。向往的多了,才是负累。

    “这是要去哪里?”

    “回姑姑,皇上说了,直接回梨花宫。”

    再落轿,梨花宫已然在眼前。带雨傻笑着揭开轿帘,与春潮一起相拥我入门,沏好的海棠春已经摆在了桌上。。安平给了抬轿宫人和侍卫们一些赏赐,随后入了前院。

    “皇上刚派了人过来说姑姑片刻就到,让大家给您拾掇拾掇,御驾怕是要过来的。”春潮开心地笑着。

    带雨跳到我跟前,轻手轻脚地为我换上新鞋。我一看镶了银丝线,连忙褪掉。青隐上前捡起,“是吩咐过的,说是专门做大了些,软了些,想是惦记姑姑腿伤的。”

    “这可是普通妃子也没有的宠爱呢!这下看谁还敢欺负咱们。”

    我眉头微蹙,嘴带怒气,“刚挨过板子就忘了疼,再敢招惹口舌,我先治了你们。”带雨闻声,不敢造次,嘟着嘴退到青隐身后。

    门前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想是东方烈的侍卫们先到了。

    “准备接驾!”

    春潮、青隐连忙帮我整理好衣衫,德成则早早地候在了门外。只见东方烈与全海一前一后进来,身后还带了不少赏赐。

    “都不必跪了,朕坐坐就走。”东方烈直接步入前堂坐定,手捧起桌上我尚未饮用的茶水,往嘴边一送。“这是什么玩意儿,比朕平日喝的尚好。”

    我闻声刚要起身,东方烈则示意我坐下。我只得在位子上半作揖,“回皇上,这自然与皇上用的贡茶不能比。只是奴婢们闲下来时自己弄着玩儿的,名为‘海棠春’”。

    东方烈望向我,转眼又移开视线,“还有这么干净的名字。”带雨闻言,大胆地上前,“这是姑姑自己起的呢,还又很多,像云梅仙什么的,很多呢!”

    我真是要被她气死,脸上一片嫣红,“带雨退下。”

    “噢。”瞧她那不甘愿的样子,真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朕瞧她说得不错,长得也好。梨花宫的人总是与众不同。”

    我暗自白了一眼,败给他了。嘲笑也说得这么不懂声色,不解的人还以为是夸赞呢。

    “全海,去梨花宫后园安排一下,朕等下和星儿过去。”我更加无语,明明自己赐了星奴,偏偏不叫,倒是让别人来讽刺我。

    梨花宫后园满满的都是梨树,现在,正是南方梨花开放的好时节,漫天的梨花迎风飞散,美不胜收。我的腿脚还是不宜行动,青隐和春潮把我搀扶着进了后园。

    “你们都退下。”东方烈向全海吩咐了什么,全海便带着宫人都退到前院等候。

    “怎么,好像不太满意?朕的气还没顺,不要这么快松懈了,这可不像你。”

    我没有理会他,从腰间拿出花笺,放在石桌上。“这是皇后娘娘临出宫时让我交给你的。”

    东方烈接过,眼角有一丝不忍,“她还是那么明白朕。”只见他拿着花笺,在后园踱步,又突然停了下来,花笺随着梨花碎瓣掉落在我的身边。我俯身拾起,只见花笺上写着:“

    思君不见君,便泪流满面。

    不是说不爱,只叹望眼欲穿。

    忆得小时,初见则喜获君颜,

    奈何今日,对面唯有寒暄。

    愿君再得佳人,还望惜取眼前。”

    下面还附了一句:“烈,原本我并没想到会伤了龙儿,那也是我准备好要迎接的孩子啊。”

    我顿时想起了上官雅乐临走是的话,看见东方烈的神伤,实在是苦不堪言。明明那么深爱,却选择了离开。东方烈,你的情到底分薄成几份,让这么多女人有苦难言。

    “你知道吗?我突然想起迎娶雅乐时的情景。好像那场面还在我眼前。”

    “皇上爱她吗?”我抬起头,望着他的眼。

    “我只是不想伤害她,只是不希望她被卷入这场争斗。这么多年,她并没有苛求过什么,她是朕不可多得的皇后。”

    我心中气愤,为了离去的上官雅乐。“一国之母,高高在上的皇后怎么可能置身其外。面对险恶的宫闱斗争,她奢望的只_4460.htm是一份分薄的情意。可是,你给了宸妃,给了沁妃,给了更多的别人,却不曾给她!皇上,你太自私了!”

