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流血了。"早夕盯着我的眼睛大叫。
我在她的叫声中回过神来,伸出手摸了摸眼角。华美的鲜红染尽了我的手指,我出神地凝视着这种颜色,和被饭高打倒在地时看到的颜色一样,一样深暗得可怕。
"不要用手摸,要感染的,"早夕慌张地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巾,温柔地按在我的伤口处,"他怎么出手这么重?"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我望着早夕的眼睛说。
早夕愣了一下,注视着我的眼睛,"我一直都很喜欢你,自从你和锁儿在一起后,我就试图能忘记你,但是我没有做到。这么多年以来,我躺在床上时还是会不经意地想起你。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想我是爱上你了。"
早夕低下了头,我看不见她的眼_4460.htm睛,我想她是哭了。世界上有两种女人,一种是流泪愿意让自己心爱的男人看见的,另一种是不愿意。前一种女人外在刚强内心软弱,后一种女人外在软弱内心刚强,流泪正是反映内心的事。
我用手轻轻抬起早夕的下巴,不出意料,她的眼眶红肿而湿润。"你哭了吗?我知道这种回答让你很难过,可是我也只能这么回答你。我不可能爱上你,因为我的感觉都是从第一眼就开始的,我不相信日久生情,我只相信我的感觉。"
"我已经很久没有为男人哭过了,"早夕很勉强地对我挤出一个笑容,"可以借你的肩膀给我靠一下吗?现在不哭出来,我怕我会死掉。"没等我反应过来,早夕已经紧紧抱住了我,将脸埋在我的肩头。冰冷的泪水渗透我单薄的衣服打湿了我瘦削的肩膀,敏感的肌肤细胞在潮湿中仿佛在逐渐衰老,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去。
"也好久没有女人趴在我的肩上哭了。"我抚摸着早夕的秀发,心中泛起一种异样的快乐。
也许早夕积蓄多年的泪水通通在这短暂的时间中,全部流了出来。等她停止抽泣抬起头来的时候,我胸口以上的半个肩膀已经被彻底地打湿。"我没事了,进去吧。"早夕拿着纸巾擦去眼角的泪花,笑着对我说。
我们互相搀扶着回到包房内,宽大的空间里只剩下舟和锁儿。舟在唱歌,唱得闭上了眼睛。锁儿在喝酒,喝得闭上了眼睛。
"饭高走了。"早夕坐到锁儿旁边,拿起一个杯子。
"我知道。"锁儿帮早夕倒满了酒,拿起酒瓶和她碰了碰。
"你怎么不和他一起。"早夕浅浅地抿了一口酒,望着锁儿说。
"有些事情我必须冷静一下。可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冷静?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锁儿一口气喝光了一瓶啤酒,然后精神恍惚地对早夕说。
早夕无话以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看了看坐在舟旁边的我。
我接触到她的目光,站起身慢慢走到锁儿旁边坐了下来,从桌下拿出两瓶啤酒,"你还是这么能喝啊?"
"你呢?你现在还能喝多少?"锁儿接过我手中的酒,提在手中晃了晃。
"酒量是一辈子的事,不像我们的生活,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变成什么样子。"我向她举起了瓶子。"我还记得你以前给我说过一句话,计划不如变化。"
"是吗?我有给你说过?"锁儿使劲碰了碰我手中的瓶子,"我都忘记了你还记着干嘛?不说那么多了,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没有找到一个能和我痛快喝酒的人,我们两个今天要好好喝一下。"
"是啊,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谁还能陪你喝酒最后还能背你回家,"瓶口涌出白色的泡沫,顺着瓶壁流到我的手上,"我也很久没有人和我喝个痛快了......""我没有说出后半句:"可惜今天你喝醉了我不能送你回家了"
"呵呵,你不要喝醉了,我没有力气背你回家哦。"锁儿喝醉了。
"你们少喝点。"早夕对我和锁儿说。
"你不用管我们,"锁儿从桌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点燃后用力吸了一口,"我们两个的酒量再来两箱都没有问题。"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我望着锁儿说。
"我也不知道,"锁儿醉眼迷离地拿起酒瓶,"说这么多干嘛?喝酒。"
我将酒瓶放在嘴边,余光里的锁儿憔悴地让人心痛。纤细的脖颈在啤酒滑落的过程中掀起层层波纹,发出清脆的哽咽声。当最后一滴酒流出瓶口时,她突然痛苦地用手捂住了嘴巴,不顾一切地冲出门去。
我很想跟在她身后,但是我没有。因为正当我犹豫着准备起身之时,早夕已经追了出去。
不出意料的话,锁儿刚才的痛苦状是因为酒气上涌牵动了胃中的消化物,去洗手间吐去了。这个很废话,一个喝醉酒的人突然很痛苦不是想呕吐那是想干嘛?可是晕宜??赖乃??木屏浚?遣豢赡芎攘苏獾憔凭筒恍辛说摹K?运?煌禄褂辛硗庖恢挚赡埽?褪腔吃辛恕J率抵っ鳎?业募傧氪砹恕R蛭?缦υ诔鋈ゲ坏搅椒种樱?峙芑乩茨昧私饩埔?S芯渌谆罢庋?稳菖?说木屏浚?quot;只有想喝醉的女人,没有喝得醉的女人。"这句话的意思是,没有哪个女人会真正喝醉,只有她刻意地去寻醉。一个正常人什么时候会想喝醉,当然只有当他心情低落的时候--毕竟喝醉不是什么好过的事,这点只要是喝醉过的人都能体会。我揣摩的是锁儿心中有什么事以致想要喝醉,难道是见到了我勾起了在她心中同时也在我心中难过的回忆?难道是她一直给我强调的"你们都没有错,全部都是我的错"让她产生了内疚感?疑虑的种子开始在我的心中发芽,我隐隐感到几年前发生在我、锁儿以及饭高身上的那件事并不如我所想的那样,可能在我见到的背后还有另外一个真相。
