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物质与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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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上春树在一个小说里写到一个女孩在一个无聊的夜晚跑去酒吧,遇到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男人,他们做爱了。并且,感觉还不错。早晨女孩发现一沓钱和一个纸条,原来这个男人五十多岁,但看不出来。他是个庞物医生。女孩拿着钱离开了。后来,她不断地在酒吧遇到想要一夜情的男人,她把得到的钱攒起来,给自己当嫁妆。我是很多年前看到这个情节,之所以一直记得,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可能是有趣?新鲜?还有,是村上讲述的语气?

    当朱小路把这个发到群上,引发了时尚女人们一场关于“物质与情感”的讨论。

    这真是个时尚的话题吗?

    叶倾城在男人面前受到过打击,用通俗说法就是既骗钱又骗色那种,她如果对这事反应强烈一点儿也不奇怪。但是她语气平淡,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如果我们把钱当做试金石,倒是一点儿没错呢。如果哪个男人肯为你花钱,虽然并不能说明他一定对你真心的;但是,不肯为你花钱的男人,一定不是真心,这个确实有点道理。我在网上或者网下遇到的男人,已婚的,未婚的,离婚的。无论怎样的状态,他们对于想要的女人态度也不外乎那几种。即使表面上表现的形式有多么千差万别,但是,一旦切入实质问题,不就马上显现原形了吗?

    有一个叫“风雨彩虹”的男人,三十刚出头,在江苏做外贸,从照片上看这个人还不赖。他很会哄人,他表现出一个浪漫热情的情人特质,他说他跟老婆合不来,“假如我跟她离了,你肯跟我在一起吗?”他要飞来看我,并说要送我礼物。

    “我怎么知道你是诚意的呢?”“我不轻易跟一个男人了,我害怕受伤。”

    “宝贝,我给你买翡翠钻戒。宝贝,我想你。”

    但是我确实分辨不清,他是趁假期来旅行,找个女人陪伴呢,还是真心的。我想趁网上聊天之机试他一下,但是他一见到我,就缠着要我跟他视频,并且有几次提出看我穿内衣的模样。他的这些要求都在甜言蜜语的包裹之下,让你心一软就差点答应。不行,我得保持清醒头脑。于是,我暗示他我需要钱。

    多少?为什么这两个字竟然让我感觉到语气的冰冷呢?

    我胡乱说了个五千。

    原来你是要钱啊!我凭什么给你?你以为我的钱都是天上掉下来的?我告诉你,我在广州有个大学生陪我一星期,临了我给了她一万。但是甭跟我要,我讨厌女人跟我要钱。

    立马变脸,速度比京剧里的还快。

    噢呵,我也解脱了,再也不用为他要看我穿内衣的纠缠而伤透脑筋,假期我可以自由安排我的时间,不用等他了。就是这样。

    你还讲五千!我用一千就吓跑一堆喽!

    那段时间我无聊,泡聊天室,老是会刷刷地跳出一些视频窗口,或者是请求:做吗?我付费。或者是:出来玩吧!再或者更厚颜无耻:我看看你。红茶不清楚这是因为她人在聊天室,退出来就清静了。即使她知道可能她也舍不得退出来,她玩兴正浓。

    面对这么多的骚扰,开始时我有点慌乱,心烦,再后来我突发奇想,我跟他们说我要钱,而且要价不菲,他们就问多少,我不知道外面的行情,就随意说了个一千,咦,居然很多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还有个家伙姐姐叫了半天,磨叽了半天,然后说他没这财力。也有人气急败坏,说你是什么货色,要这么高?红茶笑死,心说我还没说一万呢,就气成这样。

    后来有个叫北岛的家伙,切,居然跟诗人叫一个名字,这么矫情,这个人很大方地让我看他视频,嗯,长得还不错,是我喜欢的类型。他说钱不是问题,关键是你要长得让我喜欢。他发过来视频请求,我给关了,干脆摄像头也拔了。为什么我会觉得这样难受呢?

    我们第一次聊天以失败告终。

    后来又聊了一回。他说你已经看过我了,我不能看看你吗?