    “不要只说别人,你呢?你要什么?为了来你口中险恶的深宫探险?还是来试验朕能对你有多少耐性!”

    我看见他心中的懊悔,也能看清他眼中的忿恨。

    “你明明知道不是这样!”

    “朕不知道!雅乐走了,你却要留下来,这便是结果。好自为之是朕送给你唯一的答案。”

    “我猜,你真正想要说的是,皇后做错了,可以贬为庶民逐出皇宫。若我做错了,便只有死路一条。”

    东方烈狠狠地看着我,无奈地说,“朕不想和你争辩。你腿没好之前,哪里也不准去,好好给朕呆着。过些日子沁妃要到你这里来学种花草。我会再安排一些人来照看。还有,朕不想每次来梨花宫都扫兴而归。”说罢,拂袖而去。行至中门,停了一会儿,“安达远将于近日回朝,这个消息,相信很快就会传到你耳中,朕就先告诉你。”

    我静静地躺在园中的睡椅上,叹了口气。这个东方烈,有时想想还挺可爱的。特别是在我面前说道别的男人,总是醋意滔天的。我搔头暗想,到底我做了什么,让他如此对我呢?想了很久也没有头绪。下次再见他,一定要套出口风来。不过,今天如此与他对峙也没有罚我,往后的日子总能好过些。

    皇后被废,沁妃小产,各宫妃嫔皆被禁足半月。好在还有半个月爽心的日子可以过,也有足够的时间让我想清楚对策。现在的我倒是有些兴起,到底哪些妃嫔有心去争夺后位?又会有多少新人会趁势而起?后宫的双面人总是数之不尽的,我便要敞开宫门,笑看这场后位争夺战究竟是鹿死谁手!

    轻笑看,不及春,

    红妆初胜玉罗深。

    提鞋望,寄云层,

    纤手沾湿化波纹。

    云霄怒看千层浪,

    俏颜深闺倚宫门。

    声声问,昔日琼楼玉宇,如今几重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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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入秋,各宫妃嫔的禁足在昨夜解禁,我的腿伤也好了大半。期间,东方烈也送来不少药品,无非是些补身子的。今日清晨便感觉碧宫又恢复了生气,人来人往的情境恍如隔世般重现。

    我早早地起身,准备迎接来梨花宫学种花草的沁妃,司徒慕莲。真是无法理解,别人在准备无休止的争斗,她却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地清闲,仿佛半个月前失去孩子的母亲跟她毫无关联。全宫的人都在猜测她的心思,有人说她不追逐权利,也有人说她冷血无情。而梨花宫的人最近教导很严,凡事听过就是,再不敢多言是非。

    现在大家都去各宫做事了,唯有安泰还留在我身边,只听见门外传来悦耳的声音。

    “烈,以后也要陪我来。”

    “朕都不用上朝,只要陪沁儿来梨花宫吗?”东方烈溺爱地看着她。

    我从没看见过这样的东方烈,心里难免堵得慌。今天的他,手中握着古扇,只着了简易的宫服,纯白的一身,腰间挂上玉坠。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沁儿可不能当千古罪人。太后也不会饶了沁儿的。”

    初见司徒慕莲,如同云中仙子,淡粉细眉,眼眸晶莹,举止轻盈,摇步生姿。不似赫贵妃的华贵娇艳,只有一股让人疼的娇嫩。她的双眼一直注视着东方烈,见我们前来迎驾才急忙转头。看安泰呆滞的眼神,便知道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真谛了。

    “星奴、安泰恭迎皇上,沁妃娘娘。”我们正准备俯首作揖,谁知司徒慕莲竟跳到我跟前,拉住我的手阻止我下跪的动作。

    “烈不是说,星姑姑的腿脚受过伤的。因此跪礼就免了吧。”说着她转头看着东方烈,请求他的允许。东方烈笑着点头,我才起了身。司徒慕莲仔细的端详我的脸,再看看我的手,忽然佯装生气地跑到东方烈的身边,嘟气嘴唇。

    “我不管,以后不准你陪我来梨花宫,你自己也不准来!”

