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校长虽然答应赔偿医药费,但是医药费迟迟不到位。永幽兰为孩子治病,补身体,安葬婆婆了一大笔钱,虽然她不停地干活,但她做衣服收费低,还是入不敷出。小孩子知道家里的处境,每学累了,就帮家里干活。
一天傍晚,自立强在天阔河边放牛,看到天边火红的夕阳,飘动的晚霞,坐在去年村里栽种的小小桃树下。这里留下了雏鹰班的足迹:老师常常带他们来这里画画,唱歌,做体操,给他们讲故事,他在这里学了到很多知识。奶奶曾告诉他,太阳落到了西边的山下,那山叫阳落山,山里全是金,要不然,为什么那座山永远烧不焦?有人一直向西去追寻金子,没有人知道他们寻得如何。后来老师才告诉他地球围着阳转,太阳永远落不到山下。自立强把牛系在河边,拿着棍子在河边的沙滩上写写画画,他写着“自强不息”几个大字,画着圆、平行四边形等几何图形,也学着写生。一会儿,他到草地上,看着夕阳,吟道:“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露似珍珠月似弓,”太可惜,他再不能听老师讲诗了,只能凭字面意思理解。
只听到远处飘来婉转动听的歌声,一缕一缕的。那是王江背着书包回家,将压抑在心中的歌带到回家的路上唱:“小呀小儿郎,背着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不怕风雨狂……”自立强听到这歌声心如刀绞,望着同学们一个个蹦蹦跳跳回家,泪水汩汩而出:“我的命为什么这样苦?老师为什么要走?那马贼为什么还在教书?为什么不死?我为什么不能上学?为什么不能和小朋友一起开开心心地玩?为什么自信成……”
“自立强,牛吃禾了,”张腾龙喊着。自立强才知牛绳断了。他站起来刚跑几步,摔在草地上,再爬起来,又摔倒了,五六回摔,五六回爬起来,最后手擦在一块石头上,鲜血直流,张腾龙身如雄鹰,一下掠了过去,把牛抓住了。“你怎么啦?”“牛绳断了。”“你的手流血了。”“摔了的。”张腾龙很快找来一把草药,用口咬碎,敷在自立强的手上,立即止血了。“都怪那马贼,把你害成这样,不然,你奶奶不会死,牛也不会吃庄稼,不过,只吃一点,不要紧。”自立强咬牙切齿:“马贼,我报不了你的仇我不是人,我得想一个很好的办法,让你和赵站长狗咬狗,就象你这马贼和李大保一样。”“什么好办法?”“暂时还想不出来,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张腾龙说:“天快黑了,我扶你回去。”“不,我自己走,只要坚持自己练习,才不会成为跛子,你帮我牵牛。”“可以,你眼圈红红的。”“是——刚才摔痛了手,今晚来我家玩,我们一起学习功课。”“正好,我有几个题目不会做。”“我一定要练武,成为一个彪形大汉,到时好报仇。”自立强的腿由于没有完全康复,走路很不自然,仍有点跛,特别是走累了之后更明显。张腾龙走几步就等到他一会,好不容易才到家。
晚上,张腾龙做完了作业,自立强拉着他的手:“告诉王江,请他别在路上唱那首歌,其他的都行。”“哪一首?”“就是《上学歌》,小呀小儿郎……”“我记得原来你很喜欢这首歌的。”“现在不同了,听了心里就象刀绞,”说着自立强擦了擦眼泪,“你每晚到我家做作业。”“好。”
自立强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这是他第一次没自己洗手洗脚打瞌睡。妈妈给他洗手时看到手被擦伤,泪水洗面,轻轻地把儿子在上放好。自立强感觉自己的腿好了,用右脚把球射进球门,听到满堂的喝彩声,又用左脚进了一球,老师走过来握着他的手说:“好样的,左右开弓的技巧你练到了,要再接再厉。”自立强跑到教室,拿出足球分析日记给老师看,老师点了点头,转眼不见了。他还有很多话要给老师说,便大声叫起来:“老师,老师,你在哪里?”自立强从上爬起来睁开眼睛:“我看到老师了,她在学校里。”“好好睡吧,你做梦了。”自妈妈醒了之后睡不着。“孩子这么小就在家里,妈妈无能,不能让他去上学。好了之后,让他到别的村办小学去上学,让他有一个正常的心态,让他有一个好的前程,妈妈累死也值得。”又想到现在的处境,不由得唉声叹气,泪如如雨下,枕巾湿透了,她又换了一条,一会儿,枕巾又湿了,索起,拉亮电灯,拿起一本《服装制作》看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公鸡啼晓,永幽兰准备做衣服,忽然听到儿子在喊:“老师,老师。”自立强醒过来了,“妈妈,我又看到老师在学校。”“你昨晚做了两次梦。”“我一定到学校去看一看。”自立强爬起来,大声朗读课文。天亮了他挟着课本,牵着牛出去了。他来到到学校门前,不断地呼喊着老师,他明知这样是徒劳,但他克制不住自己。
