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旧事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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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这是个浪漫的故事,这是个充满波折的过程.

    [路人乙]仕可

    [01]

    这里的天空有些凝重,在人来人往的衬托下显得很不自然。或许城市注定就是金属的领地,那里都是硬的和冷的之间的摩擦,找不出任何柔软的空气,即使有些呼吸的地方,也只是焦灼成一团一团的粘稠物,无故牵连着整个世界。

    仕可坐在被雨水打了一夜然后又被烈日曝晒半日的石凳上,望着天空,思考着一些本不属于他的东西。头顶的榕树叶被风吹得稀里哗啦,最后,连树荫也被吹到他的身旁,也是稀里哗啦。

    每次经过那里,仕可就会转过头看看坐在电脑桌前的那个留着长发戴着眼镜的女人。他不了解她,不知道关于她的任何事情,除了知道她是这家复印店的主人。不,还有一个和她一起的男人。

    她和那个男人一起打理着店里的一切。那个复印店是一个很小的角落,但每天都会有很多人光顾。常常可以看见那些白色的纸张或平铺或成团地在那个很小的空间里纷飞。这样的忙碌又不得不让人想到这个城市的繁华。原来繁华和忙碌就是这样被划上等号的。

    如果说一见钟情可以天长地久,那么日久生情呢,比天长地久还要远?远到天不再长,地不再久?

    常常把稿件拿给她打印。仕可好像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每次找零时从她手中接过硬币,仕可总是细心地一枚一枚的放到口袋里,生怕掉落地上碰撞出疼痛的音符。

    于是仕可会拼命的写字。写到晚上熄灯,写到别人做完第二个梦,写到笔芯完全划不出痕迹,写到不能再写出任何东西。然后继续他长久以来难改的失眠。尽管右手常常有一些疼痛。但他想看到她专心打字的样子,想让她为他找更多的硬币,想让那些没有温度的东西从他手心滑到她手心再从她手心滑到他手心。小叶把那些硬币收集起来放在一个很大的透明的玻璃罐子中,摇一摇,金属碰撞也像乐曲,只是这次是满足,还带有一点点温度。这叫储存。

    习惯慢慢变成期盼,企盼又变成依赖,依赖再变为习惯。小叶始终不明白这是出于什么理由的情劫。来来回回,最后溅满一身。

    可是还有那个男人,那个和她一起并且很爱她的男人。仕可也只是个孩子,一个刚成年、对感情毫不知情的孩子。但感觉就这样,仕可控制不了,甚至连他的文字也控制不了。

    那个男人是很爱她,他们在一起工作时总是相互微笑。天晚了,男人会将衣服紧紧裹在手指不停敲击键盘的女人的身上。而仕可,只能看着这些发生。因为他什么都干不了,甚至到目前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仕可插不到这段感情中,他只能自己单恋着看见她时的感觉。毕竟这个大他很多的女人也在幸福地生活着。

    不过仕可依旧会去那里打印他的文字,让女人用手指一个个把他写的传奇敲出来,最后微笑着递给他。他也没有放弃收集她找给他的硬币,“你的东西,收好了!”女人对着仕可微笑。

    “谢谢你!”仕可回答。

    “你写的东西不错哦,一直都很好!”

    “真的吗?”仕可有些欣喜。这是女人第一次评价他的文字。“谢谢你,只不过随手乱写的,其实……”

    这时男人进来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刺鼻的酒精味道。他摇晃着,浑身都被雨打湿了,头发有一些贴在被雨淋湿过的脸上,看上去很狼狈。

    “你不是去送印件吗,怎么这么晚回来?还满身酒气……”女人一脸责怪,但语气中有很多是怜爱的成分。

    男人进门,然后望着双手插在腰间翘起嘴角的女人,摇摇头,笑着朝里室走去。

    仕可还想说什么可是女人已经将心放在男人身上。于是他转过身向外边正滴着雨的方向走去。跨过门围,突然听见里边有东西摔碎的声音,就像他储存的一罐硬币从高处坠下,发出碎裂的节奏。紧接着就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

    仕可下意识的转身,看到那个男人靠墙倒在那里,手已经被染红了。地上有几片破碎的玻璃碎片。女人蹲在一旁,两只手使劲地拉着男人,泪流满面.“快送医院!”仕可扶起男人。“你去拿一点纱布来.”

