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峰是清修之地,山上修真的人平常只吃些素菜瓜果,私明月房中的饭菜自然也尽是素菜,见不到一点荤腥。公孙翎得不到任何进补,嘴上虽说无妨,可身子然像其他有身孕的人一样圆润,长此下去,孩子只怕也会受到影响,明月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又不能对送饭的小师弟明说,担心师父知道会弄巧成拙。这日午后,她揪住小师弟问他道:“你晋洪师兄呢?快叫你晋洪师兄来见我,我有要紧事同他说。”
小师弟朝她道:“晋洪师兄早被师父罚去静心堂思过去了,听说至少要半年后才能出来,师若是有事的话我可以转告师兄。”
明月闻言满心里都是失望,回头看了看正在午睡的公孙翎,脸上尽是焦虑与疼惜,深深叹了口气道:“没什么……你去吧。”小师弟看了看她,伸头又看向屋中的公孙翎,抿了抿唇,随即收拾起碗筷离开了。
到至傍晚,小师弟一如既往地来为二人送晚饭,除了一篮素菜之外,又悄悄递给明月一盅鱼汤道:“今儿下午我在山溪中抓了尾鲫鱼,熬了两个时辰,拇给那位姑娘补补身子……”
明月又惊又喜,接过汤来朝小师弟道谢说:“师弟……师真不知该如何感激你……”
小师弟挠了挠头,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以后我会留心时常做些补品拇,师你放心好了。”
明月不住有些掉泪,忽然想起自己为师父和晋洪缝制的几身衣裳已经做好,转身取出交到小师弟手里说:“师弟,麻烦你再替师跑一趟,灰的这件是给师父的,蓝的这件是给晋洪的,虽然已经开,山上却还典一段日子,麻烦你替我带给他们,待会儿师给你量过尺寸后也替你做一身。”
小师弟咧嘴笑了起来,重重“嗯!”了一声,等两人吃过之后量了尺寸,这才提起篮子兴高采烈的走了。明月不摇一摇头,看着小师弟的背影朝公孙翎笑道:“都已经十六岁了,还像个孩子。”
公孙翎下了靠紧她说:“咱们的孩子兴许以后也和他一样。”
明月将她搂紧,摸着她的肚子忽然有些感慨道:“我从未想过……我一个人家居然也有娶生子的一天,这世间总有如此多奇奇怪怪的事,让人措手不及……”
“你后悔了?”公孙翎抬头看向她说。
明月摇了摇头,愈加将她搂紧,将脸埋在她肩窝中说:“我从误悔和你一起……若真有后悔的话,我只后悔当初从你身边逃走,不然我们相守的日子也会更多……”
公孙翎微微笑道:“莫说这些话,以前的事便都让它过去吧,咱们要担心的是几个月后,若是运气好逃过这一劫,咱们便带上孩子隐居,再不与修真之人打交道。若是运气不好……他们非要赶尽杀绝的话……最多便是一死罢了。”
明月磨蹭着她的脸颊说:“别担心,我说过……绝不会让他们碰你和孩子一根头发……”忽然间明月像是想起了什么,着急道:“你看我这要做娘的,居然忘记给咱们的孩子准备衣裳,真是该打!赶明儿我就动手准备,做满十套为止!”
公孙翎笑了笑,回头深深吻在了她的唇上……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十月期限已过,公孙翎临盆在即。
明月的房门也终于被打了开来,四五名须弥峰高手背上背剑将两人“请”出房,送至须弥峰迎客大殿上。明月仔细一看,除了姬红玉和乾元大师以外,当日古林血池中的高手几乎都已到场。明月将公孙翎扶坐到一张椅上,忽听一个声音道:“紫眉,这便是你教的好徒弟?咱们也算是她前辈,一声招呼没有,自己倒先坐下了,一点礼数都没有!”
明月抬头一看,正是当日在林中向师父发难的魔剑仙。紫眉铁青脸,就似没听到一般,目光直直地看着地面。明月丝毫没将这话放进心里,安顿好公孙翎后这才给紫眉、梅慕雪、妙手真人、胡不清几个正派前辈问候请安,理也未理那帮邪派中人,随后起身立在殿中明知故问道:“不知诸位前辈唤我夫来前殿有何事?”
