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洪料理好师父后事之后这才顾得上安顿青羽,无奈孩子年纪尚幼,晋洪不便将她留在山中,何况须弥峰上来往其他门派的人较多,若是被发现不仅会使须弥峰声誉受损,更会给青羽招来杀身之,晋洪左思右想,只得将她带到离须弥峰最近的一座城中,寻了一户无儿无的殷实人家,悄悄将青羽放在这户人家门前。果然,这户当家人清晨打开房门时看见一个白白胖胖、乖乖巧巧的孩躺在门前,一双大眼滴溜溜的转着,心里直叫乐开了,当即将孩子抱进家门,叫夫人来给孩子换了身衣裳,抱在怀里越看越喜欢,一家人高兴得直快要发疯,嘴里一直念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晋洪眼见青羽被好人家收留,心中终于放下块大石,安心回了须弥峰。
去又回,眨眼间青羽已长到一岁,家中却生了场变故,却说这当家的叫做李源,娶了发小郭氏为,两人成亲十余年却没能生下一男半,虽然收了青羽为养,还听从须弥峰上一名修真之人的话并未让她入李姓,只取了个乳名叫灵凤儿,虽然千疼万疼但终究不是亲生骨肉,李源心里总有些耿耿于怀,眼看家业越来越大,纳生子的念头便一天甚是一天。终于,这李源看中一名家中才阑久的丫鬟,下了纳的决心,郭氏虽然不愿,但是无奈肚子不争气,很快这丫鬟便进了李家的门,一年之后竟生下个大胖儿子,取名李天赐,郭氏直快气得将牙咬碎,表面上虽是贤良淑德、宽宏大量,背地里却只能将气撒在一众家丁身上,灵凤儿渐渐长大,也免不了受她一通冤枉气。
很快,灵凤儿长到七岁已是适学的年纪,平时也能帮忙干些杂活,她见别的男孩都能到学堂念书学习,于是也缠着李源要读书写字,郭氏见了呵斥她道:“孩子家家将来总是要嫁人的,读什么书!写什么字!还不快去后院将菜都洗了送去厨房!”
灵凤儿被她斥得双眼通红,只得去后院,这时,却听那丫鬟二娘朝李源说道:“老爷,天赐也差不多可以入学了,他年纪小,可以让灵凤儿陪他一起,做个丫鬟照应着,免得受其他顽童欺负。”李源思了思,觉得有理,于是叫灵凤儿去唤了天赐过来,对他说道:“爹下月便送你进学堂读书,明日去叫管家替你备好入学要用的东西,你灵儿会陪你一起。记住,进了学堂拜了夫子便不可以再顽皮,不许懒贪玩,要用功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知道了吗?”
天赐才不过五岁,听得似懂非懂,爹说什么便是什么,也不知那学堂、夫子究竟是什么东西,伸手从盘里抓了只果子,理也不理只顾一个劲啃着。李源见他这模样长长叹了口气,看看时候不早,只得出门忙活生意去了。
半时分,灵凤儿仍辗转粪总也睡不着,想起白日里那场景心里直叫委屈得慌,自己不是养父亲生,也不是男儿家能考取功名,难道将来便只能像两个养母一样,终日在家里做些刺绣,和其他人说些闲话,一心嫁人然后为相公生个儿子便算完了?小孩子家家才不过七岁便已思虑如此多,这所处的境况实在是有些催人老成……
正思间,忽听耳朵里传来人声唤自己道:“青羽……卓青羽……”
这半时分忽然听见有人在屋外叫唤,着实让人心惊胆颤。灵凤儿定了定神,从上坐了起来,虽不知这“青羽”叫的是谁,但是见和自己同屋的几个丫鬟仍在酣睡,一点也未被惊动,便猜出这声音只能自己听见。她抱紧双臂蜷缩在角,只听那声音一声比一声更急,好像要破门而入了般,过了良久,她终于将牙一咬,穿上衣服悄悄摸到门边,将门打开一丝缝,眼朝外望去。只见门外月似水,一名背上背剑的紫衣道人正立在院中,目光直直的从门缝中看向自己。
灵凤儿见了这道人心里然似先前那样害怕,她好奇的推开房门,抱着双臂来到那道人面前,问说:“道长,你这是在唤谁呢?”
晋洪看着她道:“我在唤你。”
灵凤儿有些茫然:“我?我叫做灵凤儿,道长认错人了吧?”
晋洪道:“贫道没有认错,你本姓卓、名青羽,当年是贫道将你送入李家,由你养父母将你抚养长大。算来你今年已七岁,贫道受你亲生母亲所托,今便来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跟贫道学玄门奇术?”
