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大浪淘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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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代潮流最无情,万事万物皆涮尽。

    红黑正反滚滚下,淘尽泥沙见真金。

    侯斯夫回城了,给侯兰珍一家带来无比的欢欣。在欢欣之余,侯兰珍首先想到的是怎样给儿子找一份称心的工作,以便重新开始生活。第二天,她就跟儿子商量。

    “南南,你回来了,有什么打算?”她开门见山地提出问题,“我想,先休息两天,调节一下。然后,该做什么就得开始了。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山山由阿太带,你祗考虑自己的事就得了。”南南理解妈妈的心情,妈妈是关心他今后的出路。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初步安排。便对妈妈说:

    “妈妈,我心中有数,不必家里操心。工作问题得靠政府,对回城知青,政府会负责安排的。我不需要休息,明天先到派出所和粮食局,把户口和粮油关系办好。后天就到街道办事处报到,看他们怎么安排。”

    “那好,后天我和你一起去街道办事处。”妈妈要和他一起去办。儿子不想麻烦妈妈,接着说:

    “妈,不用你去了,这点事情我会办。你还要上班呢,不耽搁你的工作。”

    “我的工作不要紧,请半天假就得了。”妈妈关心地说,“我在街道办事处有熟人。你不晓得,现在办什么事都要讲关系,熟人好办事嘛。我和你一起去,看看能不能安排一个好点的工作。”

    侯斯夫拗不过妈妈。那天还是和妈妈一起到了街道办事处。一切都由妈妈侯兰珍出面。当他们进入办事处的接待室,一眼就看到老莫在接待前面几个人,人不多,很快就到他们了。老莫眼快,看到是她先热情地打招呼:

    “侯大姐,是你呀,是跟儿子办手续吧?”

    “哎呀,算你讲对了。”她热情地和她对话,并把侯斯夫推向前,“你看,他就是我的儿子侯斯夫。你晓得他是第一批下去的,最后一批才回来。你看他,已经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农民了。”

    “是呀,你辛苦了。”老莫转向侯斯夫。侯兰珍马上接过话问:

    “听讲先到你这里报到,是吗?”

    “是的。”侯斯夫马上把各种证明文件递给老莫。侯兰珍马上又问:

    “几时可以给他安排工作?”

    “侯大姐,你不用着急,已经安排好了。”

    “什么,已经安排好了?”侯兰珍不解,感到疑惑。

    “侯大姐,你还不晓得吧。”老莫解释道,“这是最后一批,人比较多,市知青办和区知青办早在半个月前就着手安排了,把一个一个落实到点,才通知他们回来。要不然,大家一窝蜂回来怎么招架得了。”

    “你们把他安排在哪里?”她关心的是自己的儿子又被打发到哪里。

    “你莫急,马上就告诉你们。”老莫随手拿过一个本子,翻了一下马上答道,“啊,找到了,他安排在市二建下面一家公司当工人。你们看,介绍信都填好了。”

    “哎呀,那不是建筑公司吗?”侯兰珍马上插进来说,“能不能给他换个好点的单位?”

    “不行啊,侯大姐,”老莫感到为难地说,“刚才不是给你看了,介绍信都填好了,怎么能够换呢。这样吧,先上班,以后再想办法调动。”

    “莫姨,不要紧,我去。”侯斯夫抢在妈妈之前答应了,“把介绍信给我吧。”侯兰珍也不好再说什么。母子俩拿着介绍信离开了街道办事处。出了门,妈妈就埋怨道:

    “你怎么这么快就答应了,你晓得建筑工人几辛苦,还要日晒雨淋。你是第一批下去的最后一批才回,要求分一个好点的单位也不算过分嘛。你也太老实了。”

    “妈,你的要求是合理的,但是解决不了。”侯斯夫耐心地给妈妈解释,“你没有理解老莫的话,上面就是采取这种办法来对付回城的知青,先把你们定死了,你要不服从,后果自负,他才不管你呢。再说,你向老莫提出,不是叫她为难吗。以后有什么事,我们还好找人家吗。所以老莫最后那句话还是好意。”听罢儿子的解释,侯兰珍尽管心里不服,也无可奈何。看到妈妈心里不高兴,侯斯夫想说几句逗乐的话,让妈妈开心,便接着说,“妈妈,我十年农民都当了,还怕什么日晒雨淋嘛。再讲,农民是什么?工人是什么?难道你不晓得。我现在算是彻底翻身啰,我现在是响当当的工人阶级,工人阶级是什么?工人阶级可是国家的领导阶级呀!我看,哪个还敢讲我是黑五类。”说罢哈哈大笑,弄得一旁的妈妈侯兰珍哭笑不得。

