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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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凉了。从酒店的窗口往下看,那些树木被我看得落叶纷纷,那些花草也在我的目光

  中相继枯萎。而让脑子忽冷忽热的那些往事,也如秋风中的树叶,旋转着落在了地上。

  我在想,树叶在轮回,附在树叶上的虫子也在轮回。到了来年,树叶会重新回到树上,虫子们还会在新的叶子上继续它们的蠕动,继续繁衍。而我,一旦离开了这里,离开这个城市这些人,便再也回不来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不说,谁都不会知道。

  可是,如果我说出来,你们会相信吗?

<天天中文网首发br/>  信与不信其实是无所谓的。因为我看见了那个不知被我诅咒了多少遍的王坦。

  那个早晨,大约七八点钟左右,我正从酒店的窗口朝下张望,突然,一个女孩子从一辆白色的出租车www.里伸出头来,她仰着脸望了我一会儿,然后摇一摇手……

  王坦?

  果然是那个王坦!

  这样说你们肯定以为我是在白日做梦,或者就是我的大脑性质在这个早晨发生了病变,比如幻觉,幻视,妄想等等。但冉冉升起的那一轮太阳可以为我证明,那个向我摇手的女孩确确实实是王坦,而且是一个开了一辆富康轿车的王坦!

  望着九月阳光下的王坦,我简直幸福得要死。一种只有儿童才会产生的心理反应,让人两耳发烧,鼻头冒汗。我对自己说:吴福啊吴福,在生命的最后一程,你的身边终于有了一个见证者,一个倾听者,一个在山川风景中长途奔袭的年轻旅伴。你藐视了肿瘤,所以就成为肿瘤的主宰。你背离了那种世俗的、娇柔造作的情感方式,于是就轻而易举地获得了一个无拘无束的微笑。是的,你会给她金钱,因为她需要。因为她需要,所以你才能自由地,高傲地,狂热地,甚至黑暗地去爱了……

  当秋风横扫落叶的时候,你已出发。

  当她开始厌恶的时候,你已经死去!

  突如其来的感动令我内心湿润了。

  香格里拉葡萄美酒的芬芳从眼眶里喷薄而出,陶醉了目力所及的一切。

  生活展示出金红色的格调。

  王坦在金红色的这个早晨闪闪发光,靓丽无比。

  我扑出窗外。

  那个早晨,我像一只怪鸟飞落在了王坦面前。

  王坦!王坦!

  我说王坦你简直就是钻进我心里的一条虫子。

  你知道我会站在窗前整夜整夜地等你是吗?

  我说,从现在开始,王坦,你已经有资格支配我的金钱,同时,也可以支配我的未来。

  你将像一只百灵在我的天空歌唱,

  你将像一朵鲜花开放在我的墓地……

  王坦的眼波荡漾了一下。她说,大哥,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吴福。我说。

  无福?这么有钱的一个大哥怎么叫个无福?

  那就叫我有福吧。

  好啊好啊,有福大哥,那咱们就开路吧?

  坐进车里,我才发现,白天的王坦与夜晚的王坦已判若俩人。

  牛仔式背袋裤。红色棒球帽。白色登山靴。

  一切都仿佛是按照诗人的审美标准披挂到身上去的。

  我说,放心吧王坦,我会给你加钱的。

  加多少啊,有福大哥?

  你说多少就多少。

  王坦就笑了。她说,你这人还不错,钱是个什么东西,你该不会说,钱是个王八蛋吧?

  在一个街口,她让车在路边停下来,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就拉开车门跑了出去。

  从街口望进去是个农贸市场,有烤食品的香味飘进车窗,勾起我强烈的食欲。我已记不清上一顿饭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存在腹中的记忆好像只有那一晚与王坦共饮的香格里拉葡萄酒,除此而外,一切都是空白。此时此刻,突如其来的王坦和突如其来的食欲让我感到一阵晕眩。摸一摸胸口,心在怦怦乱跳。揉一揉眼睛,眼前的市场仍是热热闹闹地存在着。我对自己说,没错,从今天开始,你他妈的便不叫吴福了……

  几分钟后,王坦回来了。

  她的嘴里咀嚼着食物,可能是很辣很烫的一种食物,因为她哧哧哈哈,一个劲儿地倒吸凉气。在我专心致志地望着她的时候,她一扬手,递过来一个用塑料袋兜着的饭盒。

  吃吧,恋爱果。

  她说。

  然后拧了一把发动机钥匙,车子便开心地窜了出去。

  所谓恋爱果就是烤羊蛋。把羊的睾丸切成菊花形状,裹上用孜然、辣椒、生姜、胡椒、面粉调制出的浆糊,再把它们分别填进去了瓤的长茄子里,然后在铁板上烤熟。

  应该说,这是这座城市最有创意也是最暧昧的一种风味小吃。

  恋爱中的人们会在临睡前享用此物,据说,它不仅暗含某种象征,其滋补功能也非同小可。

  可是我却在这个早晨吃上了恋爱果。

  又烫又辣的恋爱果让我发出哼哼唧唧的呻吟,于是王坦就咯咯地笑起来。

  她说,哼哼个屁呀,吃一口恋爱果就哼哼唧唧的,我看,以后就叫你无口福算啦……

  我无以为答,心中却畅美无比。

  畅美畅美!我想。畅美的感觉妙不可言!

