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临终重托
作者:林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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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胡医师的帮助下,邵泽渊将叔叔收殓入葬。
回到山村,但见霜林村寂静无声,阒无一人,此时此刻,除了那三十五个病人动弹不得外,但凡长腿的全跑了,即便是鸡鸭猪狗之流也恨不得多长两条腿,跑出这死亡之地,可惜它们的主人根本不予它们自由,非要将其毛发尽行褪掉,脏腑全部掏空,才带着它们离开这个是非之所。
照顾病人的重担,尽数压在了胡医师的肩上,看着胡医师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步履匆匆,身影日渐消瘦。邵泽渊和胡小夜忧形于色。照此下去,病人未见好转,只怕是医生却先行殉职了。我们一面劝说胡医师要保证足够的休息时间,一面力所能及地帮助他做些事情。
但瘟疫来势如虎,病情发展迅速,病人一旦感染伤寒,便开始高热不退,且伴有皮疹等症状。一般从感染到死亡,不过七八天,最长也只是个把月的光景。胡医师纵然医术精湛,但面对整个医界均感棘手的病症,他又能奈几何。他唯一所能作的就是希冀奇迹的出现。
谁也没有料到最初患病的两人,十天后,居然高热消退,活转过来,这是月来一堆坏消息中唯一的佳音。邵泽渊和胡小夜自是雀跃不已。胡医师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许多。然而能闯过生死劫的毕竟是凤毛麟角,隔不二日,恶耗频传,七人先后死亡。
看着身边朝夕相处的哥哥姐姐大爷大妈一个个躺倒病床,我万分焦虑,深恨自己空有一副男儿身,却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瞅着他们在床榻上苦苦挣扎,然后迅速速枯萎调谢,倾刻间化作一掊黄土。昨日还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啊,今天却已然灰飞烟灭。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邵泽渊不禁仰天呐喊:“天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天空依然刮风下雨,依然东方日出,西方月落。
邵泽渊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见那不断增多的土坟,只觉像作了一场恶梦。那都是真的么?他不相信,他根本无法正视眼前发生的事情。这太可怕了!邵泽渊只盼自己快快从恶梦中醒转。但是睁开双睛,所看见的仍然是那一个个急步走向死亡的人们。这一幕幕情景直截震憾着我,他心情万分压抑。直想大哭一场,却久久无泪。
每日里,邵泽渊都在这生死之间走动,心仿佛扔入了油锅,倍感痛苦。
大恸之后,邵泽渊深深感悟到生命的重要。
过去,无名病魔如毒蛇般纠缠自己不休,邵泽渊疼得死去活来,心下便闪过一个念头真恨不得跳崖算了,不然喝药也成,总之不愿如此苟延残喘于世间,那时便想到了死,只觉得每一天每一天地生活实在是一件万分沉重的事情,他担心自己瘦弱的双肩根本无法承家这一越来越大的压力。
从小到大,邵泽渊就受到叔叔的无情苛责,在他的眼中,在他的口中,不管对也罢,不管错也罢,都不配得到他的垂顾。在叔叔看来,邵泽渊的到来只是上苍的一次意外的失手罢了。叔叔对他的任意打骂。他颇感沮丧,自己居然连个臭虫尚且不如么?活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是一件悲哀的事情。与其委曲求全的苟延性命,不若到另一个世界寻找快乐罢。
而今看到,这些在病榻上辗转缠绵的人们面对瘟疫的无情摧残,他们却说什么也不愿离开这个世间,这个邵泽渊看不到一丝希望的世间。他们却奋力想抓住点什么,哪怕是一点希望,也不放弃,只要能活在这个世间,。这个我急于要摆脱的世间,在他们的眼中却有着那么多的依恋,那些么多的渴望,邵泽渊分明从他们眼中看到了那丝对生的无限想往。
邵泽渊深为庆幸自己当初不曾采取愚蠢之举。胡医师常说人生便是一个残缺的美人,他还说上苍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他拿去了你一分,便会赋予你一分。现在想来确有几分道理。
他邵泽渊父母早亡,上苍却将叔叔赐予了他,让叔叔来到这个世间照顾他。叔叔暴戾无常,邵泽渊动辄得咎,挨打一如吃饭,胡医师和天衡妈等村里的好心人时时在关心着他,爱护着他,使邵泽渊倍感温暖。他自幼罹患怪疾,痛不可当,生不如死。上苍却派下个胡医师来照顾我,令他免受诸多痛苦。邵泽渊的生活缺乏色彩,上苍就让天衡和小夜来增加我的色彩。此刻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那么可爱,都变那么亲切。胡医师所描述的大千世界,邵泽渊还不曾经历,他不能就这样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间。
邵泽渊从未像今天这般对生命充满憧憬,满面怀渴望!
