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忐忑不安地跟着不急走到寺内的一个禅房,远远地,不急就大呼小叫起来。
房门打开,一个符合冬阳心目中印象的白胡子白眉毛的老和尚出现在眼前。
戒能大师满脸慈祥,可双眼却炯然锐利,只被他眼光轻轻一扫,冬阳就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当下不敢造次,紧紧抓着手里拎的两个土豆垂头跟着不急进了禅房。
禅房建在半山腰上,地势相对较较高,房内光线明亮,空气新鲜。正对门的墙上挂了大大的一个“禅”字,下面供奉着一个大肚和尚,旁边摆着一些桌椅,另一边却是一个炕,上面放着两个蒲团。
戒能大师没有发话,冬阳只能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不敢放肆。倒是不急,亲亲热热拉了他在椅子上坐下,笑嘻嘻说:“师傅,这个就是小豆子,他是一个好人!”
“阿弥陀佛!施主,老衲戒能,不知施主该如何称呼?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这就要开始了吗?
冬阳狐疑地看向不急,不急有些羞赧地说:“小豆子,我只能看出来你是半路轮回的,其他的事情……不是很清楚。”
半路轮回?
难道自己和土豆五百年前真的是一家……不,是同一个人?
可是,如果不急和戒能都炕出来,估计自己也甭想让他们指点回去的道路了。
“大师,小子原名冬阳,来自大约500年以后的世界。家里有父母兄弟,我在那里的年纪是25岁,来到这里快要三年了。至于怎么来的,这……我也不是很清楚。记得当时和朋友喝了酒,回家迷迷糊糊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梦,醒荔就发现自己泡在海里,已经变成土家的儿子土豆了。”冬阳简单地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阿弥陀佛!老衲观施主面有晦涩、心气郁结,似是长久以来的心病,莫非施主还有其他难言之隐?”戒能一双睿智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冬阳。
冬阳心中苦涩,难道我还能告诉你我失恋了不成?
定了定神,有些低沉地说:“大师,这几日确实有一些红尘俗事缠身,但大师是方外之人,不敢拇烦扰大师。至于长久以来……冬阳初到大明朝,惊觉自己恍然一梦,竟然来到五百年以前,并且,记得土豆与自己的所有事情。所谓庄生晓梦迷蝴蝶,一时间,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亦或蝴蝶之梦为周与?
懵懂懂过了一阵子,才想明白,不管是庄周做梦变成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庄周,不管是土豆,还是冬阳,我,就是我!管他人生如梦还是如戏,努力过嚎一天才是正经……”
说到这里,又换上一丝迷茫与不安的情绪。
“不瞒大师,道理上虽然想通了,但实际上,冬阳对这里的生活还不是很习惯,尤其现在自己身体孱弱、势单力薄,而家中父母年迈,小年幼,兼之世道艰难,心中不免常常有些担忧……”
戒能闭上眼睛,摸摸手中的佛珠,许久才睁开眼看向不急:“不急,你说什么样的世道才算不艰难?”
不急笑嘻嘻道:“师傅,对弟子来说,每天能吃饱肚子,能睡个好觉,大家开开心心就好了。”
戒能又转向冬阳:“施主手中拿的可是从海外带回来的土豆,据说此物可在山地上生长,每亩可产十石?”
“师傅,这个土豆可好吃了!”不急听得戒能说起土豆,不待冬阳回答,亮晶晶的眼里直冒星光。
戒能却是有些凝重地看着冬阳,等着他的回答。
姜还是老的辣!
不急只知道好吃,戒能却一下子抓住了土豆的重点——高产易活!
微微躬身,冬阳不慌不忙:“大师,冬阳已经在福建栽种此物三季,今年这一季的收成最好的确有十石。土豆在后世,亩产还可达到二十石以上,当然,那是在有一些高科技……特殊工具的辅助下才做到的。”
“听说施主打算以此为拜师礼,来少林寺拜师学艺?”
不急连这个也说了?
冬阳有些尴尬,硬着头皮说:“大师,古往今来,少林寺都是武学北斗,冬阳心中一直极为敬仰,也曾肖想可以学艺少林。但冬阳也知道,自己六根未尽、又没有慧根佛缘之类的,斩不断红尘俗事,只怕不够资格入得佛门,更不够资格得到少林高僧的指点。
然从前世到现在,少林武功一直是冬阳的梦想,因此,明知不可为,冬阳还是想来少林寺参拜一番,哪怕站在山脚下沾沾佛光也算遂了自己一个心愿。关于拜师礼,只是笑谈,这些土豆,是冬阳想要表现一些心意,权当进。冬阳不懂规矩,如有冒昧之处,还望大师海涵。”
少林寺应该也要收一些油钱的吧?
就算是斋饭斋菜,也总要有其他销吧?
比如这禅房,桌椅可以从山上砍了树,自己来做,字画可以自己做,可笔墨纸砚呢?总要自己买吧?还有衣服被褥之类的,总不可能和尚们自己织布缝衣吧?
说进,应该不会失礼吧?
冬阳有些忐忑地看着不急,见他冲自己笑,心里稍安。
“施主种了三季土豆,都是如何处置的?”戒能没有理会他们的小动作,继续发问。
冬阳把自己的所作所为一一细说,听得他把土豆免费送给贫穷的农家,戒能终于颔首微笑道:“缘起缘灭,业因业果。施主有仁爱之心,日后自当有善果。”
空头支票而已!
