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苏弯腰道了声是,便蹲下身子钻入矿洞中,这等事情他见过了两次,无非是些狗咬狗的道理,于他们这些人无甚分别。
这边韦苏刚进洞中,嘈杂之声又起。一人身穿绸缎衣衫,头戴一顶瓦楞综帽,领着七八个大汉,气势汹汹的赶了过来。他老远便大喊一声:“呔!哪里来的泼皮,敢到我胡有泰的地盘上撒野!”及到近前,看到守矿数人的狼狈样,怒骂为首那汉子:“好个韩重,收了我大笔银子,你却这般不济事,我使那银子还不如去喂狗!”韩重听得他骂,极是恼怒,转眼一看岑随,自咐本事和人差的太远,悻悻的蹲下去,也不反驳。
胡有泰骂得两句,方中群便走过去站在他面前。胡有泰不知这面带笑容的年轻人是何来历,不敢冒失,站定了骂道:“你们这群小狗,须看清楚了爷爷是谁!这思郎土巡检司土目胡喜,是爷爷我的族中叔叔,如若不知好歹,包管叫你们死去活来!”
方中群闻言拍掌笑道:“正是了,如不知胡喜胡土目是你的叔叔,我们还不敢来呢!”说罢上前一步,低声道:“素闻胡土目处事公平,善待百姓,倘若知道你在这村里欺压良善、鱼肉百姓、横行霸道,多半亲自将你法办,我们今日来,却是与你消些罪孽的。”
胡有泰又惊又怒,口中大骂:“放屁!”将手扬起,身后大汉便一涌而上。不消盏茶工夫,全被岑随手下三人打得手断腿折,这些人功夫不如岑随,是以下手均重。
胡有泰见状不妙,也不骂了,转身就逃,没逃出三步,方中群就拎住了他领子,将他扯得摔在地上。他也顾不得许多,爬起来跪在地上哀号:“老爷,老爷,是小人错了,小人哪里敢跟老爷计较!任凭老爷发落就是!”
方中群眼见那些矿工从洞中一个个爬出来,均是骨瘦如柴,衣不遮体,有几人干脆就是用草绳穿两块破布,前后一挡就是。每个人的手肘、膝盖都是碗大的疤痕,还有人浑身是伤,显是刚被人狠狠打过。虽是见得多了,心下也自凄然。他用手一指胡有泰,对矿工们道:“这矿自今日起停了,你们愿意跟着我的,一会到那边登记入册,不愿意的,可自去无妨。此人便交由你们处置!”
胡有泰和那些矿工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及见方中群和岑随领人将那些守矿的汉子都押开了,这才反应过来。那些矿工做梦都梦不到这一刻,俱都双目血红,慢慢围了上来。胡有泰吓得鼻涕眼泪直流,急忙想夺路而逃,却被矿工们围了个密密实实,哪里逃得出去。矿工们围近了,手脚并用,向胡有泰身上招呼过去,有两个恨得狠的,直扑到他身上张嘴便咬,咬得皮肉绽裂、鲜血淋漓,也不解恨。胡有泰开始大声嚎叫告饶,那声音慢慢便低下去,最后连一丝都没有了。矿工们打得胡有泰没了气,还不罢休,继续拳脚招呼。还有些矿工看到周遭被打折手脚,跑不开的汉子,忆起平日受他们欺凌,便转去对他们拳打脚踢,obooko打得这些汉子一片鬼哭狼嚎。
这厢方中群和岑随先将守矿的那些汉子俱都放了,回头看得这一幕。岑随有些不忍,便对方中群道:“将他们惩戒一番,也就罢了,何必如此残忍?”
方中群此时却收了脸上笑容,正色道:“岑大哥,除恶务尽,首恶必诛,万万不能心软,俗语说得好,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岑随道:“这怕也是你杜撰出来的罢。”他看着方中群异常坚定的面容,突然发现对这个义弟有些陌生。相处日久,见得方中群随一件件事情日趋老练,只不过当他蜕掉青涩的外皮,原来一份拘谨渐渐消失,却是些岑随看不清楚的新东西慢慢冒出头了。岑随叹了口气道:“由你便是,不过还是饶得一分是一分最好。”
方中群道:“大哥教训得是,那些手下人,我随他们去,但是领头的人一个都不可放过,一旦放得他们,待我们走了,他们另外找些人来挖矿,仍是这一方祸害,要治本,须下重药。”
岑随无奈点点头,认了方中群的道理。
方中群见岑随点头,脸上又露出喜色来。他还有些道理没说,这十数天他们到处诛灭矿霸,收拢矿山,早已立下仇家无数,这些领头都是有能量的人,若放了他们,他们相互通气,合起来跟自己两人干,到时候便不可收拾,因此须得斩草除根,绝了后患。反正这些人劣迹无数,仗着多少有些背景横行无忌,俱是深得一方百姓痛恨之徒,也算为民除害。
岑随见方中群面带笑容,便道:“贤弟何以总笑得这般开心?”