魔剑气得将牙咬得咯咯直响,“啪!”一声摔碎手中茶杯,抽出剑来指着她道:“两个人居然也敢自称夫!须弥峰竟然也敢自称名门正派!哈哈哈哈,紫眉,你这徒弟可是当着你面坏了人伦纲常,丢了你这一派宗师的脸!咱们已经给了你十个月时间,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紫眉脸愈加难看,过了许久才将身背转过去,嘴里好不容易吐出几个字:“悉听尊便。”他不舍得伤明月和公孙翎,苦思十月仍无能为力,如今情势所逼只能如此,当这四个字一出口,眼中也不落出滴泪。
“这可是你说的!”五虎道长摇头发出一声虎啸,正要动手,忽听明月道:“慢着!这里是须弥峰大殿,休要坏了这里的一一木,要打的话咱们到山下去。”说毕,她跪到紫眉跟前,深深朝他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去扶公孙翎,忽听紫眉背着她唤了声:“明月儿!”明月急忙回头:“师父,您……还有何吩咐。”紫眉不住老泪纵横,咬了咬牙,道:“这帮人其实是想用你腹中成形的胎儿来炼丹,休要遂了他们的意……”
一席话已省了千言万语,紫眉一番苦心霎时都尽已洒月明白,她轻轻一笑,朝紫眉又拜了一拜道:“弟子明白……”抬起头一字一句的说:“弟子绝不会令师父失望。”言毕,将公孙翎横抱在怀踏出了山门。
梅慕雪闻言冷笑一声,一群人紧跟在明月身后来至山腰一块平地,将她二人团团围住。
明月脱了外套铺在一棵树下,将公孙翎放坐上去,亲了亲她的脸吩咐说:“小心身子,等我收拾了他们之后就来陪你。”
公孙翎此时腹中已经开始隐隐作痛,眼看那伙人满身杀气,心中又气又急,一把拉住明月忍着痛道:“你一点道术都没有,怎样收拾他们?便是跟他们硬拼你一个儿家能济什么事?不如让他们一刀杀了我吧,我便是化成厉鬼也绝不放过他们!”
明月脸垮了下来,斥她道:“都要做娘的人了怎么还是一股子傻劲?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替咱们的孩子想想,若是你死了她该怎么办?难道真要将我们的孩子送给那伙歹人炼丹?莫说我是她娘亲,就算我与她无亲无故我也绝不会丢下她不管!”
公孙翎不哭道:“可是……可是……你一个人家,怎么能斗过十几个狠人?”腹中忽然传来阵绞痛,公孙翎不叫出声来,一把捏紧身下的外套。
明月惨然一笑,捏着她手流着泪说:“翎儿,只可惜明此时不能陪在你身边,你放心,我会叫他们付出代价,从今以后再也不敢多管咱们的闲事!你安心将孩子生下来,待会儿我还要为她起名……”
说毕,她走到那伙人跟前,沉声道:“有本事就都跟锡来!”众人猜不透她要搞什么名堂,这平时看起来温顺恬静的子此时竟像头露出尖牙与利爪的雌豹,朝敌人发出的咆哮,让人隐隐生出丝惧意。
梅慕雪朝众人丢了个眼,低声悄悄道:“量她也玩不出什么样。”众人一听随即紧跟在后,走到离公孙翎百步之遥时见她停下了脚步,回身说:“就在这里吧。”
众人依旧将她围在正中,只见明月抽出一把牛耳尖刀,割开胸前衣襟,有邪道之人以为她想用身子交换公孙翎平安,不由嘻嘻笑出声来,梅慕雪见她当着这么多男人的面露出雪白的胸膛,正要破口大骂,忽然面上一僵,只见明月左胸前一道朱红的怪异印记,心头不一紧,大叫一声:“小心!这妖竟是魔界余孽!”
