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次见狼


本站公告

    我第一次亲眼“目睹”到真狼是在第二年之后。我记得非常清楚,那也是一个深秋的某天下午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村里的放羊娃一个叫麦换子的半大小伙子肩膀上扛着一个像狗的东西。那会儿麦换子可神气了,他一边吹毛求疵的大声吆喝着羊群,一边用眼角斜视着夹道“欢迎”的人群,那阵式就像是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的威武大将军。村里几乎是百人空巷,看大戏演电影一般,争着抢着往麦换子身边挤又急忙往后退,嘴里不住声地惊呼着“狼,狼……”

    后来村里把那只狼分吃了。那个年代,常年不见荤腥味,过年才杀一口猪而且还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猪可杀。狼肉终归是肉,对于穷乡辟壤的山里人来说虽不是珍羞美馔山珍海味但也算是小过年了。我们家有幸也分到了一碗。父亲不在家,母亲大惊失色地动也不敢动。我是家里的小伙子,弟弟妹妹一人一两口剩下的就归我了。一碗肉汤下肚,还嫌不过瘾,巴不得麦换子第二天再扛一只死狼回来。

    那时候我把吃狼肉当作一种荣耀,心里一高兴老毛病又犯了。下课以后在同学们面前吹嘘说,“我不但亲眼见过狼而且还吃过狼肉你们信不?”“吹,吹,你吃过狼肉,我还喝过狼血呢!”班上的那位同学来自塬上,他们那儿地势平坦,村大人多,很少有狼光顾他们那儿,他不信自然也有道理。“就是就是,我还吃了一条狼腿呢!”我讨厌撒谎的娃娃,尽管他还是替我帮腔。麦换子的哥哥当队长,为人很公道,不可能多分他们一条腿。再说他又不是麦换子的什么人。全村百多口子人,一只狼能有几条腿?

    幸好这次老师没有找我谈话,要不然我又要摸黑回家了。

    过去了好多年我都一直再想,那只狼是怎么死的?中毒生病还是老了?说是中毒吧全村好多人都吃了也没见有啥异兆,甚至连跑肚拉稀的也没有。说它是招了猎人的枪吧又没见伤口。如果是老死的呢可身上的皮毛还油光锃亮的。除非麦换子把它掐死,但我敢断定麦换子绝没有那个本事。因此,这事对我来说直到如今还是个谜。

    大家都在喊狼,但是真正见过狼的人并不多。人有人的天地,狼有狼的世界。井水不犯河水,人不危及狼的生存,狼也不会寻找人的麻烦。老年人都说,狼精得很,假如人狼狭路相逢,狼早早闻到人的气味,先就远远地避开了。说是人怕见狼,其实狼更怕见人。

    人狼结怨到底源于何时,从哪朝哪代开始怕是连历史学家也无从考证。狼要吃人,狗要吃屎,本性使然。这话我不敢苟同。狼吃人多半出于无奈,狗吃屎则与主人有关。我是人,总不能站在狼的立场上说话。狼不会说话,我们也不能冤枉好狼。换句话说,如果地球上没有了人,这世界将不成为世界,恐怕历史又要回到白垩纪了。如果没有了狼呢,至多,惋惜几声罢了。绝没有人呼天抢地大放悲声,为狼而伸冤叫屈。如此说来,狼只是地球上的一个物种,有也罢无也罢,不是地球上已经消失了许多物种吗,地球照样存在,人类照样前进。上帝是人类的主宰,人类是地球的主宰,而狼吗,微不足道,连伸伸小拇指的资格都没有。

    我,那时候还是个屁大的小孩子,懂不了许多道理。只是喜欢听狼的故事,看看有关狼的小人书而已。尤其是像我们村,处在一个人狼对峙的特殊位置,时不时就有狼的新闻发生你想不听都不由你。

    从麦换子背狼回村不久,村里又接连发生了几件与狼有关的事。

    我们村里有两个老实小伙,他们自打从娘肚子里出来后没吃几天干饭牙齿都还没长全就成了干活的机器。这哥俩既不聪明又不傻,说话不多干活不少,村里碰上谁,不管啥时间不管啥地点皆是一句老话:“吃了吗?”好多人把他俩的名字都叫不全其实也懒得叫全。村里人对他们既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感确切地说是根本上就没有感觉到村上还有这么两个人物。就是这么一对名不见经传的货色,却成就了一番经天动地的“大事”……

