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要自由。”
我知道！
“我很快就可以得到自由了。”
我知道！！
“为此，我将不惜任何代价……”
不――！！！
……
猛地睁开眼睛，四周只有一片沉寂的黑暗，急促的呼吸声在这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又是那个梦……
无良坐起身，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浸湿了，她用双手撑住前额，努力平复胸中的起伏。
那个日子又要到了吗？每次快到的时候，就会做这个梦。
她下了床，慢慢走到一面整身镜前，手指一碰，整面镜子荡起一层萤白的柔光，镜中的人，还是平常的无良女巫。
这一次，要怎么办才好？
……
红翼知道，每年总有几段时间，主人会扔下他独自消失，时间长短不一，间隔也不规律。开始，他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后来听的看的多了，也差不多能猜到是为什么。
通常来说，女巫的力量比巫师要强，但每经过一个周期，就会在短时间内彻底丧失魔力。每个女巫的周期都是不同，但面临的问题是一样的――如果在这个时期内受到攻击，没有任何抵抗的力量，只能等着受死。所以，这个周期规律就成了女巫们的生死秘密。
这样的自然定律，无良女巫也不能避免，而依照她的素行来看，仇家的数量肯定是少不了，所以，这个时期就显得格外的严峻。也是因为如此，无良除了自己，不会相信任何人，她的秘密决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红翼很明白，一年中的几次消失是主人在有意混乱视线，不相信任何人，也包括他在内。
这一天的早晨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是红翼发现，主人又不在了。
空实是座北方的城市，当然，这个名字是只有巫者才会叫的古称。现在的空实是座现代都市，面积也扩大了许多，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气息。
在一条僻静的小街上，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儿飞快地奔跑着，眼看要就要转过那条街，却突然感到一股撞击的疼痛，身子不稳，一屁股墩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火大起来，刚想开口叫骂，却在看到对方后又把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同样被撞倒在地的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女孩儿――切，要跟个女生嚷嚷，那多丢面子啊！所以，他一骨碌爬起身，很有男子汉风度去扶那个女孩子。
“喂，你没事？”他很粗鲁地问，但手脚却是轻的。
女孩儿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见她不说话，男孩儿便很自然地也瞅着她。跟身边那些打扮俏皮的女孩子不一样，这个女孩子只穿着一件样式简单的外套，全身上下只有一种颜色――黑色，头发还没有扎起来，自然地披在背上，也是乌黑的。她的脸倒是白净的，而且在黑色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白净。男孩儿以前知道有“秀气”这么个词，但从来没琢磨过里面的意思，可眼前的女孩子却让他立刻觉得，那个词就是配她的。
看着看着，男孩儿忽然发觉女孩儿在冲他微微笑，才猛地意识到自己看走_4460.htm了神儿，脸不由一红，急忙粗声粗气地叫起来：“伤着没有啊？你倒是说句话啊？”
可这种极不高明的掩饰却让女孩儿笑得更厉害了。
“好久没遇见过你这么有趣的人了。”声音也跟她的人般配，清清淡淡的。
这下，男孩儿连脖子也红透了。
“有事儿就有事儿，没事儿就没事儿，什么有趣没趣的！”他更加粗鲁地嚷嚷着，“你就没事就算了，我走了！”说完，他迈开大步，转身就走。可走了没多远，又停下来，回头一望，女孩儿还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下，他飞快地跑回来，拽起女孩儿的胳膊就走。
女孩儿惊讶地瞅着他。
“撞倒你，算是我道歉，带你去个好地方！”
男孩儿故意把脸扭到了一边，但女孩儿却还是可以看见他红红的脖子，于是又暗暗笑了。