    这样子,我接受了。

    我们互看之后,他就约我出来。他说开车来接我。

    呜,我真的要去吗?这个,很挑战自我呢。

    刚好那时我有性的需要,我好奇,我想看看女人跟付钱的男人是怎样个相处的样子。

    他开车来接我了,是辆黑色的帕萨特。帕萨特据说前几年比较时髦,这几年光彩黯淡了。他载上她,直开郊区。在她刚坐上车时,他就扭过头来盯着看她。但是她不敢看他,只偶尔偷瞄几眼。他穿了件深色格子衬衫,蓝色牛仔裤。他皮肤黝黑,刚巧是她所喜欢的。

    车子边开,他的手就摸过来。她挡开他的手,几个回合之后,她有点气恼,嘱他好好开车。但是他似乎还是不听。并把她的手放在他那里,他已经鼓鼓的。

    车子在人烟稀少处停下来,他似乎现在就想要。这让我心烦。我跟他说套呢?他一愣。一定要戴。我推开那只留恋我胸部的手。点上根烟抽起来,我为什么心烦?

    你要怎么样嘛?你要怎么样才肯做?

    回市区,去酒店,还要买套。

    他无法,只好将车开回市区。并去路边药店买了套子。

    到一家酒店的大厅时侯,她才突然发现他身材不像她想像的,他有点矮,而她喜欢高大些的男人,她想不起来问过他身高没有?难道他骗她?她尤其不喜欢他的小屁股。而这些他坐在车里时看不出来。她心情更差,但是又有些不知所措。他去订房时老是扭头回来看她,难道他怕她跑掉?她确实有跑掉的心理,这里离她家很近。但是她没干过这种事情,一声不吭地跑掉算了,倒是被男人这么对待过两次。她心里很乱。酒店总台小姐说必须要身份证。他唤她,问有没有带身份证。她说没有。其实她有,但是她不愿意拿出来。他们互相不知道姓名,拿出身份证蓦然有种众人眼前脱光衣服的感觉。小姐说驾照也可以。可他说他没带。开车不带驾照?

    他唤她出门,重新坐到车里。打开车门的刹那,她又一次想起要走掉的念头。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在房间里闷太久了,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她需要将它进行到底。彻底地折磨自己,人有自虐的本能么?

    他不由分说,又带她到另一酒店,这里不要身份证。她以为现在的酒店都不会要身份证的,为什么还有酒店这样规定?这样一恍惚间,他已经带她走进电梯,走进房间。

    他让她先去洗澡。她即使进了房间,心也没安定下来。这个房间虽然非常干净,但是空间有点狭小了,她喜欢很大的房间,最好是有长长的走廊,或者套房。洗手间的感觉还不错,嫩黄和嫩绿的方砖,反而它的空间还大些。

    他洗澡的时侯直接穿着衣服走进去。

    她在想为什么先前感觉他长得挺有味道,现在模样没怎么变却味道全无了呢?难道是因为没像以前从喝酒调情开始?

    他洗完澡他们就开始做爱。她居然很快进入状态,等她坐在他的身上,房间里已经充斥了淫糜的气息,他们的体液在狭小的空间里飞舞,侵占每个新鲜的空气细胞,把它们吞吃掉。他在她的身下说:“你不是说女人不能掌握主动吗?现在你不就是?”当她感觉她正在强奸他的时侯,他却软掉了。她郁闷起来。这种既无一点温情,又无感情的纯肉体碰撞,令她没觉一点浪漫。也不新奇。跟以往的性经验比起,更无刺激。他虽然不愿意,却只有听她的,必须戴套。所以他翻着眼睛,说:“没感觉。”他当然希望她给他**,但是她干脆利落的拒绝,他无法。从他第一次向她妥协开始,她就占了上风。她命令他这样,这样,那样,他还需要小心翼翼地关注她的感受。但当他软了下去,她沮丧起来,她恨他,他为什么要跟她做爱呢?他应该明显看出来她心情不好,她那么烦躁,傲慢,他居然还非要跟她做。

