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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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傍晚七点左右,当我坐在柏子对面的沙发里时,自然想起了多年前乔治呕吐的样子。

  柏子说:难道有什么事情这么好笑吗?

  我说:我想起一个好笑的人,所以想笑得不行,对不起对不起!

  她掏出化妆镜在脸上照一照,又低头检查了一遍http://www.xk9l/cs/8494.html裙扣和胸扣。她的藏蓝色制服的胸前挂着一块烟盒大小的牌子,那上面有她的照片、职务、姓名和岗位编码,照片上的柏子还是二十年前的柏子:朱唇星眸,笑容甜润。她的手在牌子上摸了摸,好像也未发现有什么不合适的,可是我仍不能把那些不要脸的笑容迅速抹去,这使她多少有点不自在了。

  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她为自己添了一杯茶,为自己点了一支烟,然后又把一只手机从什么地方取出来,在我眼前拨弄来拨弄去,脸上丝毫也未流露出故人重逢不亦乐乎的神情。

  我说:对不起柏子,其实也没什么可笑的事情,不过,不知为什么,这几天我总想一个人笑上那么一会儿,有时是早晨刚醒来,有时是夜里睡不着,这很怪,想控制都控制不住,我在想,这有可能是由脑瘤引起的,实在抱歉,不好意思……

  你就为这事找我吗?

  她以掩饰不住的厌恶口气阻截了我的好兴致一一本来,我有那么多的话要说给她听。如果她乐意听,那么我还会把老贺的事情,把我与白慧英的事情,把路上的事情,把计划中的事情全都说出来,否则就再也没机会对她说了!

  可是她打断了我。

  这个胖得连腰都没有了的女人早已不是二十年前那个曾经在红氍毹上轻灵如风的柏子了!我在心里说:你这肥肥的大鸨儿!你这肿瘤!你这枯萎了的罂粟!鬈毛乔治因你而喝尿,智者老贺为你而坠井,老子恋你到有病,这一切的一切,你到死都不会知道了!活该你什么都不明白!活该唯一一个能使你明白的人就要消失在一个地方了……可是,她把我的乱七八www.糟的思想也打断了。

  她说:你这个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会儿傻笑,一会儿自言自语,你跑到我这儿打算干什么呀?

  思考。

  我对她说。

  思考什么?

  问题。

  我又说。

  接下来我告诉她我来找她并不是因为曾经在贺仲彦那里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也不是因为这么多年以来对她的牵挂,而是为了请她解决一个在我看来较为棘手的问题。

  显然,她对贺仲彦这个名字比较敏感。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她说。

  她的神情在那个瞬间有了一点变化,但很快就被掩饰住了。

  说吧,你有什么事?我真得很忙很忙。她说。

  我只好提前把王坦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么,你认为是王坦偷了你的钱吗?

  不是,可我觉得她是在诈骗,或者就是在职业道德方面有问题。

  她的屁股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把皮革的椅子磨得叫了两声,脸上有了笑容。

  她说:你这人确实有意思,这样对你说吧,在我们这种地方不存在骗与被骗的关系,只有玩与被玩的关系,或者你用钱玩她,或者她用身体玩你,你若玩得开心,说明你是个玩家,你若不开心,说明你缺乏玩的经验,或者就是你在生理心理方面有问题,怎么可以轻易言骗呢?不可以乱讲的先生。

  那你的意思是不是这件事就这么完了?我说。

  她像猫儿般的笑了。

  她说:不完还怎么着,莫非你还要为此打一场官司?这样对你说吧,在我们这里,没有人会抢你的钱,除非你把钱往人家的小?里送,好了好了,本人确实有点忙,请问阁下,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要谈吗?

  噢,我说。

  我说我想告诉她一些有关贺仲彦的事情。

  她望我的样子有点愁眉苦脸,但不影响我把话讲下去。

  老贺他掉进下水井里去了。

  我说。

  我说虽然你知道老贺是怎么死的但我还是要告诉你老贺是在寻找你的时候掉在下水井里了。我说那口井的盖子被不良之徒当废铁卖了许多人都掉下去过可是只有老贺死了……

  为了她脸上的不快,为了让我在她的心中增添一些分量,为了证明我来见她不仅仅是为了那个王坦,我飞快地说起贺仲彦的事情。当时我听到自己不停地在说老贺老贺老贺,结果说来说去又说到了乔治头上,我甚至把乔治讲给我的有关他们在长途轿车里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我说,那个鬈头发的小淘气居然抢走了我的小便……

  此话未完,我就被一张突然扑过来的血盆大口追了出去,直到跑回酒店,直到躺在床上,不幸的耳朵里仍盛满了一个女人的恶咒。我想,一个做了二十年的梦就这样结束了吗?

  梦结束了,但我却毫无道理天天中文网首发地想到了贺仲彦一一这个梦的始作俑者。贺仲彦。贺仲彦。贺仲彦。我在想,贺仲彦他妈的掉进了城市的陷阱所以他就无忧无虑地跑到另一个世界去了而我则在时间的陷阱里无休无止地挣扎至死也未必能与这座城市说声拜拜。我想我这个人一点也不好一点出息也没有。四十年的饭一口也没少吃,可是,除了脑子上长了个瘤子,别的一点也不见长……

  那个晚上,我几乎没有瞌睡。

  没有瞌睡也无事可干。为了不去胡思乱想,为了自己在这漫长的夜里不去想念那个风流而且倒霉的贺仲彦,我一会儿把电视打开,一会儿把窗打开。电视是午夜剧场送给失眠者的安眠药,而窗外则是一座失眠的城市。失眠的城市里有许多失眠的路灯。路灯下走着一些失眠的人。我就从一个高度俯视他们。在我看来,那是一些离家出走的??,是喜欢在夜间游逛的狗,是一些同我几乎没有多少区别的胡思乱想的狗。我对自己说:瞧,那狗日的开始撒尿了,那狗日的开始呕吐了,那狗日的开始骚情了……

  后来,我看见一个狗日的走着走着就从平坦的街道上消失了。我心想,又是一个陷阱!又他妈一个贺仲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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