自立强在外面一边放牛,一边读书,由于他十分好学,好几本书能背诵。但他不满足,仍向高年级的同学借书来看。一天,柑桔园的王老头手拿一本《柑桔病虫害防治》问自立强:“你这样好学,一定学到了很多东西,我对柑桔的病虫害一点都不知道,你能帮我治治吗?”“当然可以,你把书拿来让我看,或者我念给你听。”自立强照着念,王老头照着书上说的去做,没过多少天将柑桔园的秋防搞好了,王老头十分高兴地说:“还是有知识好。”自立强更加知道了上学的重要,也更加坚定了读书的信念。
“王老,我有一件事对不住你,你能原谅我吗?”“什么都可原谅。”“我过你的柑桔,两次。”“只要你能向我承认,说明你已经悔改了,你是一个诚实的孩子,你帮了我不少的忙,要吃柑子,我会送给你的。”“那我也想多帮你,只要你需要。”“你还要多自学,争取成为我村第一个大学生,马贼真是坏得透顶,害得你上不成学。”自立强又开始背课文。
白胡子路过,自立强问:“爷爷,坏得透顶是什么意思?你是最有学问的人,我想你应该知道。”“有一年,马贼穷得打鼾,学校打牙祭时,你们的马校长将一口热鼎锅顶在头上走了,头顶上的头发也烧了再也长不起来,成了一个秃顶,他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聪明绝顶,其实他是坏得鼎(透顶),我认为这事只有我知道,没想到老王也知道。”“他不是我的马校长,我失学了。”“你没去学龙?”“学校,不是学龙。”“在校不学学校是笼子,在校勤学可成龙,我们方言把学校读成学龙,我想是这个意思,你爱学,你将来一定会成龙的。”“谢谢你给我信心。”
永幽兰日劳作,刚好还清所有的债务时病倒了,这可急坏了儿子。“妈妈,你应该去治疗,市人民医院收费虽高,但医疗条件好,你看我的腿现在完全不跛了,你就去那里。”“不,我们没钱,医院太贵。”“妈,你的病日益加重,我是你最亲的人,是家里的男子汉,你要听我的话,不能再拖了,到医院里去。”
自立强陪妈一起到医院进行检查,永幽兰患的可能是肺结核,医生说是长期过于劳累,心情抑郁造成的,要她心情开朗,好好服药,多到外面吸收新鲜空气,还要求住在医院观察半个月才能确诊。
自大伯找到马校长:“你应该把自立强的医药费尽快支付。”“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马贼说,“老子现在还教书,怎么样?老子有后台和靠山支持,那烦人的姓李的只不过是个副主任,奈何得老子?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影子,你今天也来凑什么鸟热闹?”自大伯非常气愤,装出打他的样子。“暂给你两百元,如果你打我,一分也没有。”
自立强在医院里照看着妈妈。一天,他上街买东西,看到大街上一伙人看热闹。好奇的自立强凑过去。一青年手拿三只扑克,其中一只是的,迅速一丢,叫人猜哪只是的。自立强眼快,总是能看清哪只是的。“要是能赢钱替妈妈治病该多好,就拿这一元试一试吧。”自立强想着,说:“我押一元,这只是牌。”看到一个孩子来参与,玩牌青年更来劲。围观的人更多。“这孩子真走运,赢了,这钱归你了。”自立强每押必赢,有一个中年人走过来,玩了两手,小孩子还是赢了,自立强知道不可久留,拿着赢来的三十元钱飞奔着,那青年人想跑过去夺回输了的钱,被那中年人挡着:“让他走,我们找到苗子了。”中年人在后面跟着,令很多围观的人捏了一把汗:“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怎么敢赢这伙人的钱。”“也许他是迷子。”自立强买了东西回到医院:“妈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赢了三十元钱,有人在街上玩牌,我眼快,都能看到。”“你怎么敢惹那马蜂窝,快快把钱给人送回去,下次不能玩了。”正说着,一个陌生人推开住院房的门说:“这孩子,真聪明,眼快,心快,我尤滑头活到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你真卑鄙,”自立强说,“输了钱就跟我追过来。”“快把钱还给人家,”自妈妈命令儿子。“不,不,”姓尤的说,“我们夫不争气,至今膝下无子,我们多希望有一个孩子,看到他,我就心动了,就让他做我的干儿子吧。”永幽兰想了想说:“尤先生,我们是穷苦人,你是有钱人,我儿子高攀不起这样的干爸。”尤先生到病前看了看走了。一会儿,护士走过来:“永幽兰,刚才有位尤先生替你付了医药费。”
