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说,那名叫扶碧的柔媚子,原是洛阳城内最有名的胭脂。
婉转腰肢,如同羽翼般轻盈。就连走路也会如凤般耀眼。沫合淡笑,那个男子的身影就突然迷茫的浮现出来。
那样行路如风的男子,为何会迷恋尘世中最低俗的枝朵呢。
而淡定如风尘的声音,就在这时无端响了起来。“我寻你很久了。”
沫合放下茶杯,奕止已然相坐对面,依然是迷离的双眸,清淡的气息。一颦一眸都雅致到令人叹息。
“怎么,公孙大人家要毁约了?”分明是嘲弄般的语气,而话到出口,却不经意转变为了轻柔的疑问。
“姑娘不要嘲笑在下了。”男子眸光凛然,手中那柄白扇有意无意地扇动着,“今后,唤我雀尘便好。”
“我们,还有今后么。”
男子不语,折扇却倏地一收,直指茶楼下人喧马沸的集市。而顺眼望去,一顶红轿在众人簇拥中正缓慢地穿过闹市。前后下人百余名,皆素白如尺,身形轻快。而为首者,跨红棕快马,腰束盘螭璎珞带,一副飞扬跋扈的嚣张之感。
莞尔一笑。
这,分明是神祭的必经之路。原来公乘神族,也有被逼到绝路的那一天。是因为短暂之日内无法寻到新的大祭神,因此不得已派出了年龄未满的二主——公乘沫合,即易容后的扶碧么。
那么轿中之人,便是令奕止魂牵梦萦的子吧。
“你,很恨这个家族么。”
这样一来,子的笑容反倒更加肆意,“雀尘,我恨公乘,正如你恨公孙长者一样。”
男子偏过头,眸光闪亮,“确然。”
扶碧,原本与刀光剑影,人心涣散的江湖无任何瓜葛。
不过是柔弱到难以自保的子,栖息在无人注意的洛阳街头,以一种卑微的姿势抗争不公的命运。
她其实,有些恨母亲扶摇的。
那个执着甚至有些倔强的子,义无反顾的公孙,曾梦想能比翼双飞,天涯海角。只是世事多变,很多时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命运左右。
扶摇走的那一天,看到屹立街头,孤冷而忧郁的男子。
而曾经爱到山无棱,天地合的全部记忆,都随着嫣红的轿子,消失在一抹夕阳当中。
泪如雨下。
“不许你再和那个江湖骗子在一起!我绝不允许!”
“可是父亲……我们……”争议随着门的断然封闭而停止住了声音,扶摇再次仰望长空,却只能看到残阳似血,斑斑驳驳。
公孙,我是真的爱你。
只是对不起,我们无法在一起。
自身的柔弱,又怎能抗拒父亲的顽固。倘若不是那时太过优柔寡断,本可以一同奔赴天涯,浪迹江湖的。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子拭去泪水,有些茫然的看着自己一身红妆,妩媚而招摇。今后,再无瓜葛了。那些醉生梦死的爱恋,请全部忘记吧。
而后,扶碧的降生,宣布了她与他的结束。
尚还幼小的扶碧,从不明白为何母亲会望着她,泪水盈襟,也不曾理会,自己为何被称为“孽种”。她不知自己所背负的无奈与另一段命运。
世事艰辛。
几年之后,生父去世,随之家庭也落魄到一发不可收拾。在无数的场纠纷之后,母亲终于带着扶碧远远离开了居住十年的府邸,转而漂泊在洛阳的街头,无依无助。
那时,十几岁的少便已然明白自己的罪恶。
那个安静的午后,她第一次踏入了风雪月的场所。
“扶摇,你原本可以好好生活的。甚至可以逃离父亲,却寻找那个你深爱的男子。可是为了我,你没有。而如今,双鬓已白的你再也经历不了任何罪恶的洗礼,无法残喘于江湖的危难之间,那么就由我,来偿还这一切吧。”
一封信,从此决绝于洛阳的名牌胭脂之手。
而每一日醒来,她亦会倚着栏杆哭泣。窗外弥漫着浓重的酒意,那些衣冠不整的客人醉醺醺的躺在楼梯旁,手中是大把大把的白银。
这……真的就是人生的全部了么。
直到有一日,她看到有素衣男子风度翩然的端坐楼阁之上,手持白扇,静谧而安逸。
那一瞬,是从心底蔓延的寂灭之感。
她突然就那么羡慕自由,渴望能够摆脱尘迹的束缚。男子望向天方的眸光,使她第一次如此安定下来。而相隔不过两丈,却仿若天各一方,遥远到不可触及。
那样呆滞的站了好久,直到雀尘回过头,一眼瞥见了子的注视。
她低下头,双颊红晕。
可以嬉戏地穿梭于各种男人之间,以柔媚的笑靥,清凉的歌声赢得大把金银的头牌胭脂扶碧,竟然也会面对白衣淡然的男子而语塞。她只是一味的踌躇,直到最后,转身离去。
而这一瞥,却注定永远摆脱不了对他的向往。
时光如梭,三年的蹉跎岁月如同针尖的水滴,沉入无边的海洋中一去不返。这三年内,扶碧终于收敛了太过耀阳的光芒,也会平和的坐在梳妆台前,看自己已被脂粉涂抹的疲惫不堪的容颜。
卖艺不卖身。
这样的标号从此稳稳的刻在了骨子里。她依旧会在深,面对南辕北辙的江湖之人唱自己亦会落泪的歌谣。也会守着酒壶,凄然的月下独酌。然而却再也不愿接近任何一个男子,除了雀尘温柔的怀抱。
岁末,扶碧听得们说有一老要来寻她。
正如所料,来者是已不再风华的母亲——扶摇。
她在那晚,牢牢地握住子的手,逼她许下了陨灭一生的诺言。
“扶碧,母亲对不起公孙他,是我一意离开,让他孑然一人。只是到了现在重病在身,我自知时间不久了,恳求你为我做最后的一件事。”
“我要你去好好的爱他,爱那个曾神行伤感的男子。无论是以晚辈对于父亲的爱,还是继续我对他的情衷,总之,好好地伴在他身边,不要让他再孤独。”
“答应我,这一生,你只能把爱给他一个人,替我还我无法赎回的孽缘。”
苍穹翻滚着乌的流云,晚宁谧的令人心醉。子看着跪地悲切的母亲,泪流满面。
而她在那一刻,竟然无法去争辩什么。
似乎长久以来,她的出生就意味着错误。倘若没有这名叫扶碧的子,扶摇还可以与其私奔。于是这般的罪恶感,一直深深的束缚着她,她是害了母亲一生的凶手,无论与否,都要偿还。
点头的瞬间,似乎望到雀尘悲离的双眸,以及逐渐远去的身影。
那以后,她隐姓埋名,到了公孙身旁,一心一意服侍他创立了红泪阁,又毫无怨言的为他的宏图大业而奉献那颗早已干枯的心。
雀尘不知,为何一夕之间,那尚还依偎在自己怀中熟睡的子就如同脱胎换骨般,与之形同陌路。
他当街拦住扶碧,一字一句的问为什么。却只得到了子淡然的“公子,请让开”。只是回首之时,泪如江南细雨淋湿衣襟。
其实,我们本可以好好相爱的。只是那个承诺,对母亲的偿还,生生的分割了你我。从此,只能做知己。
然相知与相爱,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第三章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