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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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军单身在外,难免有绯闻。绯闻对于名人,和绯闻之于百姓,有着本质的差别。名人不惜用绯闻证明自身的活跃度,让天下人知其风光尤存,老百姓想方设法掩盖糗事,实在不想自己的行为在光天化日之下散布得满城风雨。可事情一旦在自己也不知不觉中超出了自己控制范围,真作假时假也真,假作真时真也假,有些事情明知错了,然而深陷期间,欲罢不能,其实很多人太善于给自己寻找善果,而给他人整理出恶因,身处其中的人,对那些捕风捉影或实有其事反而无关紧要,“死猪不怕开水烫”,往往无视结果。

    桥头与单身生活区仅仅隔一条马路。

    江南多桥,小河小桥,大河大桥,有单拱,有双拱,也有直板无拱。每座桥都以各自近似或迥异的风貌横跨河流两岸,不仅仅起着联姻两块陆地的作用,更为江南水乡平添了多少韵致。古往今来,文人墨客笔下形成了江南独有的迤俪风光和婉约气质。

    那迤俪而婉约的绿必将是绿进江南水嫩的肌肤了,才会让淙淙流水乐此不疲亘古而来,前朝旧事和两岸景色在粼粼微波中缓缓堆积、荡漾,然后会同泥沙或凋枝残叶驶进大海。江南儿女多情或温和的秉性也许跟这样的景致相互交融了,才拥有如此勤劳而聪睿的共性。

    小桥仍在,只是大部分今非昔比,多呈病体之势了。

    据全县桥梁普查统计,危桥之多令人望桥色变,一如经过医院门口,盖无例外会惊悚于血肉模糊、缺胳膊少腿的伤者惨状。桥大多有名有姓,在电视画面上淋漓尽致露出伤痕,甚至有些桥面一端已经坍台下来,但行人、牛羊依然箭步如飞,这该是经过多少次锤炼而造就的胆识与果敢啊!有些桥两端赫然树立着警示牌:危桥,严禁通行!且在桥两端各用涂刷了红黄相间的警示色的圆柱形水泥墩子加以阻拦,可两水泥墩子之间,一些农用车、小货车及私家车依然置若罔闻,畅行无阻。对着记者话筒,他们的话语掷地有声:不走这儿,你让我们走哪儿?其实,他们只需绕道几十米,一座新桥放眼可触。当然,在乡村,年久失修的桥,一旦被灌以“危桥,严禁通行”的警告,其实就像安慰已知内情的癌症患者“没事,过两天就好”,显得一样苍白乏力。

    据村民介绍,这条运河前些年清澈见底,庄户人家常常来这里洗洗衣服,甚至淘米、净菜也是常有的事,有条件的地方可以圈一个网格,养殖鱼虾,虽然偶尔有好事者顺手牵羊,但收入的增加毋庸置疑。可最近这两年不行了,河面上飘着太多杂物,散发出阵阵臭味,往昔清清河水,今日污浊不堪,村里派出人员清理,可是,污染无止境,你前面刚改造得面貌一新,后面就垃圾不断。况且厂家们不愿出钱、出人,协助村民共同治理,新兴的厂区越来越多,开发商蜂拥而来,一眼望去,簇新的建筑和亮丽的外墙,让人赏心悦目,可各种建造时倾倒的圾到和投产后陆续制造出的垃圾到处乱倒,在明明树立了“禁止倾倒垃圾”牌子前,垃圾傲然屹立,令不行禁不止 ,村里们也只好放任自流,脏由他脏去,看习惯了,忍习惯了,一切也就坦然了。中国人民有的是对付的办法,常于山重水复之中惊见柳暗花明。

    桥头的桥,不再构成主要交通要道,更宽阔的公路和更多簇新的桥成了主流,桥头的桥便转变成一种交易的纽带,在新形势下默默地完成了一次转型。运河只有几米宽,桥也无需引,单孔直接跨架过去,天长日久,桥一面的水泥栏杆全无,另一侧栏杆也残缺不全,也许,正因为这样的残缺,才有了那些卖菜人士在桥上支撑起太阳伞,抵御江南的绵绵细雨和炎炎烈日,像八仙桌的上席,能占据桥面作为营销据点,人气、财运似soudu.org乎更加旺盛。

