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灰色 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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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撑开眼皮的某一刹那,我的眼球被灼伤了。不是被光,而是被饭高的脸。我不知道饭高那张英俊的脸为什么比久未蒙面的光更加让我的眼睛难以适应,也许在我的潜意识里,认为第一眼见到的应该是锁儿。

    "你终于醒了。"饭高的脸上夹杂着两种表情,一种是欢喜,另一种我不知道。

    "我这是在哪里?"我很想挪动身体,但是背上的剧痛让我无法动弹。

    "在我家,"饭高拍了拍我的手,"你已经昏迷两天了。"

    "我怎么会在你家里?锁儿呢?"我抓住饭高的手。

    "你说你女朋友吗?她刚刚出去买东西去了,"饭高顿了顿,"你被人砍伤的那天晚上,我正在你出事地方的附近办事,出来时看到一个女的背着一个男人拼命向前跑,后面追着一群男人。我仔细一看,发现那个昏迷的男人竟然是你,我就把你接上车了。"

    "那真是多谢你了,"我握紧饭高的手,"锁儿没事吧?"

    "你放心,她没事。"饭高站起身来,"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冰箱里还有些饭菜,我去给你热一热。"

    "麻烦你了。"我看着饭高的背影说。

    "那么客气干什么?"饭高转过身来笑了笑,"锁儿一会就回来了,你不知道这几天她有多担心,见到你醒来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静静地打量饭高简洁而又不失雅致的房间,刚才潜伏在心里的不快早已随着饭高的亲切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心中期盼着锁儿见到我没事时惊喜的表情。故事书里总是有这样的情节,当男女主角一起遭遇了一次生与死的挫折后,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便会得到一次升华。不是说至死不渝的爱情就是在共患难中建立的么?也许等我的伤好以后,我便会和锁儿结婚,然后带着她远走高飞,永远离开这座充满是非的城市。

    当我在幻想中编造着我憧憬的人生故事的完美结局时,故事中的女主角推开房门出现在我的面前。她的脸并不如我想像中那么憔悴,一往如常地化着精致的淡妆,眼睛里依然充满了各种鲜活的色彩。按照常理来说,她没有将伤心和难过表现在脸上我应该很高兴,但是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有些失望,可能是因为我从前总是习惯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如果是不熟悉的人,他越痛苦我就会越快乐。如果是在乎的人,我会先在他的痛苦中得到快乐,然后在帮助他摆脱痛苦破涕为笑的过程中得到更大的快乐。

    "你终于醒来了。"锁儿并没有如我想像地表现出惊喜,也没有说出"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担心",而是平淡地说了一句和饭高看到我睁看眼睛时所说的一模一样的话。

    "我能醒过来你很不开心吗?"我在失望中说了一句让我自己都大跌眼镜的对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锁儿睁大眼睛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我。

    "没什么意思,我觉得你见到我没事并不是很高兴。"我凝视着她的眼睛。

    "我怎么可能不高兴?"锁儿坐到我的身边,伸手摸了摸我的脸,"你昏迷了两天我失眠了两天。"

    "是吗?"我听到了我所希望听到的话,但是并没有任何欣喜,"你刚才去哪儿了?"

    "出去买点菜啊。为了照顾你这些天我和饭高都是自己在家里做饭吃的。"锁儿若有所思地说。

    "你和饭高?"我没有把话再接下去,"我昏迷的这几天里,巴没有再找上门来吧。"

    "哪个巴?"

    "就是那天在酒吧带人来找我麻烦的那个人。"

    "没有,他应该找不到这个地方吧。"锁儿转过头望了望窗外,又回过头望着我,"你是怎么惹到这些人的?"

