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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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方中群带两人上弄坡山水池将收尾之事一一完成。岑随却集合了众人同去小山顶上等待。

  辰时起身,待众人到得小山之上,小半时辰已过。又等了半个时辰,眼见将近巳时,有些匠人已按捺不住,窃窃私语,却不知这两位少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岑随站那山顶池中,虽是纹风不动,心内也犯嘀咕,只盼方贤弟这妙计确如其所言。

  过得一会,突听得地底传来一阵咕噜咕噜之声,众人左顾右盼,不知是什么动静。片刻之后,一股清流带着众多白色泡沫,竟是从地底冲将出来,喷得尺许高。岑随猝不及防,兼之站得离那水流出口最近,直被喷得一头一脸,浑身上下湿得通透。

  众人呆得半响,瞬时沸腾起来,欢呼叫好声不绝于耳。岑随也抛去往日身段,与众人一同去接那喷出的山涧,相互泼洒,便如那戏水顽童一般尽情嬉闹,将这些时日来的担忧烦恼一扫而空。闹得一停,见这水流喷涌不停,山顶水池蓄水渐渐已漫过人膝盖。众人便攀离水池,站那水池边上啧啧称奇。

  正称赞间,见得三人急匆匆向山顶而来,打头的自然是那方中群。他远远看到山顶众人喜笑颜开,心中一块大石也落得下来,面露喜色,脚下步伐分毫不肯慢下来。到得山顶,方中群张口欲言,岑随却不肯让他说话,左右打了眼色,便有那好事数人拥将上来,一阵欢呼,把方中群举了起来。方中群刚有些慌乱,众人发一声喊,居然将方中群抛入那水池之中。

  方中群好不容易站起身来,狼狈不堪,气急败坏正要发作,岑随从边上伸手下来,笑着说:“方贤弟,来。”做势要拉他上去。方中群不好对岑随发作,只得伸出右手握住了岑随,两人目光交会处,见岑随微微一笑,方中群胸口一阵涌动,顿感二人兄弟情谊,分外珍惜。

  岑随将方中群拉到岸上,二人立于这山顶池边,胸中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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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豪情万丈。岑随行侠多年,从无一日如今天这般昂扬,看那山上众人雀跃,山下苍翠田野,方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是何感受。方中群更是感慨万千兼自信满满,以自己超越此时代之见识,自此,天下何事我做不得!

  过得多一会,那水流慢了下来,不再喷涌,只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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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壁慢慢流淌,再过得些时候,渐渐时有时无,这时山顶水池中已然蓄积了大半池水。

  岑随挥手止住众人欢呼,高声道:“自今日起,此山便名为引泉坡!”众人又是一阵欢呼。待欢呼渐渐消,岑随已复往日神态,安排各匠人返城,瑶人需多些时日开垦坡田,播种稻米,只得再在山下营地暂留。方中群却是交代岑随需安排人手隔日去弄坡山巡视,不可教那枯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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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淤泥杂物堵塞了那引水筒口,岑随自是依言行事。

  二人与匠人们回到那田州府城中,岑随包下品香阁,与众人大醉一场,城外瑶人营地,也吩咐些家丁仆役,送些猪羊酒肉过去,务必令得人人欢喜,个个开心。

  后几日,那些瑶人将整座引泉坡开垦成密密匝匝的梯田,灌满水田,一并插好秧苗。这些人都是农作好手,做这些活计犹如手到拈来,尤觉三十人开这一个小山坡实是大材小用之至。将瑶人农夫好生相送之后,岑随找了几名佃农照看这引泉坡,有那坡顶水池,这些农夫足堪在此世代耕种生活,不必再去与人争抢种那几亩薄田了。

  此事一了,方中群与岑随在这田州县城之内,再无安生日子好过。

  那十数匠人,领完工钱回家后,将这引山涧水之事到处传扬,起初还称二人奇思妙想,巧夺天工,到得后来,三传两传,方中群和岑随便成那僮家祖公布洛陀身边的神仙,见僮家百姓生活穷苦,下凡来帮助僮家百姓的。此事在田州轰动无比,说的人每多信誓旦旦,绘声绘色的描述二人是多么神通广大,手指一点,便教那溪水乖乖拐道,用脚一跺,溪水也只好自行爬到那山坡之上,灌溉农田。若有人不信,便领到引泉坡上一看,再不信的也信了,回去便也大事张扬。只苦了引泉坡上那几户农家,不得不开多几条道路出来,以免这庄稼遭殃。

  这日,方中群正关门闭户,于房中冥思苦想,画那不知所谓的草图。突听得有人大声敲门,口中叫道:“方贤弟,我知道你在,别躲,是你岑随岑大哥!”

  方中群方卷起草图,过去开门。岑随噌一下窜进门内,一边唤方中群速速关门,一边将手中捧着的盘子放到桌上,上有酒壶酒杯,小菜数个。

  方中群一边关门,一边笑道:“却不知道是什么obooko风将岑大哥吹过来?”

