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里的第一天,我认识了静一禅师。那天的天空中飘着绵针般的细雨,我一个人坐在寺庙中的一棵枯树下,迷惘地任雨水打湿我的头发,听着大殿内传来的木鱼声响。静一禅师在不知觉中已站到了我的身前,"我见你已经在这里坐了一天,需要进去喝杯茶吗?"
"不用了,很多东西都还没有放下,又哪有力气来端茶杯。"
"茶不一定非要装在杯子里喝的。"静一禅师从口袋里拿出一些茶叶,撒在面前的水凹里,俯下身抿了一口,"清凉爽神,你不喝一口吗?"
"我不渴,还是您自便吧。"我转过脸。
"人世间有太多东西不容易放下了,关键是要能放下自己,放下这里,"静一禅师坐到我的旁边,用手摸了摸左胸口,"只要能放下这里,什么都可以放下了。"
"我不明白。"我望着这位年近古稀的老僧。
"这样,我给你说一个故事,"静一禅师微笑着望着我的眼睛,"从前有一个人在悬崖边上行走,不慎掉了下去,正当他抓住一棵树干悬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老僧出现了。那人向老僧求救。老僧说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救你。那人说只要能救我,我什么事都答应你。老僧说那好吧,你现在松开你抓着树干的那只手。那人心想你这不是害我吗?我松开手不就掉下去了。于是大骂老僧。老僧见他执迷不悟,摇了摇头,转身离去。"静一禅师顿了顿问我,"你能听懂这里面的意思吗?"
"不懂。"我摇了摇头。
"慢慢想想吧。"静一禅师起身走回大殿。
第二天傍晚,我来到大殿内,见静一禅师正在打坐,于是走到他的身旁,捂着肚子对他说:"可以给我一点东西吃吗?"
静一禅师慢慢睁开眼睛,微笑道:"当然可以。"
跟着他来到内屋,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屋内的布置,极其简单,但是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淡雅脱俗。"请坐,"静一禅师指了指一张红木的椅子,然后端上了一碟馒头。
我狼吞虎咽地吃着干扁的馒头,竟然吃出了些滋味来。静一禅师仍然微笑,"你的心中有很多纠缠不清的怨恨,我说的对吗?"
"对。"我咽下了最后一口馒头,"以至于绝望。"
"心中没有光亮,当然会绝望。"静一禅师递给我一杯清水,"还愿意再听我讲故事吗?"
"您请讲。"我一口气喝光了清水。
"一座寺庙里,住了一群和尚。一天,这个寺庙的方丈给了他的三个弟子一人一百文钱,吩咐他们用这些钱买些东西将寺庙里的仓库填满,第一个弟子买了一堆钢铁,结果还没有填到三分之一。第二个弟子买了一堆棉花,结果只填了一半。当方丈问第三个弟子买了什么时,那个弟子把方丈领到了仓库内,关上大门后一片漆黑,弟子从口袋中拿出了一根蜡烛和一包火柴,点燃蜡烛后,烛光顿时撒满了仓库内的每个角落。"静一禅师望着我的眼睛,"你明白这里的意思了吗?"
"不明白。"我仍然摇摇头。
"今天你就睡在这个房里吧,好好想一想。"静一禅师转身离去。
我躺在狭小的木板床上,皎洁的月光透过一尘不染的窗玻璃落在我瘦弱的胸部和私处,这两个曾经让我引以为傲的地方。寻思着静一禅师昨天和刚才所说的话,我始终弄不明白他到底要告诉我些什么,也许是由于那股难以言状的情感在我心中久久不愿散去,因为每当我体会禅师故事里的寓意时,锁儿和饭高的身影总是会交叉着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然后我的思考就被打乱。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在静安寺内住了两个多月,每天穿着自己的衣服过着饭来张口的生活,然后跟着静一禅师潜心悟禅,等待时间冲淡锁儿和饭高占据我那部分记忆的那天。
时间永远不能冲淡记忆,只能冲淡记忆带来的烦恼,我一直没有体悟到这一点,所以我也就不能够参悟静一禅师对我的开启。在老天的安排下,我离开静安寺的那一天来临了。
某个微风轻拂的清晨,我来到静一禅师平时打坐的房间,准备接受他的教诲。推开房门--他从来不锁门,不见禅师的踪影,门口扫地的小和尚说,禅师大早就出大殿了,似乎今天有什么贵客来了。在去大殿的途中,远远就听见殿内传来隆重的颂经声,打破了静安寺破晓一贯的寂静。
跨入大殿的第一步,映入我眼帘的是一排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分列两边,其中离我最近的一个男人人中处蓄着小胡子,一看就知道是日本人。最关键的是他的手中拿着一块牌匾。我的脑海中刹时浮现出小日本手持"东亚病夫"的招牌来侮辱中国人的电影场景。正寻思哪里有双节棍之时,站在祭坛前面手持佛珠的静一禅师向我招了招手。