    "这事说来话长......"我将那次在"极端"发生的一切一字不漏地告诉了锁儿,但是却省略了后来在工地里我虐待巴的过程。那个部分完全是由于压抑在我心里的某些东西造成的,也就是说是我心理变态的部分,一个人是不会愿意在阳光下将自己心里的变态部分暴露在别人面前的,特别是在心爱的女人面前。

    "来,先吃点东西,有什么事一会再聊。"饭高端着一碗冒着蒸气的饭菜来到我的面前,来到锁儿的旁边。

    我在饭高的床上度过了接下来的一个月。这一个月里,锁儿每天都躺在我的身旁,但是我们没有做过一次爱。尽管我的需求每天晚上体现得很强烈,可是锁儿每次都以我的伤势还未痊愈不宜做过为激烈的运动为由无情地将我的兄弟拒绝在她的大门外,虽然我每次都有敲门,并且还给我列举出男人射一次精相当于尽全力跑一次一百米等科学依据,然后在我半信半疑的时候假装睡着。

    俗语说,日久生情。"日久生情"有两层含义:一层是在它的第一个字作为名词的情况下,就是说两个人之间接触的时间长了就会产生情愫。我不相信这种说法,一直以来我都认为第二层含义才是它的本意,即当那个字作为动词的时候。如果从理性上来解释,就是没有性的爱是不完整的。通俗一点的说法是两个互有好感的人,不管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如果只有精神上的爱而没有肉体上的爱,那么他们的感情就很难维持长久。柏拉图式的恋爱只是一个哲学家扯的一个非哲学的淡,所谓研究哲学的人就是一群研究如何扯淡的人,哲学不是研究出来的,而是扯淡扯出来的。所以一个学哲学的人说出一句话来经常让你觉得他是在扯淡,而一个普通人经常能说出一句很有哲学意义的话来。原因就在于前者自以为说话很有哲学道理,而后者只是想扯一个淡。

    回归到"日久生情"的第二层含义上来,当你的伴侣持续一段时间用各种借口拒绝你对她(他)身体的索求时,那你就要开始反思你们的这段感情了。每次在我索求未遂锁儿假装睡着时,我的心就很正常地不是滋味,然后我就在黑暗中看着天花板寻思一些让我更加不是滋味的问题,进行一些无端同时也正常的猜测:锁儿对我的感情变了。回想起我们的开始,是那么像小说中才会有的开始;回想起我们的过程,是那么像电影里(三级和黑社会题材)才会有的过程。而我不知道我们的结局,因为还没有发生,但我隐隐有一个预感,我们的结局会回归开始,即是说小说似的结局。那样的结局一般都会十分残酷,残酷得见者伤心闻者落泪。我和愿之间的结局已经很小说了,如果我和锁儿再像这样的话,那我的生命也太戏剧化了,所以我还在思考另一个问题,就是如果我的预感成真,那我是不是应该写一本自传体小说,写完以后自杀。

    在饭高家住的最后一天,背上的伤基本痊愈,我和锁儿终于在饭高的床上留下了我们曾经在这里睡过觉的痕迹,锁儿再也找不到借口来拒绝我的需求--她的月经周期我很清楚,所以她没有办法编造。但这次性爱并没有我们从前的那么完满更不用说在医院的那次,整个过程她都像国内的大多数女性一样,表现得很像一具尸体,身体一动不动,不发出任何叫声,而我完全就一直在诠释物理学上的楞次定律,也可以说是活塞运动,机械地完成整个过程。

    在饭高家的这一个月里,我对他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那就是他不碰女色,每天除了上班其他时间几乎都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他书房里书的数量完全是一个小型图书馆的规模。书中有没有黄金屋我不知道,但书中有颜如玉在他身上好像是那么一回事。因为他用了他几乎所有的空闲时间去陪书了。我曾怀疑他是不是一个同性恋--表面打扮得很艺术而内心却热爱读书的人很多都是同性恋。如果他真是一个同性恋,那我会无比地欣喜,因为我一直希望我的身旁有一个同性恋朋友,我从不排斥同性恋,同时渴望了解他们的生活,要是在将来的某一天我对女人彻底的失望,我想我会努力变成一个同性恋,我说的是"要是"。不久以后,饭高证明我的推测错了,他的身旁有了一个女人。

