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月光里的旋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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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线在月色里朦胧了,阿点好像很迷茫。月苍苍夜茫茫,霎时间竟然无处可去,看着倒在墙根的启文。整个人卷缩着,刺眼的血水与没有阻挡的水喉没什么两样,看样子确实伤得不轻。惨白的内衣因血水而在胸膛变成了一片棉红。启文还在不停咳嗽,阿点终于忍不住:“喂,大佬,有医院不去熬在这,想死也不用那么早。”

    “……你别管我。”他吃力地回答。

    “好,你说的,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疯。”阿点无奈地摆着头,从墙根站了起来,“我跟你不是很熟,死了不用回来找我,我会感激你。”只是每每站起来说了一半,他又颓拉下去,重新蹲回原来的地方,这个也算是狗窝的地方。跑了这么一段路,对万米马拉松的比赛算是有所体会了。夜是透明的,它可以让人看清一切也可以迷蒙人一切,长长地吁了口气,灰墙坚硬而冰冷地从靠着的头顶传来。不只什么时候密云渐渐疏散开了,耳边尽是启文痛苦的咳嗽。那么需要帮助,然而孤独的性格却把一切屏蔽了找不到任何切入点,或许正如江月所说,妄想接近他的人必定是个不愉快的人。

    月色凄淡得异常冰冷,打在两人脸上,一个痛苦一个疲倦。阿点打了个呵欠,真想认认真真睡一觉。抬头间,月光便已倒进深色瞳仁里,浑圆久久的,大大的月晕。营造着云层的美感。西沉的天空,竟然简只剩下一个阔大明朗的月球。清晰、皎洁,就像一颗悬挂的银币,清晰得里面的坑坑洼洼都一清二楚。“月光真美啊!”懒洋洋地叹了一句,阿点没有再理会启文,径自欣赏着银盘般的月光,它美,美得完美无瑕。不过冰冷,叫人感到无比遥远,也显得闪着一点点星光,光得飘动着墨点。不规则浮动,那些闪烁的银光像极了月牙,半弯的,但比月晕更具动态,一条条延长像从刀鞘里缓缓拔出的刀剑,鳞鳞闪烁。在月影里、月光下亦透澈清晰。如反光的镜子,很美。

    看着看着,阿点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开始觉得浑身正被千刀万剑穿射着。

    不对!那些墨点、鳞光……是刀!!

    黑影陆陆续续穿进石盘大的月亮里,呈现出冰冷的影子,布满了整个月盘。一柄接着一柄的刀从刀鞘里缓缓伸出被月光反射得鳞光闪烁,却充满杀气。乍眼一看便似是满天飘舞的美景。心口犹如一块大石倾砸,浑身一震,阿点利索爬起来疲惫?意刹那间一扫而空,慌忙大喊:“启文!”

    声音震透人心,蓦地睁开双眼这个半垂死的人终于又恢复了精力。只是无形杀手似乎并不打算留下多余时间。启文惊醒了,身影却仍未挥动,四周空气已急剧地活动起来,有的被撕裂,有的遭驱散,仿佛从月光里挥出,刀锋若隐若现自脑后发出轻微的嘶叫。“启_4460.htm文!!”敏捷地移动着身体,两柄冷刀几乎垂直而下,却连影子也捕捉不到,对着落空的刀客阿点并没有留下太多精力,一双目光紧紧盯着重伤的启文。不过他的担忧似乎多虑了,视线触及之地莫名升起连串火星,只有刀锋激烈反射着月亮的光华,人却已空了,启文浑身软绵绵地自数米外的空地上爬起,身边意外地多了名黑衣人可已然不能动弹,看样子是在下落瞬间被意外击倒。阿点轻松地叹着气,无奈地笑着摆了一下头。即使惨遭伏击依然保持着轻松面对的态度,或许这就是他的特色,也许因为这样,虽然在校里并不是最受欢迎的人物,但也蛮逗人喜爱。于是乎即使是江月这种人也视他为知己。