我一边心想等会打起来如何脱身,一边埋着头向祭坛走去。来到禅师跟前,刚欲开口,禅师挥挥手示意我不要说话。我转过脸,才发现一男一女正跪在祭坛前面给佛祖上香。因为他们背对着我,所以我无法看清他们的相貌。只见那女的一袭白衣,身段婀娜,瘦削的肩膀勉强将衣肩托起,似乎只要她轻轻一动,衣服就会从肩膀上滑落下来。我突然想起西施削肩的典故,潜意识里觉得这个女人一定有惊人之貌。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种想法不太实际,因为曾经有一个人告诉我,如果只看背影的话,这个世界上的美女至少要多出一倍。
"大师,我这个朋友心中有些事一直放不下,可否进内室一谈。"男人站起身来,声音似曾相熟。
"施主心有烦恼难以自解,定是困扰封闭多时,何不就在佛祖面前一吐为快。"静一禅师合十道。
"禅师,困扰小女之事实在不便在纵目睽睽之下说出,用中国人的话来说就是此事乃难言之隐,希望大师能单独开解。"女人也站起身来,一听口音就知不是中国人。
"既然如此,那就请跟老衲进来吧。"静一禅师转身向内堂走去。
"禅师!"我见禅师就要离去,急忙大叫。
男人女人同时回过头来,我顿时愣在原地,全身血液瞬间仿佛被凝固成了冰块,因为我看见了那女人的脸,难以言表的冰冷气质。只这一瞥,我的思想也失去了它的热量,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我不知和她对视了多久,只知时间此时已失去了它的意义,直到男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茧!"男人的声音中带着惊喜。
我僵硬地转过头,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志章!"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你怎么会在这里?"志章用力搂住我的颈子,"你失踪的这些日子,所有人都在找你,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了呢?"
"我能出什么事,"饭高和锁儿的脸又再次浮现在我面前,"不过想一个人安静一下,所以就来这里了。"
"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两个月里,蒙出了大事情。"志章望着我的眼睛,在里面我看到的不是我的脸,而是蒙。
"他怎么了?"我有些担心。
_4460.htm "我们两个出去说,"志章向那女人挥了挥手,"你和静一禅师进去吧,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尽管跟他说,他是我认识的道行最高的禅师,一定可以帮得到你的。我和我这个朋友出去说些事。"
望着那女人的背影,我没有心思再考虑她为什么会拥有如此冰冷的气质,因为刚刚在志章的眼神中,我隐隐感到蒙现在的处境,不好的处境。
出到大殿外,我紧紧抓住志章的手,"蒙到底出了什么事?"
"怎么跟你说,"志章叹了口气,"你不见后的一个星期,他就染上了毒瘾。"
"你说他吸毒?这不可能。"我使劲摇了摇头,"绝对不可能,他有了浅,怎么会去沾那个东西。"
"就是浅发现的。"
"他是怎么染上的?"我已经隐隐相信了志章所说的话,"舟呢?他在干什么?"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染上的,"志章拿出一支烟,随后望了望静安寺的牌匾,又将烟放回了烟盒里,"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那时浅来找我借钱,我看她一借就借五十万,就问她拿这么多钱来做什么。开始她什么也不说,后来在我的再三追问之下,才道出真相。她说她和舟已经送蒙去了两次戒毒所,但是每次蒙都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跑了出来,然后又继续吸。浅不愿见他难受的样子,到处借钱给他吸,但又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怎么会这样?"我感到这些段时间渐渐被理清的思绪又开始绞缠不清,脚下开始疲软,几欲跌倒。
"你先不要急,我们一会就下山,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下去?"志章扶住我的身体。
"你等我一下。"我向平时居住的房子跑去。
收拾好衣物,我来到静一禅师的禅房外,见到禅师正将那白衣女人送到门口,女人双手合十,深深向禅师鞠了一个躬,"多谢大师指点迷津,虽然我还不十分明白,但是回去一定会认真思考禅师话中的意义。"
"施主不用客气,虽然你我非一国之人,但禅宗佛学是没有国界之分的,如施主能体悟老衲之意,得以解脱心中之困,也算是一件功德了。"静一禅师合十还礼。
"只是小女还有一事不明,大师既已参悟人间悲欢,为何不壮大寺庙,广收门徒,以造福天下。"
"禅乃自然,毫不勉强。"静一禅师微笑道。
"小女回去一定细细体会。"白衣女人又鞠了一个躬,从我身边走过。
"禅师......"我望了女人一眼,走到静一禅师身边。
"进屋去说。"静一禅师缓缓转过身子,飘然入屋。
"禅师,我......"