青羽不由一愣,她才不过个半大的孩子,哪懂得什么叫玄门奇术,偏着脑袋问晋洪道:“玄门奇术是什么?”
晋洪瞟了她一眼,抬头看向院中那棵高高的枣树,忽然两指并拢向上一指,背上宝剑“琤——”一声飞出剑鞘,就似长了眼睛一般,手指指向何处,剑尖便刺向何处,在空中绽开朵朵剑,转眼间地上已经落了一地的枣,晋洪将两指一收,宝剑随即落回剑鞘,这一放一收不过片刻间,只将青羽看得眼缭乱,惊奇得张大了嘴巴,连地上的枣都忘记了捡,一下扑到晋洪脚下抱着他的腿求道:“师父教我!师父教我!今后我也要用剑削枣子吃!”
晋洪一甩袖子,斥她道:“你学玄门道术就为了捡枣子吃?”
青羽低头不敢吭声,她这年纪,除了想到用剑削枣子吃还能想出甚用处?眼看那道人似乎有些生自己的气,灵凤儿赶紧恭恭敬敬给道人磕了三个响头,说:“灵凤儿知错,求师父原谅,师父若是不管灵凤儿的话,他日可能就再也见不着灵凤儿了……”一双大眼微微噙泪,小脸上满是哀伤,看得人直快要心疼死了去。
晋洪重重“哼”了一声,背转身去沉声朝她道:“人小鬼大,收起你这身戏法来!”灵凤儿见他看穿,只得悄悄撇了撇嘴,听他继续道:“你记住,贫道下山传你绝学并非自愿,一切都是看在你那两个苦命的母亲份上,若是依贫道本意……早将你这害人的妖精除去了!”说毕,狠狠朝她瞪了一眼,灵凤儿小小的身子不住一哆嗦,怯生生的望着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惹这陌生道人发这么大的火,而且……这道人似乎说自己有两个母亲?
晋洪想起当日明月和公孙翎惨死的情形就不悲从中来,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将心情平复,这才又冷冷朝她道:“你记住,你本姓卓名青羽,不论今后遭遇如何你都不要忘记。贫道虽会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给你,但咱们不必以师徒相称,至于能学会几层便看你造化了。从今往后贫道每隔三日便会来此一次,你务必要刻苦钻研、勤加修行,莫教你天上的两位母亲失望。”
说毕,晋洪将她叫到跟前,传她些武艺口诀和奇门遁甲之术,灵凤儿聪明得紧,往往念过几遍后便能熟记,眼见这孩子着实乖巧,晋洪不暗暗多了个心思,他知道青羽是血凤转世,若是让她学会修行法门只怕将来会生出端,于是只传授她武艺和些玄门诀窍,并不传她修行之法。
青羽小小年纪便已懂得察言观,她看出这道人似乎不太喜欢自己,小孩子家难免有股争强好胜之心,道人越是不喜欢,她越是要做得好,时常寻机会悄悄温习道人所授的绝学,进步飞快直叫晋洪不得不刮目相看。
间修习武学,白日里青羽便陪天唇学堂。天赐不喜欢读书,青羽时常将他的书悄悄拇翻看,夫子留下的作业天赐不会做,青羽被这二弟求得心软便将作业都替他完成了,然后到夫子那里交了差。一来二去,这李天赐竟成了学堂中最优秀的学生,十五岁这年被夫子举荐,破格去京中考贡生。
恰好这年青羽也满十七岁,早已生得亭亭玉立,只可惜她在李家就似下人一般,从未像其他大户千金一般细细打扮过,惊人之姿就似被掩盖在草篱之下。郭氏见她已到出嫁年纪,早早便做主替她定了门亲事,只等天赐考了贡生之后便安排她过门。青羽虽然不愿,可也无暇过问,只顾悄悄埋头练武学习,不去管那些糊涂事。忽然一日里,晋洪检查过她的功课之后对她道:“贫道已经没有可以再传授你的东西了,从今以后你好自为之。”说完这句话之后,甚至未等青羽反应过来,这陪了自己近十年的道人转眼间已经消失不见,只剩青羽呆呆愣愣的站在院中那棵枣树下,想起十年前那晚初见时,月之下漫天剑光,如今自己仍不会御剑出鞘之术,那自称要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的道人却已经不见。一切恍如做了场梦,想起那两名生身母亲的事仍未问个明了,想起道人心中似乎隐瞒着的血海深仇,看着空空如也的院落,忽然间只觉浑然无助,心中好似刹那间被冰冻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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