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黑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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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在那次徒步旅行结束不久,我就曾去找过一次柏子的。

  当时我乘坐的列车很可能就是当年载着我逃进婚姻的那一趟。当列车开动,当我身后的小城愈去愈远,我拿出一瓶为自己解忧消愁的杜康酒,在茶桌上摊开一包卤羊杂。我大口喝酒,小口吃羊杂,渐渐就醉了。

  当时我把自己给灌醉了。

  醒来时夜幕已挂在车窗上。星星和月亮已挂在夜幕上。一个女列车员走过来说:

  同志,您喝醉后从铺上掉到了地板上,抬上去又掉下来,一共六七回,真笑死人啦……

  她的声音圆润甜蜜,仿佛从车厢小广播里发出的。见到她,我好像一只迷羊见到了青草和泉水,目光一家伙就抻直了,哪里再舍得让她走。拿杂碎给她吃,她不要。拿酒敬她,她也不接。于是就告诉她,如果她连我苦衷都不想知道,那么,我还要醉,还要醉,直到从车窗掉出去……

  她就在我面前坐了下来。

  我对她说,我的老婆找不见了。我甚至详细地向她报告了我与白慧英为何会恋爱为何会结婚为何让关系发展到如此令人惆怅的地步。

  我说,她跑了,可是我们的结婚证还在,而且我的差点就被谋害了的孩子大约还在她的肚子里茁壮成长。列车员同志,你说,我能不痛苦吗?

  她点头称是。她说,你这个人够坚强的啊,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能吃得下杂碎喝得下酒了不起啊了不起……

  见她能够听我说话并且夸我坚强,我干脆把我对柏子的单恋情结也倾吐一空。我说,其实能否找到白慧英已不重要,关键是,我要再看上一眼那个柏子,我要对柏子讲一句话,我要说,如果不是她的出现,也许,我完全有可能善待自己,善待白慧英,或者,善待那个孩子……

  这一次我没有听到女列车员的夸奖,因为,她不知什么时候就不在了。可是,说话的作用大约同屙粪的作用差不多,那一刻,我感到很通畅很有了一些空荡荡的快感。头不痛了,心和胃都不痛了,虽然又从铺上掉下来一次,但屁股也没有痛,只是膀胱有点憋闷,但这不算什么。

  我把残余在瓶中的杜康一口饮了,再把膀胱里的东西还给瓶子。我想,如果这趟列车突然颠覆,如果劫后余生者仅剩下我和那个列车员,如果我们因此而成为一对患难中的情侣,那么,我还会没完没了地想念柏子还会为白慧英的失踪感到绝望吗?

  酒瓶子在我的注视下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车轮在道轨的磨擦下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正在胡思乱想,一个鬈头发的小伙子凑了过来,他说:

  嗨,诗人,好久不见,你好吗?

  还好还好。

  我说。

  当时我让目光停顿在他的脸上,让疑惑停顿在自己的心里。我叫不出他的名字,因为我不知道他是谁?

  可是他还是在我身旁坐了。

  他亲密地搂住我的腰,并且让那些梦幻般的鬈发触摸我的脸,结果酒瓶子就跑到了他的手里。他说:你刚才明明在喝一瓶白酒,怎么一眨眼就变成洋酒了?来,让咱也尝尝这黄色的洋玩艺儿……

  喝不得喝不得!

  我说。

  并且迅速夺过酒瓶,迅速将其送到卧铺下面,心想,生活果然奇妙又精彩,比如自己,三番五次让人家列车员从地上抱到铺上,比如这个鬈毛,没说上两句话就要喝人家的尿,可笑可笑,世界真奇妙!

  那鬈毛儿摇摇晃晃走了,没过两分钟,又摇摇晃晃回来了,这次,他带来了自己的酒。他说:

  你的,难道,把我,一点点,想不起来吗?你的,忘了,河岸,小屋,还有高地玛丽亚,我们的,吃掉大羯羊的一头,喝掉,老白干的一箱,我们去醒酒室,你和玛丽亚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你的,难道一点点也想不起来吗?

  于是我就想了起来。

  我说:呀,乔治,乔治,你的不是调到省歌舞团去了吗?

  鬈发如改良羊毛的乔治在那趟列车上突然就拥抱了我。他把酒灌进我的嘴里,如释重负般地呼出一股酒臭。他说:我说呢,忘掉谁,也不能忘掉跳舞的乔治,来来来,喝掉喝掉……

  他再次把酒灌到我的嘴里,灌到自己的嘴里,然后把一个个与我无关的女人从记忆里拎出来,或大大地美化,或大大地丑化,总之都是同他的鸡巴发生过接触的。这个据说有着草原千户血统的小伙子以自己的浪漫生活佐酒,突然就说出一个令我眼前一黑的名字。

  柏子?

  你是说跳舞的柏子?