    他们很快就出了门,打了一辆车直奔医院。

    车上.女人坐在男人右手边,用手轻轻托着男人那只缠了许多纱布的手。她一直在呜咽,男人用另一只手轻轻拂着女人的长发,轻声地应着女人。

    “谢谢你啊!”男人转过头对坐在前排的小叶点了点头。

    “没……没什么。你以后要小心呢,不能喝太多酒的,这样对她也不……”小叶说到这里就停住了,车里静静地,小叶才发现不该说太多。

    男人坐在白布铺好的病床上,那只手已经被处理过了,缠着比原来更多的纱布。女人背着小叶坐在病床边,双手缠住男人的手臂。头发被刚才的雨水弄湿,看上去有些乱,脸上还挂着哭过的痕迹。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女人慢慢将头靠近男人的胸膛,“其实都怪我不好,不该把杯子放在桌子边缘的。”

    男人伸出一只手轻轻放在女人还有言语吐出的嘴上,“是我自己不好,不该那么晚回来,更不应该喝醉酒。”

    “还痛不痛?”女人问道。她是不会计较什么的,因为男人没事就是她最大的快乐。

    “不了,不痛!”

    “你说谎,一定很痛的。”女人有些俏皮地嘟哝着嘴。

    “真的不痛……”

    他们的声音渐渐变小,仕可慢慢向后退去。原来这座城市下雨的天气还是凉的让人难受。仕可打着颤,将双臂抱起,在被雨肆虐过的街道上走着。

    想起之前她用夸赞的语气说:你写的东西不错哦。

    本来仕可想说:其实这是最后一次在这里打东西,我明天就要离开了……

    可是,过早离开,应该不会有什么让仕可再去追回了。一个人的放弃也许真的就是两个人的幸福呢?那些硬币堆叠了他的感伤,也储存了两个人的未来。

    也许离开是最美好的定格。

    仕可离开了,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那个复印店是不是还是那么忙碌呢?而硬币,一直放在那个粘满灰尘的透明玻璃罐中,没有增加过。过了很久,久到仕可不再写字,生活的重压不容得他有那么多时间去回忆或忧伤。这时的文字,不再为谁,也不会再有什么留恋。

    偶然收到一个未署名的邮件。

    仕可:

    好久不见!

    我知道你已经离开这里了。其实说真的,有些不舍,但你毕竟你有自己的生活,有着自己的翅膀,能飞到很高的天空;而我……

    常常想起我将硬币从我手上滑到你手心。轻轻摩擦到你的手指,我会很温暖。呵呵……

    那次真的很感谢你,我哥哥的手没什么大碍了,当时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也不知道你用不用这个邮箱了,以前帮你发稿件时我记住的,没有经过你同意,对不起!过的还不错吧?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努力寻找自己的幸福吧,记得一定要快乐!

    [02]

    春天来时,南方的城市已经开满了小花。调皮的天气会在这是毫不经意地下些小雨,很浓,很密,很漫长,丝帐似的烟笼着大地。

    许久雨便停了。潮湿的街道上恍恍忽忽掠过一两个行色仓忙的人影,急促地走着,刹那间便消逝在路的边际中。

    窗户是开着的。微微的风声从窗外掠过,略带些草木的清香以及细雨散去后残留的烟尘。阳光也透过玻璃撒在宁静的木榻上,挑逗着负在上面的水珠。

    他将自己关在一个不通风的屋子里头,奇幻的天空留给他一片圣洁的域地让他想象。思绪无止终地蔓延着,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城市中的人是不会给这种人太多的怜悯的。他们大多是忙碌着如何使自己过的更好,也不会刻意去惊扰一个梦中人,特别是他在梦得很深的时候。于是他经常做梦,做梦是不需要任何代价的。

    躲在房间里的他沉闷极了,居然忘记了时间。当他会过神来,已是下午四点,天空划过几道来时的阴影。好多先前从窗前经过的行人也已从阴朦的边际中陆续归来。他仓忙的写了一张纸条,叫来邻居的眸子,托他带去。

    “上次不是没等着么?你还要等吗?要是还等不着呢?我猜,许是她的家人发现了,将她锁在里头,不准她出来。”眸子认真地说。

    “就那么一次了吧。若有希望,我是会等的,等到她有一天能够出来为止。"小孩拿着信飞跑着去了。像逃亡的幽灵似的,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其余的路程是他的视线不能抵及的,可他依然在那傻望着,期待着小孩尽快回来。那种情景,和上次一模一样。

    许久小孩便回来了,满脸洋溢着成功的喜悦。歇息片刻后,便将事情复述给他听。他说,向隅的房间搬到二楼去了,大门关着进不去,他便将信折成飞机飞了上去。她拾起后便小心翼翼地关上了窗帘。于是他便回来了.仕可勉强地笑了一下。谢了小孩以后,又回到房间,关了窗帘,锁了门。

    树阴围笼下的小屋显地异常宁静,像断了呼吸似的。

    屋外,一只小花猫出神地蹲在围墙上,尾巴不停地扇动着,像在对某人的错误发表箴言和示演至极至微的动作情节。这副模样让路过的小黄狗看了很不痛快。无赖地叫了几句,猫便敏捷地跳到一棵桃树上去了。树枝微微颤抖了一下。接着,小巧的树上飘下几片粉红色的桃花。风儿也恰巧经过此地,于是,又毫不经意地吹落几片。。。于是小花猫大模大样地走了。一切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墙上的摇钟沙哑地敲了八下。沉静的房间稍微有了几丝声响,点燃一两束较为生动的火焰。打开门时,路面已经飘了好多的花瓣。他许是没有发现刚才发生的事情,并没有理会,踏着这些花瓣漠然地走了。