男孩儿说的好地方，其实是个电子游戏厅。看着女孩儿讶异地张大眼睛，男孩儿不禁得意起来，他就知道，像这样安安静静的女孩子是从来没到过这种地方的，而他选择此处的目的，不外乎是想在女孩儿面前显白一下他的街机技术。
“怎么样？好玩吧？”
“你不问问我有没有空，就拉我来这里？”女孩儿的眼睛似笑非笑。
男孩儿一愣，渐渐尴尬起来，不由为自己的鲁莽暗叫糟糕。真是的，他平常不这样的！今天怎么会对个不认识的人这么热情？明明连名字都还不知道呢……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叫薛乐，你呢？在哪个学校？”
“我？”
女孩儿似乎觉得有些意外，不过，还没等回答，两人的注意力便同时被某处喧闹吸引了过去。
一群人聚精会神地围住一台街机，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高手现世了！爱好打街机的男孩儿当然不愿错过难得的观摩机会，不顾别人的白眼叫骂，使劲往里挤，可看到正中的游戏者，一下子又愣住了。
“李博远？”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正专注于街机的人蓦然一顿，回头一看男孩儿，脸色陡然而变，慌忙扔下街机就往外走。
“哎……李博远！”男孩儿回过神儿，也跟着追了出去，“等一等，你别跑啊！”
但叫做李博远的男孩儿哪里会听他的话，转眼就跑的不见踪影。
“怎么了？”女孩儿走到男孩儿身边，问道。
“啊？……哦！刚才那是我同学。”
“那他干嘛见你就跑？”
“我怎么知道！我压根儿就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他！”男孩儿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你不知道，他可是我们学校有名的优等生，厉害着呢！市里省里参加个什么比赛都能拿个奖回来！他还有个弟弟更厉害，是个天才……不过今天我可知道了，原来好学生也会来这里……”
“所以才怕被你看见吧”
男孩儿一愣，稍后明白过来，脸又涨得通红：“靠！老子像会打小报告的人么！”
女孩儿没接话，又咯咯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忽然敛住了笑意。
“我得走了。”
“啊？说走就走啊……”男孩儿脸上露失望之色。
女孩儿静静地看了他片刻，说：“明天还在那个街角见面吧。”说完，就转身走了，等男孩儿反应过来追上去时，已经找不见她半点儿踪影。
拐了几个弯后，街道越发狭窄幽静了，女孩儿默默地不停走着，直到发现面前是条死胡同，才停下脚步。转过身，忽然发现一个瘦小佝偻的老头儿站在那里。
“你要干什么？”
“嘿嘿嘿嘿，别装蒜了！”小老头儿嘶哑着声音说，“你特意把我从游戏厅一路引到这里来，会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女孩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啧啧啧，没想到你会变成这副模样……可就算你化成灰我都认得！无良女巫！”小老头儿恶狠狠地瞪圆了眼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正是你丧失全部魔力的时候吧？”
女孩儿的嘴角扬起一丝轻蔑：“是又怎么样？”
“怎么样？说明你的死期到了！”说着，小老头儿迅速扑了上来，枯枝一样的手直取对方的脖颈。可就在手尖与皮肤碰触的一瞬间，小老头儿突然惨了一声，跌在地上连翻了几个滚。待坐起来看时，只见他刚才用来袭击的右臂正在从手指开始迅速溃烂腐蚀，恐惧和疼痛让他不住地大声哀嚎。
“木罗河，上次在涓，你还没学到教训吗？我以为你会变聪明些，没想到想竟笨到敢来袭击我。你还真够胆子啊！”无良悠闲得像在看一出好戏，“你这蠢货，也不仔细想想！控制肉体的年龄必须要靠魔力来维持，我现在既然能自由控制，难道会是没有魔力？”
木罗河的惊惧不断地增加着，他的眼睛在女巫和溃烂的手臂间来回转动着，最后一咬牙，惨叫一声折断了自己右臂，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现场。
扔在地上的残臂很快化为一滩脓水，无良忽然觉得一阵无力，背倚着墙开始大口喘气。
刚才实在是太危险了！现在的样子，只不过是靠储魔水晶中的魔力来维持的，这次暂时骗过去了，那下一次？她的行踪已经如此隐密了，可还是被发现，以这样的身体，能用来攻击的就只剩下药物而已，万一有更多的敌人扑上来……？也许，应该再找一个更隐蔽的地方藏起来。
忽然间，眼前又闪过那个男孩儿的脸，无良闭上眼睛，慢慢顺着墙坐了下来……
……
又是那个梦……