    就这样,侯斯夫第二天就到市第二建筑工程公司报到,当了一名建筑工人。上班以后,他很快就预感到,国家要振兴,大规模的经济建设一定会到来,建筑业是一个很有前途的行业,建筑公司还是一个很好的单位,到这里来没有错。这样一想,他很快就进入了角色。先干泥瓦工又干过木工、钢筋工、混凝土工……他干一行爱一行精一行,现在,他感到浑身是用不完的劲,不分昼夜地干,要把被耽搁的时间抢回来。也是这个时候才是他尽情发挥的时候。就像一头长期被关在铁笼里的雄师,一旦冲出牢笼回归自然,他就有无穷的力量。由于工作认真负责,又善于刻苦钻研,业务上进步很快,深得公司领导的器重。不久就提为施工员,公司的工程预算员,进而提为项目经理。不到三年,他已经是公司的总经理助理了。但他不满足于已有成绩,要抓住时机作更大的发展。当时正是改革开放的初期,国家经济体制正在‘摸着石头过河’转轨,国营企业面临重重困难。

    机会终于来了, 建筑行业中有一家公司由于管理不善,经营不当,连年亏损,成为市财政的一个沉重包袱。市建委试图通过承包的形式进行挽救,可是谁也不愿意去收拾这个烂摊子。当他知道这一消息时,便主动向市建委提出申请,愿意以个人名义承包。市建委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见有人主动要求承包,当然也求之不得。正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于是,承包合同一拍即合。

    他承包以后采取一系列措施,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很快就扭转了亏损局面。一年以后,他居然向市建委提出申请要把这家公司买下来,把它从国营企业转为民营企业。经过市委市政府的反复研究,最后批准了他的申请。

    于是,一家名为:‘龙城侯氏建筑工程承包责任有限公司’的民营企业出现了。企业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和法人代表就是‘插青’回城的侯斯夫。当他的老婆罗山翠读完四年大学分回龙城第一医院当医生的时候,他正忙于公司挂牌庆典仪式的筹备工作,无暇陪老婆到医院报到。四年来,为了事业,夫妻俩各在一方,各在不同的岗位上尽心尽力。祗有每年的两个假期,夫妻俩才得相会,真是聚少离多。现在好了,毕业了,回来了,再也不走了夫妻终于团圆了。侯斯夫虽然不能陪老婆去报到,但他也不忘和老婆说几句热情而又逗乐的话。头天晚上夫妻俩躺在床上亲热的时候,他说:

    “翠翠,明天我不能陪你去报到,你不会生气吧?”

    “想生气,还想骂你一顿。”翠翠撒娇似地说,“不晓得为什么就生不出来,你看怎么办?”

    “你的气生不出来,我有什么办法?”

    翠翠听罢,还他一个亲蜜的甜甜的吻。侯斯夫十分感动地说:

    “怪不得人家常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一定有个伟大的女人。你说是吗?”

    “我说是,但是不完全,”翠翠接着说,“在我看来,一个成功的女人,背后也一定有一个伟大的男人。你说是吗?”说罢,俩人都发出会心地微笑,紧紧地搂抱在一起……

    龙城侯氏建筑工程承包责任有限公司挂牌庆典那天,公司大楼门前经过一番装饰,红色气球挂着各种庆典条幅,高高飘起,各种花篮在大门口的两边一字排开,一个充气的彩色拱门,矗立在大路边的入口处,显出一派热烈的庆典气氛。此时,正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高音喇叭放出最时兴的流行歌曲。前来参加庆典的达官贵客的坐车按时鱼贯而入。侯斯夫西装革履,胸佩红花,容光焕发,踌躇满志,站在大楼前的台阶上脸带微笑,热情迎接贵宾们的到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迎宾小姐,在贵宾们面前来回穿梭端茶递烟。人们看到贵宾中有管经济的副市长,市计委主任、市建委主任、区政府的头头、街道办事处的头头,各建筑公司的头头,还有龙城晚报的记者。