    东方烈苦笑一声,疼爱的说,“又怎么啦?”

    谁知下一句竟让我哭笑不得。“星姑姑那么好看,手长的也那么好看。如果常来,你就只看星姑姑,不喜欢沁儿了。”

    “怎么会呢?星奴是及不上沁妃万一的。奴婢羞愧了。”

    我错愕地看着她,这话,如果是说给其他妃子听的,那便是挑衅。但是对于我,不知是她心机太重,还是心性单纯。

    谁知她还不罢休,“才没有呢,从进来到现在,烈一直看着你。以前跟我在一起,他才不敢呢。”

    这样大胆的话,我真想看看东方烈的表情,大多是无奈的吧。

    “沁儿,今天怎么这么没有规矩。再这样朕就不让你来了。”

    “知道了。反正您答应我的,不许反悔。”

    我听到这里,低着头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不知道司徒慕莲的心性,但是单就今天而言,就像个孩子一般,叫人好生疼惜。

    “看,星姑姑笑起来就更好看了。”

    看着东方烈那么温柔地笑着,恐怕只有司徒慕莲才能给他这样的温暖。而我的温暖,又有谁来给。

    这么嬉笑了一阵,梨花宫的气氛倒也舒缓了不少。我让安泰搬来两张紫檀木椅,自己则奉上了两盏墨莲香,青墨色的花瓣点上几枚枸杞,正和时节。

    “新做的?”东方烈一边品茗,一边询问。

    “是,前些天看景泰池的墨莲开的好,便采来做茶。”

    司徒慕莲眨眨眼,认真的说,“就听说最近宫里有了新喝法,原来从这里出去的。皇上也不跟我说,伤心伤脾伤身,心都伤了。”

    东方烈这次可没有给出好脸色,“还说,御医让戒的食物你居然在宫内偷吃,现在除了嘱咐的,其他一律禁食。”

    皇帝的溺爱对后宫的女人来说,是无上的荣耀,却也是最毒的毒药。沁妃,你拥有了这样的宠溺,不可能没有遭遇过危机,还是你深藏心底。我站在司徒慕莲的身后,仔细观察她的一颦一笑,都那么天真和谐。或许,是我想的多了。

    宫外传来通报声,打断了谈话。“皇上,六百里加急文书,从北边来的密件,是否现在宣。”

    “宣吧。”

    一少年身着火云标识的黑色长袍觐见,应该是宫中密探。我却感觉心神不宁,不知道是不是少年身上散发的异香,让我更加警觉。待到离我们还有五步之遥,少年单膝跪地,乘东方烈举杯之际,突然从腰间抽出凌厉的软剑刺向前方。安泰正好看见这样的形势,于是扑身向前,挡在了东方烈的前面,让东方烈有了准备。

    眼见行刺不成,刺客便将目标指向沁妃。情势突然逆转,是谁也未曾料及的。司徒慕莲慌忙向后跑去,不慎撞上桌角,摔倒在地。刺客抓住机会,凌空跃起,狠狠向心口刺去。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我转到刺客身后,用力扯住他的右腿,让他失了准心。剑锋落到司徒慕莲身旁的地面。她恐是未曾经受过这样的惊吓,面色苍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在剑锋刺出的一刻才叫出了东方烈的名字。

    我疾步向前,想要拉起司徒慕莲,岂料刺客还不罢手,团身翻转,伸手再刺。我别无选择,只有挡在她的前面,将剑锋握入双手。这一剑力道极大,我虽双手握住,却依然无法阻止剑锋向前延伸。正当剑锋要深入左肩,空中突然飞出一粒石子,打断了刺客的剑身。我被力道反弹出去,此时东方烈正好推开安泰,亮出身来。当他飞身接下了我,只见从后园方向燃起一股青烟,刺客见则飞身而出。所有的事,都发生地太快,等宫外的侍卫反应过来,刺客早已没了踪影。

    我虚弱地躺在东方烈的怀中,突然觉得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再也不醒人事。安泰发疯似的跑来,哭着喊着,“姑姑流出的血是黑色的!”

