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门的门闩被刀尖挑开,吱呀一声,闪进来几个身着黑衣的人,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兵器。为首的人四处张望,见没有引起怀疑,便做了个手势,从门外又涌进一批人,都是身着黑衣手握兵刃。
只听为首的人低声道:“外面都围好了么?不要放走一个,统统杀掉!”一个粗犷的声音答道:“霍爷您放心,兄弟们都埋伏好了,今晚澄清观一个都跑不了!”
被称作霍爷的首领点点头,带着几个人悄无声息地摸向后院而去。
敏怡恍惚间来到嵩云山的问剑崖上,狂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似怪兽悲愤的嚎哭般在山间回旋起伏。她不禁打了个寒颤,隐隐约约看见断崖边站着一个人,背对着她悠悠一叹,那叹息声竟清晰得仿若耳语。
当她好奇地走进,那人缓缓地转过身来,正是玄云。他泪痕满面,咬着牙道:“师妹,你好狠的心!”敏怡慌道:“大师兄,你过来好么,容我慢慢和你解释!”
玄云摇了摇头道:“晚了,你和雾峰尽管逍遥快活,只今后不要后悔便是!”说罢便要向崖下跳。
敏怡刚想上前拉住他,发现自己被人从背后抱住,回头一看,竟是玄云!此刻的他一脸冷笑:“你看看那是谁。”
敏怡再看向崖边,那人忽的变作雾峰,长发飞舞,形容若仙,风吹得他白色的袍袖像两只巨大的翅膀,整个人仿佛随时都会振翼而去。他看着惊慌失措的敏怡,一如往常柔情缱绻地笑,嘴里轻唤:“敏儿&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敏怡用力挣脱玄云的怀抱,朝雾峰扑去。雾峰脸上浮起悲伤,直直地掉进悬崖,很快便坠入云海不见了踪影。
“金郎!!!”敏怡满头大汗,猛地睁开眼才发现是一场梦。她伸手撩开帐子的一角,窗外还是浓黑一团。
正欲重新睡下,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很急促,却并不慌乱。她屏气凝神,悄悄下了床取了逆天,一闪身躲在了书案之下。
门缝中伸进一把匕首挑开了门,进来一个蒙面黑衣人。敏怡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逆天,只等那人近身便可抽剑结果了他。
突然,外面响起一阵激烈的打斗声,还夹杂着喻崆的怒吼。黑衣人一愣,低声骂道:“该死的蠢货!”便转身出了门,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敏怡一阵眩晕,努力冷静下来。虽然被朝廷追剿是迟早的事,但是没有料到是这样的局面,反而像是摆不上明道的江湖恩怨。且不管如何,人家已经杀到家门口了,决不能坐以待毙。
打斗声所在的方向是雾峰和喻崆的院落,看来是另一路黑衣人意图偷袭但是失败了。凭身手,一般官兵绝不是他俩的对手。想到这,敏怡松了口气,起身取了“黄泉”藏在怀里,用一只素银长簪挽了发髻,提着逆天去会喻崆。
夜里兵刃相碰的声音格外清晰,敏怡加快脚步,杀开一条血路冲到处于重重包围的雾峰身边。
喻崆早已杀红了眼,几乎已经毫无招数可言,只见人便砍。雾峰见敏怡也杀入阵来,急忙揽过她在身后,手里的剑使得更是杀气凌凌。
敏怡瞅准空隙问他二人道:“这是谁派来的人?看着不像是朝廷的人。”
喻崆只顾对付眼前的黑衣人,并不答话,雾峰低声道:“不论是谁派来的,看着都是要置我们于死地的。”
敏怡咬牙道:“那就不要怪姑奶奶心狠了!”掣起逆天刺向正朝自己扑来的黑衣人,只见血溅三步,一剑毙命。
这时玉能子的声音响起,只听他夹裹着极大的怒气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夜半行凶,好大的胆子!”
一个首领模样的人道:“老东西,少废话,我们是阎王派来取你性命的!”