    那些人像极了一群饥饿的鬼魂,全身包着墨黑的衣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充满凶狠与恶毒,幽怪得令人战栗。黑夜里只有刀光能暴露他们的身份,向左右环视一周,只觉得浑身被冰雪所覆盖竟然感觉不到丝毫暖气。说他们是人其实十分夸奖了。至少是平生从没遇上的对手,这是给他的第一感觉。握拳的手握得更紧,可是总也提不上气来,启文开始乱作一团,倔强和固执告诉他不交手是一生的遗憾,懦弱告诉他,必须逃!当然从来都是前者胜利。刀锋发着嘶叫已先发制人。右边?左手突出,习惯性地扣腕,空气如常冰冷而且空灵没有任何实物。启文脸色猛然大变。比空气还要冰冷,不对!声音是从右边发出,意识突变腰肢更随之而曲,剑锋便紧贴着衣衫掠了过去,脸门一片冰凉。月下的刀划起来异常鲜明,眼看着刀过去了,启文不禁淡然,要是再犯错,恐怕就没命了。看来相信眼睛并不是什么明智选择。正想着,胸口暗闷起来,旧伤?不……什么时候,刀是过去了,凶猛膝撞却贴胸而来。心肺仿佛都要爆破而出。此刻才明白,原来人的肉体根本就很脆弱。灰暗的砖墙与启文的身体深soudu.org深地陷了进去。

    “启文……”声到人到,阿点不合常规的搏斗方式还真把杀手的套路冲撞得稍显凌乱,好不容易才冲退围攻启文的杀手急忙道:“傻瓜,别逞英雄,我可不想陪葬。”蛮力地撞到一人,一把拉起几乎昏厥的启文夺路奔出。所有人都怔了一下随即融合在夜色里只有刀锋的光芒与风声能分辨出他们追击的方向。

    启文只冲了几步,吐了一口血失去知觉。“喂!”阿点慌忙扯起他,猛力摇了几下,见没反应叫着:“妈的!今晚真倒霉!”咬着牙托着就跑。

    月光穿梭于街道间,人闪烁在月光里。夜浓星稀,前面黑暗中幽幽冥冥地竟然亮起灯火,阿点就像看见救星,发疯一般追赶上去。还大声呼救,务求把附近人家无一幸免中招,说来也怪喊了半天,竟无人过问。倒是夜光隐隐约约闪现出七八条人影,非人一般鬼气重重,匆匆追来。脸上挂着就连夜光也掩盖不了的朱红斑,犹如天上繁星,不看也罢,看了后阿点浑然面无人色,一张大嘴久久不能合拢。惶惶恐恐地皱住脚步,跄踉着扑进身旁的工场,没命似的逃。踩过了未干的水泥,踏破了不少胶罐,践过水洼,引出一连串的嘈音。

    看管工场的工人寻着声音冒了出来,打开手电筒大声喊着:“喂,谁!出来。”他挺着肚皮艰难地迈着步子,手里的电筒还晃呀晃,光柱便没有方向乱射。突然,光柱一划,数个身影闪现出来。他一怔,连忙停稳身体,瞪大着眼睛朝那个黑暗的角落里望去,建筑用木板满地都是,叠得比一个人还要高,每走一步喝一声:“谁!”但手上的电筒始终不敢抬高一寸,只管把路照得通亮,却对隐藏的人没有丝毫威胁。路到了尽头,那一片叠得厚实的木板堆,汗水湿润地滚烫着眉心,手颤抖的特别厉害。他好像能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呼吸,不是人更不是动物。根本无法形容。光柱猛烈地随手向上划了过去。橙黄色光斑照射着脸前景物。他张大着嘴,眼里映出的尽是一片诡秘而冰冷的目光,几乎同一时间,迎着光柱闪出亮光白练似的一弯,稍瞬即逝,一切又回复安静。他依然木立,长大的嘴巴没有再合上,眼里却已映不出任何景象,只是粗大的脖子却默默添上了一环,仍然渗透着干冷冰血。刀锋之利,出手之快,由此可见一斑。

    电筒“啪”地应声跌落,声音不大,却在空阔的大厦层里回荡传漾。阿点找了个木棚,像是要在上面架些什么,那棚子又大还铺着板片,但十分残旧,似是多年无人征用。而且木板的破堪程度难以触目。阿点自叹道:“想不到我自恃英年,竟沦落如此天地。”

    “别说……追来了……”

    “啊?你不是昏了吗?”耳际稍稍地响起了一点声音,启文?……他侧过头看了看,见到的只是垂死挣扎似的启文,嘴唇下挂满了血迹像橡皮带一条一条往下拉得很长,似乎已无力再睁开眼,阿点一急手脚并用,好不容易才把两人的体积挤进棚子后那几块唯独完好的板子后。阿点结结实实撑着启文使他不再倒下,耳里已不知不觉间回荡着湿沥沥的脚步声。可是眼前没有丁点光亮,虽然是秋天可仍感到刺骨的寒气,透过外面的月光,清清楚楚地可以辨认刀锋上粼光闪烁的画面,可与繁星媲美。见鬼的冷汗已满头脸,阿点比快要炸裂的气球还要胀。他这才感觉到空旷和孤单也随即带来了紧张。

