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兰开二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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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雄美人成泡影,思春之情未能泯。

    覃哥强壮显魅力,兰开二度更芳芬。

    不管运动多么频繁,局势变化多么无常,环境多么紧张。人,只要还活着,就得生活下去。

    侯兰珍从吴非凡手上得到的现金不多,主要是一些硬东西,就是硬东西也不会很多,像他那样的下级军官,能有多少积蓄。就是那些硬东西解放后政府管得很严,她不了解具体政策,不敢随便拿去变现。而且,吴非凡曾经一再嘱咐她,不到非常需要不要轻易动用,他是给她应急的。所以,主要靠那点现金维持。有道是‘坐吃山空’,靠那点钱显然不是长久之计。好在她们母女俩本来就是穷人家出身,从小就劳动惯了。于是,从小孩断奶起,她和妈妈就重新操起旧业来——领人家的衣服来洗、浆、烫;缝缝补补。这是她们在老家练就的看家本领,由于服务质量和服务态度均属上乘,很快就打开了局面,既有包月活,也有零星的散活。生活很快就稳定了下来。正是,家有黄金百両,不如一技在身。

    日子过得很快,儿子一长大,眼看就要三岁了。这时,她听说街道刚刚成立了幼儿园,招收本街道三到六岁的幼儿入园。她听了很高兴,如果能把儿子送进幼儿园,她就轻松多了,可以扩大洗衣业务。主意已定,在儿子刚满三周岁时,她带着户口簿领着儿子到幼儿园报名。接待她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听说是幼儿园的主任。主任把一张报名表给她填。趁她填表的当儿,主任一直注视着这位既年轻又长相不俗的妈妈,当她填完表交上来时,对表内的项目只浏览了一下,更多的是注意她那笔虽然不算好也还清秀工整的字。然后抬头问她:

    “你今年多大了?”

    “满十八进十九。”

    “噢,”主任有点诧异,“你十五岁就生仔了?”

    她点头作答,同时感到脸上微微有点发烧。

    “唔,早了点。”主任继续说,“你现在做什么?”

    “在家和我妈妈帮人家洗衣服。”她简单地回答。

    “你一定读过书吧,我看你的字写得不错。”主任继续问,“怎么不参加工作呢?现在街道上有文化的青年,不是参军就是参干。在家帮人家洗衣服可不是长事,年轻人要把眼光放长远点才好。”侯兰珍听罢,心里感到一阵温暖,觉得这位主任还是十分关心人的。沉思片刻,便实话实说地答道:

    “这几年带小孩脱不开身。再说,我也不晓得上哪里去找工作。”

    “你会带小孩吗?”主任把话切入正题。

    “会,女人怎么不会带小孩。”她不以为然地说,“我自己的小孩就是我自己带嘛。”

    “我讲的不是在家带自己的小孩。”主任进一步解释,“我的意思是讲到幼儿园带小孩,当小孩的老师,那跟在家带自己的小孩是不一样的。”

    “我虽然没有做过,我想那不会很难,我会做的。”她大胆的回答说。

    “你都会做什么?”

    “我会教小朋友唱歌、跳舞、玩游戏、读书、绘画;还会跟小朋友讲故事……”她一连串的回答,让主任有点疑惑:

    “你学过?”

    “我是自己学的。”这一点,她没有完全讲真话。她确实有这些本事,但不完全是自学的,绝大多数是吴非凡教她的。只有很少是在带自己小孩的实践中练出来的。

    她的回答使主任为之振奋。主任正在为求得一位合格的幼教而烦恼。正如她自己讲的,现在有文化的年轻人不是参军就是参干,愿意留在街道工作的很少。现在的几位都是家庭妇女,做点婆婆妈妈的事还可以,别的事就不行了。如果她愿意来,倒是个难得的人才。于是,便试探地问道:

    “你愿意到我们这里当幼儿老师吗?”