此刻胡小夜也面临着人生的重大转折——她的父亲——那位可亲可敬的胡医师倒下了!邵泽渊一直以为医生便如神仙般,练就了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神功,只有他们给别人治病开药的份儿。胡医师的倒理,使他心中对医生的神话彻底破灭了。却又一想,胡医师终日与瘟神相处,沾染伤寒的可能性自然极大。
那天胡医师昏倒在门口,邵泽渊和胡小夜大骇,直觉天地失色,日月无光,自己心中的支柱崩塌了,两个人恍如进了地狱般。一个个面如土地色。慌忙将他抬入屋内,但见他脸泛红潮,体温极高,邵泽渊虽然极不情愿,但也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事实,胡医师感染伤寒了!
这两个月来,胡医师为救苍生于水火,废寝忘食,日夜奔波,其行殊为可佩。邵泽渊曾在胡小夜家藏古书中看到这样一句: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心下便想,这便是说的胡医师吧。
邵泽渊如丧考妣,呆呆地看着床榻上昏睡的胡医师,一旁小夜只是不住院地抽泣。他彷徨无计,不知如何是好。过了好半天,邵泽渊才稳住迷乱的心情。心下思量许久,终于拿定主意。邵泽渊当机立断,立刻要小夜去别的屋子,从此不得踏入此屋半步。小夜哪里肯依。不论邵泽渊怎生劝解,她就一句话:活,我和父亲在一起,死,我也和父亲在一起。邵泽渊气的大发雷霆,小夜从未想到温文守礼的邵泽渊此刻竟如一只狰狞的野兽,当时吓昏了,他不由分说将她拖入自己的房间,将她锁起来。
邵泽渊思忖,无名病魔折磨自己经年,设非胡医师,自己早到阎王爷那儿报到,或许已然转世为人,自己能有今日,全拜胡医师所赐。用自己一条微不足道的小命去拯救恩人的性命,这对邵泽渊来说是可遇而不求的。何况一生之中,他都敬服胡伯伯,他一直都是邵泽渊心目中的楷模,内心深处,邵泽渊就将他作为自己生活的典范。还有一层,他是这里唯一的男子汉,他不出头,谁出头,难道叫小夜一个小女孩去背负吗?
这绝对不行,邵泽渊的良心都不容许他这样做。
久病成医,加之胡铨父女的耳濡目染……邵泽渊于歧黄之术也略知一二。两面三刀月来,胡医师的所开的药方均经他手配制,于此早已熟烂于胸。遂找到方子,抓了药,煎好后,送到床前,孰料胡医师勃然大怒,一抬手打翻药碗,喝道:“我的死活不用你管。”
他知道自己的病情了!但胡医师并不像他人那般但凡有一丝生的希望,便牢牢抓住。邵泽渊从他眼中看不到半点征兆。他难道像我一样厌世么?
邵泽渊不以为忤,从又煎了一服,送入房中,胡医师淡淡的道:“孩子,把药搁那儿吧。你的心意,我领了,我已经很累很累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太累了。我好想休息一下,你就成全我吧。”
“胡伯伯,你的意思我明白,你不想再拖累别人了。你的负重太多了。我完全理解。可是你能就这样走的干干净净么,能走的无牵无挂么?”
他一怔,陷入深思中。邵泽渊一看,有门。打蛇随棍上,娓娓说道:“你甩甩袖子到另一个世界逍遥去了,可你想过小夜么,她又该怎么办?难道你就忍心抛下她,让她孤零零一个人无依无靠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受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么,你就忍心让她饮受欺侮么?你就真的狠的下这个心么?她可是你唯一的孩子啊!”