"你要走了吗?"还没等我把话说出,静一禅师就挥手示意我坐下。
"您怎么知道?"我诧异道。
"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一切都是因果循回。就凭你今天望那女子的眼神,我就知道你还难以放下人世间的恩怨,等你放下了该放下的,再来找我吧。"
不知为什么,我的眼睛此时竟然有些湿润,"我可以叫您一声师父吗?"
"我等你这句话已经等好久了,"静一禅师慈祥地伸手摸着我的头说,"其实从第一天见到你开始,我就感觉这是上天的安排,既然能够在芸芸众生中相见,那就是缘,所谓冥冥自有天意也就在这里吧。所以我从一开始给你讲禅起就已经当你是徒弟了。"
"只是弟子愚钝,不能体会您话中的禅意,让您老人家失望了。"
"不是你愚钝,甚至可以说你资质甚高,只是你凡心太重,不能放下世俗的恩怨情仇,难以摆脱烦乱的纷扰,自然不能体会我的意思。我第一天给你讲的那个故事就是希望你明白如果不能放下自己,就难以真正做到参禅静心。"
"谢谢您的教诲,我会铭记在心的。"我跪在了静一禅师的面前。
"你的心中充满了对世事的失望和绝望,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也不想知道。我讲给你的第二故事,你还记得吗?"
"您说的是三个和尚填仓库的故事吗?"
"是的,前两个和尚用有限的钱买了些有限的实物试图填满偌大的仓库,当然是不可能的。这说明他们的心中还有俗念,还不明白万物皆无定性的道理。而第三个和尚用了几文钱买了一根蜡烛和一些火柴就用温暖的光芒填满了仓库。我要告诉你的是,心中不要总是只存有黑暗,只有当你的心房充满光芒的时候,你才能发现这个世界并不如你所看到或想像的那么黑暗。"
"但是我自从我出生的那一天开始,我一直感觉不到阳光,从来没有看到过所谓的‘希望‘。我的世界没有这些,我也不需要这些。我来这里只是来寻找安静,并不是来寻找开脱。"
"哎!"这是我第一次见静一禅师叹气,也是第一次看见他的额头上浮现出皱纹,"你不是没有慧根,而是你的慧根生长的地方没有阳光,没有绿色,四周都生满了沼泽。"
"也许是吧。"我看着禅师叹气的脸,心里有些难过。
"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算是作为送你下山的礼物,希望能够帮到你。"
"您请说。"我静静地望着禅师慈祥的脸。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座废弃的寺庙里有一只蜘蛛有了佛性。一天佛祖问蜘蛛,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最珍贵。蜘蛛回答说,是‘得不到‘和‘已失去‘,佛祖摇了摇头,转身离去。过了一千年,佛祖问蜘蛛,这个世界上什么最珍贵,蜘蛛仍然回答,是‘得不到‘和‘已失去‘。又过了一千年,蜘蛛看到蛛网上有一滴甘露,很是喜爱,结果刮来了一阵风,甘露被风吹走。蜘蛛很是难过,这时佛祖又问蜘蛛,这个世界上什么最珍贵,蜘蛛回答,是‘得不到‘和‘已失去‘。佛祖说既然这样,那我就让你到人世间去体会一下。于是佛祖一挥手,蜘蛛投胎到了一户大户人家,名字就叫做蛛儿。蛛儿十八岁那年,出落得亭亭玉立,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父亲为她招亲的那天,来了很多达官贵人,不过蛛儿一眼就看中了新科状元甘鹿,觉得这是佛祖赐给她的一段良缘,结果甘鹿却在那soudu.org天娶了长风公主为妻,蛛儿很是伤心。这时太子芝草来到了她的面前,对她说我已经仰慕了你很久,不想见你如此伤心,如果我不能使你开心,那我宁愿现在就自刎。佛祖来到蜘蛛的面前,告诉她,你仰慕甘鹿(甘露),但是甘鹿(甘露)是属于长风(风)公主的,只能在你眼前停留片刻,时间到了自然就会被长风带走。而芝草(草)仰慕了你几千年,你却一眼也没有看过他。说罢指了指下面,蜘蛛向下看,果然有一棵小草树立在寺庙墙角,在蜘蛛网下。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并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是‘在身边‘,最值得珍惜的是现在,身边的幸福。"禅师酌了一口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意思懂了,但是恐怕我做不到。"我感到只要是我珍惜的,都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接二连三地离我而去。
