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中群点头道:“老夫人放心,我在这里陪着大寿弟弟便是,只是……”瓦氏夫人道:“你有甚顾虑说来便是!”方中群道:“老夫人心中的念头我多少猜得一些,您料那几家土目明面上以改土归流呈状布政使司衙门,暗里便对大寿弟弟下这毒手,是也不是?”瓦氏夫人点点头。方中群道:“适才见大寿弟弟被打成这般模样,我也是心中怒起,待得一想,此事实在是疑处多多。”老夫人见方中群有说法,倒也不大声呵斥,拉开桌旁椅子坐了下来,听方中群仔细分说。
方中群见老夫人虽然怒在心头,仍是冷静自持,心中暗暗佩服,继续说道:“其一,这几家土目与岑家虽有积怨,但是他们也是世居田州,岂能不知岑氏势力在田州无人能比,老夫人手中精壮?兵数千,哪里是他们能够抵挡得了的,使人来害未来的知州,老夫人知道了必然绝不善罢甘休,他们难道不回田州不成?其二,推动改土归流,这是官面上的事情,就算老夫人知道是他们搞的鬼,也不好公然拿他们怎么样,但是改土归流一事却正是岑家的命脉,若削去土官,田州府城八甲归属流官知府管辖,老夫人手中?兵也尽数要划入卫所兼管,?兵一去,岑家危矣。此处便可见他们谋算深远,出得这样计策的人,怎么会用这市井流氓的法子?还有,”老夫人挥挥手,打断了方中群的话,开口道:“存之思虑确是细腻周到,不过大寿这事情,按你说,不是那几家土目,又能是谁?”方中群道:“依我之见,或许是大寿弟弟少年莽撞,在外头自惹出的祸端?”两人便转头一起看趴在床上的岑大寿。
岑大寿趴在一旁,原听方中群说得头头是道,自己也在思索,不料方中群口风一转,竟引到了他身上,登时挣扎着要起身分辨,晃了几下没爬起来,扯动了伤口,直疼得他嘴里嘶嘶吸气,还不忘大声替自己叫屈:“喂喂喂!方大哥你这么说可太不仗义了,在这桂林府城中我哪里又离开过你半分?我惹没惹事,你还不清楚?”方中群一本正经道:“我哪里知道,虽说我们白天是常在一起,但是夜里你若是跑出去过‘夜生活’,我可就不清楚了!”岑大寿哇哇大叫道:“好你个方存之,你硬是要栽我个冤枉是吧,枉我平时老老实实叫你声大哥,不想到我有难时你还要落井下石!”方中群道:“你若不落入井中,别人也下不得石头,归根揭底,还是你的不是!”岑大寿不顾身上疼痛,挥拳扑向方中群,两人便厮打起来。
瓦氏夫人看他们厮打在一处,脸色渐渐去了怒气,轻叹一声道:“好了,存之,大寿,你们不用演戏了,停下来罢。”两人听了老夫人的话,一齐停手下来,对望一眼,眼中却毫无怨尤神色,倒有些笑意在。老夫人见岑大寿跳跳着回到床榻上趴下,道:“你们两小家伙耍这心眼,当真以为我就是那浑不顾的人?”岑大寿咧咧嘴,笑嘻嘻地道:“我们当然知道老祖宗神机妙算,瞒不住您,只是哄哄老祖宗开心罢了。”老夫人呸了一声道:“你少来说这恭维话,给我老实招认,你们演这出戏,倒是存了什么心眼?”岑大寿笑道:“都是方大哥的主意,你问他便是。”方中群见状,先向老夫人陪个不是,道:“老夫人见谅,大寿弟弟和我都是一片苦心,怕老夫人见大寿弟弟模样,心疼起来,做些事后后悔的事情。”瓦氏夫人道:“如此说来,你觉着这事有蹊跷?”方中群正色道:“没错,依我先前所言,那几家土目绝非真正的主谋,此事始作俑者应另有其人,他就盼的老夫人一怒之下,失了方寸,去找土目们的麻烦,然后在方伯面前,老夫人可就难做了。幸亏大寿弟弟聪明机智,心胸开阔,知道这其中的利害,是以我们两人商量下来,先把老夫人的怒气平息得几分再说。”
瓦氏夫人看向床榻,岑大寿趴着做了个鬼脸,引得她笑骂一声“鬼机灵”然后道:“存之觉得此事背后有人做文章?”方中群道:“这件事情肯定不会有这么简单,当务之急,还在稳住阵脚,先解决改土归流一事,再细查此事不急。不过这几日,大家都小心些为好。”瓦氏夫人和岑大寿均点头称是。
见这件事情暂时平息下来,方中群想及早上的偶遇,道:“对了,今早倒还有桩事情,我遇到靖江王长子了。”“哦?”老夫人动容道,“在何处遇上?”方中群便一五一十将早上的情形说了一遍。老夫人听完道:“我早知存之绝非池中物,看来那靖江王长子对你也颇为欣赏。”方中群道:“老夫人过誉,我只觉得靖江王长子待人谦和,貌似个贤德的王爷,将来桂林一方百姓倒是有福了。”老夫人闻此言却只笑笑,变了个话题道:“这么说来,我们两日后去靖江王府,也要好好去拜会这位王爷了。”
此时一位老夫人的随从进来,低声和老夫人说了些什么。瓦氏夫人看看方中群和岑大寿,笑道:“无妨,你大声些,存之和大寿都听得。”那随从便大声禀道:“我二人将那巷子周遭尽数查过,并找不到棍棒等物,但是查看地下足迹,纷乱之中看得出有六种可疑足迹在,除去小少爷的,另五种足迹应分属五个男子,这些足迹着地稳健,并不滑动,显见是有功_4460.html夫在身的人,兼之这些人出巷子时候前后有度,不见慌乱,我们一路跟那足迹,步伐大小均匀,五人步子俱相差无几,见得平日里训练有素,不似一般人物,竟似,”他顿得一顿,看向老夫人。瓦氏夫人道:“说!”那随从低声道:“竟似军伍出身的人,另我们一路过去,他们向靖江王府的方向行去,只是近了王府,巡逻士兵踩踏过多,不再能分辨出他们足迹。”
方中群心下登时雪亮,拱手道:“老夫人果然利害,倒是我们两个妄自揣测,空费了这心思。”瓦氏夫人也不接话,指着那随从笑道:“这两位,乃是田州一带极出名的猎人,分辨人兽脚步,追蹑踪迹,才是真正的再利害不过。”岑大寿也由衷道:“唉,方大哥还是比不过老祖宗去。”方中群道:“这个是自然,不过,既已探知此事由靖江王府起,两日后的宴席,我们须好好打算才是。”瓦氏夫人道:“不错,辅国将军没缘由的邀请我们,我原知定有蹊跷,今日出了大寿这事情,倒是要在宴席上好好探得一探,究竟是不是他打算与我岑家过不去?”转头对岑大寿道:“大寿这两日好好将养一下,王府宴席上却还有重任须交付与你。”岑大寿一惊,抬起头来道:“怎么,我这样都要去?”见瓦氏夫人点头,只得苦着张脸道:“罢了罢了,谁叫我命苦,早说不做那知州,偏不肯,如今被人揍成这样,还得腆着脸上人家里去,唉!”
方中群听他这么一说,急忙托词退出门外,果不其然,片刻间老夫人怒喝之声大作,夹杂岑大寿呼呼叫痛声,不绝于耳。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