玉能子怒不可遏,大吼一声,拔出一柄青龙行云长穗宝剑迎向那人,两下交起手来。双方都使出全身力气欲至对手于死地。那黑衣人手里一把蘸金三尖刀,一招一式都恰到好处,攻守之间均滴水不漏。
喻崆见玉能子渐渐落在下风,忙解决了面前的人赶去相助师父。黑衣人越来越多,四人逐渐被冲散。雾峰见此情景,只得带着敏怡一路向观外杀去。
玉能子被那黑衣人所伤,喻崆趁黑衣人不备一剑刺倒他,扶了师父顺着雾峰和敏怡杀出的血路尾随他二人来到落雁坡。
此时追兵尚未赶到,四人找了块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玉能子抓住敏怡的手道:“你听着,待会他们追来的时候,你从松林那边下山去,找辆马车一路向北,路上不要耽搁,天亮的时候应该能到一个叫万家集的镇子。到时候你打听萧万才家便是&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敏怡心中一痛,刚想开口,玉能子厉声打断道:“听为师的话,到了萧家,你就说你是当年被道士带走的俏妞儿,如今认祖归宗来了。他们若还问,你就让他们看你后背心上的朱砂痣便是!”
说罢,不顾敏怡早已痛哭出声,玉能子取下她手腕上的银环,轻轻一摁那珠子,银环便断开来,里面藏着一张卷成小卷的字纸。待示意完后,他合上银环,重新给敏怡带上道:“这纸上写的是朱家藏宝密室的开启方法。那密室的入口就在三清殿老君像的后面,里面都是当年祖师爷留作复明大业的家产,你要好好看守,不得据为己有,挪作他用。”
这时喻崆大声道:“师父,他们追来了!”
玉能子沉声道:“雾峰,喻崆,你们跟随为师把他们引开,保护敏怡从松林下山!”
二人齐声答:“是!”敏怡一手扶住师父,一手紧紧牵住雾峰的衣袖,哽咽难语。
雾峰一把将她抱入怀中,在她耳畔轻声道:“去罢,等安全了,我去萧家找你。你好歹等着我,我一定会来的!”最后他深深地看了敏怡一眼,猛地将她一推道:“还不快走!”
这时追兵已搜到了坡下,敏怡咬咬牙,狠心向松林跑去,终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夜风中雾峰翩然而立,俊美无俦,傲视群小,仿若神祗。一阵酸楚涌上喉头,敏怡不禁大喊:“金郎,我走了,记着你的话,我这辈子都等着你!”
再不能忍受多看一眼的绝望,敏怡头也不回向松林奔去。
话说周德彰自那日从嵩云山回来后,一心想要独揽这个大功劳。左思右想,仍然没个好主意。正好上面派了去江南暗访白莲教的差事,他索性把这件事一放便是几个月。
办好白莲教的事,他抽调了自己多年培养的心腹,带了印信赶到九里铺秘密驻扎下来。精心筹划了几日,这晚便要动手。待到后半夜,他召集了手下换上官府的装束,浩浩荡荡点起火把,骑马向嵩云山杀去。
到得山下,他吩咐手下把守住所有下山的路口,自己领着十几个武艺高强的随从踹开澄清观大门,口中叱道:“本官奉朝廷之命前来捉拿逆贼,速速出来领罪!”
等他定睛一看,院中横七竖八躺满了身穿黑衣的尸体,血流遍地,腥味扑鼻。他吩咐手下在观内观外搜寻,其间并没有身穿道袍的人。他弯下腰拉开这些尸首的头巾,发现其中有四五人未曾剃发。
这时在外打探的人回来报告,据此不远的名叫落雁破的地方又发现了一批黑衣人的尸体,也没有作道士打扮的人。他暗自叫苦,自己筹划了几月还是被人抢了先。这下手的人似乎并没能伤了观中人的性命,反而让他们逃脱了。这下就是自己也没处寻去了。
正在懊悔时,一条“偷梁换柱”的妙计浮上心来。他把手下都叫到身边道:“兄弟们,咱们忙活了这么久,还是晚了一步。现在已经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要是空手而归的话被人笑话倒在其次,上面追究下来,咱们可是都担待不起啊。”
一个黑脸胖子忙叫道:“周大人,您老人家就说怎么办吧!”其他人一阵附和。周德彰假意思忖了片刻,道:“咱们现如今去寻几套道士的衣服给这几具没剃头的尸首换上,连带着其他尸首一齐运到衙门去。兄弟们再把自己都划伤喽,就说逆贼拘捕,被我们就地正法了。”
底下人一片叫好,紧接着便行动起来。周德彰得意地坐在马上,领着“战果”回衙门领功邀赏去了。
等周德彰走后,一队黑衣人慢慢从杂草丛中站起来。其中一个人道:“霍爷,那几个臭道士好生厉害,咱们损了这么多兄弟还是让他们跑了,回去怎么和温茂少爷交代啊!”