    东方烈一面大声呼喊,一面把我抱进内堂。“全海,宣太医!快!”

    全海此时已经站在宫门口看见了一切,拔腿就是狂奔,“最近是怎么了,老是出大事儿!老奴的命都去了半条。”

    深夜,梨花宫灯火通明,乱成一团。太后听闻此事,也移驾过来。“怎么回事?御医来了没有?沁妃呢?”

    全海顶着满面的汗珠,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回到,“皇上几乎把太医院都搬过来了。沁妃没有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已经送回宫休息了。皇上在内堂看着星奴姑姑好几个时辰了,就是还没有醒来。”

    “不是说没有伤到要害吗?”

    “伤到是不在要害,只是剑上有毒,御医们还没有找到解毒的方法,现在皇上正在里头发火。”

    太后想了一想,说道,“哀家去看看沁妃,你即刻通知各宫妃嫔,让她们好好在宫里呆着,就不要过来梨花宫添乱了。”

    内堂卧榻上,东方烈着急地来回走动,下面跪了满满一地的御医。“想好用什么解药没有?”

    塌下最前排的老御医答话,“此毒是从外族新传进来的毒药,臣等还在研讨药性,尚未有解毒之法。刚让姑姑服下了护心丸。如今,只有先连续用天山雪莲服用七天,保住心脉,再图他法。”

    “朕不论你们用什么方法,治不好,斩~~!”

    我突然觉得心口被狠狠噬咬,血气冲上头顶,呕出一口鲜血。之后,缓缓睁开双眼,应该是护心丸奏效了。东方烈见我苏醒,便让御医都退下继续商讨对策。我感觉没了力气,只能依靠在东方烈的左肩,胸口的疼痛并没有因为药物的维护而得以减轻。或许是因为刚才猛烈的冲撞,脚也越发疼痛。

    我头越来越昏沉,只感觉一双手用力地把我搂在怀里,不时的和我说话。像是回到了童年时候,在我高烧不退时,哥哥也曾这样抱着我,不是这般温柔地,有一点冷冰。只不过,当时为了得到长河的疼爱,故意在冬天把自己浸在冰水里。记忆的闸门入洪水般涌入,我的心疼得发酸,眼泪也像泉水一般流淌。如今,物是人非,我却享受着异样的温馨。迷糊中的我好像张开了手臂,不愿意放开这个人,为我心疼的人。

    “星儿不要哭,我会守着你,一直守着你。”

    我真的希望,在我身边的是他。可是,宫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我紧握的是另一双手,这双手不曾对我抗拒,不曾给我怨恨,只是轻轻地握着我的我,让我在今夜可以安眠。

    “皇上,您先回去吧,您在这里,星儿睡不安稳。”我别过脸,放开他的手,或许是在害怕,怕什么,我竟自己也不知道。

    我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越走越远,临走时还交代了青隐要小心照看。不知道原因,我的眼泪又开始坠落,青隐从后面拉住我的手,握住一宿。她知道,我现在是需要一双手的。

    丝竹乐,红颜怯,豆蔻春光不足夜。

    金步摇,碾玉阶,碧落空远,晓月残缺。

    千里相思一梦遥,

    奈何?

    红绡香断不足惧,

    红尘累,路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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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侯府正堂上,赫连长河正坐中央,左右两列亦已满坐。他们身着藏青色披风,蒙面,衣袂上皆印有铁夏族的族徽,赤炼蛇。当中跪着的正是今日在碧宫中行刺东方烈的少年。

    “金长老,长风隶属你的门下,你说,怎么处置?”赫连长河冰冷的神情,让殿中人都屏住了呼吸。

    金蛇君并未起身,只在座位上回话。“长风不守族规,擅自行动。主公怎么处置,金蛇君皆无异议。”

    “长风,你可有话说?”

    “长风私自行动请主公责罚!但我族进驻中原已有三年,三年来尚未有任何行动,反而为东方烈稳固了北方河山。属下大胆请问主公,我们到底还要等待到几时?”