    舟和蒙在我从昏迷中醒来后的第二天得知了我受伤的消息,舟愤愤不平地说要帮我报仇。我说算了不用,冤冤相报何时了,只要他不再找到我的头上来我已经谢天谢地了。舟说你这是怎么了,好像不太符合你的性格。我说性格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改变的,活在以前的那种性格里太累了。蒙对舟说你不要逼茧了,又对我说等你伤好了我们几个找个地方放放松。我看着锁儿说没有问题。

    凌晨两点,我侧着身子站在家中洗手间的镜子前面,用手轻轻抚摸着背上那道触目惊心的刀伤,心想如果我以后要混黑社会也有炫耀的资本了,可是刀伤只能证明我是一个小混混,要是我的胸前再有一个枪眼,那我立马就去做黑社会,不然就做杀手。

    推开房门,锁儿躺在床上睡得很熟,我轻轻走到她的面前,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帮她盖上被子自言了句"怎么还像个孩子",然后坐到了电脑前面。

    舟下午给我来了个电话,说明天晚上去坟场里搞烧烤,问我有没有问题。我说没问题。他说那你今天用电脑把我们三个的相片改一改,改成那种死者的照片,越恐怖越好,到时我们三个提前去坟里把照片贴在几个墓碑上,吓吓女生。我说要是吓死了怎么办。他说吓死了我们就只好奸尸了。

    我用Photoshop打开了舟和蒙的照片,去色以后,我发现蒙真的很像一个死人,可能是因为他太瘦了。而舟却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很像我在〈旧约圣经〉里看到的撒旦的黑白手绘图。当我调出自己的照片加以修改后,我发现我比蒙更像一个一个死人,因为我比他更瘦。

    将改好的照片打印出来以后,我又打开FlashMX。四天以后就是我和锁儿恋爱一周年的纪念日了,而我因为受伤耽误了我为她做的Flash的进程,所以我必须在接下来的四天内把这个东西赶出来,这让我的压力很大。我将我一个月做的东西重新放了一偏,看得我悲喜交集。喜在它让我想起了从前和她在一起的美丽时光,但是我不知道悲在哪里。

    五点钟,我躺到了锁儿的旁边,很想用双手抱住她,可是我犹豫了,这是一个很荒唐的事情。一年前,在这张床上,完全陌生的我们,相拥在一起度过了一个夜晚;一年后,还是在这张床上,我竟然害怕抱住熟悉的她。我们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出现过发生任何问题的征兆,并且我对她的感情还是和从前没有区别,但是我却隐隐感到有一堵无形的墙挡在了我和她之间,每当我向她伸出手时,触摸到的总是冰冷,收回手后发现满手石灰。

    我转过身子,闭上了眼睛,看到大片的漆黑。

    残阳的余辉划过近郊山外的地平线,一辆灰色的奔驰吉普在最后一丝余辉中穿过同样灰色的高速公路,吉普抵达公路的尽头,残阳消失在天际边,夜幕降临。

    舟拉着一个女孩的手率先从吉普上下来,抬头仰望了一下天空,"今气不错啊,很适合搞烧烤。"

    女孩叫做叶,不知是舟的女朋友还是其他,看上去很清纯。她挽着舟的手腕说:"你们可真够变态的,竟然想起来这种地方烧烤,你可不准吓我啊。"叶含情脉脉地望着舟。

    "我还要请你不要吓我呢,我的胆子从来就是最小的,不信你问他们。"舟指了指随后从车上下来的我和锁儿。

    "是啊,他小时侯连蟑螂都怕。"蒙挽着浅最后下来,随手关上了车门。

    "蟑螂是很可怕啊,我现在都怕。"叶装出一副胆小易惊的样子,好像她见到一只蟑螂是蟑螂踩死她而不是她踩死蟑螂。

    "那你信不信这个世界上有鬼?"舟轻挑地勾了勾她的下巴。

    "我不知道,也从来没有碰见过,不过我真的很害怕这个东西,要不是你说要来,我才不会来呢。"叶嘟着嘴巴说。

    "有没有一会就知道了。"舟向我使了一个眼神,随后又望着蒙说:"蒙,东西拿上没有,我们先到房间把东西安顿下来,等到十二点就上山。"