她走下床，踱到窗台边，soudu.org在上面坐下来，望着外面无边的夜色。黑暗有时是个好东西，它有着无限的包容，隐藏于其中，可以忽略掉很多，你看不到一切，一切也看不到你。然而，还是有摆脱不了的东西。
虽是梦，却是清晰而真实的，一遍又一遍……空实啊，这恶梦何时才能摆脱？
只是，也或许是遇见他的缘故，这次的梦也稍稍有些不同了。趴在矮墙上的少年，阳光般的笑颜……
不由的，一抹淡淡的笑意在唇边化开……
……
薛乐回家时才想起来，女孩儿并没有说具体的碰面时间。他想来想去，最后决定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去等，反正等一天总会等到的。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他颠颠儿地跑到那里时，却看到女孩儿早已站在那里了，而且看起来像是站了很久的样子。
女孩儿似乎正在沉思，听到脚步声，蓦地惊醒，转过头，看到是薛乐，不禁婉然一笑。
“长乐。”
薛乐有些好笑地挑了下眉：“我姓薛啦，不姓常。真服了你，就两个字你都能记差，什么记性？”
女孩儿一愣，旋即又咯咯地笑了起来。薛乐挺喜欢看她笑的，不自觉，自己也跟着傻笑起来。
“你笑的时候更好看！”
“哦。”女孩儿的眼睛弯了起来，“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
“谁？”
“我忘了。”
“……”
“……”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说不说都一样，没人会记得的。”
“怎么会没人记得！说了就能记得……”
“你今天不用上学吗？”
薛乐表情一僵，然后嘿嘿干笑了两声，扭过脸，企图转移话题：“今气挺好的……”
“去上课吧。”
哎？薛乐一脸的不乐意，虽然平时他也不喜欢上课啦，可这次还有不太一样的理由……
“我在学校门口等你。”像是看出薛乐的心思，女孩儿淡淡地说。
“真的？太好了！”薛乐立时喜形于色，不过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问题，“你也不用上学吗？”
摇摇头。
“啊？！为什么？辍学？还是……”
薛乐的话很多，想像力也很丰富，不过女孩儿一句也不回答，只是偶尔抿着嘴笑。
“哟，薛乐！这是谁呀？”两人快走到学校门口时，一个男孩子骑着自行车冲到他们面前，用别有用意的眼神在两人之间瞟来瞟去。
“滚你的！”薛乐有些不意思了，更怕女孩儿下不来台，就往前推那男孩儿。
“谁呀，她是？给介绍、介绍啊……”
已经好远了，还能听到两个男孩子笑骂打闹的声音，无良站在街旁的一角，用复杂的眼神目送着他们的背影。
薛乐他们很年轻，这样的时光每个人都会拥有，但只有一次，真正的年轻。之后就会彻底消失，一去不复返。
时光可以带走很多东西，却永远不会倒流。短暂的生命中，我们会面对无数个选择，不同的判断，带来不同的结果，利弊与否，无法预知，只能忐忑前行。毕竟，谁也无法预知前面会发生什么，不是么？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已发生过的一切都无法改变，无法改变，无法改变……永远无法改变，永远的恶梦……
无良从思索中醒过来，是因为一只青蛙，它以极快的速度摔落在旁边的地面上，同一秒钟，肚肠迸得四散。头上传来吃吃的偷笑声，无良抬起头，看到一个影子在楼顶的天台上闪过。
扔青蛙的人正是早上骑自行车的那个男孩儿。他似乎经常这样恶作剧，开溜的动作熟练且快，或者说他以为自己溜得很快，因为就在他自认安全地躲到花坛后面歇气时，却发现恶作剧的对象就赫然站在他后边。他不由惊慌了几秒，但又很快恢复了镇定。
“干嘛啊你？”他理直气壮地吆喝着。
“青蛙。”
“青蛙？什么青蛙？你说什么呢？”
“你从楼上朝我扔青蛙。”
“切！”他不屑了撇了撇嘴角，哼了一声，“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扔青蛙？”
“你不承认？”
“承认个屁！你自己想变青蛙想疯了吧你？鬼扯什么！”
“变青蛙啊……”
对方忽然呵呵地笑了起来，男孩儿刚想再开口，忽然觉得有一团粉末迎面扬了过来，躲闪不及，扑了整脸。
“你妈……咳咳……你他妈干什么？！”男孩儿恼火起来，破口大骂，可刚一张嘴，就觉得脖子上一紧，霎时便憋得满脸通红。
“来，做只青蛙吧。”
看着那弯起的嘴角，男孩儿突然感到脊背发麻。对方只是个小姑娘，他却死活也挣不开那掐在脖子上的手，任凭被对方一路拖到楼顶天台上。
“放心，这里够高，不用剪开你的肚子，你也会像青蛙一样摔得稀碎。”
掐住脖子的手往栏杆后面一伸，男孩儿心惊胆颤地往身后瞄了一眼……妈呀！学校的楼有这么高吗？他没办法思考，只觉得自己快尿裤子了。
“你、你要干什么？”
“不是说过了，做青蛙呀，你来做。”