    “这,”她犹豫了一下,“我要跟我妈妈商量。我们包的活很多,不晓得她一个人做不做得完。”

    “那也好,”主任觉得她不完全了解这件事,“你可要想清楚,这是一次机会。我们幼儿园属于教育局领导,你要愿意进来,就算正式参加工作了。家里的活做不完可以少做点嘛,明天回答我。”

    想不到,由于这位幼儿园主任的关心,侯兰珍偶然地得到一份正式工作——幼儿园的幼儿教师,生活开始走上正路。后来,她常常想,这也许是她碰上了好运气。

    侯兰珍不负主任的厚望,她那固有的天性,使她很快就施展出自己的才华。她工作积极肯干,活泼开朗,能歌善舞,深得小朋友的欢心和家长们的信赖,成为幼儿园突出的人物,就是在街道小学的教师中也小有名气。正是这个原因,她才获得街道代表的身份参加军民联欢晚会。也就是在那次联欢晚会上,她和战斗英雄余杰一见钟情,双双坠入情网,演出一场英雄美人的生死恋。也许是命中注定,注定他们有一段短暂的情缘。

    后来,当她在回忆这件短命的恋情时,她似乎突然发现,那不过是一时冲动而造成的冤孽,错把孽海当爱河。对这一段情缘,她自己曾经胡诌了几行打油诗:

    禾苗青青雨露润,哪个少妇不思春。

    一见钟情坠爱河,孽海难寻柳毅哥。

    她好像现在才发现,自己原本就没有再恋的思想准备,因为她对吴非凡爱得太深,一直对他的安危生死牵肠挂肚,祗要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为他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她始终没有放弃和他团聚的愿望。祗是由于一见钟情的驱使,才鬼使神差地坠入孽海,活活受罪。可是现在不同了,由于受到余杰的冲击,她对吴非凡的思恋,无形中淡薄了许多。同时,由于杳无音信,开始感到希望的渺茫。原来那种坚定的愿望开始动摇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美人配英雄’美梦的破灭,使侯兰珍切切实实地痛苦了好长一段时间。本来,凭着她那诱人的姿色,在这期间要找一个新的男人并不难,也着实有一些男人在她的周围转。虽然她渴望有一个新的生活伴侣,但是她并不急于再觅知音,而是试图从这次失败的婚恋中吸取一些有益的教训。在她不满二十岁的小小年纪里,已经经历了两次婚恋的失败,一个人的一生能经得起几次失败呢?所以,她不想再蹈覆辙,而是耐心地等待良机。

    时间就像永不回头的龙江水,滚滚向前。社会上的各种运动总是一个接一个,让人应接不暇。不过,往后的运动很少杀人。所以,侯兰珍在这些运动中虽然多多少少受到一些影响,但是,不像原先那样一听到运动就担惊受怕、心惊肉跳。有一些运动对她的家庭生活还带来好处。比如说,在工商业社会主义改造运动中,城市个体劳动者也要按社会主义方式组织起来,她妈妈从事的洗衣业理所当然地被组成一个大的‘洗衣社’,统一经营统一核算。这样一来,她妈妈就成了洗衣社的正式工人。能够吃上_4460.htm大锅饭,就无后顾之忧了,她们总算尝到了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在这之前,还发生过内部肃反运动,因为与她无关,她没有在意。后来的反胡风反革命集团运动,思想改造运动直到反右运动,矛头都是指向知识分子的,教师队伍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不少教师惨遭厄运,而作为小小的幼儿教师,侯兰珍却安然无恙。反右以后,紧接着的人民公社运动城市也不可避免。和农村一样,人们欢欣鼓舞,敲锣打鼓,迎接人民公社的成立,都想通过这座桥梁跑步进入共产主义。是啊,共产主义是那么美好,北京的一道红头文件,不想进也得进。于是,和所有的人员一样,她们都成了一个更大规模,更加军事化的产业大军的一员。在人民公社里,工农兵学商五位一体,政社合一,一切行动都必须统一组织、统一调动、统一指挥、统一行动。这种精神在‘大炼钢铁’运动中得到充分体现。不过,这次运动也给侯兰珍带来一次机会,成就了她的一件大事。

    事情发生在大办钢铁运动中。中央决定全民大炼钢铁,为实现钢铁产量一年翻番而努力。于是乎,在农村要求每个生产队,在城市每个街道,每个机关单位、每个学校,都必须有自己的小高炉,而且要在最短时间内炼出铁来。侯兰珍所在的街道当然不能例外,街道成立了炼铁攻关队,抽调青壮劳力组成。侯兰珍在幼儿园是最年轻的劳动力,当然不能幸免。