  那当然。他说,柏子嘛,我的老师是哩……

  他说就在几天前,在他们从西部矿区演出归来的路上,在演出小分队包租的大轿车里,在座位上,他轻而易举就把他无比崇拜的柏子老师给拿下了。

  诗人,你的不知道,我,乔治,小小的乔治,小小的一个喝酒嫖风的乔治,可是柏子老师,人家,大大的明星,大大的一个舞蹈队长,人家坦桑尼亚赞比亚的照过相,罗马尼亚阿尔巴尼亚的,也照过相,地球上的无数地方统统照过相,你的霍查谢壶小阿明的知道吗?他们都和她照过相……

  我自然不知道小阿明是谁?或许是个皇帝,或许是个痞子,这是与我无关的。可是他所努力表达的意思我已明白一一一个曾经灿烂过的明星,被一个小小的乔治同志在一辆奔跑着的大轿车里搞了那么一下,而这个被他胡乱搞到手的人物居然是我的梦中情人!

  他说柏子老师每次坐车都喜欢坐在车后面的长座位上,而那个长座位恰好也是他喜欢的。只有那些自私的傻瓜们才喜欢抢占前面的位子。他说。

  他说一般情况下他喝酒是不容易醉的,可是一嗅到柏子老师身上的香味顿时就醉了。这种情况别人不可能知道,柏子老师也不知道,只有乔治同志自己知道。那天,他突然就醉倒在只有柏子老师才天天中文网首发能散发出来的非常特别的香味里,他觉得那辆大轿车仿佛也醉了,每当遇到一个急转弯,大轿车就会像飞机般飘升起来,那种晕眩的感觉只有吸足了柏子老师的香味的人才能体会到……

  他说他就是在飘飘的晕眩中,在大轿车连续急转弯的时候,一头栽进柏子老师的军大衣里。原以为柏子老师会惊叫一声,至少也应该把他推到一边去,可是,柏子老师不动,一动也不动。于是,乔治同志就让自己的骚情的http://www.xk9l/cs/8494.html耳朵压在了柏子老师的热腾腾的乳峰上,他要倾听一个大明星的心跳了……

  他打鼾,哇啦哇啦地说梦话,磨牙,咂舌。在大轿车从山顶朝山下俯冲的时候,让毛茸茸的脑袋在香气四溢的沟壑间滚来滚去。柏子老师的呼吸愈来愈急促。那一刻,他说他的动作愈来愈夸张。结果,柏子老师的手就轻轻地落在了乔治同志的脸上,然后又从他的衣领里探索下去,他的鼾声于是愈发大作,梦呓愈发迷狂……

  后来柏子老师就长叹一声。

  她的手从乔治的领口收回,再从乔治的裤腰里挤入。乔治说,他们都是穿灯笼裤的,灯笼裤也就是练功裤,把大衣敞开了,就等于把门户敞开了一样,所以乔治就哼哼唧唧地翻了一个身,把方便让给他无比敬爱的柏子老师。

  这举动可能有点幼稚,幼稚而且多余。因为,那只妙不可言的手突然缩了回去。波澜起伏的胸脯也突然凝固成一块石头……

  乔治心想,这下完蛋了。

  他对我说:我他妈的丢丑了!今后,让老子如何去面对那张高高在上的面孔?

  就在乔治沮丧地打算结束这个游戏,让夜行的大轿车载着一个“刚刚开始”又“匆匆结束”的故事驶向遗憾的时候,他的柏子老师又开始撒野了。就是说,那只缩回去的手突然又出现在他的灯笼裤里,比蛇的动作还要疾速。

  这样,狗日的乔治就不再装模做样,www.也不甘做小顽童了。他坐起来,把嘴贴到柏子老师的业已发情的耳朵上,请求她坐在一个追星追得发狂的小弟弟身上,这之后,西部矿区漫长的山路颠簸了大轿车一夜,他们飘升,他们坠落,每一个急转弯都给予他们深刻体验,每一次急刹车都令驰动在荒原上的风花雪月高潮迭起。

  最后,色迷迷的乔治总结道:

  你想想,假若当时司机突然把车内的顶棚灯打开,假若前面的那些家伙没睡或仅仅是昏昏欲睡,假若一场车祸从天而降,假若我的那个东西不能使她的那个东西感到舒服,那么,人家还能在第二天的排练中,当众称我为“淘气的小乔治”吗?所以呀,让我说,脱掉裤,她是我的女人,穿上裤,她是我的老师,总而言之,都一样,没什么了不起的……

  他从手腕上捋下一串用黑豆制成的珠子,举起来,一颗一颗数给我看,他说,你以为我在念经吗?错了,我是在数被我搞过的女人,一颗豆子代表一个,你的,有吗?

  我就从铺位下面拖出我的酒瓶子,与乔治的酒瓶子做了交换。当时,我与那双小眼睛对视了一会儿,与变成了一颗黑豆的柏子对视了一会儿,摇摇晃晃站起来,说:

  干杯吧朋友,请代我向你的柏子老师问好,同时,也向你的鸡巴表示崇高的敬意,你们干得不错,至少干了我想干却不敢干的事情,来吧,喝酒喝酒!

  鬈头发的这个杂种举起瓶子朝嘴里使劲搞了一下,突然就呕吐了。仿佛一次早泄。仿佛一次妊娠反应。总之,从他嘴里涌出的东西大约比他曾经挥霍掉的精液还要多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