“哼,官府的人会拿咱们邀功,咱们就会拿他们抵过,就说半路上被官府的人搅合了才被那几个牛鼻子抓了破绽。这次算他们命大,咱们走吧!”
朱温茂皱着眉听完霍三登的回话,心里很是不满。每次他奉父亲的命令去察看密室,都只是观察密室是否有开启过的痕迹,自己从未能进室一观,更别说从里面拿些出来花销。当年巩家父子就是要留作他日起兵反清的军饷,才出于谨慎考虑将财宝封于密室之中。那密室固若金汤,机关重重,若要从外面强行开启,只怕还没见到财宝的影子,自己就得命丧黄泉了。
本以为这次能除掉玉能子这个看门狗彻底独吞财宝,没想到澄清观还引来了官府的人。不仅没杀掉玉能子,还让他带着徒弟逃了出去,连打开密室的银环都没能弄到手。
眼见得复明大业日渐艰难,起兵的希望更是渺茫。而父亲年事已高,自己无心去追虚无缥缈的“复国之梦”,生平只想做个富贵闲人。若是能抢在哥哥们之前拿到这批财宝远走高飞,岂不比整日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去和朝廷做对要强上百倍千倍。
现在自己暗杀不成还让玉能子他们跑了,万一他们找到父亲扯出自己,只怕要坏事。想到这,他眼睛一转,一条毒计涌上心来。
他叫来霍三登,暗暗叮嘱了几句,便扯乱头发装作被人从床上叫醒的模样,一路向父亲住的大院狂奔而去。
朱三太子朱慈炯此时正在灯下看手下人送来的有关朝廷动静的密报,冷不防被小儿子衣冠不整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只见朱温茂跪下含泪道:“父亲,不好了,澄清观出事了!”
朱慈炯大惊:“怎么了,快说清楚!”
朱温茂哭道:“孩儿的手下霍三登一直奉命监视澄清观,前几日他看见官府的人在嵩云山附近转悠,便赶忙上山通知了玉能道长。没曾想玉能道长气恼起来,说孩儿居然私自监视他,还把霍三登骂了出来。结果当晚澄清观便出事了,现在观里的人都生死不明,道观也被官府封了。”
朱慈炯一连声叫霍三登,霍三登早已等在门口,听见里面叫传,忙进门磕了个头。
朱慈炯气急败坏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三登挤出几滴眼泪:“小的那日瞧见官差模样的人在嵩云山脚下的九里铺驻扎,便赶忙上山去告诉玉能道长。没曾想小的刚说完,玉能道长便一顿好骂,说奴才是三太子家的一条狗,就是三太子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小的不过是个卑贱的下人,也敢监视起澄清观来了。小的气不过,辩了几句,劝他们早做打算,玉能道长说自己武功盖世,不怕什么官府。结果第二天便出事了。”
朱温茂趁机抱住父亲的腿道:“孩儿几次去澄清观查看密室都被他的徒弟讥讽,说要不是他们守着财宝,咱们朱家早饿死了。连父亲都是他们澄清观祖师的干儿子,吃的是澄清观的奶&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朱慈炯早已气得浑身颤抖,恨恨地说:“好个玉能子,如此狂妄自大,目无尊卑,连几个猴崽子都敢欺侮主家!现在可好,把这几十年的心血都赔进去了!要是他留得一条贱命,等他来找我,一定要好好算算这笔帐!”
朱温茂心中暗喜,面上仍作一副气愤的模样:“孩儿一定帮父亲寻找他们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父亲一个交代!”
从朱慈炯处出来,朱温茂吩咐霍三登:“要是找到玉能子,就说是三太子的命令,叫他们交出银环,离世避祸去吧!”
霍三登答应着去了。
那晚玉能子带着雾峰和喻崆逃出生天后,一路上不敢停留,直向南而去,天亮时方找到一家客栈歇息,只说遇着了强盗,只逃得性命。
待玉能子医好伤口,雾峰从袖里掏出一块小小的桃木符递给他。玉能子仔细一看,大惊道:“这&8226;&8226;&8226;&8226;&8226;&8226;这不是三太子身边人的信物么!你从何得来?”
雾峰低头道:“从黑衣人身上得的。”
玉能子悲愤地闭上眼,半晌才开口道:“罢了,罢了,枉我一世忠心,换来这么个下场!三太子是没有指望了,如此人品,怎能承担大业!只是朱家大公子朱温芮为人宽厚,才德俱佳,如今我们不如静观其行,再做打算。”
“是!徒儿知道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