    侯兰珍来到攻关队时,已经是热火朝天了,和她在一起攻关的都是街道上的青壮年人,平时虽然见过面,但是都没有打过交道。这才算真正地互相认识。由于工作上的需要,她有机会和各种各样的人一起活动。高炉炼铁是一项特殊的生产过程,必须不分昼夜地连续生产。这样,她不得不和一些人日夜在一起。一来二往,时间一长,异性之间免不了会产生一些异样的东西来。

    这时,侯兰珍和余杰分手已经四五年。旧情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淡化。那时,她毕竟还是一个二十四五的孤居少妇,生理上的需要终于使她按捺不住春闺的寂寞。春情涌动,欲火旺盛,她需要一个男人来支撑自己的生活。妈妈了解女儿的苦衷,常常或明或暗地提醒她青春易老,红颜易逝。俗话说,男人三十一支花,女人三十成豆渣。要趁年轻时及早了结这件大事,像我们这样的家庭,不要要求太高。她接受妈妈的忠告,开始注意自己的周围。在土高炉前,她看上了一位同在一个居委会辖内的身强力壮的覃姓壮汉。

    他的名字就叫做覃壮,是一位三十上下的单身汉子,是街道搬运队的搬运工人,身材高大,力壮如牛。他那被太阳晒黑的脸堂油光发亮,手臂上和胸前的几块强健的肌肉,鼓得高高的,向侯兰珍显示出一种迷人的阳刚魅力,让她无法抗拒。经过一段时间接触,她发现他为人老实忠厚,个性温和善良;工作积极肯干,干起活来不要命;待人随和,遵守诚信,在街坊邻里的心目中,是个大好人。覃壮的家庭十分简单。他早年丧父,是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大的。父亲给他留下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就在覃家巷的中段,是一幢十分破旧的全木板建筑,一间两进还有一层小楼。他母亲已经年过五旬,原来在巷口摆个小油锅摊,卖一些灯盏馍一类的油货和萝卜糕等熟食。合作化时合进街道的饮食店,也算是一个工人。侯兰珍对覃壮的家庭倒没有什么挑剔,因为她自己家就是一户贫民家庭,他也不是共产党员。她接受管段民警对她的建议——门当户对,觉得跟他应当是‘门当户对’的,两个人的结合不会有什么组织出来审查,也就不会有什么麻烦问题。

    目标一旦确定,侯兰珍开始发动攻势。但是,却改变以往那种火辣辣的直击式的策略,而是从生活入手,关心他给他温暖,稍微加点女性的温柔;在那种极度紧张的劳动中,常常给他带点好吃的,在食堂进餐时她会当着大家的面,给他碗里夹菜、添饭。面对侯兰珍这些举动,性格憨厚的覃壮竟毫无反应。而周围的旁观者却心如明镜,慢慢地大家开始和他们开玩笑了。这正中侯兰珍的下怀,她正是要借重大家的力量来促成这件事。当覃壮反应过来的时候,开始感到一阵惊恐。一方面,经过镇反肃反反右等等一系列政治运动,大家的阶级觉悟都提高了,他覃壮的觉悟也提高了。原来就晓得她是一位伪军官的太太,老公不知去向,她究竟是一个好人还是坏人,他拿不准;另一方面,她可是街道上出名的美人儿,虽然已经有一个八九岁的仔,依然是那样楚楚动人。她怎么会看上一个粗笨的穷汉子。他不敢相信。所以,开始时他对她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尽量保持一定的距离。

    “覃壮走桃花运喽!”这一消息很快就在覃家巷不胫而走,免不了会传到覃壮的妈妈覃大妈的耳朵里,使老人家喜从中来。老人家为儿子的婚事把心都操碎了,曾经托人讲过几个妹仔,都因为人家嫌他家里穷而没有说成。眼看着儿子就要过三十了,老人正在心急如焚,突然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怎么不叫她喜出望外呢。为了弄个虚实,她要等儿子回来问个清楚。一天,好不容易等到儿子下班回来,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拦住儿子就问:

    “人家讲你走桃花运,是真的吗?”