话还未说完,明月已用尖刀刺破胸前印记,鲜红的血液从印记中滴滴落下,将朱红的印记染得更加通红妖异,她用食指沾上血珠在脚下土地上画了一圈符号,本来晴天白日的空中转眼间漆黑如,天空中挂起一轮赤红的圆月。梅慕雪急得大叫:“快杀了她!”十余人拿起手中兵器一拥而上,忽然间,明月脚下的符印生出一道刺眼的红光,像是打开了一扇通往红莲地狱的大门,数十个魔兵从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里一拥而出,捏住冲在最前的魔剑仙的头,将他临空提起,再复捏住他的腿,一把将魔剑仙撕裂成了两半,剩下的人惊得目瞪口呆,有人竟吓得当场尿了裤子,有人转身连滚带爬的逃跑,还未逃出三步,竟被一爪插进胸膛,生生将心脏给挖了出来。
梅慕雪只惊得魂飞魄散,忽听明月的声音宛如恶魔般在耳边响起道:“你们不是想要我子的命么?不是想将我儿拿去炼丹么?既然凡人的生死在你们这帮修真歹人眼里如同草籽一般,那今日我便让你们也尝尝人为刀俎的感觉……”
眼看那帮来时气势汹汹的修真之人转眼间个个死相凄惨,只剩下梅慕雪、欧阳无忌、五虎道长还有醉罗汉莫戒和妙手真人五个,从魔界大门之中窜出的魔兵也被杀掉大半,可仍有魔物不停从门中汹涌而出。忽然间,五虎道长被活生生撕成了六块,五腹六脏撒了一地,醉罗汉莫戒又惊又恼,喘着粗气对另外三人道:“既然今日咱们已经逃不掉,干脆跟这妖拼了!她要咱们死,咱们也至少要卸掉她一只膀子!”
梅慕雪祭出柳叶神刀不停砍杀着冲上来的魔兵,气喘吁吁的看向明月说:“别管这些魔物了,赶紧将她杀掉!她一死,魔界的通道自然就会消失!”
四人互相一递眼,放开眼前的魔兵,转身一起攻向明月,明月无任何道术防身,眼看就要被刺死,忽然头顶落下一只宽袍大袖,将她全身罩住,梅慕雪四人的攻击都被生生弹开,抬头一看,竟是师父紫眉及时赶到,救下她一命。
“紫眉!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梅慕雪气得双目通红,手中柳叶神刀全不顾是人是魔,劈头盖脸乱刺乱砍。
紫眉上人一边将魔兵杀退一边说:“贫道只懂降妖除魔,不似你们,连凡人也能下得了手!”
“凡人?”欧阳无忌不大骂道:“你收留魔界余孽,竟然还敢说只懂降妖除魔,你根本不配做一派掌门!”
“贫道配不配做掌门自有须弥峰祖师说了算,你们有今天全是咎由自取!”
五人仍在争吵不休,忽然梅慕雪惨叫一声,左肩胛连皮带肉被魔人一爪抓下块肉来,伤口汩汩留着黑血。
梅慕雪瘫倒在地上,紫眉一见,赶紧从腰间掏出颗回命丹喂进她口中,护住她周身筋脉穴道不受魔毒侵蚀,谁知这一走神竟被名魔兵赶上,当胸一拳打在胸口,紫眉喷出口血气,咬牙在手中画出雷符,召来紫雷迎面劈在魔兵头上,从众魔物中杀出条血路来,他背起梅慕雪招呼另外三人道:“快走!再不走便没机会了!”五人祭出看门宝物,跟着紫眉逃出魔兵阵,再也不敢久留。
明月见最后几人都已离开,知道他们再也不敢来寻事,身上血液此时也快流干,全身渐渐开始发冷,头晕目眩站立不稳,一个踉跄栽倒在地,忽听一阵婴儿的哭泣声划破漆黑的天空,眼中泪水终于滚落出来,慢慢朝公孙翎爬了过去,口中虚弱的叫到:“孩子……快让我看看咱们的孩子……”
公孙翎勉强移动身子,将孩子抱了过来,递到她怀里,靠在她肩上笑着道:“你看她……白白胖胖,胸口和你一样也有那样一个印记……”
明月眼中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将孩子搂紧亲了一亲,然后道:“我早已经为你想好了名字……我记得初见你娘时她穿着一身青衣,你又是凤凰所化,娘亲便给你取名叫青羽吧……”
“青羽……青羽……卓青羽……”公孙翎仔细回味着这个名字,越想越觉得喜欢,四周的魔兵此时竟渐渐消失,那扇大开的魔门也像蒸发一般,逐渐透明最终消失不见,公孙翎心中又惊又喜,朝明月说道:“明,既然咱们已经逃过这一劫,不如明日便带青羽下山找个地方住下,从今往后都安安稳稳、太太平平的过日子。”
“嗯……”明月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将头靠在公孙翎肩上,似乎是太累。
公孙翎将青羽揽了过来喂她吃奶,小东西这才止住了哭闹,咂吧着小嘴一口一口的吮着。
“明,青羽这么小便如此贪吃,你说她长大之后会像谁?”