    这是条很长的路,崎岖而且深远。他沿着小路走,蔓延至路的尽头,穿过城池,来到较为热闹的十字路口。商店里的电灯像莲火似的装饰着两旁的公路,交通灯无聊赖地指示着往来的行人和穿梭的车辆,有规律地折射出相逢和别离的火焰。

    他发现自己走了好长一段路程,艰辛跋涉,付诸了所有,得到许多也失去了许多。生命和爱情都是难以预测的事情,也不知道生命中还会有多少次交融和失散,只希望,这是他生命中最后走失的一个。他永远记得向隅说过的“我们很好,很幸福,也很漫长之类的话”,这些都是可以纳入幸福的包囊的,所以他刻骨铭心。但有些事情并比是说坚定就能战胜永远,人始终需要面对变幻的现实。有的时候,也会迫不得已走进明明发觉的空洞,生活是个隐形牢笼,待在里面的人总会觉得忧郁不堪。于是人们学会了一种叫做恋爱的生活方式,再一次或是最后一次跳进幸福或忧伤的城池。许多人是难以得到预期的幸福的,人和天堂存在着一段难以估算的尺度,要么许多人早就幸福了。当预期的希望未能如期实现后,收到讯好的人就会绝得悲伤,甚至一蹶不振。人们眼看到的幸福,或许只是地图上的距离罢。当现实的比例尺拉开后,试问有几人能够到达真正的终点。

    于是他不敢再想了,怕太多的遐想会产生现实的错误。

    他走在一条阴林小道上。这是他们曾经常来的地方,如今好久没有来了。因为刚下过雨地面上还有些湿气,吹着些凉风。没有人,夕日的热闹场面也便适时而止了。

    林子里只有他孤孤单单一个人。没有行人,没有灯光,没有动物躁动的足迹,更没有太过华丽的盛世夜景,谈不上什么快乐和浪漫。一个人坐在里面,就像静守着坟场似的,容易叫人产生凄凉和邪念。可这种气氛被他太过凝重的沉郁淡化了。空气很重,像铁,挨挤着压在枝头,却落不下来。

    时间是一个无限不循环小数,他精确地计算到了第六位——秒。沉默半着无期限的等候,走失在流逝的瞬间.人往往容易在失落中绝望。除非有某一点能够让他改变。

    然而黑夜并没有给他创造太多的奇迹。就像生命一样,并没有给他太多他想得到的结果。

    十一点。他们相约的时间是八点。时针再走一圈就绕到了凌晨。

    天空像挑逗他似的有意下起雨来,雨滴像刀,像箭,像泼在身上的硫磺;割他,刺他,灼他。——毫不间息,分秒循环。。。刑眷着他的身体,回映出一阵阵疼痛的嘶叫。他没带伞,没穿雨衣,没有避雨的屋檐。孤立在雨夜中,任凭夜雨的摧袭和寒冷的侵入。不害怕,也不躲闪。

    就让夜雨彻底将他淋湿吧。淋湿伤口,淋湿记忆,淋湿痴迷透底的心;湮灭了希望,为美丽燃一盏明亮的烛火。或许只有这样,他才会显得轻松一点,安静一点;或许只有这样,他才挣脱生活设下的隐形牢笼,自由一点,快乐一点。

    夜雨也不是开开玩笑而已,下了许久,果真将他的希望一一熄灭了。这些希望都是未能如期实现的(或是说,刚刚许了,还来不及实现的)

    若说一开始就对某件事情注入原本不可能实现的愿望,遭受意想不到的结果也是件不可埋怨的事情。任何事情都只回赋予你尝试的机会,但它不保证你能获得意想中的结果。。

    希望灭了,他彻底绝望了,于是他走了。密雨中流离失所,失魂落魄的背影,还有那像丢失了朋友的足迹,像当初为梦想锲而不舍的勇气,形影迁徙。可就在他走后不久,向隅便偷偷跑出来了。她知道是自己来晚了,善辞一定等了很久,然后绝望地走了。然而他并不知道她后来来了,而且是逃出来的,且在他走后不久。

    回去后她必定是被家人发现了。不可避免的斥责和更加森严的看管,以及心灵的折磨。每天都是愁帐的阴影。她垂着帘,借帘布遮住她的脸,用一只眼睛相思,用另一只样遥望世界。

    一只青鸟飞走以后,另一只就会忧郁而死。用它的哀伤,回赠那本不该发生的一切;用它的死,为爱情陪葬。如今那一只已经飞走了,若有逃离的机会,它会毫不顾忌地挣脱出来,坚持不懈地去寻找它的伴侣,哪怕找到的机遇十分渺茫。