    她一声不吭,看着他把洗手间赠送的装有盥洗品的浴包拿走。她不喜欢他这个行为。尽管她自己赞成这么做,但不喜欢他这么做。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他们在车里沉闷着。帕萨特的空间还算大,她把脚伸开去,一边抽烟一边看着窗外。“你猜我是干什么的?”她问他。他马上回答,他显然想跟她说话,但是她不听他说完就显出不耐烦的样子,他只好不再言语。快到她家小区口的时侯,他看到有个牌子,欣美古筝学校,他自言自语:噢,教古筝的么。她冷笑一声,推开车门,快步向家里走去。她心想,即使我教古筝也不会起那么个名字,并且对他的反感已经渗透到整个人,他说话的语气都让她无法忍受。

    她当然忘了钱的事。

    假如你没忘钱的事,你会跟他要吗?

    绝对不会。

    如果他主动给你,你会不会收?

    看心情,一般不会收。

    看,这就是我们中国的女生。可是这恰好又让那些既想享受又不愿意付出的男人们钻了空子,占了便宜。

    我纳闷为什么那么多的已婚男人想出来找女人?

    有的藉以假惺惺的情感,这比那些直接拿钱来包二奶的男人还不如。

    我同意。行金钱之道的男人起码还少了些虚伪。

    可是为什么我们女人,总是在温情的表象下迷失自己?而且,即使明知其实质,也不愿意撕破这面纱?或者,面对金钱,表现出欲拒还迎般的不好意思?我们也在虚伪?

    我们总认为如果我们接受男人的金钱,我们就成了妓女。

    我们当然不是妓女,也不想做妓女。可是,他们没有真情。我们付出身体,稍带着也付出一定的情感,我们得到什么?

    我们成了男人免费的猎物,成了他们在酒足饭饱窃喜的谈资。

    所以我们就该买个假男根在家里自慰。

    可是我们孤独的心怎么办?我需要人气,需要和人待在一起。

    为什么不去好好恋爱呢?

    问题就在于我们还没有愚蠢到爱上某个男人。

    爱情没来,身体还有需要。男人们可能会这么想,我为什么要对你付出呢?大家都是平等的。

    可是男人不会怀孕。而且,这个社会对他们出去寻欢作乐不会投入特别的异样的目光。

    他们的命根子不像女人这样容易发炎。即使发了炎,也比女人的容易好。我有个相熟的女医生,她说女人的下体和子宫就像一个封闭的容器,与外界交换少。假如你感冒了,你过几天就好了,为什么好得快?因为口鼻跟外界沟通多,交换多。

    在这个社会,男人本身就是强势的力量。

    所以女人才有一种拯救情结,渴望男人把她从目前讨厌的境地中拯救出来。但这幻想也比较害人。

    我的影子情人非常明白女人的心情。他总是从我的角度出发去思考问题。

    小米的影子情人引起大家的兴趣。

    他跟我讲过他女友的女友的故事,她从二十二岁跟一个台商,这个人一个月给她二千五零用,平均一个月来一回。过了两年,她给他生了个儿子,他给她买了套房子。零用变成三千块,儿子的教育、医疗费用可以凭发票报销。现在她二十五了,日子过得不错。

    小米乍听到觉得不可思议。这也不错?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呢?这样就能满足了?她怎么还会跟朋友说呢?她好意思说?可是这就是真的,尽管超出我们的理解经验之外。

    小米的影子情人跟她讲这个是想教育她,金钱比较重要,而安定的生活向来靠这个做基础。

    她这个影子情人已经跟了她有好几年,关注她的生活,她的思想,她的情感,给予她指导,小到生活中如何讨价还价,大到嫁个什么样的男人。影子情人是他自己封的,他们没见过面,他乐于充当小米幕后的指挥者。他为什么要去影响并塑造小米呢?因为他被塑造了,而且是残酷的现实塑造的。当他的初恋情人在他二十岁时侯向他挥手告别,投入另个男人的怀抱。他站在城市最繁华的十字大街,看着满街的灯红酒绿、流光溢彩。如果是电影这时侯可能要表现他的痛苦与愤慨,让他握拳捶胸仰天呼喊,或者跪倒在地。

