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奕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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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奕止

  江南的雨总是忽急忽缓,潋滟的布在穹庐之上,以袅袅的姿态浮现世人眼前,颇有迷朦之意。也因得招了不少文人墨客,大批的诗章如同雨后的光芒,染得缤纷万物更加迤逦多彩。

  街角,人头攒动,异常显眼。

  二人稳坐于阁中,长久对视。而众人早已停住了赶路的匆忙,挤上前来一观高下。相传这阁中之人,轻易不会与人对弈,但凡绝顶高手是不会寻到此地的。

  而雨越落越柔,亦浸湿了阁前高悬的二字——奕止。

  刚劲有力的楷体,如泼墨般飞舞在紫檀木上,端庄而醒目,仿佛昭示着天下阁中之人的傲气。江湖无人不晓,奕止之阁的奇奥,先前总有不服的高手前来赐教,却慢慢的传出了众奕败北的奇闻,而越发的声名显赫。

  奕止,即是棋艺之极,使人望而却步,遥不可及。

  而阁中高坐之人,竟只是约摸二十出头的样貌,清秀俊朗的面容,如皓月般明晰,束高发,持一禀字扇,终年端坐在晓阁,会微笑的面对众人。甚于比传说更为神秘与难测。

  面前对弈之人,亦为年纪相仿的少年,虽身着青麻衫,却仍遮掩不住满面秀。端正姣好的五,竟也有些子的貌,俨然碧玉小生。

  良久,奕人笑道,“公子还要端视在下多久。”

  “真是可惜。在下此次前来,并非与大人对弈,”目光炯烈,环视四周之时,已然有观者耐不住子的催促。

  “哦?”

  “我知奕止大人轻易不与人对弈,但凡能坐得此座者,也非一般之人。因此您也一定云集了各方江湖消息吧,能否透露在下一些……”话语从容,却隐隐能听出仓促之感。

  奕止亦是微微一笑,两指已然挟住黑子,悬在半空。

  “即是这样,也要赢了在下再说吧。”

  微微一落,木棋盘顿然被映的发亮。和衬托出了乌黑的瑰丽,整盘棋因角落的一子而变得迥乎不同。

  与此同时,那边白棋也落得了清脆的声响,却是上来就占据了天元,引得众人一片惊呼。

  稍稍瞥见,心中顿生疑惑。这样的人,真是从未见过。

  无声无息之间,黑白二已交错于棋盘之中,如同两条上古而盘的龙栖息一方宝地,静观其变。然而即使是再拙劣的人,现在也不难看出,对弈少年分明是无出棋艺,只是一步步的退让,连连输子。

  不蹩眉,初见少年之时,满面傲意的闯入,疾呼要对弈奕止。男子那时窥见少年,眉宇间分明隐着一股过人的灵气,还以为会有令人惊异的高超,却没想到尚不及一般人……

  微微叹息,这样下去倒也无聊,眼看人群已渐渐稀少了很多,大抵是看出了这棋走向无意,那么下一子,一招定胜负吧。

  而眼前的少年,似乎也看出了端睿,冷谧的脸上骤然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

  再将落子之时,白棋上倏地闪现雾霭般的一道光,两指如琢翠玉,在空中缓慢的落下,那笑容还未完全消散,却突然被奕止单指挡住去路。男子抬首,眉间霸气横生,却是笑容诡异,令人发寒。

  “公子,下棋输便是输,可不要……窥视在下心中所想呵。”

  猛然如同晴天霹雳,少年赫然对视,那谜一般的目光紧紧环绕周身,让人顿生腊月般的寒意。明明,明明不可能的。这招神术,极少有人能识破,先前只想到此男子在棋艺有过人之处,却万万没料到,对于神术也如此精通。

  那只叼了棋的手也久久悬在半空。

  这子大概是胜负关键吧。倘若输了,便再也无法见到奕止大人了。而这次,断不能轻易放弃。江南一带,本就曲折离奇,而以万龙之首的,正是面前年纪尚轻的男子,失去了这颗棋,便意味着此转点的失败。

  于是重新收手,依然端坐在位子上。安静的注视棋盘。

  光线有些斜缀,再执著的人此时也渐渐散了去,人少,便显得棋阁格外宁静。帘外细雨长流,刷湿了浮华的万物,托显出原本的光彩。屋内稍稍有些发暗,有掌灯的童子候在一旁,点燃了淡淡的。

  这样,甚至能感觉到对面男子均匀的呼吸。

  在雾缭绕下越发有些妖异的男子,有阴薄的唇边。眉间沉淀的,仿佛是馥郁的思蕴。衣衫轻飘,如仙人般彷徨。

  开口,声音依然轻淡,如同瑟音。

  “公子,还需多久方能落子?”