    客人们到齐以后,侯斯夫站在麦克风前挥挥手,喇叭中的音乐戛然停止。侯斯夫致简短的欢迎词。然后,请贵宾们上前准备剪彩。此时,高音喇叭又播出迎宾曲。剪彩过后,副市长转身登上台阶在公司的招牌前,准备给招牌揭幕。侯斯夫带头鼓掌,副市长把招牌上挂着的一块红绸轻轻揭下,一块不锈钢的白底金字的招牌赫然出现在人们面前。一时间,掌声雷动鞭炮齐鸣……

    一场挂牌庆典仪式举行得庄严、隆重、简短、欢快。当天晚上,龙城晚报就在头版头条以快讯的形式作了报导,侯斯夫的名字和照片也赫然出现在报上。这一下可不得了,侯斯夫的大名可是高山上打锣,鸣(名)声在外了。成了龙城民营企业的代表,市的知名人物,当年就被补选为市政协委员。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辛勤付出,也带来了丰厚的回报。很快,他就轻而易举地拿到了五个工程项目,签下了五份合同。可以说,三年以内他是不愁吃不愁穿了。

    一天中午,快下班了,他从工地回来准备休息。一进门,秘书就告诉他,说是一位姓黄的先生来电,要求登门拜访。叫什么名字,哪个单位都没有讲。而且自定在下午两点到公司来,希望他在办公室等候。听口气,似乎有些来头。经过几年的市场拼搏,侯斯夫已经学会一些公共关系学,懂得人际关系的重要。市场如战场,绝不可随便树敌。朋友只可交不可恶。来人不管是何处神仙,哪方妖魔,他都必须烧香迎接。于是,他交待秘书,如果黄先生来访,请他到办公室来。

    果然,下午两点,秘书从外间来电,通报黄先生已到。他回答:请客人进来。

    不一会,秘书领着客人在办公室门口出现。秘书报导:董事长,客人到。他抬头一看,不禁心中一愣,来人不就是当年在凤凰岭一起插队的黄家宜吗,他今天怎么会屈尊到这里,他来干什么?他马上回过神来,不管他是神还是鬼,先应付再说,便热情地说:

    “哎呀,黄兄,原来是你呀!快坐,快坐。”说着从老板桌后面的转椅上站起来并转到桌前,伸出手和他热烈握手,请他到沙发上坐下。对秘书说,“快给黄先生拿饮料。你想喝茶还是喝咖啡?”后面是问黄家宜的。黄家宜随口答道:

    “随便。”

    “那就来杯咖啡吧。”不一会,秘书就送来一杯速容咖啡放在黄家宜面前的茶几上。侯斯夫拉过一张靠椅在他的对面坐下。然后,秘书退出,他用手指指茶几上的香烟。说:

    “烟不好,你随意。我还是老毛病学不会,不能陪你抽。”黄家宜也不客气地自点自抽起来。侯斯夫接着说,“黄兄,你来电话嘛,也该把大名报上来呀。你看,费我好大一阵子猜,怎么也猜不出这位黄先生究竟是何方神仙,今天怎么会降临我这个破庙……”

    “哈哈……”没等他说完,黄家宜就大笑地插进来说,“侯兄,你几时学会幽默起来的,记得你原来是一个十分严肃的人,今天对老同学老朋友也讲起俏皮话来了。不报名先见面,不是更好吗。”其实,黄家宜原来是心虚的,记得在凤凰岭的日子,他们多少有点不愉快的事情,虽然没有公开摩擦,大家心中都是有数的。而今天的侯斯夫非当年的侯斯夫可比,他怕先报名遭到拒绝而令他难堪。所以才没有报名。

    “哎呀,黄兄,你过奖了。”侯斯夫谦虚地说,“你晓得我是一个笨人,学什么都学不会。不过我和你不一样。你是第一个回城的,我是最后一个回城的。在这方面我比你强,我是一个彻底的革命派,一直革命到底,是最后退出战场的一名老兵。所以,我比你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时间更长,soudu.org从他们那里学到更多的俏皮话。如果说有什么幽默的话,就是贫下中农的幽默。”

    “啊,不可能吧,”黄家宜故作惊讶地说,“你怎么会到最后才回呢?”