"茧,看得出来,你还没有忘记她。"舟放下麦克风,将身体挪到我旁边。
"当然不可能忘记,"我靠在沙发上长长叹了一口气,"可惜我已经失去再在乎她的资格了。"
"算了,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想得太多也没用,"舟倒了两杯酒,"来,祝我不久要办的那件事能顺利成功。"
我碰了碰他手中的杯子,酒水从杯口溢了出来,打湿了我的裤子和鞋子,"我知道我现在再问你要干什么你也不会说,我只能再重复那句话,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这个我当然明白。"舟喝完酒后舒了一口气,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就在我们沉默之时,包房的门被人推开,一个衣着光鲜的男人走了进来。我和这个男人互相用了一分钟来打量对方,最后同时露出了惊讶的眼神,我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竟然是很多年前浅介绍我认识的那个富家子弟,志章。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和志章惊讶之后同时开口。
"我今天一下飞机就来这里了。"我的语速还是要比志章快些,"你怎么知道我出去了?"
"是舟发e-mail告诉我的。"
"原来是这样。"
"我一个星期前就回来了,后来看到舟在邮箱里的留言,是他叫我今天过来的,"志章脱去外套坐到我旁边,"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这些年过得还好吧?"我递予他一支烟。
"还不错吧,在麻省理工念了一个MBA,这次是回来帮我老爸的忙,短期内都不会出去了。"志章点燃了烟。
酒精蒸发的气体凝固在狭小的空间里,所以我们手中的烟头都显得格外的明亮,仿佛稍不留意就会将周围的空气点燃。志章将还在燃烧的香烟扔在地上,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生怕我无意的形容变成现实。侥幸的是,烟头仍在燃烧,而空气并没有被点燃。"你还记得漪子吗?"志章突然说出了一句让我大出意料的话。
"漪子?"一个熟悉地让我感到陌生的名字,"你是说上户漪子?那个日本企业家的女儿?"
"就是她,原来你还记得。"志章若有所思的说。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还记得她。印像中我只和她见过几面,一句话也没说过,"我的脑海中隐约浮现出那个气质高贵得接近珠木朗玛峰峰顶温度的女孩。"不过我已不大记得她的容貌了,你怎么会突然提起她?"
"你不记得她,她可记得你,"志章继续若有所思,"去年她来了美国半年,一见面就跟我打听你的消息。还说希望能再见你一面。"
"怎么可能?我和她只是陌生人而已。"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仿佛一个熟悉的人突然给我说,我出生时没有那个东西,而是后来加上去的一样。
"但这是事实,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她,对你,一见钟情。"志章严肃地看着我的眼睛,潜台词是,你看我是喜欢随便开玩笑的人吗?
一种类似闪电的东西出现在我的视野里,牵动我的神经颤抖起来,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五雷轰顶。我不清楚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因为五雷轰顶一般只出现在一个人极度悲伤的时候,而我听到这个消息怎么可能悲伤?但是我同样能确定没有喜悦。对于这个矛盾,只能这样解释,悲伤和喜悦伴随着这个消息同一时间降临在我身上,喜悦于她喜欢我,悲伤于我喜欢她。
漪子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时,我魂不守舍。同时,眼睫毛上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她一袭白衣--每次见到她都是这样,加上白得几乎透明的肌肤,让我以为这是西域神话中的冰女神,温蒂妮。那时的我全身都已被冻结,仅剩下被冻得发抖的思想还有知觉。于是我做出了一个亵渎圣洁的猜想:她的胸罩一定也是白色的。在我想低下头忏悔的一刹那,我看到了她的眼睛,于是我的思想也结上了冰。我像一个还没有上发条的木偶,眼睁睁地看着她冰冷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早已忘记她打量了我多久,唯一记得的是,很久。前面说了,我已失去了全部的知觉--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用眼睛就能破坏别人五感的终极奥义。所以我完全没有诸如"不自在"之类的反应,只是僵硬地感受着冰凉中的温存。后来在她的视线从我的身体上移开之时,我清楚地看到了她动了动唇角,我觉得这是笑容,因为我笑的时候也是这样子。但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发现这是笑,只有像我这种脸部没有笑神经的人才能感同身受。如果说我的笑是绝望的话,那她的笑就是凄美,凄美得让人落泪。