“不……不行，我不要！”忽然间，他脑海里涌出那只青蛙的死状，“你放开我！”
“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教训。你必须为你所做过的一切负责。”
“杀、杀人是犯法的！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事……而且我、我还没成年，你不能……”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意识里全是对身后深度的恐惧。
“呵呵呵呵！”无良笑得很开心，“的确不是大不了的事，弄死一、两只青蛙，对我来说只是小意思。还有，”她的脸色突然一冷，恶狠狠地说，“任何人都不能以年龄做为理由！谁导致的恶果，就是谁的责任，要为他所做出的一切付出代价！”
“你放手！你放手！快放手！”对方充血的眼睛让他的恐惧骤然俱增，不由拼命扎挣起来。
“好吧，我放手。”
随着轻松的语调，掐住脖子的手一下子松开了，男孩儿感到正在挣扎的身体猛然向下坠去！
“啊――――！”
耳边只有呼呼作响风声，坠落的瞬间，多种情绪快速在他脑海中闪过，最后定格为恐惧――“啪！”一声清脆的撞击声。为什么是清脆的声音？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像只青蛙一样被摔得稀烂，脑浆、血液、肠子、排泄物……飞得四溅……
花坛角下的躯体瑟缩着，恐惧已使那具躯体的脸部变得扭曲，两只眼睛以惊人的状态向外突着。无良踩着破碎的水晶球，俯视那具躯体，嘴角挂着阴冷的笑。得罪无良女巫的人，从来不会好过。
“你对他干了什么？”
一个惊愕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无良回过头，看见一个少年骇异地站在那里。唔，好像见过……对了，是昨天那个从游戏厅逃走的李博远。
李博远急步走到男孩儿的身边，试图把他扶起来，但后者的身体像铁块一样紧紧蜷缩在一起，根本弄不动。他抬起头，十二分警戒地盯着无良女巫。
“他怎么了？你对他干了什么？”
“做了该做的。”
“他……他死了？”
“呵呵，我看起来有那么狠毒吗？不过是让他做了个恶梦罢了。”
“恶梦？”李博远满面疑色，直直地盯了她一会儿，像是在思考什么，“我看见你冲他扬什么东西，该不是精神致幻类的药物吧？”
无良呵呵地笑了起来，薛乐曾说过他很聪明，他也果然是聪明。她喜欢聪明人，聪明人往往自己就会找出答案，而不需要她多费口舌。
“可是现在好像并没有这么快速见效的致幻类药物。”李博远以更加怀疑的眼光看着无良，“不是你用了催眠术，就是……就是你不是普通人。”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人？”她真的是很喜欢聪明人，尽管有时太聪明了并不好。
李博远沉默了好了一会儿，看得出，这期间他一直在动脑筋。
“你把那种药给我，我就不把这件事说出去。”
这个回答，让无良有些意外。
“这是威胁吗？”
“算不上吧，做个交易而已。”
无良又大笑起来，没想到这小子会主动跟她提出交易。那么，这笔交易是做，还是不做呢？
“如果我不同意，你也不能怎么样，随便你跟人去说。”
“告诉薛乐也可以？”没有把握的威胁，他是在打一个赌，不过看起来，他似乎是赌赢了。
表情在脸停顿了两秒钟，无良缓缓开口道：“你真的是很聪明。”
“谢谢。你同意吗？”李博远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惊慌。有智慧的人往往不易慌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抓住对方的弱点，利己所用。李博远正是这样的人，尽管他只有15岁。
无良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瓶子，扔给他。
“只要药物进入体内就可以了，在此之前你要用自己的意识向对方灌输恶梦的内容，但必须是你们都经历过的事情。”无良说，“不过要记住，不要说‘永远’、‘一直’之类的词，否则你也将陷入沉睡，不会再清醒过来。”
李博远看了看无良，又看了看瓶子，最后像下定决心般握紧了瓶子：“好的，我记住了。”说完，转身就准备离去。
“你知道么，”无良突然提高了声调，李博远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她，“太过聪明，有时并不是一件好事。”
李博远又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走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