    相似情节一:“我曾经最爱的女人离开我就因为选择了一个有钱的男人,我体会在大雨中慢慢淋的感觉。那时路上的车,旁边的人都已经漠然,一种念头在心里,就这样撞上去吧,一切都会结束一切都不与再我有关。”

    相似情节二:“她离开了我,当时我没钱,这也对我以后的事业有了很大的触动,那时我就发誓一定要有钱。”

    有时男人的事业心是靠一些悲伤换起的。

    他茫然看着这一切,即使他没做那些动作,这一个夜晚在他的记忆中也是刻骨铭心的。后来,他坚定地、不移地、坚持走他决心走的道路:追求物质、追求金钱。他成功了,迅速地在二年之内积累了五百万资产,他受到别人的尊敬。他拥有了众多的性质不同的女人。但是他再也找不到纯真的感情,他没法再拥有,他不再相信了。

    在网上遇到小米之后,他惊异于她的单纯,他一再告诫她:她这样会很吃亏。他为什么非要塑造小米?小米不知道。小米有时侯听他的,有时侯不听。但是他很执著,他一定要小米扔掉幻想,正确认识这个世界。

    影子情人是在怎样的状况下讲这个故事给小米的?这个背景很重要。因为小米遇到抉择:有个男人想要出三万跟她做次爱。

    这个男人是小米在网上遇到的。

    他开头就问小米,能来他家吗?他说他妻子走了,孩子在日本,他很孤独。小米说你这样子有女人去吗?他说有,能来吗?能来吗?我给你钱。3000。小米不答理他。5000,8000,10000,它像某时侯的股票一样一直涨,涨到30000,它停住了。来吗?能来吗?

    小米纳闷了,他干嘛这样?

    小米干脆地拒绝了,但是这件事也激起了小米的好奇心。

    小米把这事跟一些朋友说了,这些朋友有的是网友,有的是现实中的。但是他们和她们的态度,大出小米的意外。

    这个男人疯了。

    神经病!

    骗子。

    小米说他还讲他要我去体检,他名下有家医院。他会安排人带我去。见面先付一万现金。

    啊?那还不去?

    三万就去啊?

    三万,我还没有呢。要有人这样对我,我早去了。

    先验证真假,带个人去,如果早晨还没回,就报警。

    所有的人,包括群里的,都赞成她去。

    现在的人都怎么了?小米没听见不赞成的意见。一个都没有。

    物质那么管用?还是,感情在性关系中已经退化为零了呢?

    影子情人更激动,他终于找到机会好好地教育小米。你想想,那些男人,对你又不是真心,又没动感情,你跟他们,你得到什么?

    好吧,好吧,先不说这些钱是多是少,钱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挑战下自己嘛!你跨过这当口,你就真正成为女人了。女人当然是弱者。就是一次历练,体验生活。你不好奇吗?你不想去试下自己的感受吗?

    小米有好奇心。小米也想做爱。可是她想不通的是,她这样子去做,跟妓女有什么分别?小米没有岐视妓女的意思,但是她自己并不想做妓女。

    不收钱做爱,一夜性或者多夜性,小米除了收获孤独和伤害,还没见到别的。

    朱小路把记忆调出来,暗自算了一下,她居然遇到四个想包养她的男人,还不包括关浩民。她当然都没答应,不过她有时侯会思考男人为什么想要用物质来交换女人?或者说,他们用物质得到自己想要的性。在这么做的时侯,男人自己是怎么想的?男人不觉得自己可悲?还是非常自喜?自喜于他们的能力?

    的确,现在的大学里有太多的漂亮女生与青春男生。朱小路幻想自己是个四十五岁的女人,那时她会垂涎这些男孩子的身体吗?即使她垂涎,即使她有物质的能力,她能够让自己去用物质来换取这种性吗?她能做这样的事吗?

    晚香玉说:“其实,我们讨论的与其说是物质与感情,毋宁说物质与性。这句话可以给讨论做结。女人们继续思考着自己的生活,男人、性、感情还有物质。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