    “哎呀,人家是开玩笑的,你也信。”儿子漫不经心地说。

    “无风不起浪,没有的事人家会编得出来?”妈妈当然相信是真的。

    “我困了,”儿子不想再谈,“想洗个凉好睡觉。”说罢就往后面走。

    妈妈看着他的背影,还不想放过。等儿子洗完凉出来上楼,她也跟着上楼,儿子进房,她也跟着进房。儿子回过头来对她说:

    “妈,夜了,你也该睡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讲,啊?”

    “不,就两句话,”妈妈缠着说,“讲妈听,是哪家的妹仔?”

    “唉,人家都没有讲,我怎么晓锝。”他讲的是真话,他摸不透她是真是假,不好对妈妈讲。说罢就倒到床上去了。

    “我不信,人家讲总有点风声嘛。”妈妈继续讲,“唉,你都三十啦,还小啊,想打一辈子单身呀。你不急妈急,我都这把年纪……”老人说着说着,儿子就在床上打起鼾来了。妈妈心里想:这个憨仔,真拿他没办法。

    工于心计的侯兰珍,在按步就班地推进自己的计划。当大家开他们的玩笑,逗他们起哄的时候,她并不避讳,有时还当着大家的面,对覃壮示意一些亲密的动作,故意和他靠得近些,挨得紧些,不时的摩擦撩得覃壮心里痒痒的。队长早已察觉她对覃壮的心意,也有意促成这件好事,便有意把她和覃壮安排在一个班里,让他们有更多接触的时间。侯兰珍当然心领神会,心里暗暗自喜。她也想到另一个进攻点,就是覃壮的妈妈。如果能把他妈妈争取过来,就可以说大功告成了。事不宜迟,马上行动。自那以后,不管是白班还是夜班,下班以后,她都要陪覃壮先回他的家,然后再回自己的家。开始几次只是到门口而止,目的是要在他妈妈面前亮相。几次以后,倒是他妈妈主动邀她进屋,老人十分热情地说:

    “侯老师,请到屋里坐坐,喝杯茶再走。”显然,老人是认识侯兰珍的。因为侯兰珍在街道是个知名人物,不仅人长得漂亮,还能歌善舞。街道上有什么文娱活动,总少不了她的节目。老人看见是她,心里暗暗地高兴,当然表现得格外热情。对老人的邀请,侯兰珍当然求之不得,顺势就跨进了大门,并满脸笑容大胆又大方地说:

    “覃大妈您老好!我和覃大哥同一个班,一起上班一起下班,我先送他到家。”

    “哎呀,难得你这样关心他。”

    “您老人家不用客气。其实,在班上覃大哥总是关心我的,经常帮我干重活。”她总是年初一拜年——尽量拣好的讲。

    这一老一少,一见就熟,还有点相见恨晚的意思。以后,侯兰珍每次都要进屋陪老人坐一坐,聊一聊。她那甜蜜的嘴,开口一个覃大妈,闭口一个覃大妈;开口一个覃大哥,闭口一个覃大哥,喊得老人家心花怒放,喜得合不拢嘴。母子俩很快就被侯兰珍征服。特别是覃大妈她再也忍耐不住了,终于有一天晚上她开口了。她对侯兰珍说:

    “兰珍,”她不再称她为侯老师,“你愿意做我的儿媳妇吗?”

    “怎么讲呢?”侯兰珍毕竟老练反应敏捷又得体,“这句话您老应该问覃大哥,不晓得覃大哥愿不愿意娶我?”