    赫连长河站起身来,淡定自若。“当初铁夏盟前来找我,我便说过,只要时机不够成熟,我绝不会贸然与东方烈摊牌。另一方面,重建铁夏国,并不是一定要与之为敌,我们帮助东方烈巩固北疆,也是为了他日能得到东方烈的一臂之力。单凭我们要铲除异族,完成重建大业,举步维艰。至于什么时候才算成熟,长老会本来已经有了结果,可是今次这么一闹,只得暂且搁置。”说着,赫连长河步下台阶,走向长风。

    长风用力将头重重地磕向地面,顿时血光四溅,“长风错了,误主公大事!甘领责罚。”

    赫连长河扶起长风,先是一抱,全了情意。随则单手握住他的左臂,使出一招错骨分筋,以致左手尽废。“废你左手,不为你擅自行动。你衷心效力铁夏盟,其情可勉。但是,你竟在行动之中错手刺伤星儿,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即使让你死一千次,也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

    金蛇君闻言,飞身从长风身后给了一掌,威力虽大,但是性命无忧。“还不把这个畜生给我拖下去!”两名男子随即把长风抬出殿外,金蛇君则归位而坐。

    赫连长河冷笑一声,跃入主位。“金长老放心,我不会因为一时意气而杀掉你心爱的徒儿。”

    “属下教导无方,本应自行责罚,不敢再让主公费心。”

    “金木水火土五门长老,今天之事要引以为戒,如各位所属门下再有犯者,严惩不贷。散了吧。”

    待殿中座下各人一一离开之后,从白虎屏风后面慢步走出一个身影,芙蓉面,柳叶眉。

    “主公,不可前去。皇帝遇刺,不说梨花宫,就皇宫内外肯定已经戒严。此时前去,太过凶险了。”

    赫连长河斜身坐卧,双手合实,举起至前额处,暗自冥想。“可是~~”

    只见那人取出事先写好的字条交与赫连长河,说道,“当务之急是解小姐所中的冰蚕蛊毒,只要将此信传入宫中交给青儿,及时解毒,便可保小姐安然无恙。”

    “就这么办吧。”

    子时刚过,青隐端着新打的温水,准备为赫连晓星擦身。忽地飞来一只信鸽,青隐认出了标识,立刻放下水盆,飞身抓住白鸽。左右看了一眼,取下信笺,慢慢展开,紧蹙的眉头逐渐伸展开来。“青儿,取下小姐的碧海如意簪,放入一碗清水等待一炷香的时间,解药自然散于水中,服之即解蛊毒。切莫大意,见信毁之。”

    青隐先是用灯火烧尽了信笺,再迅速按照指示做出解药一碗,扶起赫连晓星喝下。果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脸上的血色恢复了不少,毒血从食指与中指之中逼出,直至看到鲜红。至于明早御医就诊时,便说什么也不知道就是了。人好了,御医们的脑袋保住了,谁也不会去追究。

    卯时才过,我感觉心口没有了剧痛,仿佛浑身的郁结都疏解开了一般。怕是昨晚宫里的人都没有睡成,只得早早地醒了。

    “姑姑,你醒啦?”我睁开眼,看见青隐眼里泛着泪花,双手紧握着我。

    “恩,辛苦你们了。”

    带雨兴奋的往外通报,“安泰,快去禀报,说姑姑醒啦!”

    不一会儿,御医们都站在了我的床前,原本面犯难色,可是一把脉就只能用惊异来形容了。“这怎么可能呢?没事了?”

    “王御医,你再去看看清楚,兴许是今早我犯糊涂了。”

    “不对啊,这却实是无恙了。”

    御医们七嘴八舌的吵了起来,青隐上前说道,“果真是好了?”

    “姑娘,果真好了的。可是这~~?”

    带雨打断了他们的讨论,“既然好了,那是姑姑的福气,大人们还吵什么劲儿啊?”