他痛苦地摇了摇头,久久无语。邵泽渊看得分明,小夜在他心中重逾一切。邵泽渊悄然退出房门,让他好好想想,邵泽渊看他会回心转意的。
自此胡医师开始进食汤剂,不再拒绝邵泽渊。不过他一再叮咛预防伤寒的事项,每日必问,可有发热,可有出疹……邵泽渊都一一作答。许是从小与病魔为伍,与之和生死较量,自己的抵抗力反而极强,瘟神一直不得其门而入。
随后的五六天里,邵泽渊谨遵胡医师所开的药方,煎药喂服。胡医师的体温渐渐恢复正常,伤寒最初的暴烈症状基本消失。_4460.htm邵泽渊和胡小夜大是欢喜,又一个奇迹就要在胡医师身上诞生了。老天有眼啊!
今日胡医师十分精神,难以入眠,便将邵泽渊留下,与他把烛夜话。他道:“这么多年了,小渊你我是个好孩子,伯伯没有看错你啊,这些日子也多亏了你照顾我们父女,我原想自己有什么不测,她可就全托付给你了。看来,我算找对人啦。小渊啊,我真要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可要担负起保护小夜的责任啊。”
邵泽渊心头掠过一丝不安,只觉胡医师讲这些话大为不妥,怎么说,正当病中,讲这些话,犯忌!
邵泽渊道:“我知道,胡伯伯,这些都是我应该作的。”
往日胡医师照顾自己的点点滴滴复又浮现眼前,邵泽渊还记得自己终日为无名病魔所困,难以自拔时,胡医师用他那双温暖的大手将他从黑暗的世界中拯救出来。
在邵泽渊的房间中,时时能见到那带着熟悉的甜腻味道的草药散布于角角落落。邵泽渊听见小夜匆匆的脚步声,她带着胡医师的草药来给他治疗叔叔无情棒打出的伤口。胡伯伯为了他的怪病,不知操碎了多少心啊。他希望自己能够早一日脱离苦海。但凡有一线希望,他都尽力一试,这又使邵泽渊又想起了他手把手教我练习健身功法的情景。
这一切都让邵泽soudu.org渊无时无刻不深深感念胡伯伯的大恩大德。他从小就失去双亲,冥冥之中早将他视为自己的父亲了。
“……小夜聪明伶俐,虽然有时会使个小性儿,却是个好女孩。我知道你、小夜、天衡三人交情莫逆,只是天衡这孩子私心太重,你呢,过于懒散,不喜多事。我十分喜欢你们三个,尤其是你最为懂事。我一直将你视为自己的亲生骨肉。哎……只是你这孩子太过命苦,若非你……我就想将小夜的终生托付于你。”
邵泽渊心神俱震,诧异地看着胡医师,不明白他今日竟然讲出这等话来,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就连小夜婚嫁之事也随口道来,这真是非同寻常。他不由得细心静听。
胡医师幽幽地道:“你胡伯伯平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娶到了小夜的妈妈,当年……”他黯淡的眸光陡然闪过一道亮彩,失了一下神,道:“算了,算了,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不提也罢。胡伯伯心中一直都有有一个愿望,希望小夜成家的那日,能够亲眼看到她披红挂彩,风风光光地嫁个好人家。这也是小夜妈妈的遗愿,她嘱咐我代她完成,没想到我今日却成了这副样子,也没有等到她出嫁的那一天……”
邵泽渊劝慰道:“胡伯伯,你不要着急,你病好之后,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
他轻轻一笑道:“你这孩子,那能想什么时候就能看吗,也不是小孩子办家家!”