明月仍旧靠在她肩上,就似睡着了一般,久久未答话。
公孙翎莫名其妙的流出泪来,她擦了把眼泪,仍旧笑着说道:“依我说这丫头以后应该会像你多一些,平时文文静静、温顺又不爱说话,决定了的事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明月仍旧不答话,身体渐渐变得冰凉。
公孙翎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事,喉咙中一阵抽搐,泪水抑不住地滚滚落下,眼睛看也不敢看向身边那心爱之人。
这时候,林中忽然传来阵脚步声,公孙翎一下有丝警觉,只见来人是晋洪,绷紧的身租才又放松下来。
“公孙姑娘!你们没事吧?”晋洪急匆匆的赶到她面前,空气中弥漫着股血腥之气,刺鼻得让人有些头晕,他看到了公孙翎怀中正在吃奶的婴儿,急忙背过身去,脸上一片通红,问说:“这是……你和师的孩子?”
公孙翎看了他一眼,继续喂孩子道:“是……她叫卓青羽,随明月姓,青叶翠柳的青,羽毛的羽。”
“那……那真要恭喜你们了。”晋洪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片刻,青羽吃饱了肚子很快睡着,公孙翎将她抱起唤晋洪道:“晋洪师弟,你可以转身了,有件重要的事必须得请你帮忙。”
晋洪急忙转过来道:“公孙姑娘有什么吩咐?晋洪万死不辞。”
公孙翎看向他淡淡地道:“晋洪师弟,你是否喜欢过我?”
晋洪的脸刷一下又变红,有些语无伦次道:“公孙姑娘……公孙姑娘何出此循…”
公孙翎又再抱了抱孩子,在她小脸上亲了又亲,然后将孩子递给晋洪抱住道:“晋洪师弟,这件事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到还有别人可以做到……替我和明月照顾好青羽,好好将她抚养长大,将你所有的本事都教给她,不要再让她步两个娘的后尘,这世间凡人难做……告诉她,两个娘亲从误悔将她生下,她是上苍赐给咱们的宝贝,只可惜娘要随她娘亲去了,不能亲眼看见她长大,叫她今后莫怪娘……”
话音刚落,公孙翎手里拿起明月那柄牛耳尖刀,一下刺进自己胸膛,晋洪惊得大叫一声:“公孙翎!”
公孙翎栽倒在地,慢慢爬到明月身上,靠紧她胸口轻声道:“明,我这就来陪你,千万别走得太快……”鲜血逐渐染红了明月的衣裳,公孙翎也缓缓闭上了双眼。
晋洪眼中滚落出两行清泪,好似尊雕像一般在明月和公孙翎身边,足足站了一天一,直到青羽被饿哭才惊醒过来,急忙替二人挖了个坟墓,好生安葬。随后到山村中找人要了些奶喂饱青羽,将她寄放在这户村民家中,等安顿好一切之后再回来将她接走。
忙完一切之后已是次日清晨,晋洪赶回须弥峰殿中打听情况,迎寇子告诉他师父身受重伤要他速去房中听候差遣,晋洪心急火燎,急匆匆赶到师父房中,只见紫眉正坐在上运功调息。
听见房中动静,紫眉徐徐开口道:“晋洪,是你吗?”
晋洪赶紧道:“是,师父。”
“你又违抗师命,私自出了静心堂?”
晋洪道:“弟子知错,请师父责罚。”
紫眉长叹口气说:“罢了……罢了,一切果真都是天意,任凭我等如何算计终究还是难逃劫数。”紫眉忍不住咳嗽了起来,慌得晋洪上前替他捶背,紫眉却将他推开,命他继续跪着道:“晋洪,你是为师最得意的弟子,为师不在以后须弥峰便交由你打理。”
晋洪闻言大吃一惊:“师父!你说什么?你怎会不在……弟子……弟子……道行尚浅,怎能接如此大任!”
紫眉又叹口气道:“为师怎会不知你道行深浅?只是如今师父时日不多,只能如此……晋洪,你过来……坐到为师面前来。”
晋洪不住痛哭失声,两腿情不自的有些发颤,踉踉跄跄地走到师父跟前盘腿坐下。紫眉深吸口气,右手手掌放至晋洪头上,将上百年的道行都传到了他体内,两个时辰之后,终于收回手掌,留下最后一句话:“晋洪,我已将百年功力传给你,从今以后你便是须弥峰掌门,你需牢记务必以斩妖除魔、造福苍生为己任,修身养,莫贪恋红尘,他日功德圆满,自会飞升成圣、位列仙班……”
紫眉说完这席话后鼻中渐渐没了气息,晋洪大哭,拜倒在地深深磕了三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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