    这一天小哥俩上山砍柴,翻过两架高山,钻进深山老林,那里人迹罕至,朽木疙瘩干柴棒子比比皆是。他们正要埋头干话时,忽然听到有什么声音,猛一回头瞅见一只大灰狼正躺在旁边的塄坎下面呼呼拉着呼噜睡大觉着哩。这只狼也许是因为太累也许是哪儿不舒服,要不它怎么会那么大意呢。哥哥一摆手弟弟一点头。俩兄弟除了平常不爱多说话,脑子倒也没啥太大的毛病,再说他们从打光临到这个世上开始除了有先有后之外几乎就没怎么分过手,所以尽管语言交流不多,肢体配合还是不少。哥哥不用张口,递个眼神打个手势,傻兄弟再傻猜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小哥俩屏住呼吸攒足劲,“呼”地跳下去,一个摁头一个压腿,腰里抽出捆柴的绳子三下五除二一时三刻就把那只狼绑得结结实实。老狼开始还拼命挣扎,空使了半天劲,最后只有累得张开大口呼呼喘粗气的份儿。

    小哥俩兴奋得心里直敲鼓,暗暗盘算着:别说狼肉就是这张狼皮,能值多少担柴?末了哥让弟砍倒了一棵小桦树,削掉了枝桠当杠子,竖着从狼腿中间穿过去。下山的时候哥个儿高走前面,弟个儿矮走后头。看似平衡其实山路崎岖又陡峭,没走几步出溜一滑,老狼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一伸嘴咬住了哥屁股上的一块肥肉。哥疼得几乎没从山上滚下去。弟要给哥包扎屁股,哥顾不了那些,含着泪花儿从裤腰带上拔下斧头,挨个儿齐排排将一口狼牙悉数敲光方才罢休。

    当初麦换子扛回村的是一只死狼,如今这哥俩抬到人前的可是一只满口流血张嘴(因为没有了牙)舞爪的大活狼。顿时之间,过去被人贬为肉头货的小哥俩如今成了轰动四邻八村的打狼英雄。农业社还给他俩发了一面锦旗,社主任甚至亲笔书写了一幅对联,挂在他们家堂屋正墙上。上面写道:好儿郎见义勇为莽英雄双战恶贼甚至有不少县城里的女青年,慕名给这哥俩写了不少交友信件。可惜了这一对为民除害的热血男儿,大字不识一个,干瞅着一篇篇情深深意切切火辣辣甜蜜蜜的知心话儿,到了儿也没弄明白信里头啥意思。最后这哥俩一气之下把一大摞书信当了擦屁股纸不说,最后却把仇记在了他们老爹当初没让他们读书的账上。

    小哥俩风头倒是出尽了,苦了的却是那只可怜的老狼。满口的狼牙早已不复,昔日的威风自然扫地。脖子上套着铁项链,腰里绑着粗麻绳,若想逃跑,势比登天。求生不易求死亦难,怕它死了,村里还专门派人料理它的饮食起居哩!而且享受双工分待遇。考虑到老狼的牙口问题,一日三餐主要是以流食为主,面条、稀饭、小米粥合理搭配,时不时还改善改善生活:荷包鸡蛋豆腐汤。对于山泉洼的“客人”来说,这已经算是上等宴席了。有道是入乡随乡草帽戴上,凭着山里的条件,即便是老狼还有一口好牙,也容不得它茹毛饮血大块朵颐。宰猪是不可能,难道每天给它杀一只鸡?

    然而老狼并不领情。

    这位老兄已经绝食很久了。也许它生病了,病体沉疴;也许它年老了,老迈昏聩。否则,怎么好好一只狼大白天睡大觉,被两个砍柴人捆的捆,绑的绑,自己却浑然不知,如何解释?可能,它以前的绝食是无食可食,现在的绝食才有点浩然气概。当初并非是因为丧失警惕才被捉下山来的,这一点务必交待清楚以免有损狼格。要知道在所有的动物当中,狼的警觉性是最高的。究其原因还是这只狼实在是太老了,以致于耳聋眼花,行动笨拙反应迟缓,才遭此横祸。它本来是想躺在山坡上等死神降临的,它们的祖祖辈辈都是这么个死法。谁料到却碰上了两个乳臭未干的混小子,没有等它咽下最后一口气,倒让他俩捡了个便宜。如果是换了前几年,毛都休想拔一根。唉,不想也罢,好狼不提当年勇嘛!