    刀光缓缓而安静比起刚才利疾的刀劲这种沉默更使人惊栗。

    人影、剑峰、星光刹那间竟成了世上最容易令人感觉到冷的气味,启文迷迷糊糊里,睁了睁眼睛,看见的尽是白凯凯的一片朦光,他感到连视线也把持不定。眼皮开开合合之间架空的楼层外突然横跃进几片鲜红的影子。沉重地落在地面,阿点忽而皱起了眉头,这并不是他愿意做的动作,只是来者着实意外,但定神思量却又是应该的。

    闪烁着的刀剑明显地暗淡下去。即使是启文这样神志失真的人也能感受到那因吃惊而微微颤抖的刀锋。数十双无名视线从黑夜里穿梭着,楼层不大,转眼间已挤满了十多人,感觉起来十分拥挤。却放目寻去,空无一人。刀锋与明亮的红斑掩映交错、相互辉映。幽黑的楼层不知不觉间竟明亮不少。楼里的物件都朦朦胧胧地呈现出来。阿点终于看清所有人的面目,这里没有一个人不与夜色相合。冷冰而神秘的面容被完全隐藏起来,找不到一定点含义就连那些闪亮的朱斑也变得全无意义。不过,这一切皆与他无关,此时此刻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字――逃。

    夜色浓烈的越来越浑浊,三伙人异常平静。每个人都带着不同的气息,有诡异的,有阴森的,也有逃命的。阿点观察了很久,凭经验而论,这些人都不是一伙的,所以才会忌讳迟迟不敢动手。可是,这样子僵持终归有爆发的一刻。那时候,也同样要完蛋。

    他渐渐地感到死亡在接近,而且冷冰冰的从脸颊划过来,像是缓慢的东西。靠在一旁的启文似乎也感到气氛异常,略略抬头突然大叫:“小心!”

    夜,宁静而冰冷却被粉碎的毫不留情,楼层里刹那间竟热闹起来。眼前静悄悄地滑进一弯清辉,刀!刺目的光辉那样寒冷,杳无声息滑向阿点脑后。启文声音还未稳定,阿点却已低下半截头颅,脑后便尽是木板断裂的刀锋削木之声。“竟然……什么时候来的?”匿迹能力竟然到达如此程度,不禁令阿点惊骇。而刀锋一击落空便似有灵性般立刻闪沉于夜色里,无迹无踪。

    这一闹,楼层里竟热闹起来。月色下朱色的红斑飞快地切换视觉,向木棚里寻视,暗淡失光的刀锋转瞬间亦恢复了生气耀亮爆发,好比一支急行军飒飒而来。

    转眼间木棚已然泛起一片鳞光,刀锋化成了光幕把二人团团围在垓心。阿点拉着启文从刀缝里穿梭闪让,渐渐地显得手忙脚乱。几次刀击均是堪堪避过,启文低声道:“我不用你救,他们找的是我,你走吧!”一边拆解着来自四方八面的招式,阿点一面回应道:“废话!你以为我不想走啊!可以的话你老子我早就闪啦!”一顿话来,启文无话可说。奋起蛮力帮忙撞倒一人,但在他眼里,最忌讳的反而是一直墨守在楼层边上的那些怪人。它们像一缕缕幽魂隐隐约约在空气中飘忽,但乍眼看去,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丝纹不动完如泰山。。只是眼下的工夫却不能静下心来观察。

    夜色更加冰艳,剑击刀幕的笼罩下,浑然间泛起了一片琴音,来如轻云,无声缺迹,一曲曲,一律律,音像幻灭,只留下丝丝撩耳,隽永幽远。又像管弦乐般传来,忽高忽低时断时续,犹如一根看不见的细丝,抚爱着,缠绕着这楼层,仿佛不愿立刻走去似的。

    “怎么?……”琴音震荡着刀剑,那绵密的光幕着了邪,逐渐收起锋芒,围歼威力浑然大减,渐渐变得没有气色,似乎也察觉到刀锋的变化,他们的眼光忽而狭窄起来,成了一条反射着刀光的细丝,向着同伴盯了一会像示意什么。阿点正招架得吃力,蓦地发觉,剑与刀之间缝隙渐愈开阔,不由得拉起启文抽身闪了开去,退进楼层边缘,已带有点寒意的夜风轻轻掠过,眼前的景象似是他不能想象。开阔辽远的一片湖面犹如镶嵌在天地间。水月深深倒在丛林之中。依林伴房,镶满柔星,眨呀闪呀,让人陶醉而不自知。银月便同大楼的轮廓安静地躺进湖里,显得遥远而亲近,更吃惊的是这幽幽神境中泛荡着的琴声。从远处,不,是湖里流淌过来。这声音柔润而坚实,向地下的河溪,在深深的沙丘下,在辽阔的草原底层,向前顽强地渗透而行。

