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路当时在外地出差,等她赶回南城,叶明明老父正在下葬。朱小路赶到墓地的时侯,天上正下着小雨。一群人在墓地之间举着伞站着,有的人不停地跺脚取暖。南城的冬天在下雨的时侯还是很有点冷的。虽然不像北方伸出手,手指尖冻得生疼,但是那种湿湿的冷还是会浸入你的骨头缝。朱小路尤其不知道那些穿着黑色或肉色网状或无网丝袜的女人,她们的腿在这寒风中啥个滋味。
环绕着墓地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属那个黑衣老汉最为显眼,他抓着活鸡,口中念念有词。一会儿焚香,一会儿指挥叶明明李信东烧纸。
叶明明似乎很镇静,按照黑衣老汉的吩咐一板一眼地去做。叶妈没来。朱小路听到有人说叶妈情绪很不稳定,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叶明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看这阵式,老汉还有得忙乎。朱小路拿眼睛搜寻着白素素,白素素穿一身黑衣,面色惨白,显得比叶明明还要悲痛,也不知道这悲痛是来自哪里。白素素突然走开去。朱小路踩着落地的松枝、泥泞湿滑的墓间小道去找白素素。
白素素在一块墓碑前站住。朱小路站在她身后。只听见不远的地方穿着白色宽大军乐服的人吹吹打打,她们两人都没说话。
良久,白素素突然说:“你注意了吗?很多年轻女人早早死去了。但是只有这只碑是以丈夫的名义,其他都是以孩子名义立的。”
朱小路仔细一看,果不其然,这块碑上刻着爱妻某某某之墓,爱夫携子某某立。再看看周围,确实有很多年轻女人的墓,三十岁,三十五岁居多,也确实都是爱子某某立。
白素素叹了口气。“要是我死后,能在我的墓碑上刻上爱夫俩字,我就知足了。”
朱小路一愣。想不到白素素在这样的年纪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世上人的愿望真是千奇百怪,但是朱小路却隐隐懂得了白素素。
焚完香,泼完酒,洒过鸡血,又唱了好一阵听不懂的歌。黑衣老汉示意叶明明可以下葬了。叶明明跪在湿泥地上,手捧着老爸的骨灰盒,缓缓放入墓穴中。她放好,退后一步,有两个穿民工衣服的男人过来,用力地搬动石板,把墓穴盖好。填了好一会儿水泥,终于把大理石墓碑立正。叶明明拿出块白色的帕子上前认真地擦拭。黑衣老汉说帕子可以放在这附近,以后清明节或者祭日来扫墓,也是这样烧香、洒水,打扫一下就可以了。
然后黑衣老汉让大家敬香。叶明明先跪了下去,拜了三拜。拜完她不舍得起来,竟伸出手去摸那碑。李信东在旁边搀她起来,接着他自己也跪下去,拜了三拜。旁边的人依次走上前去,各拈一支点燃的香,有的人跪,有的人只拜不跪。上完香,整个下葬仪式才告结束。白素素通知大家去南城大酒店吃饭。
上车的时侯,朱小路突然看见一个人,戴着黑色的鸭舌帽,脖子上挂着一架相机,穿着黑色的绒质外套。这个人这般眼熟。他站在一棵树下眺望远山。朱小路呆呆地看他。白素素推她一下,“快上车啊,干嘛呢?”
朱小路跟着白素素上了车。白素素开车,朱小路坐在副驾驶座上。白素素打开暖气,车上不一会儿就温度升高了。突然车门被打开,李信东扶着叶明明坐到后座上。白素素启动车,向南城大酒店开去。
叶明明靠在李信东肩膀上,脸色苍白,全没有了刚才的镇静。当车子穿过一座桥,向市区方向驶去时,叶明明突然哇得一声哭起来。她不说话,只是哭,大声地哭,哭得肝肠寸断。一车人都不说话。白素素干脆把车停到另条道上去,让她安静地哭个够。
李信东抱着叶明明,紧握着她的手,朱小路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们,不由得心想:在父亲的葬礼上,哪个会握着你的手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