    捉狼的俩小伙老大叫高树惠老二叫高树贤,原先没人叫官名。开口就是尕旦二旦、大球娃二球娃,现在成了名人了名字自然跟着也就金贵了。

    生产队适时地在高家召开了一个现场批判会,被我们老师打掉了三颗门牙的老地主也拉来陪着。高家大院往早里说,还是高树贤他们祖上的宅基。先人里头出了一位败家子,吃喝嫖赌,架鹰走狗,打兔子撵狼,不务正业,没几年就把家业葬送掉了。老地主的爷爷见缝插针,几乎没花几个钱,就买下这块“风水宝地”。土改时划成份,高树贤家划了贫农,老地主家划了地主。这块宅基地连同房子一起又分回给了高树贤他爹,真应了“三十年河东……”那句老话。

    高家大院成了免费动物园,每天来看狼的人络绎不绝。留着它养着它的目的就是让人们看看它的豺狼本性丑恶嘴脸。但是人们看到的却是一个可怜兮兮的老狼。它和站在台上的老地主倒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其一是他(它)们都有被人打掉牙齿的经历不同的仅仅是数目多少而已;其二是老狼四条腿站在台上老地主的两条前腿(因为人的手是不可作站立用的)也几乎贴着地面;其三是老地主是披着人皮的豺狼而老狼则是长着狼皮的豺狼,总之是半斤八两八两半斤,老鸹不嫌猪黑,猪也别给老鸹挑毛病,两个人(狼)差不了多少,要不然怎么会都站到一个台阶上,统统成了斗争对象呢?

    会场布置得庄严、肃穆、隆重。主席台正中上方悬挂着的一块太平洋床单上书写有“打狼除害、批判并表彰大会”的横幅。四周墙壁上贴满了花红标语,还有不少邻村代表以及农业社的干部出席。批判会先是由队长发言,无非是表扬二高勇敢有觉悟为民除害等等。接着是高树贤介绍打狼经过。高树贤是文盲,平时话就不多,别说还在这么多人面前。他站在他们家堂屋前的土台子(现在是大会主席台)上,吭哧了半天也没憋出几句像样的台词:“……我…那会儿…也就想…想杀了狼、狼…吃肉,给亲戚们多少分些,狼皮……换柴禾,要…是能卖…就卖…点…钱花……”

    “打倒地富反坏!”有人领着喊起了革命口号。

    “向高树贤、高树惠二同志学习!”

    “打倒黑心狼!打倒张三!”

    “…………”

    当天晚上,那只狼就死了,很明显它不是被“打倒”了死的。相信如果老狼早死一天半天,“批判会”就不会那样轰轰烈烈生动活泼了。

    这事过去不久,又发生了另一件事:村里有个光棍汉,名叫安二毛,四十几的人了别说媳妇,连对像也没正经谈过一回。人长得五大三粗,眉黑眼大鼻直口阔,虽不能_4460.htm算是仪表堂堂但比谁也差不了多少尺寸。此人的主要毛病可用四个字来概括:奸懒松毒。好习惯一点没养成,坏毛病样样全精通。除了好吃好赌好喝好抽还有一样---“借”。借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最快最轻便的发财捷径,不用啥本钱,张张口就行。当然他不单纯借钱,缺什么借什么,借上什么借什么,碰上谁借谁。男人他借,女人他借,老人他借,小孩他也借。借不借是一回事,还不还是另一回事,对于他来说脸面算什么,过眼的金子不如到手的铜,吃到肚子里穿到身上才算自己的。社员们又怕他又恨他又鄙视他又嫌弃他,这样的人避都来不及哩谁家的姑娘还敢嫁他?乡里人厚道看他可怜实在拗不过有时也周济他个仨瓜俩枣、一碗稀饭半个馒头什么的,大家知道他的品性其实也并没支望他还。都说像这种人,劳改去吧火候不到,枪毙了吧条件不够,让他自杀呢他才没那么傻哩!有这样一个人在村里,大家都觉着是块心病,百十口人的小村庄倒给他起了个“万人嫌”的大雅号。