"总有一天你会做到的,"静一禅师闭上了眼睛,"你去吧,希望在我的有生之年还能在见到你。"
我没有再说一句话,给禅师磕了三个响头,起身离去。
车窗外的翠草绿树像被风拂起的涟漪,此起彼伏,此消彼涨,此落彼动,逐渐在我的眼线中淡去。志章坐在我和白衣女人的中间,和我一同望着车外,默然无语。
"这是你朋友?"我不愿看到苍老下去的植物们再像流光一样消逝,转过头来望着志章。
"我父亲和她家有生意上的来往,"志章整理了一下衣领,"她是日本人,叫做漪子。"志章又转脸看着漪子,"我朋友,茧,一个奇怪的人。"
漪子没有是说话,只是隔着志章礼貌性地向我点了点头。我本来想和她聊上两句,但又不敢看她,于是也望着沙发背僵硬地说了句"你好"。
志章没有发现我的尴尬,也没有再理睬漪子,看得出他和漪子之间也没有过多的接触。"一会你去哪儿?"志章问我。
"直接去蒙家里。"我又开始不安起来。
"好的,我们先送漪子回家,然后我和你一起去找蒙。"
蒙的房子没有锁门,吃剩的饭菜放在餐桌上已经发霉,散乱的纸巾扔得到处都是,电视机开着,播放着无聊的娱乐新闻。浑浊的空气钻进我的鼻孔,我皱着眉头捂住了鼻子,感到胸口一阵难受。我和志章对视了一眼,来到二楼蒙和浅的房间,和大厅一样的凌乱,窗帘关着,一片黑暗,床头柜上放着一些用过锡纸,旁边是让人触目惊心的针管。浅抱着头缩在墙角,消瘦了许多,看样子是睡着了。
"喂,"我拍醒了浅,"怎么就你一个人,蒙呢?"
浅迷茫地抬起头来,捞了捞蓬松的头发,"蒙?我不知道。"
志章拉开了窗帘,我借着强烈的光看清了浅憔悴的脸,乌紫的嘴唇,通红的眼眶,以及深印在脸庞上的泪痕。"你不知道?他没有和你住在一起了吗?"我心中的不安开始越发强烈。
"他已经消失两天了,我一直在找他,但是没有人有他的消息。"浅用双手捂住脸,不停地摇着头,泪水从她的指缝中不断溢出,"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真的不知道。"
"你先不要急,"我抓住浅的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从头到尾地给我说一遍,从头到尾。"
浅无助地望着我的眼睛,渐渐陷入回忆中:"两个月前,我不记得是哪天了。有一天我上班回来,收到他的一条短信,说是和朋友出去玩,晚上可能不回来了,当时我没有管他,结果到了第二天晚上,他还是没有回来,打他的电话又打不通。于是我跑遍了他常去的所有夜店,但是都没有看到他,过了五天寝食难安的生活后--我几乎已经快要崩溃了,他终于回来了。可是,可是那时的他已经换了一副样子,整个人无精打采,动不动就流鼻涕,然后就往厕所里跑,后来在我的再三追问下,才知道他吸毒了。"
"浅,不要这个样子。"志章抚摸着她的头发说,"你知道他那时是和什么人出去玩的吗?"
"不知道,我怎么问他他也不肯说,只说是一帮我不认识的人。"
"后来他去买药,你有跟着他看看卖药给他的是什么人吗?"我握紧了浅的手。
"我是有跟踪过他一次,但是被他发现了。后来只要他毒瘾发作出去买药,我都被他反锁在家里。而且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每次回来都打我。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打过我。"浅又开始抽泣起来。
"舟呢?他在干嘛?"愤怒和难过交织在我的心中。
"舟也是在一个星期后才知道这件事的,他也劝过蒙,但是你知道的,染上这个东西的人谁的话也不会听。后来舟实在没办法,两次强行将他送去戒毒所,两次他都跑了出来。出来后又继续吸。现在我们欠了外面一屁股债,他又不知跑哪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嫂子,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蒙的。"这是我第一次叫浅嫂子,只觉得这两个字很沉重。
安顿好浅后,我和志章分道扬镳,约好只要一有蒙的消息马上就通知对方。告别志章后,我拨打了舟的电话,但是怎么打也打不通,见天色已经暗淡下来,我在街上随便吃了一些东西,然后独自来到了蒙常去的一家酒吧。
坐在吧台上,我没有心思喝酒,要了一瓶啤酒,开始在低沉的光线中四处张望,搜索蒙的踪影。
"帅哥,一个人吗?"一个装扮妖艳的女人坐的我的旁边,"请我喝一杯怎么样?"