    它知道,终有一天,它会飞走的。

    因为,世间只有一个月亮,只有一颗他真心爱慕,能够让它幸福的心。

    若她有一百次生命的机会,那么有九十九次已经在忧郁和期盼中惨然死去了。所以她现在只有一次生命的机会。

    黑夜是她的眼睛,注视着失意者的眼,抱着他们慢慢回家。

    白天是她的手,牵着流离者的心,带他们找到归宿。

    一天中,悄然走失了四万八千个瞬间。她每天都会不经意地丢失两个---一个相思,一个惦念。

    后来她果真是逃离了。

    异域的城市送给她一阵清凉,叫做无依无靠。忧伤掺着失落装在一个很大的瓶子里,深深地埋在柳树根下,酿成点滴就会使人沉醉的苦涩。

    天边的彩霞像桃花似的,留给夜空一个个鲜红的唇印。圆润的夕阳挂在遥远的山脊上,让人感觉走不到天涯的尽头。

    时间晚了,江边没有渡船。向隅在渡口附近寻了一个旅社,安下身来,决意明日再走。主人是个十分慈祥的老太太。指引他到房间后,送来些水果和饭菜,催她快点吃了,以便明天搭上最早的渡船。

    暑夏的夜总是让人难眠。江边的人流,田穴的噪蛙,空中漫舞的萤火虫,交织着。沉闷中的人总愿意投些异样的眼光。

    这种情形一会儿便休止了。宁静的房间里,听不到任何欢腾的气息。后来便是月光,月光占据了所有。其实月光也不能给她什么,送给她一片光明,照着她去寻找另一双眼睛。

    灯笼笼罩的夜巷是朦胧的,印着躲在帘后的女子,将一切变得温馨且含蓄。

    灯火阑珊处,一个长发者,像是乞丐,神情漠然地朝这边走来。赤着脚,披着发,隐匿着满脸的伤痛。

    他走近了。确实是个乞丐。油腻的长发严实地遮着他的脸,看不清他的样子。他一定是在人海中和他的亲人走失了,很像她的朋友。她想示图喊一下,又怕不是引来意想不到的结果。

    乞丐的身影越来越近,近到站在了窗户投映出的光影。他看见了投在光影里的自己的身影,神秘的他像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奇迹似的痴呆地站在那里望着。又追溯到头顶的电灯。他仰头,头发一层层从脸面上划落,露出了他的面颜。

    窗帘顿时颤抖了一下,露出向隅的脸。他惊异地望着。

    “仕可,仕可,我是向隅,我是向隅。。。”

    乞丐没有理会。惊异地瞥了一眼,然后又低下头。长发再一次将脸颜覆盖。

    她失魂落魄地跑了下来。可乞丐走了,消失在路的尽头,她再也寻找不到。

    “为什么遇见了又要逃避呢?为什么幸福到来时偏要选择放弃呢?你是个大傻瓜,大傻瓜啊!”她站在路的尽头,伤心地骂着,“你曾说要陪我走到永远的,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永远吗?不是,不是啊!”

    夜深了,静了,然后隐匿了。满城都是孤夜欢腾的烟火。她失落地回到房间,拄手远望。寒冷的雾气迎面而来,直到天明。

    谁都不会预料到迎接黎明的是涔涔的小雨。

    她撑着伞,寻了好多地方,走了好长一段路程。若泥泞中回映出一张熟悉的影子,那所有的劳顿也就值得,至少希望可以来回地游仞。要是雨能够更小一点。留一块干燥的域地让希望相逢,也不回去责怪糊糟夕往和祈盼更加幸福的往后。但她却始终没有找到,所以总是被雨淋湿。

    雨中穿梭着一两个行人。这些人,大概也只有两种罢——一种男人,一种女人。有的男人走在女人前面,有的女人走在男人前面。路是直的,划定了他们的距离;缘分是从墙角长出的葱茏,确定了方向。他们无从牵手,无从相逢,行影仓忙,路径相向。

    雨滴敲打着夜的旋律悄悄归来。同样的小巷,下着不同的雨。清闲的人们可爱地早眠了。她开着窗,让雨滴和寒气如同记忆从窗外爬着进来。

    许久,外面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那个乞丐又淋着雨来了。

    她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雨水淋着他的头发,她不在乎。

    乞丐低着头,散漫地走着。他冷,所以蜷缩着身体。他的双手叉在袖口上,赤着脚,脚上沾着泥土和油腻。污泽从他的膝盖蔓延到臂膀和头发上。失落的样子,仇视的眼神,颓唐,冷漠,沮丧。

    若说幸福是张熟悉的脸,那关于昨天就是来得太晚的怜悯。

    “仕可,仕可...”向隅哭叫着......他依然蜷缩着,没有反应。

    向隅来到他的跟前,摇着他的头喊道:“我是向隅啊,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好心痛。”

    他想走开,被向隅制止了。于是垂着头,蜷着身子,抿着嘴,傻站着。

    向隅转过脸,弯下身子,双手捂着眼睛。失声地哭。哭了一会儿,又转回身子,她看见乞丐依然站在那里,不做声,也没移动,像具僵尸似的。

    “为了你,我走了多少城市,忍受了多少痛苦和悲伤,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因为你疯了,为你认为不坚贞的爱情疯了。你躲在我找不到角落里,封闭了思想,彻底地快乐了。你终于放弃了,解脱了,是吗?是吗?”