他露出一副悠然神往的样子,喃喃道:“小夜像她妈,出嫁的模样,一定十分好看。”
胡医师又缓了口气,道:“小夜妈妈死的早,刚生下小夜就匆匆走了。我一直恨自己,身为一个医生,却没能够挽救的挚爱亲人的生命,自己学这医术,又有什么用呢,当年小夜妈妈为了我,不惜与家庭反目,舍弃一切跟了我这个穷郎中,却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我真是对不起她啊!小夜妈妈走后,我就来到这个偏僻的小山村,本指望父女两个平平安安,顺顺当当……哪成想……哪成想……”他嘴唇颤动了几下,一行泪水顺颊而下。我也听得鼻子发酸,不能自已,两眼濡湿。
“哎,没想到……转到一大圈,到头来,还要求到他的门下……”他似乎想起了许多陈年往事,双目遥望深沉的黑夜,半晌无语,“我原本以为,就算让自己饿死,累死,我也不会踏上他的家门半步,我能有今日全拜他老人家的恩赐啊,我曾对天发誓,此生不会再与他有任何瓜葛,可是……可是……小夜……”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小夜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以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亲人了。”邵泽渊不知他所指何人,但邵泽渊在霜林十多年,只晓得小夜就一个父亲,别无亲人,但听胡医师的口气,她好像还有一个亲人,这对邵泽渊来说,不啻一个爆炸性新闻,令人惊愕不已。
“也罢,到时说不得也只好去求求他啦!”他迟疑良久,终于下定决心,道:“我告诉你,小渊,小夜在洛阳还有一个亲人,那就是他的外公,我真要有什么不测,你就让她投奔她外公好啦。虽然他们祖孙向未谋面,但想来那个老东西不会亏待自己的外孙的。”
邵泽渊越听,心里越有一种不安,开口阻止道:“胡伯伯,你就别说了,这都是些没影的事,你不是好好的活着吗,说那些作什么。”
胡医师道:“谁知道呢,现在也只有靠你了,村里除了那剩下的几个病人,还有谁能走动自如呢,若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带她到中都洛阳投奔振武镖局。林震南倒也是个人物,居然将这振武镖局办得成了整个大陆的金字招牌,真不简单啊。你直接找林震南就是,如果有人刁难于你,你就说林震南的外孙女投亲,我想无人敢拦阻你。见到林老头后,你告诉他,胡小夜的一生就托付给他了,胡铨在九泉之下,给他叩头啦。”
他又缓了缓道:“此去洛阳,关山险阻,疫情如虎,定然是坎坷不已的,可伯伯只能拜托你了。”
邵泽渊越听,心里越不是味儿,道:“胡伯伯,你安心静养吧,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胡医师摇头道:“自家事自家知,这真是五五之数。小渊,你听好了,这件事和你有莫大关系,你得这怪病已经十多年了,目下它在你的脏腑中盘根错节,纠结一处,到了生死关头,你须尽早治疗,再也拖不起,伯伯医术浅陋,只能将你的病情控制在这个程度,你要马上找一个当世名医,为你治疗,我想问题虽然棘手,但还有转机。”
邵泽渊震惊之余,亦复忐忑道:“话是这么说,但到哪里找这样的名医呢?”`即便是找到了,那诊金也一定不斐,我这样一个穷小子哪有钱看病。
“我这里倒有一人,你不妨去试试,放眼天下,能与之比肩的不过一二,你去找他,他若看了你的怪疾,一定会帮你治的。也许凭他的不世医道能将你的病彻底根除。”
邵泽渊如中电亟,心潮澎湃,万料不到自己终有一日会除去这怪病之厄,这真是天降喜讯。“只是他脾气执拗,你须便宜行事。”
胡医师又叙说了不少,邵泽渊已经记不大清楚了,但见他侃侃而谈,以为他病势大好,不忍扫了他的兴致,就让他说个够,孰料他当夜便悄然辞世,享年三十九岁。
邵泽渊的天空塌了,他的太阳走了,他的生活导师去了,整个世界都仿佛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邵泽渊只觉自己也顿时没了生活的乐趣。,他诅咒着那万恶的幽灵,是它夺去了自己可亲可敬的胡伯伯的生命。它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其中有叔叔、有胡伯伯、有王大妈、有……许多好人死在它的屠刀之下。邵泽渊恨死了它,这个天杀的恶魔,异日我他若有改天造地之能,必将你这个可恶的家伙就地正法。邵泽渊咬牙切齿道。
※※※※※林森希望大家能予多多照拂,本人涉猎玄幻日浅,极需大家支持……写书是一个枯燥乏味的事情,在这枯燥生活中如果得到大家的支持,那就变得惬意多了,大家多发表自己的看法,不管是表扬的还是批评的,我都热切欢迎你们提出宝贵意见。在此小生多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