    我们走进公墓附近的一家旅馆,将一些零碎的物品放好后来到了舟和叶的房间。

    "现在才七点,"蒙看了看手表,"十二点之前我们做什么?"

    "这个我早就想好了,"舟关上了电灯,"在这之前我们就这里讲一些故事。"

    "讲什么故事?"我问。

    "鬼故事。"舟拿起手电筒照在自己的脸上,伸出舌头。

    锁儿突然死死抓住我的手,锋利的指甲刺破了我的皮肤,但是我并没有感觉痛楚,而是一种温暖,被信任的温暖。"那就从我开始吧。"我打破了沉默,添加了舟刻意营造出来的恐怖氛围。

    "这是一个发生在我小时侯的故事,亲生经历的,"为了强调真实,我将"亲生经历"四个字说得特别重,"那时我家隔壁住了一个三口之家,女儿是我那时的玩伴。有一天吃午饭的时候,我老妈突然面色凝重地告诉我以后不要再和那个小女孩一块玩了,我问为什么,她说小孩子不要管那么多。不久这家人就搬走了,那时我很伤心,因为我失去了一个青梅竹马的伙伴。后来我偷听附近邻居的谈话,才知道那家人发生了一件事,"我顿了顿,"原来某一天,那个女孩的父亲的一个朋友出车祸死掉了,当时这个父亲在场。自从从去世朋友的葬礼上回来,父亲每天晚上都会做一个梦,梦到那个朋友不停地给他说一句话,‘当时死的应该是你,而不是我,你的身体是我的‘。这个梦持续了一个多月,父亲逐渐消瘦,原本魁梧的身体,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瘦骨伶仃了......"

    "那应该去看医生啊。"叶打断了我的故事。

    "医生当然看过了,而且还不止在一家医院看过。但是不管看了多少医生,吃了多少药,都没有效果。后来母亲实在没有办法,于是找了一个道士来,道士询问过父亲的病情的前因后果后,说出了原因。"

    "什么原因?"叶问道。

    "原因就在出车祸的当天,这个父亲和他那个朋友坐的是同一辆车,结果朋友死了而父亲只受了一点轻伤。朋友死时很不甘心,于是就变成了冤灵,每天晚上来吃父亲的一块肉,等到三个月后,父亲就会皮包着骨头死去,而死去的朋友就会重新投胎成人。"

    "道士扯淡的吧?"蒙说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道士教给了母亲一个方法,说是只要照着他的这个方法去做,就能驱除朋友的冤灵。"

    "什么方法?"所有人一起问。

    "首先准备一盆米和一些香,每天在父亲入睡之时就将三柱香点燃插在米的上面,将装米的盆放在床头,这样持续一个星期,就能将父亲身上的冤气化解,然后全家立即搬迁,远离这个充满冤气的房子。"

    "结果怎么样?"锁儿在我耳边小声地说。

    "结果母亲用了这个方法后,父亲的身体果然一恢复起来,据说在使用这个方法的最后一天时父亲又梦到了他这个朋友,对他说了三个字,‘你害我‘,然后就再也没有梦到他了。不久后他们一家人去给这个朋友扫墓,发现这个坟包膨胀起来,比附近所有的坟都要大上许多。"

    "那里面该不会是...那个死去的朋友吃去父亲的肉吧?"叶有些颤抖地靠在舟的身上。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确实很奇怪。"我很希望锁儿会害怕,然后靠在我的怀里,但是她没有。