    青隐也上前笑道,“大人们可以复命,奴婢们也可以交差,只要姑姑一切安好比什么都要紧!请诸位大人去朝堂复命去吧,姑姑也好再休息休息。”

    我懒得听他们闲扯,虽说毒素无缘无故清了,但是身体还是十分虚弱,索性倒下再睡会儿吧。

    刚要躺下,皇上却来了。真是休息都没个正经儿。

    “怎么样了?刚来人说是好了,怎么可能这么突然?”东方烈急匆匆地进来,坐在我的病榻之上,将我滑下的翠玉衾往上捻了捻。

    “回禀皇上,许是冰山雪莲正好可以化解毒性,姑姑是大幸了。”听完,东方烈欣喜若狂,紧紧地搂了我一下,仿佛心中的大石放下。我心里还是十分感激的,拉着他的手,连连说了三声“谢谢。”

    “皇上容禀。”

    “说。”

    只见那御医急出一头冷汗,“刚才各位同仁在检查脉象的时候,臣看了星奴姑姑的脚伤,这~~”

    东方烈见此情状,起身怒道,“怎么,又有什么状况?”

    “皇上恕罪!冰山雪莲虽然化解了姑姑胸口和手上的毒素。可是那日的冲撞导致脚伤复发,加上毒素沉积,恐怕,恐怕就算是好了,腿脚也稍有不便。”

    我心一惊,想不到一时逞能,自己便要落下残疾!青隐也仿似无法站稳,顺着墙角滑了下去。东方烈则直接给了御医一个巴掌,“再给朕说一遍,什么叫腿脚稍有soudu.org不便。”

    御医捧住被掴伤的脸颊,全身发颤,此时,整个屋子的人再没有先前如释重负的欢喜模样,整片愁云惨雾。

    “臣等可以慢慢条理,让姑姑复原到最好。但是可能,可能走路时会有一点点跛。”虽然他不断地强调可能,我却已经深刻地意识到,我,赫连晓星,下半生就要变成个半残的瘸子了。

    “出去吧,你们都出去吧,求求你们,都出去!”再流泪,也许就要干涸了吧。最近,我实在落得太多了。一失足成千古恨的落寞,实在是讽刺,现在如此难受,当初却奋不顾身地选择做了英雄。腿脚不便,这可好了,平日我懒得走路,现在省了麻烦,以后也不用走出梨花宫去丢人。

    东方烈遣走了众人,青隐也被春潮她们扶了出去。

    “都是朕的错,是朕的错,星儿不要难过,星儿不要难过。”

    他抱着我,还不时用头抵在我的前额,任我如何想要挣脱就是不肯松手。久了,我累了,也不再挣扎,没有声息地躲在他的怀里。原谅我,即使在这一刻,我还是想要哥哥,想念着长河。我的颤抖和无助,都想说给他听。可是他太远了,太远了。“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所以,我只能寄居在你的堡垒中,暂避风雨。可是这样的等待和寄托到底要到何年?

    在梦里,我仿佛回到了林州,回到了家中的九曲长廊,我站在前面开心的笑着,闹着,我的长河哥哥却像个木头,一言不发。即使这样,也是我最珍视的往昔啊。

    青隐被扶上床榻,神情呆滞。待到房中只剩一人的时候,她慌忙地找出纸笔,提笔成书,轻声吹响鸣笛,召唤来一只送信的白鸽。等白鸽飞出视线,方重新躺下,手心紧握的笔杆被折断,渗出一丝血红。

    “主公,对不起。”她闭上双眼,花容惨淡。

    一方面,北安侯府呼声震天,内堂的一切被赫连长河摔成粉碎,手中的信笺却完好无缺。

    “魅影!立刻诛杀长风。把他给我碎尸万段!”

    “领命。”

    “慢!魅影你先退下。”魅影闻声停在原地,没有移动。

    “主公,诛杀长风必定引起诸多不满,况此次纯属意料之外。主公三思。”

    赫连长河稳住了自己的暴怒,“魅影暂且退下。”说罢,径直往外走去。“你也不要跟来,我自由分寸!”

    往事如烟,犹记烽火当年。

    征人一去,有花堪折,日日催上望夫台。

    嫁娶须啼,年华逝尽,

    新装深锁误姻缘,缘悭一面。

    入宫三年,此后何时能得见君颜。

    ――沁妃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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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德宫外,侍卫紧密交替,不敢有一丝懈怠。全海快步步入前殿,只见东方烈坐在鸾椅上,身上穿着的还是下午带血的白袍。

    “糊涂,怎么不给皇上换上龙袍,这都几更天了!”