    soudu.org  这一天合当有事。安二毛早早起来上山砍柴,他不是不知道独自进山为樵夫之大忌。他已经有好几天揭不开锅了,借米借面总不至于柴也借吧。他倒是想找个伴来着,可是像他这种口碑,有谁愿意惹火烧身和赖皮狗为伍?没准半路上又要借中午的干粮哩。

    安二毛仗着身强力壮,嘴里哼着小调儿,抖擞精神气宇轩昂地上了山。人常说懒人不出门,出门天不晴。安二毛刚到山顶就下起了小雨,他身上穿的单薄,再加上这几天手气不好赌场失意,借贷未遂,因而饮食不周囊中羞涩腹内无物,被水一淋不由瑟瑟发抖。安二毛想找个山洞避避雨,人都说磨刀不误砍柴工,等天晴了再干活也不迟,要不然冻出病来没人疼没人爱的找谁去借药?他东张西望找了好几个地方也没有一个理想的场所。可是雨却下得越来越大,他心里一急脚下没留神“哧溜”一个屁股墩,滑下四五米,“咕咚”一声掉在一个大坑里。还没等他缓过神来,有四只小动物就跌跌撞撞扑到他的怀里。安二毛只是受了点惊吓,身体则无大碍,被几个小家伙在身上一顿乱拱才使他忽然清醒过来,举目一看:原来是滑落到狼窝里头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安二毛浑身的汗毛根根倒竖,三魂丢了七魄,头脑发涨冷汗直冒:他向来都是琢磨人来着,没想到今天也被老天爷给琢磨了一回。安二毛所惧者非四小狼崽也,而是它们背后的“母夜叉”。没听人说“不吃人的是公狼,奶小狼的是疯狼”。安二毛任凭四个噢噢待哺的小家伙急不可耐地在他身上找奶头,而他则惊恐不安地握紧斧头等待着随时会闻风而来的老母狼。过了多半个时辰,老狼没来。安二毛到底是安二毛,提起的心还没放下,坏心眼子就生出来了。眼瞅着四个可爱的小精灵他非但没有产生一丝恻隐之心,反倒冒出一个恶毒的念头,如果是……

    想到这儿,他毫不迟疑地将小狼们的眼睛珠子逐个放了响炮儿。

    回到家里,安二毛躺在炕上都在一直偷着乐:高家俩尕娃算个球哩!俩人才逮了一只狼,我一个人就干掉四只。到时候看农业社给我开不开庆功会?再看那些势力鬼借不借钱给我,有人巴结我想借我还不借哩!让那些忌妒我的人眼红得流血去吧!……

    他又盘算着:四张狼皮,一张做褥子一张做坎肩,两张搞件皮大衣。那时候走到大街上,姑娘们还不排成队?狼肉嘛,一个煮了吃,吃不了的腊起来。其余的换成钱,够花一阵子的了……

    …………

    安二毛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人们才发现村上少了这么一个人。不管怎么说他总是个村民总是个社员,人找不着了,到底怎么回事,狼拉狗扯饿死撑死病死老死(稍嫌早点)了,总要给上级有关部门一个交待。生产队长发动群众找人,尽管不情愿还是有不少人集合起来了。“搜索队”的第一站自然就是安二毛的家,大家翻箱倒柜,掀被子周炕席。安二毛的家产有限,陈设也极其简单,不消半个时辰有人从炕洞子里(他从来就没烧过炕)找到了安二毛记事的一个小本本。安二毛上过小学三年,多少识得几个大字。这回他还真粗人干了个细活儿。下面是从他的小本本上摘录的几段话:“……四个小狼的眼晴(睛)让我到(捣)下(瞎)了狼不出我(窝)大狼肯定要富(负)则(责)到地(底)一年以后狼长大了老子在(再)说……

    年月日“狼我(窝)的地只(址)是沈家令(岭)一片白华(桦)林两课(棵)松树下面的破(坡)地(底)下……

    “…………”