  迎面驶来几辆结婚彩车,王坦说,呸呸呸呸!

  我说,你呸谁呢?

  她说,呸呸呸!然后大笑不止。

  她告诉我,的哥的姐们最怕碰上彩车。开门见喜,那是不吉利的。

  莫非你乐意撞到出殡的灵车,开门见鬼?

  哈,也许吧,就像梦里的事,要翻过来看。

  我说,人家喜洋洋地结婚,有什么不吉利的,满嘴胡说八道!

  她说,登堂入室,谈婚论嫁,呸呸呸呸……

  和你在一起,真正好玩呢。我说。

  我说这一辈子我好像还从未和一个女人说过这么多的废话。

  那你和她们在一起都干些什么?

  生气,或者做爱。

  她说,呸呸呸!

  我说,王坦,咱们停一会儿吧,我有话对你讲。

  她就把车停在路边,停在一棵大榆树的阴影里。

  我吸烟。咕咚咕咚饮一瓶黑色可乐。她也吸烟。她喝的是矿泉水。

  我把车窗摇下来,她也把车窗摇下来。这样静了一会儿,我就让目光从车窗外收回,让整个面孔对准她的突然有了几分诡秘色彩的侧影。

  说心里话,坐在晨光里的她,美到了一种极致。那鼻梁,那口吻,那胸脯,皆可入画入诗。那一刻,梦幻感又产生了。经过梦幻般的几个昼夜,我刚从这个清晨醒来,又跌到了梦幻的边缘。我开始怀疑她的存在是否真实了。

  为什么她会突然消失?为什么她又会突然出现?为什么一会儿是坐台小姐一会儿又是出租车司机?她是谁?

  我说,王坦,我只想听你说句话。前面的路还很遥远,你总不能让我稀里糊涂地像个雾都孤儿吧?

  雾都?孤儿?

  王坦惊奇地望了我半晌,突然又呸呸起来。

  她说,傻了吧你!让我看,多么聪明的人也免不了脑子进水!你想知道些什么呢,诗人?

  其实我也不知该同她说些什么。也许想让这个梦幻延续下去,也许想让梦幻感尽快消失。总之刚同她上路,我就有点想入非非不知所措了。我伸手打算在她的腿上摸一下,她吹亮烟头,半真半假戳过来,笑道,行为不轨,四轮朝天,宁停三分,不抢一秒,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我看你不仅仅是个雾都孤儿,没准还是个呆鸟一一拿来呀!

  拿什么来?

  信用卡呀。

  为什么?

  就为你的脑袋里长了个瘤,就为我已经舍不得离开你了,就为我是你的司机和保姆……

  我就乖乖地把信用卡交到她的手里。我说,王坦,你可不敢把我抛在半道上呀!

  哪里哪里,请把心放回肚里,好玩的还在后面呢。

  她把信用卡放进贴胸的衣兜,抛一个秋波过来,算是给我的奖励,然后,让车子尖叫着窜了出去。

  跟我走吧

  现在就出发

  我心中其实早已有个他……

  录音机唱,王坦也唱。

  迎面扑来九月的五彩山水。九月的天空开放着洁白的云朵。

  随后出现的结婚彩车被王坦的汹汹驾驶镇压得目瞪口呆。它们贴着路边惶惶而走,如同躲避一场灾难。一棵棵垂杨大柳从我耳畔铮铮掠过。撞在风挡玻璃上的野蜂一个个化为花朵。好啊!我对她说:好好好,这就叫旱龙入水,饿虎下山,真爽真爽……

  前方出现了一个村镇。王坦不减车速,大概是想让我一爽到底,爽他个半死!这时,几个牧童突然冲到公路中央向车子投掷异物,紧急刹车之后,我们却笑了,原来,牧童抛向我们的不是牛粪,而是一束野花。

  王坦说,这些尕脬蛋被结婚车搞花了眼,可惜没讨http://www.xk9l/cs/8494.html到喜糖。

  我说,万物尽醉,野花飘香,好妹妹,今夜就送你入洞房……

  王坦说,拜托了诗人,小心酸掉大牙,下辈子变成个鸭公嘴!

  说笑间就入了村镇。

  空荡荡的村镇有一条笔直大道。笔直大道在晌午的太阳下流淌着黄土尘埃。两旁的院落皆门窗紧闭,连个人影也不见。正纳闷,一队铁棒喇嘛仿佛从天而降,他们肩抗法器,手提珠串,横眉冷目,浩荡而来。

  王坦捺一捺喇叭,喇叭是哑的,再踩一脚刹车,车子竟熄了火。

  走在喇嘛后面的是两列童男童女,这些面无表情的孩子有的抱一只公鸡,有的挑两条羊腿,一阵鞭炮响过,从硝烟中驶出一辆农用小卡车,车厢里并排站着一对身着古装的泥塑男女,簇拥着他们的是纸糊的电视机、缝纫机、?妆台和箱笼床柜……

  我说,呸呸呸呸……

  王坦说,呸呸个屁呀!你没见那两个泥胎有点眼熟嘛!

  眼熟?

  没准那就是你和我!

  我说呸呸呸呸……

  这天晚上,王坦没有让我的欲望得到释放,甚至连手都不让我碰一下,其理由是,一天的所见所闻匪夷所思,她要一个人呆着,静静地想上一想。

  我怕被你个死老头娶了阴亲!

  她这样说,然后将我拒之门外。\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