    他突然被什么触击了,融化了。他抱着头,在雨中疼痛地摇摆......然后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他感觉头痛。

    向隅飞一般地扑倒过来,用衣襟为他拭去鬓边的雨水。

    “再遥远的距离我们都可以到达的,你怎么就那么傻呢?”说着,泪水蔓延了脸庞。

    “隅。。。”他喃喃道。

    她的泪水更猛烈地蔓延开来,更紧地抱住他。小声地抽噎着。

    “从明天起,我们就离开这座城池;从明天起,我们就忘记过去,一起放纵和歇息。好吗?”仕可说。

    “你现在还悲伤吗?”向隅问。

    “不。是你告诉我,我能改变,那些浅薄的日子里发生的任何事情;我再不会用同样的眼光来看天空,我将和昨天说再见,我再不会在受到阻绊是停止飞翔,我将总会到达很高的地方。”

    茫茫夜雨中,两个背影,两行足印,一个相同的方向。我们清晰地看到——他们搀扶着,跳着,唱着......——尽管他们的身影摇摇晃晃。

    [路人丙]苏木

    这是条趋于衰败的街道。60年代,它的繁华曾鼎盛一时。当时这里有城市中最华丽的建筑,汇集了来自各地的商业英才,成为风靡一时的商业中心。到了后来,许多填满了腰包的商贩含笑而去,他们离开了花十街,带走了香车美人。从此,花十街从它的繁华美誉中衰褪和跌倒,成为贫穷落后的代名词。它的繁华,以及它以美誉赢得的女人,完全被狡猾的商贩以生意的形式割取和盗走。在女人面前,他们亮出了大把的钞票,女人以苹果的价值自愿售给了他们。这样的生活漏洞,男人无法用针线缝补,他们的心像撕破了一道口子似的隐隐作痛,他们感到愤怒和悲哀。

    岁月慢慢吞噬了花十街的繁华,谁也无法阻挡。一些人开始惊慌和恐惧。野心勃勃的商人陆续离开了花十街,精明的女人在床上思考着逃亡。到了70年代,那些奈不住寂寞,受不了生活压迫,且自认为尚有一副娇艳容颜值得与命运一搏的女人,带着胭脂水粉,将自己连同男人的积蓄装进了精致的手提包,然后穿着极其名贵的超薄短裙,咧着红唇,踏上了别人的香车。说实话,她们没有给她们的男人和子女留下什么钱财,连一双便宜的丝袜也没有。她们走时阳春满面,心中写满了执着,连头都没回。岁月将花十街的繁华冲洗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群极其可怜笨如泥沙的男人,他们用粗鲁的手段养活了一群细猴般大小的孩子。许多小孩都是在果筐里长大的。没有奶,他们嗷嗷大哭,无奈的父亲用糖水满足了他们的饥渴。当细小的果筐已无法容纳一个个肥胖的躯体,他们从果筐中跳了出来。他们并没有因为缺奶而导致营养不良,他们仍然长得像模像样。糖水使他们记住了花十街,在他们的心里没有母亲,只有铁板的父亲和僵硬的果筐。

    多少年后的花十街已人去楼空,繁华殆尽。街道涂抹着衰败的灰尘、落后的油污,这里成了人的地狱,狗的天堂。这样的生活场景很难挽留仓皇行走着的生命,能够在宛如潮水般流泻的衰败中停留下来的,也只有一两个真诚平庸的男人和受他们影响的孩子。他们习惯养狗,憎恶商贩和女人。花十街有很多狗,而且都是公狗,它们的数量比居住在里面的人还多。这曾经用水泥钢铁砌成的花十街围困了一群失落的男人,收留了一群寂寞的公狗、流浪的乞丐。男人用拳脚和棍棒教育了他们的孩子,懒散调皮的孩子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黑夜中,许多小孩痛苦地嘶喊,聒躁的公狗四处游窜,乞丐挑选着地上的苹果烂梨,人和狗为食物追逐和撕打。