    "我来讲一个吧,"舟将叶搂入怀中,"是我们三个共同经历的。"舟打开电筒照了照我和蒙。

    "我们三个共同经历?"蒙发出疑问。

    "你忘记了?初中那次去学校喝酒的事了?"舟又将光射在蒙的脸上。

    "去学校喝酒?哦!想起来了。"蒙幡然醒悟。

    "那我就开始讲了,"舟关上电筒,"那天夜里,月黑风高,我们三人在外游荡不知去哪里--那时太小还不能去夜店,于是我们就买了几瓶啤酒来到学校,准备到教学楼里去喝酒聊天。从花坛翻到二楼,我们一直爬到了顶楼。因为我们学校没有住校生,所以晚上教学楼都不开灯,我们就在黑灯瞎火中喝掉了带去的所有啤酒。结果这两个家伙的酒量不济,喝完以后都昏昏沉沉地开始说醉话......"

    "我有醉吗?"我不相信。

    "鬼知道你有没有醉,反正那时是我一边一个扶你们两个下楼的。关键的这就来了,"舟咳了一声,"我扶着他俩下楼的时候,走了很久,但是总也下不到底。"

    "有这回事吗?"蒙问道。

    "你喝醉了当然没有感觉。我觉得奇怪,当时又没有电筒,看不见每层楼道上标的数字,于是我又带着他俩返回到楼顶。结果你知道soudu.org我们到了楼顶发生了什么事吗?"舟问在场的女生。

    "什么事?"浅的胆子明显是所有女生中最大的,其他两个女生都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顶楼教室的门全部被墙封了起来,"说到这里舟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我叫他们两个看,哪知道他们都蹲在地上说要睡觉,一点都没有发觉。于是我赶快拉着他们向楼下跑,但还是和刚才一样,怎么也走不到底,最后没有办法了,我们到了某一层楼时,我踢开了教室的一扇门,三个人进去后我从教室的窗户向外看,发现这是三楼。那时我想只能赌一赌了,拉着他俩从三楼上跳了下去,后来你们应该想起来了吧?"

    "是啊,被你害得摔骨折了一条腿。"蒙干笑了几声。

    "你还好意思怪我,要不是那时我的果断,还不知道我们留在楼里会发生什么事呢?"舟又打开了电筒。

    "你们是不是遇见‘鬼打墙‘了?"锁儿终于说了一句话。

    "应该是吧,反正那晚真是太邪了。"

    "据说遇见‘鬼打墙‘是好事啊。听老一辈的人说,遇见‘鬼打墙‘是说明你过世的先人在保护你,因为如果你没有遇见,那你可能就会碰到灾难,‘鬼打墙‘就是让你避免灾难。"叶说。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回到家以后,在新闻上看到一辆巴士出了严重车祸,车上的人无一幸免。那路巴士正是我回家必须要坐的车。"

    "那就对了,如果你们顺利下来,你就很有可能坐上那班车,可能现在你就不会坐在我旁边了。"叶紧紧抱住舟。

    "那真的要感谢先祖保佑了。"舟双掌合十向天花板拜了拜。

    接着蒙和叶也分别讲了几个他们小时侯遇见过的怪事,浅由于很小就去美国读书,没有储备国内的鬼故事,她所知道的都是些吸血鬼或狼人的传说,这两种东西在国内不是很吃香,所以我们没有兴趣听浅也没有兴趣讲。而锁儿似乎怀有心事,听完我说的故事后就一直在黑暗中沉默,然后沉默感染到了我,害得我也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声不响。

    "茧,要不要去小解?"叶说完她那个飞满瞌睡虫的故事后,舟走到我面前,打开电筒向我使了个眼神。

    "去。"我和舟走出了房间。

    "你们先玩着,我和茧一会就回来。"舟带上了房门。

    我们两个小跑着出了旅馆,来到寂静的坟山上,惨白的月光射在舟的脸上,让原本皮肤黝黑的舟好像换了层皮一样,我不由想起迈克尔.杰克逊来。"照片贴在哪儿?"我问舟。

    "就贴在这附近的墓碑上,"舟四处张望了一下,"这里挺开阔的,一会我们就在这里烧烤。"