  岑随苦笑不已道:“还能有何风,都是人嘴吹出来的!”

  方中群回到桌边坐下,叹道:“不知一片好心,到头惹出这么大动静。”

  岑随抓起酒壶,倒了杯酒喝了,道:“这日子过不得了,当初那六家僮寨,均说不肯做这冒险事情,现在却说我早先答应他们,要帮他们开这山田,整日如同催命一般跟我罗嗦。躲到外头去也不得消停,也不知道哪个长舌鬼传的说我们是布洛陀派下来的神仙,城里这些愚夫愚妇,见了我倒头就拜,害得我无处可去,只敢躲在家里喝酒!”

  方中群也是无奈道:“还有夸张的,前些日子有人领了个病人来,非着我解救,我好说歹说我不是神仙,方才劝得人回去。谁知他回去两日,竟然好了。这下每日里便是十七八家病人家哀求不已,盼我去驱邪赐福!小弟我除了躲在屋里,通通不见,也实在没有办法。”

  岑随皱眉道:“这却实不是我们的本意,不知道贤弟有何办法,可解此困境?”

  方中群摊手道:“我哪里还有法子,若有法子,也不至终日在这里画画了。”

  言及此处,岑随倒是颇感好奇,“贤弟还会画画?不知道可否与愚兄欣赏欣赏则个?”

  方中群兴致勃勃的取出自己多日来完成的多张草图,一一展示给岑随看。

  岑随看过,大皱其眉,又不好当面削方中群面子,只得道:“贤弟这画,呃,别出蹊径,呃,这个,确是大异常趣,不同凡响。”

  方中群苦笑着摸摸鼻子,道:“岑大哥就不要笑话了,这些只是我多日思索而来的一些改良工具。”

  岑随颇是意外,凝神再看这画,道:“方贤弟此话怎讲。”

  方中群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些时日我与些匠人农夫多有接触,知其生活艰难,我却想他们若是多些趁手工具,十成里省下八成的气力,自是可以帮得他们不少。正好我有些主意,便先画得出来,看看能否找人做成实在物事。”

  岑随闻得,精神一振,道:“如此甚好,我虽不是那巧手匠人一流,不过助你寻些能匠,也是不难,贤弟可与我细细道来,我二人便再商议些法子,需暗地里将这事做了,不可再如那引水一事惹出偌大阵仗。”

  方中群大喜,自己有这义兄相助,正是事半功倍,岑随处事老道细致,常想及些自己顾不到的地方,两人商议,正可将自己的设计一一弥补那不足之处。

  他便展开手中草图,与岑随细细分说:“岑兄,这第一件工具,叫做风磨。以竹为骨,布为体,组成个叫风车的物事,下接磨盘,便可借用那风之力研磨稻米,省人力百倍不只。”

  “至于这第二件工具,我却叫他锅炉,便如那炉膛一般,在内将水煮得沸,靠那水气之力,以做人工之用,若是当真做得,我管叫这田州百姓从此生活富足。”

  “这第三件,名唤做自行车,人骑其上,疾行百里不花力气,当真是居家旅行,杀……呃,居家旅行必备之物。”

  “……”

  方中群滔滔不绝,指这些草图对岑随详细说明,浑没注意岑随的眉头渐渐皱到一起。终于出声打断,

  “贤弟!”

  “如何,岑大哥也觉得我的这些主意甚好?”

  岑随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我便不说些好话敷衍与你,方贤弟,你这些物事,妙是极妙,却是无一桩做得!”

  方中群大惊:“岑大哥何出此言,是我的设计还不巧妙?”

  岑随道:“错,我虽不知道方贤弟哪里来得这些奇思妙想,只是的确‘做’不得!”

  方中群有些明白:“岑大哥是说没有能做的匠人么?”

  岑随点头道:“没错,我行走各路不少地方,也算见多识广,却不知道有哪一个巧匠,能做出贤弟画的这些物事,怕得鲁班重生,才能如贤弟之愿了。”

  方中群闻得此言,垂头丧气。岑随见了不忍,倒是安慰他说:“贤弟也不必这般泄气,想来这天下之大,或许真有能工巧匠,真能做出这些物事也不可知?”

  方中群转念一想,广西一地向来便是不甚发达,这里可能的确找不到太能干的各类匠人。但如岑随所言,到了江南或者北方,自己的这些设计东西真能找到匠人付诸实际,完全不是没有可能的。这样一想,便也略微有些振作。

  岑随见方中群不复泄气,也自高兴,二人便一边饮酒吃菜,一边以调笑方中群的草图为乐。忽听屋外有人将方中群的屋门拍得山响,大叫:“随少爷,老祖宗命你领方公子即刻去她堂上见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