"你见过这个人吗?"我没有搭理她,而是掏出钱夹中我和蒙、舟合照的相片放在她的面前。
"这不是你吗?"女人将前胸凑到我的面前,指着相片中的我说。
"不是这个,是这个。"我将身子向后挪了挪,指着蒙的脸说。
"这个人吗?"女人又向前凑了凑,"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
"到底见过没有,不要给我卖关子。"我珍惜地将相片收回钱夹中。
"我记忆力不太好,要喝杯酒才想得起来。"女人将修长的手臂搭在我的肩上。
"h!"我离开了吧台。那女人应该是没读过什么书,也没看过什么英文电影,对我的骂无动于衷。要不就是修养太高,对我的骂不屑一顾。很显然,第二种假设是不可能的。
我找了个没人的酒桌坐了下来,寻思该到哪里去找蒙。这时,一个装扮比起刚才那个女人有过之无不及的男人坐到了我的对面。"先生,我注意你很久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来找人。"我不想理会他。
"我可以帮到你吗?"男人捂着嘴巴说。
"这个人你见过吗?"我拿出刚才的照片给他看。
"这个人啊?好像前几天见过。你是私家侦探吗?"男人摸着我的手说。
"你看我的长相像吗?"我急忙收回手,"你可真幽默。"
"是吗?"男人翘着兰花指,笑得花枝乱颤,"哦,我想起来了。不过要我告诉你,你得先陪我喝杯酒。"
"没有问题。"我仿佛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抓住了一块木筏,"小姐,给我来两瓶啤酒。"
喝光啤酒后,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我的身上,眼神迷离,"人家想..."
"想什么?"我一时慌了手脚,心想他不会想要我和他一会去开房吧,鸡皮疙瘩雨后春笋般地从皮肤上冒了起来。"你先告诉我你在哪里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再说。"我感到酒气上涌,几欲吐了出来。
"你给了我,我就告诉你。"男人用嘴封住了我的呼吸,水蛭一般的舌头伸了过来。
我闭上眼睛,心想反正我以后也准备往同性恋发展,今天就当做是进入实质阶段的热身吧。于是心中开始默念在静安寺时静一禅师教予我的"金刚经",等待男人的结束。
没想到"金刚经"能让时间流逝得这么快,特别是在被一个胸肌比头还大的男人强吻时。"你,你怎么一点情感也没有?"我和男人的嘴终于分开,男人喘着粗气问我。
"你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我不想再在他的身上浪费时间,直奔主题。
"你去问Thomas吧,我看到那个人上次和他在一起。"男人似乎对我感到很失望,指了指墙角的一个卡座。
"Thomas?"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见到一个似曾相识的人。"Thomas?不就是上次那个邀请蒙去担当HIP-HOP比赛DJ的MC吗?"我恍然大悟。
我起身走到Thomas的旁边,"还记得我吗?"我向他伸出手。
"你是?"他一头雾水地望着我。
"蒙的朋友,上次和他一块去LifeHouse的那个。我叫做茧。"
"茧,哦,我想起来了,好久没见了,一个人吗?"Thomas握住我的手说。
"不是,我是来找蒙的。刚才听你一个朋友说你不久前见过他,请问是什么时候?在这里吗?"
"就是昨天啊,他把我约到这里来说是有急事,找我借两万块钱。"Thomas收回手说,"他到底是怎么了这么缺钱?"
"没什么事,他家里出了点小事,"我感到有些失望,"你昨天什么时候在这里见到他的,你知道他后来去哪里了吗?"
"昨天晚上十点过吧,他拿了钱二话不说就急急忙忙地走了,也没说他去哪里。"Thomas倒了两杯酒,"要不要坐下来喝一杯?"
"不用了,"我向他点了点头表示感谢,"我有事先走了。"
这座城市的夜色永远是那么妖娆,让人沉沦。望着各种夜店招牌发出的魅惑的霓虹,我感到无限的迷惑,迷惑茫茫人海中哪里才可以找蒙。我再次拨打了舟的电话,仍然打不通,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沮丧,不知道是不是绝望。放下手机,我发现已在不知觉中走入了一条漆黑的小巷,一条黑影突然从我的脚边擦过,我吓得靠在了墙上--要是没有墙,我肯定跌倒了,随后传了一阵凄凉的狗吠,在黑得不见尽头的巷子中回荡良久。我抹了一把冷汗,骂了一句"狗日的"。骂了以后我笑起来,因为我想起了我曾经写过的一篇东西,里面有一段这样写道:"见到一条狗,我润润口碎了一口唾沫冷笑:‘狗日的‘。狗没有听懂我的骂--对它来说应该不是骂,因为它确是狗日的。可是当别人骂我狗日的时候,大多我并不生气,因为他是我的朋友。友谊就是互相践踏出来的。"这段感想是对我和舟、蒙成长过程的概括,我们就是在相互辱骂中建立的友谊,这份友谊牢不可破。
正当我沉溺在过去的欢笑中时,一个比刚才那条狗高大得多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面前,手中拿着一把刀,刀锋对着我的脖子。"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拿出来。"
声音有些耳熟,但是在漆黑中我无法看清他的脸,我将手插入口袋中,试图摸出火机。
"我再说一遍,把你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声音压得很低,可是我觉得它越来越熟悉。
"朋友,要抢钱恐怕你找错人了,"我将一只手举了起来,"你跑不掉的。"
那人听到我说话后手颤抖了一下,冰凉的刀刃在我的脖间划出了一道轻微的口子,"快点把钱拿出来。"那人大叫出来。
沙哑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我手中的火机同时也在漆黑的空气中打燃,我愣在空气中。
"蒙!"我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瘦骨伶仃眼神迷离拿刀架在我脖子上的人就是蒙,那个让无数女人尖叫的DJ。
"茧!"蒙退后一步,但是手中的刀还是在我脖子上,"怎么会是你?"