身上的冰融化以后,我没有再敢看她。我怕被她再次冻结,然后爱上她。我从不轻易将"爱"字说出口,因为我认为这个字是只能对和我私守一生的那个人说的。但是我能确定,如果我能看着她的眼睛和她说上一句话,哪怕一句,我真的会爱上她。因为我听到了她的声音,那种和她的气质完全不相配的声音,像春天柔软的气息,可以唤醒万物的天籁。我这里不是想煽情,真的,我一直以来都认为煽情是种庸俗,但是当我置身于漪子的冰冷和温暖中时,我不得不用这种笔调来表达出这种真实。所以这不是煽情,只有杜撰的华美才是煽情。可是在无数个有星星和没星星的夜里,我还是会刻意或不刻意地想起她,那时我的身边没有躺任何女人,愿和锁儿都已不在我的身边,所以这不算是精神出轨。我渴望能再一次见到她,然后渴望变成了现实,然后现实又加重了渴望,然后我在一次最沉重的打击中无法自拔,离开了这座城市。
"她这样说的吗?不可能吧。"我还是不敢相信,她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人类。
"信不信由你,"志章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递到我的面前,"这是她在美国时给我的,叫我见到你就将它交给你。还有,她后天要从日本过来,到时候你自己当面问她吧。"
我颤抖着双手接过信封,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信封,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娟秀的小字:"ToJIN"。
倘若志章说的是事实,那这应该算是一封情书。自从初中时代以来,我就再没有和别人通过信,因为手机普及了。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收到信,而且这封信的内容极有可能是对我表达爱意的东西。最重要的是,这是一个气质优雅得不可侵犯的女人写的。自此,我才明白了神话故事里的那些仙女为什么会愿意和平凡的soudu.org人类私守终生,因为高处不胜寒,没有人或神喜欢孤独的寒冷。
正在我胡乱猜测信里内容之时,舟站起身来,"我出去一下,你们两个先聊着。"
电视里播放着某个台湾歌星的MV,拍得非常之唯美,但是歌词却写得非常烂。这就是典型的商业包装,即将艺术和庸俗合并起来。包房内只剩下我和志章两个人,显得很空旷。无聊之际志章叫来服务员,要了些K粉,于是我们两人就在无语中*药。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沾这个东西了,它曾给我带来过无数次的快乐和空虚。钱钟书说,一切的快乐总是短暂的,想要永恒只有往痛苦里去找。所以从前我和朋友们总是花大把的钱在大麻和K粉上,因为它们能带来快乐,并且快乐过后并不会痛苦,只是空虚而已。空虚和痛苦的区别是,空虚可以拿来享受,而痛苦不能。可是这次我却怎么也快乐不起来。也许药物是假的,也许是没有激烈的音乐,也许我的神经早已对刺激没有了反应。
手机在我郁闷不已之时叫了起来,我打开收到的信息,是锁儿从前的那个号码--没想到她这么多年来还在用这个号码,"你出来一下,我有点事给你说,我在出酒吧门左手边的那个巷子等你。"
她会有什么事要说?为什么要到酒吧外面?我带着疑问站起身来,"我有点事出去一下,一会就回来。"我拍了拍志章的肩膀。
走在酒吧的走廊上,我竟然能在喧闹的嘈杂中清楚地听见手表上秒针移动的声音,每一声都和着我缓慢的脚步。望着近在咫尺的玻璃门,我隐隐感到背脊有些发凉,我的脑海中不知为什么突然闪过一个片段,是我在很多年前发到网上的一幅平面作品,作品的名字叫做"尽头是否边缘",后面打的是一个问号。在经过广泛的讨论大多数人都认定尽头就是边缘后,我发了这么一段话上去:如果尽头就是边缘的话,那我过了这么多年的边缘生活为什么还没有到尽头。一个人回复说:你快了。这三个字当时并没有引起我多大的注意,如今却突然出现在我的意识里。我停下脚步,面前的玻璃门却还是离我越来越近,一刹那间,我已越过了玻璃门,站在酒吧的大门外。我颤抖着回过头,酒吧大门的顶上赫然写着两个字:尽头。
我的心忽地沉了下去,怎么提也提不起来。我很想马上离开这个地方,但是脚却不听了使唤,我还是来到了酒吧旁边的那条巷子,漆黑得让人寒毛直立。这时我不止能听见手表声,还能听见脚步声,我睁大眼睛搜寻着锁儿的身影,一直走到巷末,我都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我又再次拿出手机,上面的信息确实是锁儿发来的,我按下通话键,将手机放到耳边。短暂地响了几声后,电话接通,我用力喂了几声,那头毫无反应,然后在我的喘息声中,挂断。一个瘦小的身影此时出现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在微弱的火光下定睛一看,竟然是那个在门口兜售毒品的小孩,我长长松了一口气,"你在这里干什么?"我慢慢向他走去。
小孩没有回话,也没有动,他瘦小的脸在距离拉近的过程中渐渐清晰,没有表情。"我问你在这里做什么?"我感觉到一丝不安。
指针的转动声还是那么清晰,脚步声却停止。我躺在地上,四周流满了鲜红的液体。流到我嘴边的时候,我伸出舌头舔了舔,甜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