    “儿子怎么说皇上也不应声儿,只好差人通知干爹回来。”

    全海走进内殿,拿出崭新的蟠龙式?冕。“皇上,您先换身衣服,离上朝只好一个时辰了。换好了,还可以休息片刻。”

    “立刻传安达远进宫。”

    全海一脸犯难,“皇上,要不下朝以后再传安将军吧,这~~”

    东方烈打翻了桌前的御膳,怒道,“你越来越放肆了!传!”

    全海不再劝阻,低头小步倒退出正殿,临走嘱咐道,“先给皇上更衣。”得令的小太监无奈的看了看面色凝重的皇帝,这不是要我去拔龙须吗?

    安达远正大步跨出前门,准备去朝堂等候早朝。只见御前侍卫统领荣靖快马而来,满身风尘。

    “皇上口谕,命将军立刻入宫面圣。”宣完旨,荣靖单膝下跪,喜笑颜开地说道,“将军出去数日,末将可是升官儿了!”说着还用大拇指指向鼻尖,故作洋洋得意状。

    “先别得意,在宫中不比军营,要万事谨慎而行,不可像以前那般莽撞。”

    “荣靖记下了!”

    安达远远眺宫门方向,警觉地问道,“宫中出事了?”

    “昨日晌午时分皇上遇刺。”

    “什么?”

    荣靖急忙解释道,“将军放心,皇上一切安好,受伤的是新进宫的星奴姑姑。”

    “星姑姑?哪处宫殿的?”荣靖狐疑的看着他,将军从不曾问过宫中女眷的事儿。

    “是梨花宫的管事姑姑。”

    安达远放下心来,前次相见是在怡芳殿,况且她的模样也实在不像一个宫的管事姑姑。“应该不是她。”安达远喃喃自语。

    “将军,进宫要紧。”

    “恩。”

    返京已有五天,按以往,皇帝早已单独召见。可是若不是昨日发生的突变,兴许还不能独面君颜。皇上是怎么了?无缘由地调我去北边,战事都打完了,议和又不是我的责任。从太子伴读到现在十余年,还没有这样疏远于我。进宫得好好探个究竟,不然冷不防地再调我去边塞,来回的冤枉路都够我受的。

    “臣安达远觐见圣上。”东方烈看到安达远一本正经的行跪拜礼,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讽刺道:“你什么时候跟朕这么规矩过?看来朕调你去边塞数日,还真长了礼数见识。”

    安达远闻言不等东方烈叫起,拂袖而立,放下朝珠和官帽,随处坐了下来。“可千万别,没事还把我调过去,一路颠簸,不明白你在想什么。”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之后便神色稍变正紧起来。

    “找你来是想,你精通异族之术,通晓各家武功。等下朝前去梨花宫看看,昨日激斗是否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安达远闻言抬头,放下茶盏,“你怀疑是他?”

    东方烈微微摇头,“这样的行刺,毫无组织,不像他所为。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昨日事发后竟有人在后宫燃放青烟。”

    “你是说,后宫中有他的人。”安达远突然大笑,“那皇上可得担心了,温柔乡尽是英雄冢。小心好梦不成竟被美人反噬一口。”再次端起茶盏往嘴里送了一口。

    东方烈白了一眼,叹气道,“你下朝后先去梨花宫,朕去下沁儿那边。回来我们再商讨。”

    “皇上”安达远第三次端起茶盏,仔细回味,“你宫中什么时候换了新茶?”东方烈沉下脸,戏谑得说,“等下你要见的便是发明这茶的主人,赫连长河的妹妹赫连晓星,千万不要太惊讶。哼!”