"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不愿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是蒙,真的不愿相信。
"茧,"我很希望蒙可以放下刀然后抱住我,但是他没有。我在微弱的光中看到他的眼眶有些湿润,"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对不起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的眼眶也开始湿润,"你对不起的是浅。"
"我对不起所有人,行了吧?"蒙突然撕吼道,将手上的袖子卷了起来,"我有什么办法?我受难的时候你去了哪儿?你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的吗?"
我望着他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针眼,触目惊心。"蒙......"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蒙,跟我回去吧,浅很想你。"
"我不能回去,"火光映在蒙的瞳孔里,格外明亮,"我现在不会相信任何人,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相信任何人,不应该相信舟,不应该相信你。"
"蒙,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听着他的这番话,我感到胸口阵阵绞痛。
"不要说那么多了,"蒙使劲摇着头,"快点把你身上的钱拿给我,不然我们之间就算完了。"
我知道我此时说什么他也不会听,于是将钱夹摸了出来--蒙从美国给我带回来的,放在他的手上,"你还记得这个钱夹吗?"
"银行卡的密码是多少?"蒙没有回答我的话,此时的他根本不会注意到那个载着我们友谊的钱夹,不会在乎我们之间的友谊。
"我、你和舟生日的日期。"我长长叹了一口气。
"茧,"蒙在离开时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很希望他能说出些安慰的话语,但是希望是绝望的借口,"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我顺着冰冷的墙壁摊倒在地上,望着蒙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尽头,我的视野变得模糊。我用手掌抹了抹眼角,湿润而冰冷,是泪水,我能确定,是泪水。
我们号称牢不可破的友谊,在无声的寂静中,破碎了。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房子里的一切依然没有改变,一切如常。
我翻开了我们童年的老照片,上面有我们一起在学校食堂吃饭的时候,有我们一起在泥潭中撕打的时候,有我们一起在厕所里比老二大小的时候,有我们一起在街头做表演的时候......每一张都记载了我们的一段珍贵的回忆。从静安寺回来时,静一禅师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是"在身边",是现在身边拥有的,但是我身边的让我珍惜的都相续离我而去,他们像被风带走的尘灰,不会再回来,也再也找不到。我发现,其实最珍贵的是回忆,因为美好的,总是完整无缺地保存在里面。并且只要你健康地活着,它就不会离去,尽管它也保存了痛苦。
当我沉静在回忆的缝隙中时,舟打来了电话:"茧吗?你这些时间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发生了大事?"
"我知道。"
"你现在在哪里?我过来找你。"
"家里。"
舟坐在我的对面,我们相视沉默。我已经将遇见蒙的事告诉了他,听到后他并不如我想像中那么惊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选择了沉默。
"还记得我们三个以前的那些事吗?"我将手中的相册扔到他面前。
"一起打架,一起被记过,一起离家出走吗?"舟翻看着相册,脸上的表情很麻木。
"那次蒙可把我们两个害惨了。"我静静地点上一支烟。
"是啊,才跑出去一天他就发烧到四十度。还记得那时候看着他的汗水比拳头还大,我们两个脸都吓青了,不知道怎么办,又不敢送他去医院。"舟也掏出一支烟。
"我们两个还偷偷商量要是他挂了,我们应该把他埋在哪里。你说我们两个多没良心。"我翘了翘嘴唇--这是我笑的方式。
"幸亏他命够硬,不然我们现在可能还蹲在教管所里。"舟也笑了起来。
"舟!"
"什么?"
我认真地望着舟的眼睛,"你还记得那年我们结拜时说过的话吗?"
