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出租车后座,她将手机盖开启又合上。以铮肯定已经下班了吧,这下她彻底找不到他了。
话说回来,他从来只用办公室电话打给她,没用过手机。
庄柔,你真会幻想。你们从来也只是医患关系啊。这么想着,手指却不争气的仍把电话拨过去。
忙音。
他,很忙。
云意姐打来电话,似乎没什么事,她搪塞几句便挂了。
出租车绕过外滩,窗转了一个发卡般的180°,从霓虹到阴影,她笑笑,其实并不远。
“司机先生,停一下好不好?”
在上海出生,初二随父母搬走,再到18岁回来上大学。这座城市,离她这么近,这么远。近到无法下一个理性的定义,远到从未觉得她是家。
她竟没好好欣赏过外滩的夜景。
东方之灵。
冬风漫卷,身陷吹不散的繁华,她总是这么容易忘记时间,直到几个小时之后,人命关天。
以铮皱眉挂了电话,这么晚她在和谁聊天,居然是忙音?算了,今天还没查过语音信箱呢。他按了播放键,第一条留言是云意的,叫他回电话。
打回电话去,没人接。
之后是以铎,是母亲,是远在国外的某个朋友。多半是些琐事,他越听越烦躁,重重按下了stop键。
他从不是拖拖拉拉的人,想要wWw.什么,冷静度量,兼以感性和理性,共同求索。
再把电话拨过去,终于接通。
然而她不接。
看看时间,将近11点,睡了?
他苦笑,这习惯晚睡的孩子终于不当夜猫子了?他还记得她一本正经的说“晚上的安静时间不能浪费,适合思考也适合学习”,当时自己同样一本正经的批她,说对心脏不好,根本就是预支生命。
别看庄柔习惯性不反驳,但她是绝对的“虚心接受,坚决不改”。
难不成这次她真的听话了?
站了好久,直到司机在催了。
“小姐啊,你让我等一下,可没说等三刻钟啊,侬好走伐啦?”
庄柔回头,暗道这个司机大叔是好人,要搁一般人早走了,45分钟,自己耽误人家多少趟活儿啊!
“对不起啊,走吧。D大。”
重又坐回车里,她习惯性的翻开手机盖看时间。
1个未接电话。
好熟悉的号码。要不要打回去?犹豫的指尖触着有绿色标志的按键,嘟嘟的拨号音响起时,她惶然着一身冷汗。可是,可是,说什么呢?
“你还没睡?”
“嗯……快了。”见鬼,一共才打过两次电话,为什么都是在哭过以后?声音好难听。
“在哪?”
“寝室。”
“我提醒你别跟一个心理医生撒谎。”
“泡夜店回学校的途中……”
“泡夜店?”奇怪,他干嘛吼起来了,“你疯了!没喝酒吧?”
她又一阵头痛,赶快挂上电话,真不该打回去的。
以铮愣住。她挂的这么快,根本没给他时间说“当了寝室再给我电话”。
回到学校,十一点半。行走在静谧无声的校园内,她真正懂了做夜行侠的舒畅。孤独仍是一种快乐,因为是绝对的自由。明天白昼来临时,她是无廉耻的背叛者,是人人鄙视的罪人。但至少现在,还有独自的平静。
从校门到寝室楼的路上,要穿过活动中心。
她最讨厌走过活动中心的感觉。
因为是木条铺成的地板,鞋跟踩上去有心跳般的节奏响声,很让她焦虑。仿佛身体外有人在替她敲响着心跳,而当响声停止,心跳也随着戛然而止。
对陌生人的恐惧,通常伴着对噪声的恐惧。
还好,统共二十几步的距离,很快就会结束。
何况,今天的声响听起来钝了些,没那么尖刻。
木头湿润了?
是又要下雨了吗?
庄柔还蛮喜欢下雨天的,觉得阴暗的天会给人安全感,还有雨后绛红色的玫瑰夜空,如神秘的彼岸。
绛红色……
街灯很暗,一丝丝的绛红丝线,似乎是忽然的出现在了脚下,绵延伸展,越来越粗。
似乎还很粘稠。
庄柔猛地抬头,一声尖叫被憋回了腹中。
几步之外,纤细的女体横陈眼前,已经僵硬,精致脸孔如石膏塑像般雪白而死寂。
仿佛梦回五年之前,只不过那时她隔着一扇窗俯瞰庭院。
而现在,死亡真正重回她双眼之前。
她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脚步停下,声音落息,心跳仿佛也在这一刻归静。
那,是刘璐。
至此,故事迈成一个圆满的圈。要明白一件事,当一个圈的容量越来越大,那么所接触的未知外物也必然越来越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