    “愿意愿意,他一定愿意。”老人马上回头对覃壮说,“覃壮,兰珍问你呐。”

    “嘿嘿,”覃壮傻笑着说,“你帮我回答就是咧。”

    覃大妈高兴地鼓起掌来说道:

    “我就讲他会愿意的,这样好的媳妇打灯笼都难找啊,哪有不愿意的。就这样讲定了,明天我就托媒人到你家提亲。”

    “不不,”侯兰珍马上阻止道,“我还要问问我妈,只要我妈同意,就不用什么媒人了。”这是侯兰珍故作庄重的一种姿态,其实,一切都是她自己定的。

    事情就这样敲定了。覃大妈开始张罗儿子的婚事,对此老人心里充满矛盾,一方面,希望快刀斩乱麻,生怕夜长梦多,到手的鸟儿飞了;另一方面,又想把婚事办得象样点,儿子是自己的一根独苗,三十岁了才找到对象,生怕对不起儿子和即将过门的媳妇。可是,自己家里穷,又是在那种年代什么都要凭计划有钱也没有用。老人的心事,被细心的侯兰珍发觉了。她安慰老人说:

    “大妈,你不要心烦,我和覃大哥去登记领张结婚证就算完事了,其它事情都可以不办。”这对侯兰珍来说确实是这么简单,她毕竟是再婚妇女,就是她的初婚也没有任何仪式。可是,大妈不同意。

    “讲傻话,婚姻大事怎么这样轻易。”老人说,“比方讲,新郎新娘的几套新衣裳应该要吧,床上的被窝床单蚊帐也应该是新的吧;还有,简单的酒席也不能少呀,总应该让亲戚朋友晓得嘛……”老人报了一连串需要,侯兰珍听罢不禁噗嘁一笑,说道:

    “大妈,你的一番好意我和覃大哥都心领了。你讲这些能够办到当然很好,但是,我们现在没有条件,也不是没有钱,是没有东西。比方讲,一套嫁妆应该是我们家出的,但是,我们没有那么多的布票和棉花票,就是两家合起来也不够;讲到酒席,就更难了,现在大家都在公共食堂吃饭,上哪里办酒席。”她的一席话,说得老人张口结舌。

    正当覃大妈为儿子的婚事犯愁的时候,一些不好的消息接踵而来。一是,土高炉炼铁已经走进死胡同,难以为继,他们街道的土高炉正在准备熄火;二是,公共食堂正面临少粮断菜的危险,也难以为继。据说市里正在讨论是坚持还是散伙,还没有最后定夺。当然,在这个时候提出办结婚酒席就不识时务了。不出所料,几天以后,市里作出决定,为了集中力量用好资源提高效率,对土高炉进行调整,保留一部分比较成熟的土高炉,撤销一批不成熟的土高炉。他们街道的土高炉被撤销,所有人员回原单位。

    趁这个空档,侯兰珍、覃壮和双方老人商议办理婚事。首先是办理结婚登记,领取结婚证和结婚补助物资——布票、棉絮票、蚊帐票、喜糖票、香烟票。然后是物质准备,尽管布票棉絮票不够,还是从朋友那里收集到一些赞助,终于给新郎新娘各做了两套新衣,买了一床印花床单,两床缎子被面的棉被,一双鸳鸯枕头,一床双人蚊帐,五斤普通的水果糖,两条普通的香烟;床还没有着落,那时木材很紧张,因为大办钢铁,木材都烧光了,要批到木材指标比登天还难。怎么办?覃大妈一时心血来潮,突然想起自己用着的床,就是当年她和覃壮爸爸结婚时用的床,现在让给儿子用不是很好吗,他爸在天之灵知道了也会高兴的呀。自己就睡儿子睡的那付床板就得了。她说出来大家都十分赞同,一个难题就这样解决了。后来,侯兰珍把自己房里的五屉桌也抬过来,叫覃壮买瓶红油漆回来,把床和五屉桌都刷上一层油漆。果然效果不错,和新的没有什么两样。最大的难题是酒席,按侯兰珍和覃壮的意思是不办,可是,覃大妈不愿意放弃。她心里想,自己一个独仔,结婚大事怎么讲也要办的风光一点才好,也对得起他爸在天之灵。于是,她对他们两口子说:

    “这件事我想办法,食堂主任就是我们饮食店的经理,我的老领导,我找他想办法他总得给点面子。”她真的去找了食堂主任。可是,食堂主任对她说的一番话让她哭笑不得。他是这样说的:

    “覃大妈,这件事不用你老人家讲,覃壮是我的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祗要我能办得到的我一定办。”开头的话讲得覃大妈心里高兴,下面他把话锋一转,“可是,覃大妈你晓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现在食堂的形势你老人家还不晓得吧,上面的口号是低标准瓜菜代,现在国家困难,大家都要过苦日子。主食都开始搭杂粮了,鱼肉根本就没有,连豆制品都要特殊供应,食油一个人的定量才二两,还不能保证。这些东西食堂自己是没有的,都要靠上面供应。你叫我怎么办?”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老人瞪着两眼问道。

    “我只能在现有条件下想办法。”面对老人,主任感到为难。

    “讲我听,是什么办法?”