    乐韵和着湖水牵引了层层皱波,安安稳稳地扩散开去。阿点不觉哑然,原来这座城市还有如斯美好的境地。“扑”启文向着虚空喷了一口血花,当即跪倒地上,茫茫血点从虚空里把阿点的思维拖回现实:“喂,还好吧?”他慌忙提扶着启文。话音刚落又是一片刀锋,已如白雪般落下,一练芙白。不禁大急,他顺手便抄着地上的铁枝,往上搁挡。并没有预料中响亮,只觉得并不耀目的星火从眼前拼射开去。铁枝已无声无息地被削去了半截,但刀片亦被击偏了,擦着墙过去。灰土扑面飞扬,被突如其来的刺激阻挡,杀手跄踉着忽觉肚腹一热却被踹了开去。但随后而来的刀锋铺天盖地肃杀弥漫。

    死了……他这么一想,便又看了看启文。从他的眼里从来没有感觉到像今天这样平静这么正常。纵然夜色那样浓烈,浓烈得影子也模糊了,但那个影子却没有一次够得上正经,仿佛吊儿郎当不修边幅的街头流氓已不复存在。别人只要看一眼已经知道,是个可以相信的,托付生命的人。启文朝他点了点头。阿点会意地爬上薄薄的一丝笑容大声道:“好……跳!”

    夜幕垂得很低大楼耸立在月辉里,充满了银色的光泽俨如一段银柱子。风从湖边月色里盘旋而上,激起沙沙的声音是很美好的伴奏。两抹长影不约而同地窜进月色中。他们的身躯犹如彗星般坠下。这个地方已经很久没人来了,下面幽黑昏沉只有湖里的星花仍然闪亮,琴音渐渐地转变了节拍。长空孤鸟轻掠,二人耳边已再听不见任何声响,浑身象被包裹着一般投进水中。湖里水纹悠悠地驱散开来丝毫不受影响,就连荡起的浪花也不能。

    远望着目标消失在湖里,五名怪人仍然不安心地找寻新的落脚点而伫足立步,似乎想继续追击。然而背后的刀锋着邪般锋芒暴长。只是它们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依然注视着眼下深渊般的湖面。黝黑的楼层里刀锋映射着的月光宛如无数冰柱生长在夜幕中。这里的杀气没有因为启文的失踪而柔和反而更加悲凉起来,而只有琴音是唯一不变的圆润。直至启文落水的霎那,弦音发出尖刺声,就像抚琴者用手指猛然往弦丝上弹去所发出的一样,整支乐曲便同时嘎然而止。寂静的夜空再也听不到什么声响。湖里因音律而流动的水纹浑然间散成了一片,不辨西东。此刻,琴音哑然,流水静默。

    湖面上方自悠然泛起一抹长影,雪白的衣衫看起来只是一个发着微亮的圆球。它踏着凌乱的波纹,窜进散乱的浪花中,身影仍未固定已伸手往湖里探出两具沉重的物体,以着同样的身法穿入了幽黑的湖中心。它的脚步很轻灵,走了很久身上没有沾上一滴水珠。湖里原来停着一艘船,它落在上面没有听到一声响。船舷因重量而下沉的高度也轻微的不能量度。他放下两个沉重的物体,是两个人。湖水从他们的身上渗落到甲板。染出了一片深色区域。的确很神奇,这些板都是木造的,甚至整艘船都是木造的。看上去就像古旧木船。黝黑的颜色使夜幕成为最好的掩饰体。只是在几近与环境融洽的舱力亮着一盏燃油小灯,那饰样令人想起古人文士的风采,看着它就叫人平静。此刻甲板上昏昏沉沉的两人,一个仍顽强地睁着下垂的眼皮,仿如垂死病人临终前固执地扫视人世,只是他眼前出现的竟是一片白色,是一个人。披着乳白衣衫,僧人打扮,那服饰上朦胧间找不到一点灰尘显然洁白得很爱干净。他站在月光里沉默着,一双亮目闪烁着辉影,散发出的气息既清洁又朦胧。他微微地撑一下头,视线朦胧了看不清对方的样子,脑袋剧烈地绞痛着,终于昏死过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