"当然记得,"舟深吸了一口气,"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那时我们真是太小了,这么幼稚的话都说得出。"
"我从来没有觉得幼稚过。"我将还在燃烧的烟扔在了地上,火星四溅。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没有再听到蒙的消息,他似乎蒸发在了空气中,没有去找浅,也没有再找发誓要和他同年同月死的兄弟。我也没有再敢想象下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样子,因为我怕下一次和他见面,就是最后一次了。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真的。
那天的天空灰蒙蒙的,下着小雨--我不知道为什么发生不好的事的时候天空总是灰色,并且总是会下雨。我躺在家里的床上,抽着烟,接到了舟的电话,他说:"浅找到了蒙,现在在家中。"
出门时我没有打伞,以致到了蒙的家里时我皮肤上的每个细胞被雨水打湿,像一只溺水的河豚--这个比喻很烂,但却可证明我当时的思绪有多么凌乱。
蒙躺在床上,比我那天见他时更加瘦削,满脸的鼻涕和眼泪,呼吸急促。浅抓着他的手坐在的旁边,已经哭得不成样子。
"怎么回事?"我问浅。
"我不知道,我发现他时就是这个样子了。"浅抹着眼泪说。
"赶快送医院啊,舟呢?"
"他取车去了。"
医院手术室的红灯亮着,格外地刺眼。我和舟分坐在浅的两边,一人抓着浅的一只手,"嫂子,不会有事的。"我隐隐感觉到我说的这句话连我自己都不能相信。
"肯定不会有事的。"舟的眼睛泛出了泪光。
浅仿佛没有听到我们的声音,脸色苍白地凝视着同样苍白的地板,嘴角不停地抖动,似乎在默默念着什么。
手术室的门打开的瞬间,我几乎听不到了自己的呼吸,而医生说完那一席话后,我连呼吸都感觉不到了。医生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你们的朋友还有几小时的时间,还有什么话就抓紧时间赶快和他说吧。"
望着靠氧气管维持最后一点生命的蒙,我真正体会了什么叫做"无助",什么叫做"眼睁睁的痛苦"。我和舟站在旁边,看着泪不成泣的浅和气若游丝的蒙,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在蒙和浅说完所有男女生离死别时都会说的那些话后,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凝视着我的眼睛,"对不起,茧,有件事,你必须要知道,那天,愿......"蒙的视线突然移到了舟的脸上,嘴巴微张,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浅的哭声回荡在整个医院,舟用力拍了拍我的肩,随后紧紧抱住了我。
安葬蒙的那一天,浅没有哭,我想是她已经在前几天把泪水都流干了。我和舟早早就将她送回了家,陪她度过了一个漫长的黑夜。那晚她给我们说了很多话,说到了她和蒙在美国是如何认识,她和蒙的初吻,以及他们的第一次。我从来没有见她说过这么多话,仿佛她想将所有的话都在这一晚说完。我和舟在旁默默地听着,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每字每句像陈年的老电影,在我们的眼前真切地一一再现。最后她说当时怀了孩子时不应该打掉,而应该生下来,这样她就还有活下去的依靠和勇气。对于她的这句话我和舟都没有听出什么旁的意义来,只是觉得人生就是这样,你永远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一切为未来所做的准备都是徒劳,当你真正面对未来的那一天时,你会发现其实没有准备才是准备。所以我们第二天在没有做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回了家,浅在我们离开一分钟后自杀了。
她留下了一封遗书:"在美国学神学的时候,神甫告诉我们,只要你虔诚地信奉耶苏,死后就可以上天堂,对此我是坚信不已的......蒙说他是一个无宗教信仰者,我一直试图劝服他和我一起信基督,但是我一直没有做到,所以我不知道有一天他的灵魂脱离肉体时他会去哪里......我很害怕当我到了天堂后,寻觅不到他的踪影,更害怕到了地狱里见到撒旦,连撒旦也不知道他的去向......我不奢望下辈子能够再见到他,因为他从来不相信人会有下辈子,如果一个人心中‘不相信的‘很坚定,那他‘不相信的‘就不会发生......也许只有到海枯石烂的那一天,我们才会相见,因为世界毁灭了,天堂和地狱也应该不在了,上帝也会有无能为力的一天......我现在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你们能够将我和他埋在一起,这样还可以证明,证明我们曾经相爱过。"
对于浅的遗愿,我和舟并没有帮她完成,因为在她的身体变成灰尘的那一天,她的亲人就将她带回美国了。
不久后,志章得知了蒙和浅去世的消息。他将我和舟叫到了他的家中,表现得悲痛万分。那天涉赤也在,不停埋怨我们为什么不早些将消息通知他们,而漪子就坐在我的旁边,默然无语。
"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通知我们?"涉赤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不时地用手拍着桌子,"我们和浅好歹认识的时间也比你们长,有什么事我们解决的几率总比你们大吧。"