    长大的女孩子像他们的母亲一样焦虑不安,她们在衰败中寻找着生的缝隙和机遇,期待着一条捷径让她们逃亡。最终,她们同样以自愿的形式跳进了商贩的水果袋,然后走进了香车。男孩子继承了父亲的行当。他们的父亲悄悄告诉他们:外面的女人都很坏。苏白以自己的生活经历证实了这个现实,然后告诉了他的儿子,并在这个现实的后面作了补充:你母亲在你一岁时就跟一个外地佬走了,走时将你丢在了果筐里。苏木的心中覆盖着阴霾,但他毫无质疑地相信了父亲的话,并以此作为法则生活着。多年后的苏白心中依然隐隐作痛,他痛恨极了奸诈的外地佬和狠心的老婆。后来他想纠正一个女人问题上的错误,但他没有纠正,他怕失去他惟一的亲人。

    苏木没有上学,他继承了父亲的行当。在悠长的街道里,他和许多一起长大的孩子搭起摊架,开始为生活而无可奈何的叫卖。白天只有极少的妇女到这里购物,或许由于这里的破败,更重要的是有一群鲁莽的男人,不便于他们讨价还价。出于心理自幼的训化。他们对女人充满了仇恨。他们不会跟挑剔的妇女讨价还价,叫多少就多少,少了你就得走了。水果能卖就卖,卖不出去就自己啃,啃不完就丢。女人无法忍受这群粗鲁男人的坏脾气,从此很少到这里购物,花十街变得安静空寂。此后的花十街继续破落,生意做成不成导致生活的日益贫困,于是出现了一群无所事事的孩子,他们经常在街道游窜。

    生活的压力早已经让居住在这里面的人透不过气来。为了求生,许多人另谋出路,力气大的做了屠夫,体小残弱的当了鞋匠。其间他找了许多工作,几乎没有适合他的。工薪高的没文化,当屠夫又没有牛气,做学徒又信不过。经过一番周折,他灰心地回到家,开始失望和发愁。父亲凭借一副硬骨头当了车夫,收入勉强能够维持两父子吃便宜小菜过日子。他也曾想过是否像他父亲那样当个车夫。可他是年青人,年青人怎能做那种行当呢!他十分不屑,于是待在家里终日吃睡,养肥了一群公狗。他也不是没有能力的那种人,不像人们想象中那样懒散。无所事事的岁月里他也恐慌焦急过,但他没有逃离,父亲告诉他贫穷时应该镇定。他果真安静下来了,他的样子像透了他的父亲,连思维和脾气也不例外。在为萝卜酸菜发愁的日子他们依然活得非常沉稳。苏白每天早起,唱当时流行的歌,抽不好不坏的香烟。苏木一如既往地穿白衬衫黑皮鞋,经常在街道里漫步。如果他待在家里无聊到了极点,他就做些轻简的家务。例如收拾一些烂皮鞋破瓶子,扫一些拉在屋里的狗屎。没有衣服穿了就从乱七八糟的衣堆里选出一两件较好的拿去洗,然后拿到屋顶的缆绳上去晒。清闲的同时他也感到不安,20岁了,20岁的男人怎么能靠父亲养呢?但必须说明的是,他从来就没有靠父亲生活一辈子的意思。他相信他是个有能力的男人,很快就会找到工作,会有很多钱。

    80年代的花十街已繁华殆尽,一个60年代出生的孩子开始发愣。他坐在破落的屋顶仰望天空和屋群。伸出双手,他触摸到了屋檐上青苔,心里无比地难受。他发现自己已经颓废了,人生中所有的美妙都已被残败的花十街所吞噬。他站了起来,眼里闪着泪水,他激愤地对着天空嘶叫,狠狠地踢风化的砖头。使劲地砸瓶子。他奔跑,哭泣……然后无奈地坐在地上。他看到木格子里浓郁的青苔,花砖上葱笼的野草,还有脱落的屋层,破落的瓦片……,一切都在破落和衰败,谁都无法挽救和主宰花十街的命运。它衰败到了灭亡,短了呼吸。苏木痛恨自己出生在那个女人告别了花十街的年代,他痛恨母亲,他觉得自己错生于世。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傻傻地注视着树叶,它们有些像落不尽的钞票,看得他目瞪口呆。这一切似乎为他点醒了什么,他握紧了拳头,然后走进了屋里。

    夜晚下着雨,天气很冷,苏木关着窗户,漆黑的房间充满了恐怖的气息。晶莹的雨滴淅淅沥沥地打在玻璃上,有一股沉闷的味道。一道光从他的眼前闪过,他突然有些惊慌,他用被子裹住了身体,他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下雨天经常让他惊恐,他担心房子会突然倒塌,他害怕看见废墟中血肉模糊的死人。他猛地站了起来,慌张地走下楼梯。他看见一支燃着的蜡烛,两双纠缠的手,两人闪动的额头——他的父亲正在和别人喝酒。他们喝的醉如烂泥,神情恍惚,可他们还在喝。

    苏木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声响,他颤抖了一下。

    ——是酒碗打碎的声音。

    “苏……苏哥,咋……咋弄丢了呢?”