    "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吧?"我有些犹豫。

    "放心,他们吓不死的。"

    "我不是怕他们吓死,我是觉得这样好像有些不尊敬死者。"我从口袋里拿出改好的照片来。

    "心里尊敬就行了,"舟从我的手中抢过照片,"你去那边贴,我在这边,动作快点,不要让他们起疑心了。"

    我摇了摇头,走到一个墓碑前面,掏出胶水和照片。

    百虫皆眠,万籁俱静,钟表上的时针定格在十二的数字上,我们一行六人沿着悠长的泥土小道迈着轻微的步伐向坟山的高处走去。一路上到处都是漆着红字的墓碑,加上飘忽不定的月光,更增添了一种阴森。

    锁儿紧紧拉住我的手,我能感觉到她手心溢出的汗水,冰冷异常。"不会有什么事的。"我望着她的脸说。

    "恩。"她轻轻点了点头,但是没有看我。

    来到那片开阔的坟地,领头的舟停了下来,"就在这里吧。"

    我们将烧烤用具放在地上,点上了火,围着火堆坐了下来。

    "要不要给他上柱香?"浅回头看了看耸立在她身后墓碑。

    "没有这个必要,"舟将一块牛肉夹到烤炉上,"你没有看见他已经有这么多香火了吗?你不会想给他供点夜宵吧。"

    "我看还是给他供点好,不然他看到我们在这里吃夜宵心里多少会有点不平衡,一会从里面爬出来拿我们当夜宵就惨了。"蒙望了望墓碑。

    "可是我们哪里有带香啊。"舟将烤好的牛肉喂到叶的嘴里,"下次来再给他上香就行了。"

    夜风起,夹杂着一些轻微的声音,仿佛女人的低泣,细腻而悲伤。

    "你不吃点东西吗?"望着一直沉默不语的锁儿,我将一块牛排夹到她的面前,"在想什么,怎么一直闷闷不乐的?"

    "没想什么,"锁儿张开嘴将牛排咬进嘴里,"那个来了,不想说话。"

    "是吗?好像还要过几天才来吧?"

    "这个月提前了。"锁儿吞下牛排,转过了脸。

    "大家吃完了吗?"我正欲继续询问锁儿,舟突然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如何?"

    "什么游戏?"叶缠着舟的手问。

    "这个游戏有点恐怖哦,"舟面色阴沉地说,"我们分成三组,一男一女,大家到这附近的地方去抄死者的名字,一个小时后回到这里,看谁抄的名字最多,明天早上再拿着这些抄的名字去一一印证。"

    "这......这太恐怖了,我不来。"叶使劲摇摇头。

    "你跟着我怕什么?"舟拍着叶的头说,"你们觉得呢?"

    "这个游戏有意思,没有问题。"蒙点头说。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舟搬起烤炉将火焰踩灭。

    青草四周的空气似乎永远潮湿,拉着锁儿在草丛中走了一会,我的头发和暴露在外面的肌肤好像被什么液体打湿,液体钻入我的鼻子,除了一份清新外,还有另一种难以言表的气味,不知道是露水,还是尸水。

    "我们坐一会好吗?"来到一座古旧的墓碑前,锁儿拉了拉我的衣角。

    "坐一会吧。"我和她的墓碑前坐了下来,"你不害怕吗?"

    "没有什么好怕的,"锁儿望着漂浮在风中的青草说,"我不相信那些东西。"

    "是啊,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抹了抹被吹乱的头发。

    "你从前的那个女朋友,你很爱她吗?"锁儿今天第一次看着我的眼睛。

    "愿吗?"我的心突然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爱。"

    "我呢?"

