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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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眼镜莫名其妙的愤怒,让小黑张罗的喜宴,变成了一场尴尬万分的闹剧。他和中分头便是剧中的主角,二人从开演到谢幕,自始至终,都没有言语一声。我试图寻找一些大家感兴趣的话题,可每每一说出口,连自己都觉得无趣。小黑有一搭没一搭的勾引着两位主角,口口声声说今天应该开心,可收效甚微。应该从来都是一个苍白无力的词语,一旦有事情要用应该来限定,那么这件事就肯定脱离了掌控,由缰信马一般,不再拘泥于既定的轨道,而是嗖的一下就飞出了原有的预料。眼镜应该是最希望见到中分头的一个,他们大学期间好到穿一条裤子,上课上网上街上厕所,所有能上的,除了女人和上床之外,二人都几乎相伴相携,寸步不离。可是现在呢,最憎恶中分头的是眼镜,最无视眼镜的是中分头,他们两人的言辞举止、表情扮相,一切的一切都出乎了我的意料。小黑做了爸爸,这件事也应该都让大家高兴,我们四个人,认识了八年,虽然表面上都一副苦大仇深,不把对方打击的蜕皮三层誓不罢休的狠样,可内心里谁都知道,不管是谁有了可喜的变化,其他三个都能感同身受。而现在呢,这一件应该高兴的事情,先是变成了闹剧,后又变成了哑剧。

    陈小芸拉了下我的胳膊,附在我耳边说,这里太闷啦,我要去看宝宝。我巴不得她离开,就赶紧点点,说去吧。陈小芸走了以后,我们四个开始诡异的大眼瞪小眼。小黑开了瓶酒,转个圈给我们加满,每满一个杯子,都会说,我求各位大爷,给个面子,说几句话吧。好听的不会说,脏话总会吧。眼镜说,恭喜,你的儿子有屁眼。小黑也不在意,笑着说,好,我爱听,赵洋你来说。中分头木了半天,终于开了金口,他说,谢谢你,我们赵家有根了。我觉得这句话相当幽默,就自顾自的哈哈大笑,但一笑完我就后悔:他们几个都一脸严肃庄重,有板有眼,像是看个外星人一样的看着我。

    小黑问我笑完了没有,我尴尬的点着头。小黑说,笑完了就说。我问他说什么,小黑本性毕露,张牙舞爪的说,还能说什么,道喜你大爷的不会吗?我佯装不知情,问他有什么喜可道?眼镜抢白,说,他刚有了个有屁眼的儿子。我对着小黑说,你脑袋里有浆糊吗?有了个儿子就可喜了?那孩子就一定是你的?是你的,你就能养大?养大了不能早恋?不早恋就能有出息?有出息了还会滥情,滥情了就会滥交,滥交就是个滥人。你他妈的胶鞋脑袋,养了个滥人有什么可喜的?

    眼镜和中分头终于没了方才那副死人相,都拍着桌子,张着嘴大笑,说妙啊,妙啊。小黑被我噎得直瞪眼,说,我操,你嘴巴怎么那么缺德。他要踢我,我赶紧闪到一旁,连忙改口,说,那我就祝你的儿子不是个滥人。小黑还是不依不饶,说,去你妈的,你才是个滥人。

    我宁愿做个滥人,也不愿意看到,方才那种四双眼睛相对无言的场面,实在太过沉闷。经过这一番折腾,大家终于又恢复了本来的面目。几杯酒下肚,中分头就又醉了,他红着眼睛,一个劲的问我,立子,你说说,我是不是也是个滥人?我说不知道。眼镜凑过来了,指着中分头,一字一句说,你是滥人,坐在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滥人。

    我们这四个人滥人又凑在一起了,又如往前一般,打着趣,什么难听说什么,什么恶心来什么。我忽地想起了,大一时眼镜生日的那soudu.org天,我们四个第一次坐在一起的场景。那个时候的小黑和我水火不容,那个时候的眼镜总是一脸睿智,那个时候的中分头动不动就害羞,动不动就脸红。那个时候,我们应该还算不上滥人,虽然他们因为嫉妒,我因为难过,而对这一只牵着天鹅的癞蛤蟆,拳脚相加。但那时的一切,都情有可原,而现在呢,我们成了怎样的一种人?我混着日子,却还希冀老天的馅饼;小黑佝偻着腰,顶着一个个会越来越重的包袱;眼镜一边吹嘘如来是他大哥,一边自命风流潇洒,其实下流猥亵;中分头更加不堪,不男不女,颓丧堕落,人妖一个。中分头看了眼镜好大一会,然后鼓囊着,谢谢你,大同。眼镜切了一声,说你真肉麻。然后悻悻的坐了下去。小黑突然蹦了起来,嘭的拍了下桌子,说,他妈的,你们知道奶粉多少钱一桶吗?我说你吵吵什么,喝三鹿不要钱,你丫整去啊。

    二

    临散场时,眼镜忽然惊呼了一声,他把中分头一把揪过来,说,你脖子上的勒痕是怎么了?中分头遮遮掩掩,说,没事,没事。我和小黑都凑过去,我看见他的脖子上确有一到勒痕,像是一个血色的项圈,仔细一看,触目惊心。小黑问怎么回事?中分头就不是说话,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真有难言的苦衷。眼镜继续_4460.htm问他,你是不是要上吊自杀?我听了一惊,踢了眼镜这孙子一脚,说,你大爷的胡扯什么。

    中分头把满是醉意的眼睛对着我,大着舌头说,立子,他没有胡扯,我是想自杀。小黑啊了一声,说到底怎么了,你他娘的把话说清楚。中分头忽然有些不常见的激动,他说,怎么说清楚?我是个滥人,我变态,我堕落,我是个痴货,我对不起爸妈,对不起你们。我活着有什么意思?他的话像连珠炮似的,一句连着一句,没有声泪俱下,没有恼怒愤恨,反而像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我一把抓过他,对着他说,孙子,你听好了,你可以看透生死,但我们没有。你他妈的,有良心的话,就好好活着。中分头怔怔的看着我,突然又笑了。那是一种醉汉都会有的笑容,他那样的笑着说,不是自杀未遂嘛,我吧脖子挂上去的时候,害怕极了,当我挣脱不开的时候,我甚至还尿了裤子,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怂,特别没用。

    中分头说着就哭了,他的眼泪很常见,我以为我都习惯了。可是这次,我看见他的眼泪,却感到十分别扭,别扭到想陪着他哭。我拥住了他,小黑拥住了他,眼镜拥住了他。中分头就像个孩子,边哭边说,我很没用,我不想这个样子,却还是这个样子。我极力在摆脱他,可他就像个冤魂,没日没夜的缠着我。或许只有我死了,才会消停。你们说是不是?是不是?

    小黑说放屁,那个他是不是前些年,陪你来的那个变态?我弄死他。中分头没有回答他,兀自说着,我的爸妈不要我了,我甚至还想,这样下去,你们也肯定不拿我当哥们了。我是个同性恋,是一个该死的同性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