    “你说……你说这……这满地的酸味,是……不是葡萄酒打碎的味道?”

    “是……是,就……就是葡萄酒,葡萄酒……”

    苏木突然站了起来,像发疯的牛似的冲进了雨幕。他握着拳头,飞速地跑,狠狠地跑,他听到瓦片破碎的声音,想起了童年时的果筐和木棍,闻到了腐烂的苹果。他加快了速度,穿过长满青苔的破屋,越过古堡似的花十街……他没有停,没有回头,他看见前面依稀闪烁的灯火,它那么亮,那么温暖。

    他不会停,永远不会。

    [路人丁]一些人

    解放之前,了然的外公参加国民党的反动工作,任国民党通讯员。后来国民政府战败,宣告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一些曾经为国民政府效力的人士重返故里,弃甲重生,意想平凡安度。我的外公也是其中的一员,一起回来的还有他的弟弟,曾经和他一起参加过国民反动活动。这是我的父辈们在叙述时提及的两个比较熟悉的人物。

    解放以后,人民的生活逐渐稳定,像他外公之类的人物并没有因为他们曾经的工作背景影响其安定的生活。说实话,对于外公的工作,了然并没有太多的反对观点,因为在解放之前,他们就已经入伍参加国民活动了。而在国共尚未发生内部矛盾的之前,国民党是人们承认的、无可非议的国民军队,他们在前期的反侵略战争中作出了卓越贡献。内部战争爆发以后,国共分裂,执政的是两派政府官员,下层的士兵只是战争的介入者和无辜的牺牲者,作为一个士兵,他们没有理由不接受上级的命令。

    然而解放以后,战争的和平并没有熄灭人民受难的火焰。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人民的生活愈发贫困和紧张。相对有声的硝烟压迫,他们确实过得更轻松点。在此期间,人民倍受饥苦之灾,他外公之类的人物当然首当其中地成了这次大规模活动的实验品。然而,受侵害的不仅是这些参加过国民活动的下层士兵,他身边的,那些诚恳厚实的平民百姓也无可质疑地被这次汹涌的浪潮席卷进去。

    文化大革命开始。

    那个时期,他的外公正安然地待在家里,以其朴实的本性简单地维系着整个家庭的生计。这个时候,了然的妈妈和他其他的两个姨妈,以及他的舅舅都已叩头问世。他们都还小,不谙世音,力薄身小,除了会吃以外,还会在饥饿的时候无止无休地大哭。在这个六口大家庭里面,他的外公是唯一的支持和维济者。他的外婆当然是个能干的家庭主妇,然而几个嗷嗷待哺的小家伙已经让她无计于施。外婆成天紧锁着眉头,看着饿得哇哇大哭的孩子,她时常也会焦急得痛哭起来。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个时候,确实没有什么可炊可饮的。只有很少的红薯高粱,没有馒头包子,更没有大米饭。不是只有他们家里没有馒头包子和大米饭,在当时的那种生活背景里,几乎每个农民家庭都过着类似的艰苦生活。当然,也有少数人平时能够偷偷地吃上白花花的白米饭,那些人是当时的恶霸地主,或是身份显赫的政府官僚。他们即使有,也不敢光明正大地煮着吃,因为被发现后他们是要挨斗的。世间只有很少的恶霸地主,也只是存在着极少的政府官僚,所以大多数人都得挨饿。他们不憧憬白米饭,只思念充足的红薯或浓稠的杂粮粥。因此,无可奈何的大人目光显然地苦楚,吃不饱的小孩自然地哭闹不休,没有营养的人们必然地身虚体弱。

    我想,若只是饥苦,倒让人可以忍受。然而,文化大革命的介入更加深入地使原本困苦的人民变得贫困潦倒、忧心忡忡。每个人都不敢乱说话,因为说错了就会给你带来灭顶之灾。但是有时候,某些内在的危险你是无发预料的,或许你猜想它根本就不可能发生,但它却事与愿违地在你预想不到的时候发生了。因为越是在饥荒伦乱时代,越是会有妖魔鬼怪的出现,只要是有生命的,都希望逃生。

    有一天,生产队发生了一件粮食被盗事件,后来队里进行调查,外公也牵连其中,但可以肯定,他没有偷粮食,而且根本没有真正的介入,他只是这个事件的知情者。事情的经过具体是这样的:有一天,村里的几个男人来他的家里,他们神情诡秘,似有天机万万不可泄漏。这些人中,有一个是他的堂兄,进屋后,他们走进一间隐蔽的房间,然后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接着,一个人凑着脑袋在他的耳边切切私语。。。此后,他的表情变得苍白,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这个男人竟然惊慌得不知所措,他惊恐地摇头,随即执手把这些人送了出去,于是有一个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个人就是他的堂兄.最后他们不欢离去。晚上,他默默待在家里,眼里流漏出一个大男人成熟的忧心,他彻夜未眠。第二天,队里传来粮食被盗的消息,管事者对所有村民的仓库进行搜查,结果相关人员被一一查出,这些人就包括昨天到外公家和他密谈的几个人,另外还有两个不知是否和他们盗窃有关的男人,他们万番否认,但最终的结果是他们在其余几个的供诉下无故地成为了这次盗窃的团队成员。他们是不是真正的参与者谁都无可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在残酷的逼迫下痛楚地承认了,因为他们无法忍受肌肉之苦,那种接近与死亡的供刑手段,就像是迷魂药似的,能够使一个人服下后说出他或有或无的一切。