冬阳闭着眼睛翻白眼,虽说一下子见到了少林寺两任住持,还得了他们的好评,此行已经大有收获,但他心里还是隐隐有些失落——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学武吗?
“施主,请上前来。”
戒能拉过冬阳的手,搭上他的脉搏,眉头皱了好一阵,害得冬阳心里七上八下的。
“施主这身体,应该是从小就缺少调养,轮回合体本就会对身体造成重创,加之施主在那之后又没有好好调理,落海、生病,这才落下病根。少林武功,大都刚健有力,由外入内,由刚入柔,以你现在的年纪和身体,并不适合。”
果然还是这样吗?
难掩失望,但冬阳还是躬身感谢戒能的好意:“多谢大师!冬阳自知资质低下,身体条件又差,不敢妄想……”
“虽然不能学外鸡夫,但老衲这里有一套内家心法,施主只要勤加练习,倒也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戒能又拿出一本以小册子给他。
大师,说话要一次说完啊!
喜出望外的冬阳看到小册子,激动地问:“难道是《易筋经》?”
戒能撸撸胡子:“非也!《易筋经》乃少林武学,非少林弟子不得练习。次心法虽然及不上易筋经,但对施主你溶合适。你先将心法背熟,以后每日辰时来此练习。”
“多谢大师!”冬阳把土豆放下,恭恭敬敬接了册子,长揖在地。
内功心法?!
他终于可以学武功了!
而且还是前任少林住持亲自指点!!!
欣喜若狂的冬阳咧着嘴巴,用力摇晃着不急的肩膀:“不急!不急!我可以学武功了,我以后可以安心睡觉了,不用整天担心躲不过无妄之灾了!我终于可以学武功了!”
不急早就捡起了他放在地上的两颗土豆,笑眯眯说:“你的那些土豆全部是我……我们少林寺的了!”
呃……
冬阳默然,似乎看到了一个嬉笑版的成瑞天。
戒能咳咳嗓子,对自己这个徒弟也有一些无奈。
冬阳怕他们反悔,快速地翻阅了武功心法,强行记下来。这才问出自己的疑惑:“大师,您为什么要教我内功心法?”
戒能大师笑答:“阿弥陀佛!缘分!缘分!”
冬阳再次恶寒,又想起一件事情来,赶紧说:“戒能大师,不急大师,子不语怪力乱神,冬阳的身份……有些奇特,为避免引起无端的猜忌,冬阳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还望二位大师能帮忙保守秘密。”
“小豆子,出家人不管俗事,我们不会说的。”
不急装模做样拍拍他肩膀,戒能大师也点头示意。又和他们说了一些新鲜的事物,果然出家人的思维都不大一样,除了不急对吃的有些上心以外,其他什么飞机火车、电视电脑的,他们也只是随便听听,并没吁么在意,冬阳总算放下心来。
在山上吃了中饭才下去,还没有走到自己暂住的小院,就看见张绪竹和几个和尚扭在一起,旁边还站着他的西席原先生。
等冬阳走近了,那几个和尚已经走开,只剩下张绪竹愤愤地冲他的先生说:“这些和尚真是呆板!找他们比试一下都不肯!先生,小豆子到底被那个小和尚带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听了这句,冬阳连忙闪到一旁,不想让他发现自己。
“少爷!少林寺规矩森严,几位大师严守寺规,不和客人动手,你以后莫要再为难他们。这毕竟是在少林寺!”原先生语重心长地劝解。
“知道了,知道了!爷以后不找他们就是!”张绪竹不耐烦地甩甩鞭子。
原先生又是一声叹息:“少爷经常和土公子在一起,要是能有他那般稳重……”
“哼!先生你不要夸他!”张绪竹眼一瞪,嘴一撇:“那小子,你们都说他稳重,爷看他就是一只奸诈狡猾的!不说别的,就说今年的土豆,明明可以卖到二百两、三百两一石甚至更高的价钱,他却偏偏主动降价,还顺手送了好些给穷人。他倒是把泉州上上下下从豪门大户到三教九流的人都讨好了。然后再把土豆的产量泄露给知府大人和我爹,通过攀上这两条路子,把自己在京城的线也给铺好了。等到明年,大家知道土豆很快不值钱的时候,不仅不能怪他隐瞒,反倒还要夸他有良心,讲仁义,是所有挨饿吃苦人的救星……现在还攀上了少林寺!他轻轻巧巧这几番动作,赚了银子、赚了名声、赚了以后的富贵路,先生以为我炕出来吗?”
原先生满意地点头:“不想少爷竟如此心思缜密,把那土豆的意图看得清清楚楚。不过,这土豆虽然谋划得很周详,老夫却也从他的所作所为中可以看出,这个人,到底太过谨小慎微,太过胆小和愚善,终究难成大器。”
张绪竹嗤笑一声:“先生这话说得还太早,以后的事情可说不定!”
“少爷心里有数就好!”原先生见张绪竹心眼通透,不是一个粗鲁的莽夫,神颇为安慰,嘱咐了间就走了。
冬阳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不想自己的心思就连这个乖张鲁莽的张绪竹都能看出来七八分,果然之前还是小看他了!
转念一想,自己只不过有些小聪明,有一点私心,反正又不杀人放火、作奸犯科,没必要害怕别人揭穿。这样一想,又觉淀直气壮起来。
正要离开,又听见张绪竹说:“太过谨小慎微?原先生您不知道,这样才好呢!……也不对,这样也不好……该怎么办呢?”
见他自言自语好一阵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冬阳也没了耐心,悄悄地从一旁拐进了自己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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