    “你不信,这还能有假吗。”他知道他是明知故问,便认真地说,“事情很简单,不需要作深入调查,祗要到街道办事处一问,他们就会如实地告诉你。不过,像我这样坚持到最后,恐怕没有几个,确实很难让人相信。事情都过去了,信不信都无所谓了。好啦,还是谈谈你的事吧。”

    “我,我没什么事好谈的呀。”他试图回避。

    “黄兄,你又何必谦虚呢,”侯斯夫真的想知道他的情况,“你回城都十年多了,一定混得不错吧,现在是什么级别的干部呀,我该称呼你是什么长呢,局长?处长?还是别的什么长?”

    “嘿嘿,”黄家宜发出一声苦笑,“侯兄,你又何必嘲笑我呢。我现在的处境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哎,你把话讲到哪里去了,我真的不知道你的情况。”侯斯夫解释道,“我们都分别十年多了,从来没有联系过,怎么晓得你的情况呢。讲老实话,当时我对你前途的期望值一直是很高的呀,凭你的个人和家庭条件,应该是平步青云的佼佼者。十年光景呀,正是你风华正茂的时期,不管怎么说,也该混个什么局长处长当当吧。你说是吧?”

    “是啊,十年呀十年,一个人有几个十年。”黄家宜无限感慨地说,“不瞒你老兄说,祗怪我当初的选择失误,才造成今天的被动局面。在这件事情上,我家老头也有责任。”

    “老兄,到底出了什么事呀,”他的话引起侯斯夫的兴趣,“我越听越胡涂。你能不能讲具体点?”

    “好吧,你想听可以告诉你,反正不是外人,”黄家宜是有求而来,不得不如实地说,“是的,我是第一批回城,当时有两个去向由我选择。一个是招工,进工厂当工人;一个是招生,上大学当工农兵学员。你晓得,当时文化大革命还没有结束,正值‘四人帮’当权,正在搞什么‘批林批孔’、‘反击右倾翻案风’,还传出一条最高指示,说文化大革命今后每隔三五年又要搞一次。中国今后究竟走向何处,谁也摸不透。在这种形势面前,究竟何去何从。我不得不认真考虑。老头子征求我的意见。我说我拿不准。他提醒我说,当工人,就是无产阶级的一分子,上大学,将来就可能成为知识分子。解放以来的历次运动,知识分子都首当其冲,文化大革命你们是看到了不用我讲。共产党的哲学就是斗争的哲学。斗争也就是革命,不断斗争不断革命,就是不断搞运动。不管搞什么运动,工人总是动力,知识分子总是对象。你是愿意当动力还是当对象?老头子的用意我当然十分清楚。你想呀,哪个愿意放着动力不当,去当对象被人家整呢。于是,我进厂当了工人,这一当就是十年啊。我的这十年真是一言难尽不堪回首啊!”

    “当工人也可以转干嘛,”侯斯夫接过他的话说,“祗要自己肯努力,同样可以提干,可以升迁呀。”

    “谈何容易,你怕一回来就像现在这样的好环境。”黄家宜又是感叹地说,“这十年的头五年也是运动不断,刚才讲了,回来就碰到‘批林批孔’‘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正在进行时,突然传来伟大的老人家驾崩,吊唁期刚满,他的亲信‘四人帮’倒台,全国都在清查‘四人帮’残余分子,当年造反派的大小头人一个个锒铛入狱,不久,就是否定文化大革命,平反冤假错案。当年那些武斗干将、杀人凶手一个个受到法律制裁,就连那些支左的军代表也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唾骂。在这种形势下,谁还来过问一个工人呢。我家老头一直在夹着尾巴做人,灰尘掉下来都怕打破脑袋,他也管不了我了。前五年就这样虚度了。好不容易等到改革开放,可又来了一条干部要‘四化’的标准,别的什么化都好混,就是那条‘知识化’要了我的命。你晓得,我的履历表中的‘文化程度’一栏,永远都是‘初中毕业’。初中毕业有卵用嘛,不就是现代的文盲吗。如果当年我上了大学当个工农兵学员,好歹也是个‘大专’文化呀。可惜呀,世界上还没有创造出‘后悔药’来。如果有,就是倾家荡产我也要买来吃。可是没有。再说,开始两年在车间劳动,车工、铇工、钳工都学过,又赃又累。还没有学到什么名堂,老头子还怕丢他的面子,跟厂长打个招呼,把我调到车间当个记录员,算是照顾。一干就是干到现在。记录员算什么,不学无术,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虚岗。现在我算是个一无文化二无技术的废人。人也到了中年,跟‘年轻化’也沾不上边了。你说,我还想什么转干什么升迁呀……”正当他还要继续往下说的时候,秘书进来说:

    “董事长,吴经理来了。”

    “知道了,”侯斯夫答道,“你带他到会客室休息一下。我等下就来。”秘书走后,黄家宜表示歉意地说:

    “哎呀,你看我讲了那么多废话,耽搁你的时间了,真不好意思。”

    “可千万不能那样讲,”侯斯夫宽慰他说,“我们是老朋友久别重逢,当然有许多话要讲啦。我晓得他也没有什么重要事情,你不必在意。这样吧,我们长话短说,你今天找我有什么重要事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重要事情。”黄家宜不想把话说得太白,总想给自己留点自尊的面子,“我是从报纸上看到你的情况的,你现在是有名的民营企业家,百万富翁,你我已经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我现在是四口之家,老婆也是工人,两个小孩。现在生活还可以过得去。我今天是来和你见见面,不晓得你还认不认我这个穷朋友。如果还认的话,今后继续保持联系。如果认为我攀不上的话,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别无他意。”

    “黄兄,你把我看歪了。既然你把我当朋友,我们就是朋友,不会是别的。”侯斯夫接着问,“你刚才说你老婆也是工人,不可能吧。她不是陈小玉吗,她可是读了大学的呀。”

    “嘿嘿,陈小玉怎么是我的老婆。”黄家宜又是苦笑一声,似有难言之隐,“不错,我们在凤凰岭时关系很好,你们都看到的,都是她主动。我临走时还向她作过保证,等她回来结婚。可是后来,她回城时没有来和我见面,还是我到她家问了才晓得她上大学了。后来又听讲她毕业后不愿回龙城,到当地一所中学教书,和别的男人结婚生仔。他妈的,这_4460.htm种女人都是一些抽了鸡巴不认人的婊子,我算看透了。好啦别提她了,以后有时间我们再慢慢聊吧。今天就不再浪费你的时间了。”说罢起身告辞,趁握手时侯斯夫回答说:

    “也好,以后有时间再慢慢聊,今天就不久留了。”

    送走黄家宜,接见过吴经理,侯斯夫回到办公室。他倒了一杯开水,靠在舒适的老板椅上想起黄家宜的一番话。正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让他心潮起伏,思绪万千无法平静。他心里想,我们是同一个时代的青年人,同时经受文化大革命的洗礼,同样遭遇上山下乡的磨难。到如今都是人到中年。有人讲,我们是被耽搁的一代,也有人讲是被抛弃的一代,还有人讲是被牺牲的一代。究竟是什么一代,谁又能讲得清楚呢。随着时代的发展和变化,一代人就像被大浪不断淘洗过一样,一切外表的东西都被洗得干干净净,原来那种人为的红与黑,已经退去了,看不见了;是泥、是砂、是石、是金,已经一目了然。又像被筛子不断筛过一样。经过筛选、分化、组合,每一个人都显出了明暗有别、沉浮各异。斗转星移,事易人非。时至今日,像我这样能够靠自己的奋斗闯出一片天地的,当然也还有人在,但毕竟是少数,算是凤毛麟角,大多数人的处境都和黄家宜相似,甚至更差。想当年凤凰岭的五个‘插青’不正是这样吗。陈小玉现在是中学教师,可以过上安定的小家庭生活,今后也不愁吃不愁穿,算是好的,可以讲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能就这样过下去了;苏曼秋自从凤凰岭蒸发以后就不知去向,是沉是浮,是好是坏,是白是黑,无人知晓;莫文豪虽然还没有见面,但是,可以想象得到,他不会比黄家宜好……黄家宜今天登门的目的是十分明显的,祗是没有说出口罢了。是什么原因造成这种局面呢,谁应该对此负责,谁又负得了这个责。看来,这些问题,只好让历史来回答了。他们今后势必沦为弱势群体,前途令人堪忧。他对黄家宜人格的认定,都无关紧要了,他虽然曾经伤害过自己,现在看来,实际上他也是一个受害者,过去的事情也不必计较了。至于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人各有志,很难断定。但愿大家都记得国际歌中的一句歌词: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全靠自己救自己!

    他又想到陈小玉。如果黄家宜说的是实话,陈小玉可能就是另一个苏曼秋,怪不得她在临走前对苏曼秋说了一些让人听了不明不白的话。可能在苏曼秋之前就已经落入虎口。真是世事难料,人生无常啊。黄家宜呀,黄家宜,你可把她冤了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