"我们又没有你们的电话,怎么通知你们?再说什么叫‘你们解决的几率比我们大‘,事情都这样了,谁都没有办法解决。"舟也有些愤怒了。
"你们不要吵了,还闲不够烦啊?"志章大叫道,"这事都怪我,当时我完全可以找人帮蒙把毒瘾戒去的,但是我什么事也没有做。"
"你也不要责怪自己。要不是我突然离开,蒙的毒瘾也不会染得这么深,事情也不会发展成几天这个样子,怪我,所有的事都怪我。"我捂着脸道。
"我可以说一句话吗?"一直沉默无语的漪子突然开口,"虽然我不认识你们所说的人,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觉得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们再怎么自责也没有用,不如就将事情暂时放下,不,是完全放下,该怎样生活还是怎样生活。我前段时间去了静安寺,拜见了一个高僧,法号静一禅师,"漪子的眼光停留在我身上,迎着她的目光,我忽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我无法形容她的那种眼神,只感觉血液又要结冰了,"他告诉我人世间最大的痛苦同时最难摆脱的就是‘放不下‘,不过万物生灵都有灰飞烟灭的那一天,我们又何必那么在乎得到和失去呢?用他老人家的话来说就世界本不分有或无,得到了不用太过高兴,失去了也不用太过伤心,永远要保持一颗平常心。"
在漪子的眼神中,我完全窒息了,但是她所说的每字每句我却听得分外地清楚,我也终于明白了静一禅师最后那天要告诉我的东西。
不过很多事明白归明白,我们明白的事太多了,但是能够做到的又太少了,这是介于思考和行动之间的悲哀。
收拾行李时,我将愿和锁儿的照片放在了床头--本来我打算把它们烧掉,可是在我打燃火机之前我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电影的中文名字叫做《暖暖内含光》。主角为了忘记他深爱同时让他心碎的女友,到医院做了一个删除记忆的手术。在手术的过程中,他在另一个世界见到了深烙在他脑海中的过去,成长的光阴又再次发生了一遍,如此的真实。当发生到他女友出现在他身边的那一段时,医生开始用电脑切割他大脑中的那部分记忆,而他所见到的是各种奇异的事件要夺去女友的生命。他带着女友不停地奔跑,不停地躲避。最后在强大意识的支配下从那个世界回到现实,他不能忘记。而我同样不能忘记愿和锁儿给我带来的那些美好时光,既然不能忘记烧掉照片又有什么用?我突然有种释怀的感觉,一瞬既逝。
"辉吗?我是茧,你还记得吧。"
"记得。有什么事?"
"我要走了,能出来见一面吗?"
"在哪里?"
"就在我们上次见面的那个地铁站吧。"
辉的样子没有变,只是头发又长了很多,几乎到了腰间。"你要去哪里?"辉抹了抹头发,望着我的眼睛说。
"我不知道,只是不想再留在这座城市,这里有太多让我伤心的回忆了。"我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来往的人群中不时有人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我们。
"回忆吗?"辉将背上的吉他取了下来,凝视着地铁关上的大门,"回忆就像奸尸,让人恶心。"
"我喜欢你这个比喻。"我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不过如果说奸尸让人恶心,那被尸体强奸就让人恐怖了。"
"我倒是想试试被尸体强奸是什么感觉。"辉也笑了起来。
"你还是一个孤独的摇滚人吗?"
"已经不是了,我现在有了一个女人。"辉的脸上露出少许的甜蜜。
"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怎样认识的?"我对辉的罗曼史感到很好奇。
"一个很有钱的女人。"辉将他和这个女人认识的经过详细地告诉了我,于是我们之间的谈话就开始围绕这个女人展开,一段很神奇的相遇。
不知第几班地铁再次缓缓驶了进来,我看了看手表,"我还有十分钟时间,你弹首曲子给我听吧。"
"好吧,"辉拿起吉他,"冰凉的脖颈被套上了梦的枷锁,我被扔进了垃圾桶,在夕阳褪色没有尽头的公路上,我躺在灰色的垃圾车,时间定格在我的回忆中,我从来没有过自由,自由是垃圾,长辈们常常这么说,昨天没有希望,今天恰恰相反,我对旁边的垃圾说,kerasshole,Ihavefedupwiththelife,Believeyouarethesamewithme,idetorobaliquorstore,Soyoumustgo,sogowithme,kinfreedom......我站在雨后空气浑浊的高楼顶,望着无际的漆黑,在早已被枪毙的呼吸中,我脱下了帆布鞋,时间定格在我的视线中,我从来没有过希望,希望是垃圾,自己常常这么说,昨天没有自由,今天恰恰相反,我对我的帆布鞋说,kerasshole,reatedamonster,Believeyouwanttomeetwith,idetoloseandkillmyself,Soyoumustgo,sogowithme,kinhopeness..."
辉略显沙哑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一个驻足观望了很久的老太婆向辉投来了欣赏的眼光,唱完后她扔了一百块钱在辉的面前,辉俯身将它拣了起来,放入口袋中。
站在飞机场入口前,我回过头望了望,不知道是要望什么。掏出手机,我拨下了舟的号码,第一次感觉手机这么沉重,将手机放到耳边,那头传来舟的声音,"舟吗?我走了。"我挂断了电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