    "像爱她一样。"

    "如果有一天我也离开了你,你会怎么办?"

    "我会怎么办?"我抬起头凝视着遥远的苍穹,漆黑无助,"你想说什么?"

    "我思考了很久,觉得有件事必须告诉你。"锁儿转过脸闭上了眼睛,关闭了我通往她心灵的路径。

    我心中的血液在她闭眼的刹那被一种叫做"禁断"的枷锁堵塞了去路,我能感觉到我现在的脸色就像身后埋在土里的尸体一样,一样苍白。我害怕锁儿的话一从口中出来,我就会和那具尸体没有区别了。

    "今天可以不说吗?"我是真的害怕了,"有什么事,下山后再说。"

    "这事还困在我心里一天,我就感觉衰老得很快......"

    "今天什么都不要说。"我用嘴封住了锁儿的嘴。

    夜风轻袭,我们在杂草丛生的墓碑前释放出压抑在心底的激情,最后的激情。当我睁开眼睛穿上衣服时,看到填在墓碑上的红漆,顺着石壁流淌下来。

    我从口袋里掏出纸和笔,抄下了这个死者的名字。

    回到刚才烧烤的地方,所有人都围坐在篝火旁。浓烟毫无方向地向远方飘去,气氛也有些令人窒息,没有人说一句话,脸色惨白,埋着头望着火苗。

    "你们这是怎么了?"我坐到舟的旁边。

    "茧,你过来一下。"舟拉着我离开人群。

    "计划成功了?"我望着浅单薄的背影,"他们都看到我做的照片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舟用力咳嗽了两声,"但是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什么?"我好奇地问。

    "我看到了幼欣的墓碑,上面有她的照片。"舟倒吸一口凉气。

    "幼欣?"我几乎是大叫出来,"她埋在这里,不,她死了?"

    "是的。"

    "你不会在和我开玩笑吧?"

    "你觉得我像是在和你开玩笑吗?"

    "会不会是那次我们去了她家后她出了什么意外,然后她的家人就把她埋在这里了。"我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有看碑上的名字和过世的日期吗?"

    "当时我看到照片就已经吓坏了,怎么可能还有耐心去看那些。"舟在稀疏的风中抖了一下,"我看我们还是早点下山吧,这里太邪门了。"

    "马上就走。不过下山前还是把照片的事给他们说一下,免得大家心里都不舒服。"

    我将我和舟事先做假照片的事情告诉了所有人,气氛马上就平和了过来。叶不停埋怨舟玩得太过火了,但是舟一言不发,直到第二天。

    躺在家里的床上,我静静地抽着烟,看着烟雾载着我的生命飘荡在空旷的房间里,听着锁儿洗澡传来的水花声,我心理的那份不安又开始扭曲起来。寻思锁儿会有什么话要给我说。从昨天她说话的表情看来,不会是什么让我惊喜的东西,这让我更加地局促不安。

    当湿淋淋的锁儿坐到我旁边的时候,我们相视无语。我看着她晶莹的胴体,生理上竟然没有什么反应,这就是心理决定生理最有力的体现。

    我凝视着她细长的脖颈,"你昨天不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说吧。"

    锁儿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手放在我的脸上,"我希望你听了以后不要太激动,也不要去找他。"

    "哪个他?"我感到她的手很冰凉。

    "饭高。"锁儿显得格外地平静,"我的肚子里有了饭高的孩子。"

    "什么?"我的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猛地坐起身来,紧紧抓住锁儿放在我脸上的手,心脉就像灼热的火山,血液好似迸发的岩浆,流到我手上的血管里,几近渗出肌肤。"为什么会这样?"