半个月的观察,医生确诊永幽兰患的是肺结核,尤滑头常来看他们。一天永幽兰问护士:“尤先生是什么人?”“不用问,你也知道,不过,孩子是不能随便认干爸的。”永幽兰为了摆夺尤滑头的纠缠,为了节省医药费,悄悄出院带着孩子和一大包药品回家了。她希望尽快恢复身体,早点还清尤滑头的医药费,早点让孩子上学。在家里,一方面吃药,自己打自己的吊针,一方面帮助孩子学习功课,一方面做衣服,织毛衣,她严遵医嘱,再不象以前那样没日没地劳作,没日没为不愉快的事而烦恼伤心,她深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半年下来,欠了五千元的债,不得不让她更烦恼。一天她的病情加重了。“妈妈,用草药治吧,也许效果会好一点。”儿子的提醒,让她翻开了祖父的《医疗日志》,又翻开了祖父的黄纸医书,从村赤脚医生那儿借来了大量现代医学杂志反复看着,她拖着病体和儿子一起带着张腾龙家的狗作伴在巨人山脚下采药,半个月后她的病情迅速好转。她多么高兴,继续吃草药,而且把每种药吃后的感觉全记录下来。中医恢复结核杆菌毁坏的身体真是好。
三黑子上门讨债:“永幽兰,钱什么时间还?”“三黑子兄弟,别着急,我现在实在是没办法,再缓一段时间吧,利息照付不误。”“这很难,我已经够有耐劲了。”“三黑子兄弟,你看我们母子,儿子辍学快一年了,我的病患了半年多,现在还没完全康复,我养猪,做衣服,织毛衣赚点钱慢慢还你,怎么样?”三黑子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再宽限你三天时间。”三黑子气呼呼地走了。三天之后,三黑子又来了:“永幽兰,钱准备好了吗?”“三黑子兄弟,实在没办法,我只有一百块,就算利息吧。”“你骗小孩?一百元有什么用?四千元的本,月息五分,半年了,息金就是一千二百元,你应该还我五千二百元。”“三黑子兄弟,看在你和自信成是好朋友的份上,你就宽限我一段时间吧,利息少算一点,有了钱全部还你。”“我和自信成的确是好朋友,但你现在和他的关系?我是看在往日的友情上才借钱给你的。”“谢谢三黑子兄弟的帮助,我和自信成结婚后借你的钱学裁缝,你从未算过利息,也从未讨过,是我主动把钱还给你的,现在我确实困难,实在没办法,今天如果你不满意,就把这个黑白电视机和那小水电发电机拿去吧,你说值多少钱就值多少钱。”三黑子说:“电视机有用,小水电发电机不安全,干脆这两样都不要,免得别人说我不近人情。”三黑子眯着眼睛,盯着永幽兰笑嘻嘻的:“就让我亲一下吧。”“你别白日做梦,我永幽兰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子,你出去——”三黑子眯眯地走过去,双手抱着永幽兰的胳膊,把嘴向永幽兰靠过去,永幽兰急中生智,提起膝盖顶着三黑子胯下。“哎呀,”三黑子松开了手,捂着自己的身体,“老子今天——”“三黑子,滚,”自立强冲了进来,拿着那把砍柴刀,“滚,这把宝刀砍过几条狼,还砍过马贼这条狼,今天是不是要砍你这条狼?”三黑子看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刀,吓得打颤,永幽兰摆摆手,自立强才将举起的刀放下,三黑子好象稍微有点镇静:“还钱。”“三黑子,你的钱我们一定会还的,我妈还不清,还有我,俗话讲,有子贫不久,无子富不长,你若再敢欺负我妈,这把刀会讲公道的,我爸跟我们好时,你常到我们家玩,说我是你的好侄子,可今天不认人了,真是‘儿红,有人崇,儿谢,有人打’。”三黑子提着电视机怒气冲冲地走了。
永幽兰反复计算,自己欠了六七千元的债,而且都是高利贷,在家做衣服是无法还清的,想到南方沿海发达城市去打工,一来摆夺高利贷的纠缠,二来赚钱还债,三来想让儿子到市里育才小学去,四是改变一下环境,也许对身体有好处。自立强失学后,在家学习,功课进展很快,多数功课是完全自学的。自信成离家后,自立强很听话,永幽兰想到这里便把想法告诉儿子。“不,妈妈,我不愿你去,你一走,再没人关心体贴我了。”“你这么大了,可以照顾自己了,如果我不去打工,你永远不能上学,只有赚了钱,你才有可能上育才小学,将来你才能考上大学,去武汉看望老师。”自立强点了点头。
永幽兰把儿子交给了自大伯:“大哥,全靠你了,我出去之后,希望你把他当自己的亲儿子看待,,不准他到外瞎捣乱。”“是,你放心去吧。”临走时,自立强送了妈妈一程又一程。“孩子,你要听自大伯的话,少到外面玩,常给妈妈写信。”自立强不断地点头,永幽兰走几步便向后望,周丽山的妈催促着:“快走吧,赶不上车就要误时,我好不容易将你设计制作的新式衣服样品给老板看,老板才让你去试一试,如果再拖延时间赶不上明天的火车,老板会说你不讲信誉的。”“妈妈,常来信。”自立强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倾泻而下。永幽兰终于去了遥远的沿海,去实现她心中的梦。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