    桥的这边是工业园区,桥的那边是当地居民区,一条运河和公路自然分割了工农两业的界线,虽然工业园区的工人常常深入农村,农村的务农人员也常常支援工地,互利互惠,但界限是明显的,个人的立足之地和休息时间往往在各自应遵守的范围内。工人们更多看到的是一个月下来自己的劳动与收益之间的关系,农民们看到的是各种作物在人力及自然的恩泽下产量怎样,彼此相互羡慕,一方面有地可种还有另外的收入进帐,一方面只能仰仗老板或公司老总看得见自己的辛苦并适当提高工资性收入,角色不能互换,尽管彼此都有换一换试试的冲动。越来越多的工厂、企业扎根这里,自然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员住在这里,由此成就了当地老百姓自发地把自己的菜拿到这里卖,既省了摊位费,又省了往城里贩卖的运输费,至于价钱,比城里的便宜些,生意人都是老头老太,一斤菜价钱讨来还去最终敲定后,一份也不能少,当然,你多给一分,他们也绝对不会同意,饭盒或布袋里有的是分分角角零钱,不怕找补不开。刚开始只是些萝卜白菜的,后来农产品可谓异常丰富,从桥的这头,到桥的那头,老乡们摆开摊位,一律新鲜的自家菜园地里的时令菜蔬、瓜果,各种家禽、水产品、牛羊肉,大大方便了住在这里的单身职工,可以自己买些中意的菜,回到宿舍,亲自煎炒烹炸,每位单身每月分配一定的用电量,超过部分按工业用电费用计费。

    过了桥,行走不到五十米,一排排特意建造的出租房,有小吃店、理发店、小卖店、游戏厅,录像厅等等,而且,许多单身职工带着家属,在老乡的小园子里租间房子,房租较为便宜,老乡的房子都是小洋房似的,或三层或两层,其热闹程度和商业气息不亚于城市。

    夜幕降临,没有月亮的夜,这条路便黑黑的,路灯断然没有,借着小店逃逸出来的和住户人家的玻璃折射出的灯光,隐隐绰绰辨得清大致路况,桥头白天的热闹被喝五吆六的声音替代,三杯两盏淡酒,哥们几个算是潇洒走一回。经常出入这里的人对此处的基本情况了如指掌,往哪个方向走可以到红灯区,往那个方向可以赌博一把,什么时间是安全的,什么时间会有警察出现。而所谓的理发店常常是挂羊头,买狗肉,实则是皮条生意或小姐出租,而饭店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麻将、纸牌另有一番天地。

    四时的景象在这里也格外醒目,春天油菜花,那一抹的黄扩大人的视野,夏天多是些低矮的作物,如红薯等,一簇簇秧苗在水田里悄然成长,秋天大棚开始成批量的出现,反季节蔬菜、瓜果在你一眼望去的白色棚子里,冬天那些种子可能藏于纵横的洼畦之中,农村的壮劳力或不算太老的男劳力都进军工厂。

    乡下的站街女和城里的站街女不同,她们不必刻意打扮,也无须穿着暴露,更无须得天独厚的姿色,她们有两个集团,一个有组织,一个无组织。**裸的交易分为两类,其一叫野合,随便找个地脚旮旯,二三十元完事;其二称为贵族,开一个房间,当然这个房间其实是在她们事先安排好了的,男方也可以自己安排房间,便叫“外买”,要额外付出一定数额的“劳务费”,惯常是一百元。开房并不一定安全,有些女子同一些流氓地痞纠结,将男的勾引或欺骗回去,结果当然是男的便宜没捞着,被宰一刀,即便这样危险,“明知山有虎,偏先虎山行”的人也不少。对待宁死也不交出钱的主,流氓地痞则手段残忍,处置也有轻重缓急,多在屁股上用水果刀扎两下,放放血,干这一行,往往是弄一票算一票,双方所作的事都是见不得光的,嫖客受到伤害,流氓地痞收不到钱财,只能在吃一堑,长一智的经验教训中寻找有可靠保障和良好的合作伙伴。长期客、熟客无此之虞,长久以来打下的坚实基础让双方稳稳当当有利可图,隔三差五打打“牙祭”,如同进商店,置办生活必需品一样。

    张军有一位相好,算是熟客,你情我愿有个几次那档子事,虽然私下里做到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步,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家也略略知道大概,只是爱谁谁,“没有不吃腥的猫”嘛!那时在男人们口中和公厕的墙壁上广为流传一句话:“三天不作爱,活都干不来”,更加充分折射出光棍男人的心理和性与工作的关系,正当年的男人对于性的渴望如黄河之水天上来,黄河水有尽时,而对娘们的欲念却一成不变。

    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远在千里之外的四川,张军老婆肖林芳知道丈夫沾花惹草,一张火车票直奔而来。

    肖林芳到这里已经是下午两三点钟,没什么行李,好歹来过几次,不显生疏,随处走走,尚能遇见几个似曾相识的人,攀谈两句,快到下午下班时候,肖林芳特地到车队等侯,下班人群攒动,张军东张西望,一只手插在裤兜里,肖林芳不用众里寻他,眼珠子转动几圈就见到了张军,心里悠忽间七上八下,脸庞隐隐地有些烫,蓦然相间,爱狠交织的肖林芳还是悄悄地主动挽住张军的胳膊,吓得张军夜半见鬼似的蹦将起来,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张军看见老婆,揉了揉眼睛,仿佛亲眼见到的这个鲜活而体贴的女人,若隐若现,两人停住脚步,扭着头对视,肖林芳顿了顿张军的手,并适度地掐了下被自己挽住的胳膊,张军才相信不是白日梦,“欢迎老婆前来参观指导。”

    肖林芳微微一笑,声音轻盈,“走啦。”

    晚上毛毛和刚子临时住到其它房间。

    门一关,张军一把抱住老婆的腰,冷不防受到攻击,肖林芳用肘回击了一下,双手掰动张军的手,“哎呀,我还没吃饭呢。”

    “哦,哦”,亲了老婆一口,张军舔舔嘴,“味道好极了!”转身准备做饭。

    肖林芳坐在床头,张军马上倒了一杯水,将老婆的手拉过来,放在杯子边,“老婆,先喝点水,咋来也不打个招呼呢?”