    “赫连的妹妹?这算怎么回事?”留下安达远莫名其妙的脸,东方烈起身向朝堂的方向走去。

    “皇上有空也去看看我妹妹嘛!别只顾着你的沁妃。”安达远一面喊着,一面跟随皇帝的步伐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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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花宫内,人流不息,热闹非凡。从早上起,各宫娘娘的慰问和赏赐就没有停下。好不容易才把沁妃送走,原本她是好意看我,我却苦无这份心情。看着腿伤又被包裹成厚厚的蚕茧般笨重,我用手指轻弹表面,一遍又一遍。不关心赏赐来了多少,也不理会春潮和带雨在我身上整了些什么,即使再怎么打扮,现在的我,也是养在深闺不见人。安泰和安平随着金德成忙进忙出,唯独不见青隐。带雨说她还躺着,昨夜哭得不成样子了。我心中感叹青隐的情意,却没有办法前去安慰。

    金德成走进里屋通报,“姑姑,皇上差人过来了。”

    “又送什么来了,让他们放下走吧,不见。”我心里烦闷得慌,本不是一时可以调节过来的,偏偏在这个时候来这么多人。

    “不是。”金德成小声说道,“是安达远将军。皇上让他来查看姑姑所中之毒和激斗的痕迹。如今正坐在前堂。”

    我眼前一亮,连忙起身,吩咐春潮前去奉茶,德成也嘱咐带雨为我整理好衣裳发髻。心里惊起一丝涟漪,仿佛已经认定,前来的人必定是那日在怡芳殿里的商寄远。只是为什么他不告诉我他便是威武将军?正在我低头沉思,商寄远已经随着春潮进来。

    “奴婢星奴参见安将军,请恕奴婢不能起身相迎。”在抬头一刻所见之人,我并不诧异,反而微微一笑,仪态端庄。相较而言,安达远的震惊反像露出马脚一般。我但笑不语,欣赏他一脸的错愕。

    他不能相信,在他面前的姑姑,皇上如此重视的宫人,就是自己曾经认识的星儿。只是片刻之后,他才苦笑一声,“怪不得把我调到北疆,长河渐落晓星沉!皇上,这次你可是太有趣了。”

    “安将军可是要替奴婢看伤?”我一语成定,把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回。

    他命安泰抬来一张木凳,“劳烦姑姑把手伸到座前。”

    他并没有诊脉的样子,只是让我把手摊开,仔细的瞧了一遍,然后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我并没有打断他,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不是第一次,只是在明亮的地方看他,倒算得是头回了。若说东方烈算是喜怒无常的一类,而安达远则是不露人前,外冷内热。不是有过交往,我必然认为他就如现在这般沉稳持重。虽俊朗刚毅,却面如钟鼓,眼神凌厉,让人避之不及。

    “想不到是你?”安达远在端详我手腕时,避着众人眼神,微微张口。我看清了他的口型,想笑却不敢出声,同样用口比划,“我也没想到是你。”相视一笑,万语千言尽在不言。他瞥见我的脚,再以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我露出惨惨地表情,假意拭泪,做着口型,“商大哥,我要成瘸子了。”

    我不知道他是否看懂了,他的面色稍敛,起身对着我说,“姑姑好好休息,我还要去前院看看。”说着便转身走了。我以为他会回头,岂料是头也不偏的背对我出去了。心中暗骂,得意什么,等我腿可以下地了再跟你算。

    安达远检查完梨花宫的角角落落,便向乾德宫走去。眼中的怒火一闪而过,谁也不曾看见。这明明是铁夏盟专有的冰蚕蛊毒,剑伤也可以看出是金蛇门的决裂斩。但是赫连长河怎么会把火烧到妹妹的头上。况且照自己的观察,他并不是会走弑君这步棋的小人。再想起星儿的脚伤,心中不免五味翻腾。对一个偶然遇见一次的宫女,竟然念念不忘。“我又是吃错什么药了?”

    不再多想,必须立刻向东方烈禀明,再图后计。安达远施展轻功,从景泰池上抄捷径而过,潇洒从容。由于行事匆忙,他并没有注意到池边杨柳的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他,看得怅然。只听见后面一瘦弱的婢女,追赶上来,“娘娘,您慢写行吗?碧娥跟不上了。”碧娥跑到柳树前停下,气喘吁吁地说“太好了,不会再跑了吧。”

    那女子神情冰冷,缓缓回身,“走吧,追不上的。”碧娥从为见过主子这般冷落的神情,傻气的自语,“下次碧娥会跑很快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