    “我想这样,”主任答道,“到那天给大家蒸一餐白米饭,不搭杂粮;多做几样蔬菜,能买到什么做什么,再到豆腐店看看能不能给点豆腐,如果没有就没有办法了;菜里多放点油,荤菜和酒实在没有,请你老人家多多包涵了。到时候在你们家里和家门口单独摆几桌,你看,可以吗?”

    他说的是实话,覃大妈听罢,尽管心里不服,也祗好无可奈何地同意了。

    最后,是选择日期。侯兰珍的意思是选一个星期天,大家都有空。可是覃大妈又不答应了。她说这样大的事一定要选一个黄道吉日。祗好由她老人家去张罗。

    事有凑巧,她选的黄道吉日正好是星期天,和侯兰珍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婚礼在一个星期天举行,参加婚礼的大多是覃壮的亲朋好友、街道和搬运站的领导,另外,幼儿园的领导和阿姨们也前来贺喜。

    在朋友们的大力支持和食堂主任的努力下,侯兰珍和覃壮的婚事也还办得实实在在。

    结婚那天,覃壮家里的堂屋和新房都经过一番整理,显得焕然一新。覃大妈一早就坐在堂屋的上方接受客人们的祝贺。老人今天的精神特别好是不用说的。按事前的安排,新娘侯兰珍在自己家里穿戴打扮,等待覃壮到来,新郎覃壮则由几位好友陪同,在下午两点钟到为公巷登门接亲。没有花轿,没有吹鼓手,没有伴娘,简简单单,冷冷清清,走在街上都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本来,按侯兰珍的意思是不举行拜堂仪式的,但是覃大妈不同意坚持要拜。于是,当覃壮把侯兰珍接进家时,拜堂仪式正式开始。鞭炮同时在门前响起。这时,新郎新娘才体会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的古老情趣,特别是侯兰珍,她和吴非凡祗是同居,没有举行任何仪式,现在得以补偿,体会一下那种古老的浪漫,作为一个女人她也感到某种满足。

    简单的拜堂仪式过后,婚宴开始。

    食堂主任在他家堂屋和家门口整整摆了五桌酒席,婚宴上虽然没有荤菜,也没有豆腐,食堂主任不知从哪个副食品商店的仓库里弄了一些腐竹,做了几样素鸡、素扣等假荤菜。还有几位朋友从家里带来几瓶不知是哪一年存下来的‘桂林三花’,他们悄悄地把酒递给覃壮说:

    “无酒不成席呀,这几瓶老酒就算我们哥们给你贺喜了!”让覃壮喜出望外,感激不尽。覃壮平时不抽烟,就是喜欢喝点酒,已经很久没有闻到酒香了。更重要的是,总算有酒招待客人了,有酒就成席。

    新郎新娘穿着新衣佩着红花,穿梭于酒席之间,向客人们频频敬酒,侯兰珍喝得满脸通红,更显得妩媚妖娆,光彩照人。

    酒席散后,一帮要好的朋友留下来闹房。闹房的习俗不知从何时开始,其内容大致差不多,不外是客人根据各自所需,要新郎新娘做出各种各样令人捧腹大笑的动作。侯兰珍显得落落大方,借着酒兴在客人们面前淋漓尽致地表演了一番,尽情地满足了客人们的需要,也把覃壮撩拨得心旌摇曳。由于大家都得到满足,闹房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客人们都早早地尽情散去。

    洞房花烛之夜,两口子鱼水交欢之情不用多说。侯兰珍躺在覃壮那宽阔而强壮的怀抱里,思绪万千,她不仅想到了吴非凡,也想到了余杰,想到和他们的恩恩怨怨,不知他们现在人在哪里,身在何方……一时激动,禁不住潸然泪下,说不清是喜是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