  先是良久的沉寂。这棋局已渐渐静候了两个时辰之久,却依然看不出起死回生的办法。

  于是略一抬眼,反倒浮现出狡黠的笑,只是裹住了坚韧的自信一般,少年嘴角上翘,分明是好看的弧度。而那三个字,也清楚的落在了空中。

  “一百年。”

  红泪阁,声声萧落丝丝凄。

  凌驾沧山之上,俯览云巅,别样的好与苍茫。那种茫然似乎触手可及,却又远在天边。

  金阳就潋滟的流转在上空,本是一片静谧安好,却无奈江湖人心茫茫,即便身处世外桃源依旧要窥见天下的那份紊乱,伺机而出。如同躲藏的猛兽一般。

  青衣子紧扣两声木门,便听得屋内有压抑低沉的声音回应“进吧。”于是迈着袅袅婷婷的步子,踏进屋中。

  还是那般黑暗。似乎屋中之人习惯于了终日不见阳光,而阴霾的把自己锁在一方狭隘的空间,呼吸着由于密闭而显得略微紧促的空气。偶然间抬一抬头,深深的叹息两声。

  而子便屹立之前,妩媚招摇。

  “来了么,近来山下又有什么事了。”

  “父亲大人不用这般消沉了,”银铃般的声音霎时划破黑暗的沉寂,如同绚丽的一道光,“这次是有好消息了呢。”

  中年男子玄布衣,半倚在窗边,被暮沾染的更加阴郁。对于面前的子,竟然始终没有正视过,而一味的张望山巅那抹浮云,仿佛所有的思蕴,都全部寄存在了不真实的彼岸。

  “神族后裔,公乘家族。”

  方才傲慢的回过头,直视子姣好的容颜。眸分明发亮起来。

  “父亲你知道的,这次祭神的混乱。而他们所付出的代价,便是牺牲了那个拥有强大灵力的少年——公乘沫泽。”

  “你说的是……”

  “正是呢。有了那样的,怎么能不惹上身呢。”

  “祭神死了,公乘长子也去了。那么那个强大的家族,要如何呢。”

  “听说是推延了神祭大典啊,”狡黠的笑容透露一丝得意之,子面容不经意飞扬了喜悦,“这样一来,是不是父亲您终于可以重出江湖了。”

  传闻的红泪阁老阁主,本就是神裔大族之人,只因姓氏公孙,便屈居了分支族系。以至于世世代代终不可翻身,亦要受到本族的束缚。

  这样维持了二十年之久,公孙家族终于不堪忍受同族歧视,而隐居山林,从此退出风云争战。虽是这样,却仍保留一颗不谙世事的心,以叵测的居心来推测公乘的亡结。而这一天,终于在二十年后,迎来了生的影迹。

  “师兄依然太过傲人……也难怪。”

  意味深长的叹息,有些浮动的飘荡在空中,隔着那层朦胧的山峦,竟有一种雄壮的悲意。年过五旬的阁主亦只是摆了摆手,那屋中,就重新了黑暗与寂静。

  “这盘棋,是在下时间最长的一次呢。”

  “那是因为奕止大人没有碰到过鄙人啊,”少年柳眉轻佻,满面的张扬与不安。这男子,格竟然缓慢的出奇,波澜不惊的样子倒真不似年龄那般哗然。他说话时,会有很凝重的感觉,仿佛冻结了空间,直抵内心。

  “呵呵,姑娘还要隐藏多久?”

  倒是自己顿时心凉。这样刻意伪装的事实,那么轻易的被面前男子一语中破,而显然慌了心神。

  “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当众揭穿?”

  “何必呢,都是有自己的难处。”

  这话被黑衬托的少许悲伤。来时还是正午烈日,而彼时,外面已然呈现出苍穹特有的空寂茫然。男子眼眸深邃,仿佛再炙热的光线都能消融在那隐约的笑意中。他抬首时,仿若能招来黑的风,那样格外淡然的语调穿插在悲伤中,有些凄凉,荒芜。

  子终于谦和了神态,有些局促的面对温柔的眸光。

  “这盘棋是下不完了,”男子捡起黑子,一颗一颗重新落入朱罐子中,“那么,姑娘究竟要寻何人何事。”

  “公乘沫泽。”

  于是陡然看到男子霎时微白的脸,那样的神态分明不是神祗一般安逸的人可以轻易表露的。却也悄然一笑,看来果然,是找对了呢。

  “那个公乘家族的灵力少年吗。似乎因为祭神而葬身他人之手了呢。”男子继而仰望窗外,同样是悲离的姿态,“那么大人您,正是失踪不久的沫合姑娘了吧。”

  “奕止大人果然熟知江湖。那么沫泽生前,有没有来过此地?”