    那句几乎脱口而出的话被肖林芳硬生生咽回肚子里,丈夫双手上很多伤口,乱蓬蓬的头发,突然觉得这个自己熟悉的男人有些陌生,倒不完全是别人的闲言碎语,但无风不起浪,将信将疑,有些事情在外面已经传说得活灵活现,往往最后知道的那个人才是自己,想象中,肖林芳动身前计划好了,见到丈夫,吵一架,女人惯用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要不离婚,孩子爱跟谁跟谁,要不跟那不要脸的臭女人干一仗,是死是活各安天命。可见到丈夫时,她心底却泛起了层层涟漪,刹拿间涌动的温柔粉碎_4460.htm了原来设想好了的目标,每一个设计的步骤、计划不攻自破,是啊,一个人过日子,的确难熬,张军是节俭的,每年春节探亲,大包小包的东西,自己的一份,女儿的一份,总之,乡里乡亲的和各方父母都考虑到了。对肖林芳的好,同村的都羡慕她嫁了个好男人,又会挣钱,又会顾家。肖林芳苦涩微笑,说:“我们一起作饭吧。”

    门外乒乒乓乓响了几下,“睡了吗?”

    阴阳怪气地“睡了吗”随着变换了的声调,简直就像隐私被人逮个正着,弄得张军心里毛毛的。

    “喊喊喊,喊魂儿啦!”张军准备去开门,肖林芳便站起来。赖子、毛毛和妖来了,端着食堂买来的饭菜,还有猪头肉、酒什么的, “弟媳妇,刚到哈”,妖边说边把夹在胳膊下的酒瓶放到地下,对张军说:“老弟太不够意思,保密工作搞得这么到位!”

    肖林芳赶忙接过话茬:“我也是临时决定,走的急,没带什么东西呢。”

    “看老哥说的!”张军掏出香烟,散了一圈,指指电炉子,“我正准备下面条。”

    “就给嫂子吃面条?”赖子嘴上叼着的香烟因说话而将烟灰颤抖得飘了下来,“妖非要买菜过来一起吃,我们不同意,他还不开心。”

    “我本来想请大伙上桥头吃,可她刚来,有些事要处理。”

    “哇噻!我们不会成电灯炮了吧?没打搅你们好事?”

    “格老子,玩儿嗦!”张军将普通话转换成四川话,“来来来,摆起,看哪个打搅哪个的好事儿。”

    肖林芳张罗着收拾桌子,嘴里说:“几个老爷们儿,屋子搞得乱七八糟。”老爷们就来帮忙,妖说:“弟媳妇,你别忙活,歇着吧,让我们来。” 肖林芳没有歇着,收拾其它去了,几个爷们儿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电视机被转移到上铺的空档处。办公桌上摆满了菜,一瓶绵竹大曲四个男爷们均分。

    赖子说:“嫂子,你搞个突然袭击,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没得啥子事就不让人来嘛?” 肖林芳和这几个人见过多次,说话也随便了些,“娃儿读初中,住校,家里头没活路做的。”

    “弟媳妇好潇洒哟!”妖端起杯子朝几个人晃了晃,“按说,这个男爷们儿没个女人跟着,就像你们娘们儿没个男人跟着一个球样,心没着没落的。你看老弟这个狗窝,就跟狗窝差不多。”

    “少来少来”,赖子咂了口酒,举起的筷子还没伸向装着猪耳朵的塑料袋里,“谁离不开谁!还鱼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秧呢?”

    “你也别逞嘴上功夫,你背后要站着你老婆,你还不跟耗子一样。”妖说。

    赖子掉头看看了背后,其余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肖林芳抬起左手,手掌捂住嘴,身体不停地颤动,少顷,停歇下来,肖林芳提起酒瓶,给赖子满上。

    “我说弟媳妇,你也别偏心,给我老弟也满上,别什么便宜都让这龟儿子沾了。”妖将酒杯递过去,肖林芳给他斟满后,妖指了指张军的杯子。

    张军摆摆手:“我到量了,到量了,你们能喝就多喝点。”

    酒足饭饱,三个人神秘兮兮出去了,砰一声关上门,在门外说:“早点休息。”

    第二天上班,在车队候车时,妖老远就吼:“张老弟,腰不疼吧?”

    张军拍拍后背:“肾好,一切都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