方中群道:“人生在世,匆匆五十寒暑,纵然忧愁苦闷,却又与事何补,还不如笑了。”说完想想,道:“现下田州大小八座矿洞,都已在我们手里,是时候回转打另一场硬仗了!”
岑随念及也是心中一动,道:“也是,如此我们今日便回田州府城,做些准备罢。”
二人便留下两人,再从矿工中选得三人,处理些善后事情,自己径自回那田州府城去了。及回到方中群所居别院,还没进屋子,便见岑大寿大禄二人自院外匆匆进来。
见到方中群和岑随,岑大寿急道:“堂哥,方大哥,你们这些日子怎闯下了如此大祸!”岑大禄在后头也是面有忧色。
听得大寿此言,二人对视一眼,均咐道,该来的总算要来。岑随不等方中群开口,便对岑大寿道:“谁无谓传那谣言说我们二人闯祸?”
岑大寿看着岑随道:“堂哥,田州怕何、为武,加上今天的思郎,三处土巡检司呈状到老祖宗处,俱述你俩横行乡里、欺压良善、霸占私产、行凶杀人。老祖宗大怒不已,你们如何能闯下这般大祸?”
方中群一旁道:“大寿兄弟你且放宽心,我们早有计较,大不了把那三土巡检司的土目也杀掉即可!”
岑大寿大惊失色:“当真?”
方中群凉凉道:“当假!”
岑大寿才知上当,哭笑不得。
岑随横方中群一眼道:“你还可再无聊些。”转对岑大寿道:“大寿你不必惊慌,我们已有打算,只须和老祖宗吐那实情,管保无事。”
正说话,外面有人通报老祖宗知他二人回来,传他们到正堂去。
四人即不再争扯,分先后往那瓦氏夫人堂上行去。
到了堂上,四人倒头就拜。瓦氏夫人挥手摒退了丫鬟仆役,堂上便只他们五人,那瓦氏夫人从黄梨木太师椅中居然跳得起来,一边戟指岑随大骂:“你这个孽孙,迟早这岑家便坏在你手里,不如我先替祖宗清理了门楣是个干净!”一边去拔那壁上挂着的双剑。大寿大禄兄弟见状急忙上前相扶,不让老夫人把剑拔得出来。
岑随和方中群早有商量,他便不慌不忙,直起身子道:“老祖宗先息了怒气,我们自有道理!”
瓦氏夫人听得怒气更盛道:“你惹这偌大祸事出来,还有道理?”
岑随点头道:“确是有道理,还请老祖宗坐下,我慢慢分说。”
瓦氏夫人退回到堂中间坐下,兀自怒气未消,道:“我倒看看你有什么颠倒黑白的本事,若是说得不好,我今日便将你们拿下送入大牢!”
岑随道:“老祖宗,这田州一地私开的矿山,实是藏得不少祸端。那一方土豪,占据矿山,强迫百姓挖煤,凌虐矿工,短克工价,令其衣不遮体,食不果腹,那煤矿更如牢笼一般,一经诓入,便不得再出,为害烈者,莫大于此。兼之蓄养打手帮凶,多是地方上的流氓无赖,二者相互勾搭,祸害一地,百姓实是敢怒不敢言。”
“我朝自洪武以来,田州并无官府煤矿,虽是不 禁民间开采,您也得看到这赚得的银子,上用来贿赂官员 ,下用来欺凌百姓,委实不得什么好处在,加上有各地官员相护,便是连那煤税,十停中也只得三四停交得。”
“因下孙儿与方贤弟多做商议,均觉得既是如此,不如我们厚厚脸皮,将这些煤矿山窑都吞下来,一则替百姓除去地方大害,一则老祖宗处可得那更多煤税,多少是些进帐,再者替岑家也赚取些银两,实是一举多得。”
岑随看再无外人,低声道:“老祖宗,其实就是一个道理,与其让下面的这些地痞无赖吃肉,我们连汤都没有,素性我们把汤碗都端过来,我们来分!”
瓦氏夫人初时还是怒气冲天,到后 来却是端坐在太师椅中盯那岑随和方中群,也不说话。过得一会,她长叹一口气道:“便是祖宗,也管不得你这孽孙了,罢了罢了!”说罢自回了内堂,将四人丢在了正堂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