    根据安二毛小本本上提供的线索,队长召集了一伙青壮年很快找到了那个狼窝。果然没错,有几块破布片儿挂在两棵松树下面的灌木丛上,坑底下有一个残缺不全的人头骨,隐约还夹杂着一些别的动物们的骨头。坑不大,顶多六个米见方,地点不错,伪装得又好,一面是山崖一面是陡坡,其它两边长满荆棘、枸杞、刺棵子等。如果不是有人指点,常人很难发现这么个绝妙的所在。

    现在的问题是谁敢下去探个究竟?队长在人群里逐个搜索,小伙子们俱是面面相觑,心想为找一个安二毛,犯不着把命搭上,谁知道下面藏着多少只狼甚或比狼更凶猛的妖物也未可知?队长也犯了难,不下去不行,下去也确实危险,万一要是……

    “队长,我我…下。”危机关头,还是有人敢力挽狂澜。说话的正是高树贤小伙。他仗着曾经有过“捉狼”的亲身经历,而且后面还跟着兄弟高树惠,没听说打狼亲兄弟吗?更重要的是,农业社主任和他握过手,这次再不表现表现,日后还不落下话柄:“打狼英雄”如何等情……

    队长一听,顿觉心里热乎乎的,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他回过头来四周一扫,感慨万端地说:“看到了吧,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这才是……”他想说几句表扬的话,一时半刻又找不到好词儿,灵机一动说,“回去以后给高树贤同志记十个工分,大家没意见吧?”

    人伙伙里,有的点头有的举手有的竖起大拇指。这个时候别说十个工分,就是有人出一百块钱,也没几个敢冒这个险。队长还是队长,不服不行。

    队长想了想,接着又说:“树贤兄弟,为了安全起见,给你绑一根绳子在腰里。你下去以后,情况不对,我们就拉……”

    高树贤右手提斧头左手拍拍胸脯,说:“队、队…长,看我、我…的!”

    一切准备就绪。高树贤缒着绳子刚出溜到底儿,猛见四只大狼凶神恶煞般地向他扑来。情形极其危急,正当大家手忙脚乱往上拽绳子的当儿,忽见一个人影一闪从人群里挤出来,“扑通”一声就跳了下去。此人正是高树惠。高树惠手持一把大斧,不管狼头狼背,发疯般地一顿乱砍。

    此时就不能往上拉人了。高树贤腿上已经挨了几口,猛见兄弟下来,顾不得疼痛。一边大喊快松绳子,一边勇猛地杀向狼群。一见那个阵式,胆小的也气粗了,松包的腿也不抖了。不等队长招呼,嘁哩咕咚跳下去十几个。恶狼再凶,奈何经不住人多势众。不消半个时辰,四只盲狼全被捆得结结实实而且还是伤痕累累少尾巴断腿的。

    打狼队抬着四只大活狼浩浩荡荡地回到山泉洼。这也是全村乃至全农业社历史上最大的一次打狼伟绩。欢庆胜利的人们忘记了一位为他们奠定胜利基础并且因此而付出生命代价的始作俑者,那就是安二毛。到底是“狼除民害”,还是安二毛“为民除害”,这个问题因为是太复杂还是没必要或者是故意疏漏总之是始终没有人提起过。因此安二毛这个人物不久也被山泉洼的人们忘得干干净净,仿佛山泉洼的地面上从来就不曾有过安二毛。他没有坟头没有遗产没有儿女而且也没有给人们留下什么值得纪念的东西,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他遗留在狼窝里的那颗骷髅头以及几块骨殖当时由于匆忙也未能捡拾回来,好心的队长曾经想派人去寻找来着。可是派谁谁也不去,嘴里还吱吱唔唔、振振有词:“找回来干啥,莫非还给他买口棺材?再说,谁知道是不是呢?……”队长是个厚道人,想想觉得也是,找回来谁敢肯定他就是安二毛?那时候还没有DNA一说。如果不找回来又觉得良心上过不去,左思右想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干脆就给农业社打了一个“关于安二毛同志失踪一事”的报告。此后,不知是由于什么原因,这件事再也没有了下文。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