    锁儿大叫一声,试图挣脱我铁钳一般的手掌,但是她是脆弱的女人,没有力量的女人。"先冷静些好不好?你弄得我好痛。"

    "到底是怎么回事?"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发疯的时候,他什么也听不到,只会不停地向这个女人提问题,提完以后继续发疯。

    "你受伤的那两天,我......"锁儿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我被饭高强奸了。"

    "强奸?被饭高?"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这是从锁儿的口中说出来的,对于此时的我来说,锁儿的话就是事实。"你在这里等我,"我穿上衣服,"我一会就回来。"

    "你不是答应我不去找他了吗?"锁儿惊慌地拉住我的手。

    "我没有答应你。"我将她甩在身后。

    车水马龙的繁华,月色撩人的幻境,并没有进入我的眼帘,我所能看到只有饭高那张逐渐模糊的脸。禅宗里说,人有两眼,一为肉眼,一为心眼,此时的我,已经失去了生理上的视觉和心理上的分辨,剩下毫无理性的愤怒。快步在喧闹的大街上,我想起我和饭高曾经的点点滴滴,想起他那难以企及的才华,想起他冷峻的自信,想起我和他的那一次掏心长谈。那时我问他是否对女人没有兴趣。他说怎么可能没有兴趣,只是女人太麻烦了,年轻是建立事业的黄金阶段,自己的生活中不应该出现女人。我说那你有需要的时候怎么办。他说欲望是要接受刺激才会有的,刺激是外在的,既然是外在的东西,那就可以通过某些东西来克制。我说你说的某些东西是不是手淫。他说我从来不手淫,我都是通过看书来转移或平衡。我说什么书。他说我可以推荐一本叫做《EUPHUES》的书给你,是十六世纪的一个作家Johnlyly的作品,其中有一封长信"ARD"(戒色指南),信是这样的:"她如果贞洁,必定拘谨;如果轻佻,必定淫荡;如是严肃的婆娘,谁肯爱她?如是放浪的泼妇,谁愿娶她?如是侍奉灶神的处女,她们是誓不嫁人的;如是追随爱神的信徒,她们是誓必荒淫的。如果我爱一个美貌的,势必引起嫉妒;如果我爱一个貌寝的,会要使我疯狂。如果生育频繁,则负担有增无已;如果不能生育,则我的罪孽愈发深重;如果贤淑,我会担心她早死;如果不淑,我会厌恶她长寿。"我说这个人把女人说得一无是处,一定是个严重的男权主义者。他说这个人是不是男权主义者我不知道,但是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这可算做一种自我暗示,是可以在你接受外在性刺激引起生理激素分泌时抑制冲动的方法。我说你就是靠这个来隔绝和女人的来往的吗?他说大多数时候是,我在三十八岁以前不会和任何女人有任何感情上的瓜葛。

    想到这里,我不由感到一阵恶心,原来这个让我尊敬至深的人说出来的话只是一堆空气,从人体中间排出来的空气。我摸着头部,感到阵阵眩晕。当你在笼罩着绝望的世界中看到一点光亮时,你会以为这个世界原来不止只有绝望;当你发现这点光亮不过是绝望向你抛出的一个媚笑时,你就会像我现在这个样子--坐在地上,天旋地转。除了我母亲以外,我没有尊敬过任何人,直到饭高的出现。结果却是,他在给我一堆让我心悦诚服不碰女人的道理的同时,让我女人的肚子心悦诚服地有了他的孩子。

    按下饭高家的门铃,久久没有动静。用力砸了几下门,仍然没有动静。这时,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是饭高发来的:"茧,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没用不如不说。我觉得我们都需要安静,我会暂时离开这里一段时间,李总那里我已经说了,公司的事务就交给你了,好好干。"

    我瘫倒在地上。

    一天后,天空阴霾得可怕,但是没有下雨,我和锁儿的一周年纪念日。在那条清巷,锁儿离开了我。我说我不会计较过去,她没有说话,临走时,她抛下了一句话,她说,我不想打掉肚子里的孩子,我要去找饭高。

    那晚的长夜,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度过的,我只是不停反复地看着我为她做的那个FLASH,那个盛满我们回忆的东西。天亮时,我移动鼠标,按下了"删除"。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