  众所周知的,优异到光芒笼罩的少主公乘沫泽亦是奕才,当初族长就已甘拜下风。这样的喜好,如何能不驱使他挑战奕止呢。

  却出奇的,男子淡漠的摇摇头。

  有种光突然生生离去的悲感。子僵硬在迷离中,久久不能清醒。不可能的啊,哥哥那样的热衷,没有缘由啊。

  “或许有些唐突……”沫合眸中泛起丝丝飘荡的涟漪,不停的扩张,扩张,直至整个苍白的脸庞都充裕了泪水,“您能不能和我,和我一起离开江南。我会付给您很高的酬金,只是请求您帮我一程。”

  “这……”

  “我自知孑然一身难以完成这样的使命,为了赎罪,请奕止大人务必帮帮我……”

  话音未落,倏地寒光四射,一禀上好的玄铁宝剑突然横在男子颈上,细雕绘刻的纹如同嗜血的毒蟒缠绕住白皙的颈部,黑暗的室内恍然被反射的光亮一片。

  而持剑人,却是看似同样较弱的子。只是乌黑的行衣依然遮挡不住子过于妖的姿。眸闪着若有若无的凄凉,却恰到好处的衬托出了那样别致的容颜。的瑰丽,像极了华的包裹,紧紧拥住闪着杀意的杀手,让她在一瞬间如此唯。

  沫合下意识的后退,却依然注意到了男子眸中的温存。这样纤细娇的杀手,也是不忍心回击的吧。

  却只是依旧淡然的问,“来了。”

  “少啰嗦,”声音犀利而明亮,“雀尘,今日你算是落在我手中了。”

  这几字却说得沫合心惊胆战。少子奕止,长久以来都是江湖中不败的传说,自奕阁建立到现在,从未有人胜过这二十出头的男子。各大名派亦为了自己虚荣,而自出走访试图摸清奕止的底细,却至今无人能说出一二。

  甚至于听得这名号已然三年,却从未能真正叫出他的姓氏名字。而眼前的子,看似夏一般娇弱,却是张口便唤出了神秘之人的名号。实在令人惊异。

  而面临突如其来的危机,男子却显得格外安静。端坐在竹榻之上,依然不慌不忙的摘出黑子,一颗一颗归入原位。

  “我早知,这一天早晚会到。”

  只见得子厉眉上挑,眼中充满了矛盾之意,而手中的剑,却没有先前握的稳妥。

  “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剑尖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带着黑的凉风直指男子的胸口,奕止却依然心止如水,微闭双眼,似乎等待着从彼方而来的死亡,神态安逸。

  虽不知短暂的几秒究竟发生了什么,沫合却意识到眼前的男子也许是江南唯一知道沫泽生前的线索,来不及思考,那柄神族代代相传的弑魔剑已然横在了玄铁之前,清脆的一响,杀手还不及抵挡,便被巨大的剑风逼得连连后退,直到男子伸出手,完好的拥住了她,眸光凄婉,似对爱人的怜悯。

  沫合长出一口气。原来面前的子,武功不过如此。

  “沫合姑娘,这里的事你不要插手。”再一抬首,奕止俨然庄严的样貌,而身子依然微微倾斜,与怀中的子相应成景。

  “你……!”猛地推开他,子只是蹩眉拾起剑,带着几分怨念之意转身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中。她奔跑时,会扬起迷蒙的雾气,轻盈的如同泡沫般易幻灭。

  自此,室内又恢复了寂寥寒冷。

  “奕止大人……”

  “罢了。”重回到座位,即是那副高深神秘的姿态,前后不到一炷的时间,男子却仿佛判若两人。明明竭力隐藏着什么,却依然那般和谐无暇,“该发生的事情,总也躲避不过的。”

  幽幽的叹息,即像是为了无知的命运。

  “好吧,我和你走。”

  “真的么!”似乎是意外的惊喜,沫合猛地站起身,面带喜。

  “只是有一点,”那样肃穆的神态,只在刚刚阻止自己的一瞬间表露过。子暗暗倒吸一口气,等待着异常苛刻的条件作为交换。

  “你记住,倘若那子再来索我命,你不许阻挡。而届时,便是我们永别之日。”

  冰一般的吐字,在黑空茫而寂寥。

  那一瞬间,沫合只知呆滞的看着男子无限的忧伤从眼底蔓延出来,却无力挽回。原来这个在江湖赫赫有名的奕止,也是如此无奈和悲哀。

  亦如很多年后她看到的东西浸湿了双眸,只不过在那时,已然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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