    虽然盗窃者几乎完美地浮出水面,然而被盗的粮食却只追回了其中的一半,管事者非常气愤,他们更加疯狂地搜查。可以这样说,他们对待工作的态度实在是太严谨了,他们不仅搜查了仓库,就连可能性极小的厕所也没有放过。

    随后走来了几个鹰面虎牙的人,真的难以形容他们走进屋里的形态是多么的嚣张,而在那些琐碎的年代,他们除了能够发挥出应对生命疾苦的本能外,空闲时找茬也是他们的另一本能,他们可以借此光明正大地报复他们憎恶的一切。走上楼,他们一脚踢开仓门,而惊恐的外公和弱小的几个孩子根本就不敢吭声。我想,在踢仓门之前,他们必定确定隐藏的秘密即将破获,要不,他们怎么会那么果断呢!而今,了然倒有些怀疑他的外公以前是否真正参过军,军人是不会那么懦弱的,军人是不会对这种极具侮辱性的行为视而不见的。或许吧,因为他曾经是个国民党士兵。

    然而,仓库里除了一_4460.htm把铁锹其他的什么也没有,这到让这群来势汹汹的人大失所望。但他们似乎一定要从里面找到什么证据,于是盯住了那把搁在墙角生锈的铁锹。

    “这铁锹哪来的?”一个人问。

    “生产队借的,正准备挖条水渠!”外公怯怯地答道。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个。”

    “是刚借的,不信你问老本!”外公指着里面的一个人说。

    “你借的?不是吧,我的簿子里可从来没有你借过铁锹的记录。我说还怪了,队里就那么三把铁锹,怎么就会无缘无故少了一把呢?还好,还好,要不是今天来搜查,我看这铁锹也就归你了吧?”这个叫做老本的人立刻反驳,眼力露出鄙视凶狠的火光,这个目光,差点就把外公活活烧死。

    “那天下午,你在凉床上睡觉,我说借一把铁锹,你说就在里屋内,叫我自己拿。我拿了,问你要不要写个借据,你说不用,怎么。。。怎么你现在说是我偷的呢?”外公显然有些委屈气愤,但一切澄清和反驳根本就无济于事。

    “还狡辩,把他拖到大队去,这种人我们得严厉教育!”

    话音未落,两个男子迎上前来,然后五花大绑把外公拉到大队“教育”去了。

    无知的妈妈和姨妈及舅舅在恐惧中嚎啕大哭,他们错误地以为自己的父亲犯了错误,大多是回不来了,这种哭泣,好似诀别时的挽留。

    在“教育”的过程中,他的外公的双手被绑在柱子上,双脚离地,开始似悬在树枝机灵乱跳的毛猴,然后像挂在竿上的干尸,最后像一套晾在篙上的衣服。这种“教育”一去就是三天,回来的时候,外公已经瘦骨嶙峋,人模鬼样。家人见到这副模样当然是大哭一场,哭的同时又为他活着回来感到万分庆幸。而他的外公这时才响亮地说了一句:“老本那狗日的,分明在陷害我。我那天说了他一句,他现在就借机来陷害我。”

    这些事情算是在怨恨中逐渐萧条了,他们也逐渐忘记了疼痛。然而命运的波折总是在人们猝不及防时再次热浪来袭。此时,年老的外公重病缠身,家庭重任自然地传递给下一代,这或许就是家族规则的理所当然。在这个家庭里面,了然母亲排名第二,大姨妈十六岁,嫁居他人,家庭的事物当然与她无关,而他的舅舅和三姨妈还是躲在外婆的围裙下喝奶的小娃娃,家庭重任当然与他们无关。于是他的母亲读到三年级就离开学堂为家庭做贡献了。

    外公不能动,母亲每天扛着锄头到山上采挖可以充饥的蕨根,以此勉强维济这个家庭的生活。她就在这样的劳碌中充实地打发了她所有的青春时光,后来了然的父亲读大学,在一次偶遇中,他和了然的母亲一见钟情,然后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成为了他父亲的新娘。此后,她继续毫不停歇地劳作,以勤劳的本性后续她作为一个母亲的职责。

    舅舅长大后,他以男人的角色担当起另一个家庭的主要人物,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将整个家庭从困苦中解救出来。

    那不是伤痛,那只是一个并不完美的过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